真要问,那贺晓远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的画面可就太多了。
这些画面总结成文字,大概就是:我在哪儿?这里是哪儿?陆哥怎么光着?我怎么光着?对了,我喝了酒,让陆哥过来接我来着!然后发生什么了?我怎么都不记得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难道陆哥接到我之后去了什么酒店开房了?我和陆哥不会把床单滚了吧!?
!!!!!
真的就是在瞬间,贺晓远脑海中的画面都快溢出来了。
也难怪被陆琛一眼看破。
陆琛放下手机,侧过些身,好整以暇,被问了一句在想什么的贺晓远这才没被热血冲晕脑子,渐渐冷静下来,视野也随之清晰——
陆琛不是全光着的,穿了居家服的长裤,也不是跟他一起躺在床上的,而是挨了床的边沿靠在床头,只占了很窄的一点位置。
这里也不是酒店,是他住过的陆琛豪宅这儿的次卧。
他也感觉得出来自己不是光着的,穿了内裤,身上内裤穿起来的体感就是他自己原先的那条。
贺晓远:“。”
贺晓远:“……………………………………”
眨眼间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贺晓远松了口气的同时默默觉得窘迫。
他在陆琛的注视下缓缓放下胳膊趴了回去,又在陆琛的目视下扭转脖子,面朝另一侧,后脑勺对向陆琛。
没有、也没脸回答陆琛的那句“你在想什么”。
然后,陆琛眼见着视野里那只后脑勺上的耳朵瞬间变红、红到滴血,颜色又跟着蔓延至裸露在外的脖颈,跟烧起来似的,白色的皮肤上染红一片。
陆琛默默好笑。
首先,他不是故意光着的,他平时一个人在家就经常下面长裤上面裸着,昨晚他也是这么睡的,只是早上醒来后没有把上面的衣服套起来。
其次,他一早坐这儿的目的很纯粹,就是看着某个小男生别把毯子再踢了、好好的睡着凉。
最后,陆琛昨晚有多心如止水,这会儿就有多想逗逗身旁的男生。
“看来你都知道了。”
陆琛缓缓开口,语气幽幽:“既然醒了,我们是不是该把昨晚的‘账’好好算一算了?”
贺晓远闻言,心里还当真“咯噔”跳了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真做了什么有违公序良俗、酒后不察的“坏”事。
他都要抬脖子把脑袋转回去认真面对了,又听到陆琛幽幽道:“你放心,该负责的我一定负责。”
贺晓远:?
???
贺晓远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错愕的捋着逻辑:陆哥对他负责?
不应该是他对陆哥负责吗?
?
!
理解过来为什么是陆琛对他负责,贺晓远差点伸手下去捂屁股。
幸而他反应快,瞬间意识到陆琛这是在故意逗他。
贺晓远唰一下抬起脖子,立马把脑袋转了回去。
一转回去便眼神哀怨的回视陆琛,无声的回视了几秒,语带无奈道:“陆哥。”
陆琛含笑对视:“现在醒了?”
笑得贺晓远很想在床上刨个坑,把头埋进去。
后来穿好衣服下楼的期间,贺晓远一直在努力回忆昨晚,还好他没真的断片,有印象,记得他从餐厅出来就去了附近的公交站台,陆琛是在公交站台接到他的,然后他们就直接回了宴澜湾。
贺晓远一步一个楼梯的走下来,正回忆上楼之后他干什么了,眼睛一瞥,看到一楼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脑海里瞬间一阵噼里啪啦,火光四射后,几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他趴在窗户上往
外看,边看边大惊小怪。
他对着窗户玻璃呵气,伸着手指头在雾气上画画。
他整个人跟块胶布一样贴在玻璃上,感慨房子真壕,玻璃真大,风景真美。
……
贺晓远:“……”
贺晓远顿觉丢脸,抬手往脸上一拍,悔得肠子都青了——所以不能喝又不会喝的,他昨天逞什么能?走都走了,还折回包厢又干了一杯?
现在好了!
