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不去找他?咱家的霞对他一片真心,你难道要看着咱闺女去死不成?”
李二娘质问着黄老汉。
“亏你还是个当村长的,儿子是个当队长的,闺女都喝了农药……”
“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
黄老汉面露为难,他是村长不假,难道让他去仗势欺人吗?
要是他闺女喜欢的是村子里其他男知青还好办点,可偏偏是人家宋清河。
就算是他闺女嫁给他,到时候要是他回城了,那他闺女咋办?
李二娘像是看出黄老汉心里的顾虑了,
“是他和咱的霞结了婚,婚后,咱的霞给他生俩大胖小子,他即使当初心里有疙瘩,也解开了。
他要是回城,只要咱家的霞不和他离婚,那他们始终是一家子,到时候让咱的霞抱着俩大胖儿子到她公婆的家里。
她公婆即使再看不上咱家的霞,可他们也要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认下这个儿媳妇。”
李二娘琢磨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那个宋清河长的好,在那些男知青中,就数他长的俊。
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她闺女一眼就看上了,眼光好的很。
她是当娘的,当然也想让她的闺女嫁的好,这眼瞅着她闺女要是嫁不成宋清河,也就活不成了。
这次是喝农药,下次是不是要投河?
黄老汉想了想,
“要是咱逼着他娶了咱霞儿,将来他家里人知道了,能愿咱的意吗?”
“咱的霞都是他们的儿媳妇了,连孙子都有了,不愿咱的意又能咋的?
到时候,咱可就是亲家了。”
李二娘不知道宋清河家里到底是啥家庭,猜的他是干部家庭的儿子,否则教不出来那样的人。
干部家庭都要脸,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还能拿他们咋样,还能拿他们的霞咋样?
“你想想咱的闺女,你要是还想让她活,那就让那个宋清河娶她。”
黄老汉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心疼闺女占据了上风。
他黄老汉就这一个闺女……
……
周文和王红梅去山上割着猪草,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王红梅刚开始还新鲜的不行,等割了一篓子后,就不想割了。
她的一双手被猪草汁染的绿绿的,手心生疼。
俩人坐在山头上,看着在下面放羊的杨老汉。
有一只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羊羔,蹦哒哒的朝俩人跑了过来,用头蹭着她们的腿。
“它身上的毛好软啊……”
王红梅摸着它,心都化了,还是放羊好。
“小文,你说咱啥时候才能回城啊?”
王红梅这几天见院子里的女知青有的在这呆了很多年都没法回城里。
周文没法回答,她是知道后年就会恢复高考,到时候知青就能通过高考返城的。
王红梅并不是真的问她,而是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恐慌。
俩人抬着一篓子猪草就回去了。
“看看这女娃子,哪像干活的样,这一篓子猪草,连压实都没压实,俺孙女多小个人,都能背的背得动,这俩人还抬着。”
周文和王红梅走远后,村子里在地头锄草的婶子大娘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她们刚来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不是干活的料,尤其是那个长的俊的,将来俺家虎子找对象,都不能找这样嘞。
这娶回家,能干啥?家里的活没有一样能拿得起来的。”
王大娘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在她们这些人眼中,只有腰粗,屁股大,盘子脸,勤快能干,做饭下地都是一把好手的姑娘,才是她们心中旺家,旺夫的好儿媳妇。
这样的姑娘,能生,有福相,会过日子,能干活。
哪像那个叫周文的,脸白净白净的,小腰细的没法说,柔柔弱弱的,她们看不惯,这样的姑娘瞧着像是身子有病的一样。
这娶回家,净伺候她吧,再隔三差五的有病,哪个庄稼人能吃的消。
“谁娶这种姑娘当媳妇,那就是眼瞎。”
婶子大娘们这样想,可队里的小伙子可不这样想。
他们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人家,他们这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俊俏的姑娘。
周文还不知道她在村子里的大娘婶子们口中已经有了外号。
像什么绣花枕头,纸糊的人……
婶子大娘们在家里揪着儿子的耳朵,千嘱咐万叮咛的,不准他们看上那个叫周文的女知青。
“知青同志,俺叫大牛,俺帮恁喂猪。”
王大娘的儿子,通红着脸,头都不敢抬,抓着周文她们刚放到地上的那篓子猪草,然后就用铡刀铡了起来。
“不用……”
周文和王红梅面面相觑,压根拦不住。
中午,周文和王红梅早早的回来做中午饭了。
周文烧着炉子,王红梅烙着葱花油饼子,用的油是从镇上买来的豆油,油票是周文带过来的。
铝壶里烫着王红梅从家里带来的罐子肉,等待会吃油饼的时候,可以裹着吃。
家里给周文寄的咸菜还有糟鸭蛋啥的也都到了,吴英子昨个带着几个男知青帮她拿回来的。
还有王红梅家里给她寄来的东西,她爸妈就她一个闺女,像什么烟熏的鸡啊,腊肉啊,带来了一包裹。
她爸是供销社的干事,有门路弄到这些东西,就是要花几个钱。
“你们烙的饼子咋恁香啊?”