等经过沙发,自然又跟着想起自己昨晚躺在沙发上碎碎念。
贺晓远觉得自己两只手的掌心都不够捂脸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不对,酒后碎碎念加趴玻璃就已经够失态了,幸好是和陆琛,跟陆琛挺熟的了。
这要换其他人,贺晓远简直不敢想以后要怎么面对对方。
当然了,陆琛这儿他也同样觉得丢脸,尤其刚醒的时候闹的那一出,他觉得自己脸都可以不要了。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贺晓远都是低头埋着脸的。
边吃边埋边反思,他有什么毛病,醒来后看见陆琛光着自己也光着,就觉得他们两个睡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哪儿来的思路?
他是怎么能往那个方向想的?
刚醒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是什么,才会想到那个方面?
他不是gay,陆琛也不是,都是直男,以他们的关系,也不该想到那个方面吧?
真是喝酒喝晕了头!
贺晓远深切的觉得还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心想喝两三杯都能这样,喝多了还了得?
酒不是个好东西。
要少喝,不能喝。
贺晓远边想边埋头往嘴里扒拉早饭。
这副又乖又有些怂的模样,看得陆琛更觉好笑,心想年轻人身体素质好,脑子倒是也挺活跃的,一大早,里面那么多内容。
陆琛看破不说破。
又在贺晓远吃早饭的时候看了看时间,走到入户电梯前,等了等,等了没一会儿,梯门敞开,里面没人,只有地上一个纸袋。
陆琛把纸袋从电梯里拎出来,回到餐桌旁,袋子往贺晓远身旁的椅子上轻轻一搁,道:“等会儿吃完了把衣服换了。”
嗯?
贺晓远像只茫然的豚鼠,边疑惑抬头边嚼着腮帮子。
陆琛高高地立在桌旁,低头看了眼手机,抬眸回视,轻描淡写,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要上班?”
贺晓远差点呛住。
他还真忘了!
光顾着回忆反思了,根本没想起来上班这回事。
“几点了?”他睁大眼睛,赶忙问。
陆琛:“九点十分。”
贺晓远立马低头往嘴里快速扒拉早饭,扒拉完火速起身,拎起身旁的纸袋就往沙发处走。
走到沙发边,纸袋一搁,低头就开始解衬衫。
陆琛立在餐桌边,边喝水边看过去的时候,贺晓远正把衬衫脱了,露出光洁的后背。
白天看和晚上就着地灯昏暗的光线,看起来果然不同。
一个什么都看不清,就觉得白,一个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年轻男生后背也有层薄薄的肌肉,肌理线条流畅,从上往下慢慢收窄,腰特别的细,又细又白,令看的人有种两只手就可以牢牢掐住的感觉。
陆琛咽下水,喉结轻轻滚了滚,不动声色,看得正大光明。
他想没什么不能看的。
反正他会负责。
—
贺晓远匆匆掐点赶到部门,工位坐下,人还是恍惚的,有点没从昨晚的醉酒里走出来的
感觉,又像是人到了公司,魂儿还在陆琛家里。
他坐下,人往椅背轻轻一靠,脑子里没有工作,还是只有昨晚和今早,怎么也想不通刚醒那会儿脑子是怎么抽的,会觉得他跟陆琛睡了。
他还在想,一时难以介怀。
直到常北乐呵呵的进了办公室,走近。
“早啊,小远弟弟。”
贺晓远收好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叠吧叠吧先放起来。
“常总早。”
常北坐下:“昨晚饭吃得怎么样?”
说完扭头看看贺晓远,觉得贺晓远精神头挺好的,估计没怎么喝。
他也猜巴雷的人不会硬给贺晓远塞酒。
贺晓远闻言回道:“还行吧。”
他其实不知道一顿饭吃到什么程度算好还是算不好。
跟着道:“后来许总有事,先走了,许总走了,我也借口有事走了。”
常北觉得贺晓远还挺机灵的,认可道:“一桌子就你一个人,确实没必要从头吃到尾,意思意思就行了。”
“回头等合同签了,开始推游戏上线的进度了,到时候叫上客录那边的,两边公司的人一起……”
正说着,常北眼一抬,看见部门行政正往门口摆放的大白板上贴一张a4纸。
常北自己打断自己的话,扬声开口道:“小刘,贴什么呢?”
行政贴着东西,回了下头:“哦,常总,是公司通知。”
常北:“什么通知?”
贺晓远也抬首看过去。
行政:“倡导谈业务不喝酒不应酬的通知。”
常北:?
贺晓远:?
不久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围到了大白板前驻足围观公司新通知。
常北站在人堆前,通知的正前方,两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通知,嘴里念着:“关于日后公司与合作单位、部门沟通往来中倡导不吃饭、不喝酒、不应酬的三不建议……”
旁边的贺晓远默默举起手机,对着通知咔擦一声拍了下来。
众人:?
这个通告的意义是什么?
大家看向通知右下方的发布部门和部门公章:总裁办。
总裁办这么闲的吗?
还有更“闲”的——
当天下午,贺晓远被陆琛从部门叫了出来,独自坐电梯下地库。
一出电梯,便看见陆琛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公务车”。
车启动的状态,原地等着,后排车窗落着,露出陆琛深邃的侧颜。
贺晓远走过去,陆琛便看过来,示意他上车。
贺晓远走近,弯腰低身看进车里,疑惑:“去哪儿?”
陆琛:“到了就知道。”
贺晓远绕过车尾,从另一侧上车。
如果是陆琛自己开车,贺晓远上车就会再多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司机在,就跟在公司上班一样,贺晓远自觉和陆琛保持好员工和领导间的距离,上车后一声不吭。
陆琛也没说什么,司机将车发动。
贺晓远在路上转头看了看陆琛,不明白此刻是陆总的陆琛有什么用意。
不久后,车子在附近某星级酒店的地库停下。
陆琛下车,贺晓远跟着下车,陆琛进电梯,贺晓远亦跟着。
梯门合拢,电梯上行,只有他们了,贺晓远才问:“陆总?”
陆琛面对梯门,偏头看了贺晓远一眼,沉稳道:“等会儿注意看。”
贺晓远:?
电梯抵达,梯门敞开,轿厢外豁然站着两排身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向电梯内的两人低头鞠躬打招呼。
梯门
前更是站着位穿着制服裙、脖系丝巾、装扮雅致的女性,同样挽手微鞠躬,抬起头便温柔礼貌又不失气度的招呼道:“两位先生下午好。”是酒店餐厅部的经理。
说着伸手示意外间:“请。”
贺晓远:?
陆琛率先走出电梯,步伐大、身姿稳、目不斜视,端得是器宇轩昂、气场十足。
贺晓远在后面快步跟着,女经理快走几步,带头领路:“先生,餐厅包厢在这边。”
陆琛边走边冲女经理示意身边的贺晓远:“跟他说。”
经理立刻看向贺晓远,打着手势示意方向:“先生您好,餐厅包厢这边走。”
贺晓远诧异又不明所以,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很快,他们来到第一间包厢。
经理推开门,领两人进入,跟着便介绍道:“我们酒店的包厢没有取厅名,是按照面积大小和客座数量区分的,小厅坐一桌,8到10人,中厅两桌,18到25人,大厅三桌,人数在30人左右。”
“这间是a101,小厅,一桌。”
贺晓远跟着进门、站在门边,心想难道是项目组有什么活动工作需要吃饭,陆琛带他来挑餐厅?
可问题是这种事不需要陆琛这种级别的“总”来亲自负责吧?这得是多重要的饭局?
不对。
贺晓远很快想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也不会由陆琛来管。
陆琛这时看过来,像是看出他在想东想西开小差,出声提醒道:“注意力集中。”
贺晓远抬眼回视。
陆琛表情正经,就像带着人在谈多少亿的项目一样,道:“不是说不懂不会这些吗?”