刘庆花是个嘴馋的,下工回来,忍不住走了过来。
王红梅给她撕了一块,刘庆花惊喜的不行,连忙把手往身上蹭了蹭,这才接了过来,塞进了嘴里。
“好吃,好吃……香。”
都说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刘庆花往后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她们了。
“你们这刚来,可不能这样吃,这到过年才分口粮,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熬那,手里的那点粮票吃完了,就只能饿肚子了。”
刘庆花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回到屋里后,有给她们俩拿来一包她自个磨的皂角粉。
“这个不仅能洗头发还能洗衣裳。”
在这的知青,有些家里孩子多,顾不上下乡的这个,刚开始下乡那一两年,还偶尔往这寄点东西,日子长了,慢慢的也就不寄了。
就像刘庆花,她家里上面还有个大姐,下面还有个妹妹,然后还有个兄弟。
队里只会到年底,才会给知青们发一两张肥皂票,有的时候不发,肥皂用完了就没得用了,只能用皂角。
周文虽然用不到皂角粉,还是把它接了过来,然后又给了她半张烙饼,刘庆花都不好意思接了。
总共烙了六张饼子,给了刘庆花大半块,剩下五张多一点。
把炉子里的柴火熄灭后,她们就端着饼子进屋了。
等齐苗拿着锄头从外面摇摇晃晃回来的时候,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葱花油饼的香味。
早上就啃了一个窝窝头分的齐苗,肚子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等她推门进来后,屋里的葱香味更浓郁了,就见周文和王红梅俩人正在吃饭。
桌子上烙的葱花大饼,还有半碗颜色剔透的腌萝卜,以及两个黑乎乎的鸭蛋。
那罐子肉,在她进来前,俩人就给解决掉了。
铁盒子被装在了布兜子里。
空气中的葱香味和咸菜的味道,以及糟鸭蛋的味道,杂乱的很,把之前的肉味都给掩盖住了。
周文用葱油饼卷着咸菜吃,这样刚好还解腻。
齐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两只胳膊肿的已经抬不起来了,两只手磨的水泡都破了,生了茧子。
她是真没想到锄草会这样的累,那个锄头重的要有两三斤重,她要一下一下的拎起来。
一个上午,旁人都锄完两亩地了,她半亩地都没有锄完。
人家锄着轻松的很,一边锄地还能一边唠闲磕,她闷着头锄都撵不上人家。
并且村民还一个劲的说她把地里的庄稼苗给锄坏了,真是越想越难受。
齐苗吸了吸鼻子,眼圈发红,她已经锄了好几天了,一大早就要起床,她今天差点没起来,浑身疼的像散架的一样。
她看了一眼喂猪的这俩人,这俩人早上也不用起那么早,还能早早的回来,她不想去锄草了。
“周文,王红梅,你们俩有谁想去锄草吗?”