贺晓远一怔。
陆琛语气坚定,缓缓道:“不会就学。”
贺晓远缓缓睁大眼睛,终于明白陆琛在做什么了——陆琛在教他“应酬”。
果然,在去下一个包厢的路上,陆琛边走边沉稳道:“思普的公司规模摆在那里,如果有跟合作商的饭局,一般不会是小餐馆,普遍吃饭都会在四星以上,或者是一些较有特色、规模尚可的大酒店,基本也都是包厢吃。”
“你要了解要学,就先从环境开始。”
“我以前跟你说过,工作没别的,就是熟能生巧。”
“吃饭的时候去的酒店你都了解,心理上自然会更沉着。”
“你不想露怯,想表现成熟,那就需要你有足够的经验,如果经验不够,就从积累开始。”
贺晓远边听边快步跟着,终于明白陆琛为什么要带他出来、来这里,又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严肃正经了。
陆琛在教他。
亲自教他。
贺晓远何止诧异,是用光了所有的脑细胞也不会想到陆琛能这样“手把手”。
何况听说过教知识教技术,没听说过教应酬的。
还有陆琛要手把手的“现场教学”,这是特意找到这家四星酒店的餐厅部,还是提前打招呼,趁着下午不营业的时候带他过来?
看刚刚电梯口餐厅工作人员的态度,总不会是把整个餐厅都订下了吧?!
贺晓远心中太震撼了,边走边看向陆琛,无法形容这一刻心里的具体感受。
在抵达下一个包厢前,他伸手搭了下陆琛的胳膊,止步。
陆琛偏头看过来,跟着停下,眼神里写着“怎么了”。
贺晓远看过去,脸上复杂的表情暂未收敛,默默抬眸、眸光闪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道:“是我昨天喝醉了,跟你说了什么吗。”
应该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吧?
否则为什么、有什么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或
者就是他自己喝醉的时候拜托陆琛的?
贺晓远心里有很多猜测。
但他觉得无论是因为什么,陆琛何必或者干嘛要做这些?
以陆琛的职务和身份,不觉得现在这样,是在浪费时间、没有必要,甚至有点“小提大作”“杀猪用牛刀”?
贺晓远不能理解。
陆琛沉稳答道:“因为你说你不会不懂。你说吃饭应酬是维护合作方关系的一种方式,这些都是你的工作,但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你很难过沮丧。”
贺晓远静静回视,他已经把这些全忘了,他原来还说过这些吗?
可就算如此,就算是这样……
贺晓远依旧想:何必呢?有什么必要呢?对陆琛来说。
贺晓远望进陆琛眼中,仿佛想要搜寻答案。
而当陆琛说他难过沮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贺晓远从男人漆黑的瞳眸里看到了动容。
贺晓远心想:所以陆哥是不想他难过沮丧,才特意教他这些的吗?
不想他难过……
贺晓远一时忘了要开口说点什么,安静中迎着陆琛的眸光,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陆琛这时抬手,在贺晓远胳膊上轻搭了下,形同安抚:“没关系,不用急,慢慢学,什么都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会,总有个过程。”
像水面悬停的落叶随涟漪一圈圈飘荡,贺晓远心中一时触动得无法静止。
他想一个人对另一个得好到什么程度,才会耐心到这种程度,连这样的事都愿意手把手教?
“陆哥……”
贺晓远喉结翻滚,此时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陆琛眸中有温和,搭在年轻男生胳膊上的手很轻的拍了拍,鼓励道:“去吧,把该学的、想知道的都学了,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贺晓远在陆琛眼中看见了自己。
“好。”他认真应道。
于是后面贺晓远便跟着餐厅经理熟悉包厢,是整个楼层、从东到西、从小到大的每一间。
熟悉完包厢又把菜单拿过来,了解冷盘热菜、菜品搭配、餐厅特色,乃至饮料酒水。
效率极高的结束后,陆琛再带贺晓远去下一个酒店。
贺晓远不解,车上问:“陆总,你订了多少酒店?”
陆琛:“四星以上,规模中上的特色餐厅,所有。”
语气寻常的就好像在说不多一样。
贺晓远默默倒抽气。
陆琛支着二郎腿沉稳的靠坐汽车后排,转头看向身边:“记住了,只有‘熟’,才能‘巧’,你年轻,经历少,想凡事不露怯,就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贺晓远正色点头。
后来整个下午,贺晓远跟着陆琛跑遍了全城。
贺晓远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加上特色餐厅,本市四星以上的大酒店没有非常多,总共就那几十个。
餐厅各有特色,但总体的路数就那些,很容易熟记掌握。
最后,两人去了贺晓远昨晚应酬的那家餐厅。
当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本该是饭点人最多的时候,楼里却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他们。
贺晓远以为熟悉完包厢菜品酒单后,像之前的酒店那样,他们差不多就可以走了,然而没有,他们又去到一间面积不小的包厢。
包厢里没有圆桌,只有并排挨着的两把椅子,椅子前摆了张长桌,桌上有茶有点心水果瓜子。
长桌的正前方不远处,厅的另一边有一个贺晓远熟悉的台子。
此时长桌座椅正对台子,贺晓远一下有了某个猜测。
他问陆琛:“这也要看吗?”
陆琛把西服脱
了,随意往椅子靠背一搭,不紧不慢的坐下,坐下后扫了贺晓远一眼,偏头示意男生旁边坐,道:“不是不敢看的吗?”
陆琛往椅背轻轻一靠,平视舞台,不紧不慢的样子,道:“餐厅配舞前几年就有了,在这家餐厅算是个特色。”
贺晓远在旁边坐下。
陆琛看看身边的男生,沉稳的说着:“你不好意思看,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害羞,不好意思看女孩子,也可能是这方面从前接触的少,做不到沉着面对。”
“没什么,把这些当成艺术的表现形式就好,抱着欣赏的态度看,不管你看到什么。”
又教道:“眼睛,是帮你直观的接受外界的信息,无论你看到什么,只要你不觉得有什么,你看到的,就无法动摇你。”
和昨天应酬时一样,很快,穿着中式舞蹈服饰的年轻女孩们一一登台,开始随音乐的节奏舒展曼妙的身姿。
贺晓远看过去,看了几眼,目光收回来看向身旁。
他看见陆琛四平八稳的目视台上,跟寻常吃饭说话走路一样,无论神情姿态都没有任何特殊的流露,跟在看电影电视剧一样,还伸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摸了颗带壳的花生,手臂搭在座椅扶手上,不紧不慢的边看边剥壳,剥完把花生递过来。
贺晓远伸手接过,听到陆琛平稳的声音:“真觉得看不下去,又在应酬的场合不得不表现得很寻常,可以假装看,但眼睛放空、想别的事,没人知道。”
又道:“任何事都是这样,你有心装,只要不露首尾,就没人摸得清你在想什么。”
贺晓远往台上看去,不知是不是不在应酬、有陆琛陪着的关系,他再不像昨天那样怎么都不好意思去看。
看也就看了,如陆琛所说,欣赏的是艺术的表现形式,没有任何昳丽、犬马声色的色彩。
贺晓远边看边想,单纯看女孩子跳舞其实没什么,说到底,他会抗拒,是因为昨天的场合在他内心里只能有饭菜人酒,不能有别的。
有别的,就好像饭局最后张副总拎出来的那两盒礼一样,都会无形中染上“目的不纯”的色调,令人不得不多想。
贺晓远进而想,就算巴雷真的目的不纯,在当时的场合下,作为餐厅特色的舞蹈表演,他有什么不能、不好意思去看的?
他不好意思、不看,不是反倒说明他心里有点什么不干净的念头吗?
是,他自己清楚他没有。
他只是没见识过这种,纯粹不好意思看。
但别人如果察觉了,会怎么想怎么看他?
会不会反而觉得他就是好这口的?甚至事后投他所好?