齐苗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
齐苗这几天的惨样,王红梅是看在眼里的。
她这刚来,也不急着挣多少工分,连忙摇摇头,现在去山上割猪草,她都有点受不了,更别提去锄草了。
之前喂猪的时候,她掂过队里的锄头,又大又沉,挥几下还好,要是一直挥,真受不了。
齐苗见王红梅和周文不愿意和她换,她脸上失落的很。
肚子这个时候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她连忙捂住了肚子,看了周文她们一眼,见她们没往这看,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她连忙去翻带过来的包袱,可把几个包袱翻了个底朝天,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吃的都吃完了,见油皮纸里还有点米糕渣子。
她又瞅了周文她们一眼,然后背过身子,偷偷的把米糕渣子倒进手里,然后塞到了嘴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齐苗又打回一盒高粱做的面条,里面飘着几根青菜叶子,还有黑乎乎的咸菜帮子,这腌的有点像雪里蕻。
咬一口,直上头,咸的齁人齁人的。
周文和王红梅正剥着糟鸭蛋,这鸭蛋还没怎么剥,里面的蛋黄油就流了出来,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糟香味,馋人的很。
糟鸭蛋腌的刚刚好,里面的蛋黄都沙了,吃着厚重细腻的很,香的让人犯迷糊。
齐苗被馋的,口水和高粱面条,一块咽了下去。
等会她就给家里写信,也让她爹妈给她寄咸鸭蛋,还要给她寄面包,寄水果罐头,寄麦乳精……到时候,她馋死这俩人。
齐苗端着面条的手都是抖的,胳膊疼的没有法。
齐斌和罗学文比她更难熬,他们俩成天要挑着水浇地,挑水的河离田地有一里地那么远。
杨老汉那天就教这俩人咋挑担,咋浇地……这些城里的娃子,嫩的很,刚干了一天,第二天就起不来了,肩膀和腿都肿的老高老高的。
还是杨老汉去他们宿舍喊的人,那天齐斌说啥都不肯再去挑,罗学文咬着牙继续去挑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天比一天累,挑担的肩膀那,已经被磨的没有一块好皮了,即使用杨老汉教的法子,下面垫块毛巾也不成。
用杨老汉的话来说,等这块地方磨出一块厚厚的茧子就好了。
五个人中,就数周文和王红梅的活最轻松,不过同样工分也最少。
俩人睡了个午觉,然后才悠闲的出门去割猪草。
割了一半,周文的脸色苍白的很,手中的镰刀都掉在了草上,
“我回去喝点水。”
周文和王红梅说了一声,王红梅离的远,没有看清她的脸色,以为她是真的渴了。
周文一个人就慢吞吞的往回走着,这就像是她重生付出的代价一样。
这辈子让她这样病恹恹的。
宋清河刚出门,就见刚来的那个女同志脸色不对劲,
“同志……”
已经走到男知青处门口的周文,扭头看了他一眼,原本不怎么严重的周文,一下子严重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要晕倒似的。
周文这些天出门,一直没有碰到过他,不过,她也不急,因为宋清河迟早都是她的。
宋清河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女同志,刚刚很乱,说不清是周文先倒在他怀里的,还是他先伸出手的。
……
“我没事……”
周文垂着眼,挣扎着要推开宋清河站起来。
宋清河连忙扶住了她,一不下心,手就揽住了她的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耳朵微红,想放开,可她又站不稳的样子。
宋清河的掌心忍不住发热,目光尴尬的从周文脸上移开。
周文一副柔弱的不行的样子,上辈子宋清河就喜欢这样的,她装了好几年,装到了死……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再活一次还要找宋清河,大概是因为他好哄骗吧。
再来一次,她也没有那么好心的想放过他。
宋清河把她扶了回去就想走。
周文也不急,没有拦他。
等王红梅回来,才知道她不舒服,帮她去队里请了假,这个时候黄爱国已经从县城医院回来了。
周文一连三天都没有出门。
“那个刚来的女知青,真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看才来几天,就病倒了,咦……”
“都来十多天了,才挣了九分。”
不仅村子里的大娘们数落这个刚来的女知青,就连之前来这插队的女知青们也忍不住说她。
“我一天就挣八九分了,那个病秧子已经在屋里躺三天了,也不说起来干活。”
“还不会过日子,从家里带来的细粮票估计是吃完了。
今个早上我见她蒸地瓜,这离过年还有那么长时间哪,她又是个病秧子,以后要是分组的话,我先说好,我可不要她。”
“你不要我们也不要,这不就是拖后腿的吗。”
宋清河听到女知青议论她,眉头微皱。
到了傍晚,王红梅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她性子腼腆,很少见她这样过。
“你怎么了?”