贺晓远一点点往深了想,逐渐意识到公务场合,即便是应酬吃饭,确实都是不能露怯的。
一旦露怯,后面会引发怎样的连锁效果,谁也不敢保证。
贺晓远看着舞,不知不觉中做到了陆琛所说的假装在看、人放空、想别的。
陆琛掌心里转着颗花生,转眸瞥见身边,没多意外,知道贺晓远一向学的快、一点就能通。
但陆琛不知道的是,贺晓远想着想着,思绪偏到了巴拿马海岸——
他想陆琛这会儿是在看舞蹈、欣赏艺术的表现形式?还是假装在看?
他想台上这中式古典舞跳得又婀娜又曼妙,女孩子们又年轻又漂亮又有朝气,陆哥应该是确实喜欢、真的在看的吧?
贺晓远心里默默“嚯”了声,头没动,眼珠子一转,目光瞥向身边。
瞥了几眼,见陆琛坐得闲适、看得淡定,花生还一颗接一颗的剥着,贺晓远缓缓凑过去,低声:“陆总。”
陆琛还看着台上,手里剥着花生:“嗯。”
贺晓远拿眼睛瞄瞄他:“好看吗?
”
陆琛不紧不慢,没任何神情:“还好。”
不待贺晓远开口,跟着便道:“餐厅配正经舞蹈不是酒吧开个包厢附带几个销酒的,不是声色场所。但可能会有人借此试探你,看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喜好。”
贺晓远转头看着陆琛,注意力完全从台上回到身边,安静的听着。
陆琛依旧看着台上,依旧手里剥着花生,沉着而从容,淡定得让人看不出半分深浅,继续道:“你想不被试探,不被人摸出一点底细,首先要学要会的,就是装。”
装?
陆琛的瞳孔里映着台上那些曼妙的身姿和纱裙,但是他太平静、表现得太寻常了,谁也不清楚他有没有把眼中的这些真正的看进去。
甚至因为他边看边说的平静,落在旁人眼中,有一种并不把任何放在眼中的冷淡。
贺晓远见状立刻便怀疑起陆琛到底有没有在看。
他口中的“还好”,到底是真的觉得还好,还只是回应的托辞?
装?
所以陆琛他此刻也在……装?
陆琛接着刚刚的话继续道:“装你在看,装看得认真,装不过如此,装也就这样,装你没什么不能看的,也没什么没见过的。”
“装到你周围所有的人都不敢确认你真正的态度。”
贺晓远:所以此刻陆琛也在装?
装淡定,装从容,装沉着,装到他在他身边,都看不透他到底什么态度?
陆琛这时转过头,漆黑的目光平静的落入年轻男生的眼中。
贺晓远一个激灵,意识到陆琛一眼看破了他心中所想。
贺晓远:“我……”
陆琛靠着椅子,很轻的笑了笑:“我不用装,我年纪比你大不少,这些年大大小小什么场合都经历了,经验多使然,遇到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
温和道:“我说装,是在教你,教你怎么应付一些场合,怎么靠装,保护你自己。”
保护……
贺晓远心中轻轻一跳。
陆琛转回头,继续淡定的看台上、剥花生去了。
贺晓远还扭头看着身旁,看男人淡定沉着的姿态、寻常稳重的眉眼、深邃立体的五官。
看着看着,整个注意力完全抽离,来到陆琛身上,觉得男人强大而伟岸。
——是待他好的人,是耐心的手把手教他的人,是他仰望着去看、从内心里觉得他好强的人。
贺晓远完全没看台上,全神贯注的留神着身边,看男人英俊深邃的侧颜,看男人的沉稳、沉着、淡定、游刃有余,看那些他自己身上没有或者鲜少的品质。
看到后来,贺晓远开始觉得男人喉结前竖着的衬衫领口都格外的挺立,熨贴平整的衬衫下的肩膀宽阔坚实,连递过来花生的手都显得宽大而修长……
贺晓远合着手,掌心里是陆琛刚刚递给他的剥好的花生。
他垂眸敛目,才没有暴露他对身边男人逐渐流露的一点崇拜向往的热切目光。
陆哥好棒啊。
贺晓远把花生塞进嘴里,低头悄悄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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