在家蒸红薯的周文忍不住问她。
“她们竟然说你是病秧子。”
还有更难听的话,王红梅没有说出来,怕周文难受。
“让她们说吧。”
周文今个去厕所,已经听到了。
王红梅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原本想安慰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们就是闲的发慌……也不怕烂嘴。”
“别气了,她们想说就说,去洗洗手吃饭吧。”
周文在城里很少吃到这地瓜,以前在双水村的时候吃过,到了榕城后,日子越来越好,家里就没再出现过这地瓜。
王红梅也爱吃,南岭这的地瓜,又甜又糯,好吃的紧。
“王红梅,听说要分组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从周文请假那天起,齐苗就私下里找到了黄队长,她想去喂猪,今个已经是她喂猪的第三天了。
抢了周文的活,她这两天别提多春风得意了。
就是苦了王红梅了,王红梅和她一块喂猪,那个齐苗总是躲懒,活都让她一个人干,她准备明个也请假不去了。
齐苗以为这俩人没听到,进屋后,又和她们说了一遍。
等分组的时候,就有笑话看了,没有人肯要她周文。
周文却一点都不急。
“什么分组?”
王红梅还不知道这个事。
“听说女知青要分两个小组,男知青也要分两个小组……”
在她们仨中,她齐苗算是最勤快能干的一个,她已经和燕儿姐说好了,到时候她去她们队里。
不过就是不能再继续喂猪了,喂猪挣不了几个工分,等明年就要饿肚子了。
王红梅家里每个月都给她寄粮票,她对挣工分挺无所谓的,宁愿去干那些工分少的活。
听说分组是要去挖河,一天九个工分,在这农闲的时候,很难碰到这样的好事。
挣的工分越多,他们过年分的口粮和钱啥的就越多。
一天九个工分,这是在最农忙的时候,收割庄稼的那半个月,才会有这么高的工分,平常很难拿到这么高的工分的。
王红梅一听是要去挖河,顿时歇了心思。
齐苗见这俩人啃着地瓜,喝着红糖小米粥,都对挖河的事不上心,她以为她们还不知道工分的重要性,就没再吭声。
这俩人的家里不会一直给她们寄粮票的,等明年有她们饿肚子啃野菜的时候。
晚上,齐苗拿回来两个豆饼和一碗清澈见底的米汤。
这豆饼以前都是畜生吃的东西。
齐苗手里的细粮票吃完了,现在只能吃这粗粮。
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豆饼,吃着有一股子怪味,还拉嗓子,说咸不咸,说甜不甜的,糙的很,她就着米汤才好不容易咽下去。
噎的直翻白眼。
空气中飘着香甜的米粥味,这对于齐苗来说,是一种折磨。
齐苗吃完饭后,就端着盆子去外面洗衣裳了,她现在和知青刘燕子她们混熟了,一边说话一边洗,愣是很晚才回来。
等她回来后,屋里黑漆漆的,煤油灯已经熄灭了。
她嘭的一声把盆子丢在了地上,语气不好的质问床上的周文和王红梅,
“我还没回来哪,你们怎么把煤油灯给灭了?”
“这煤油灯是我们买的,煤油也是我们买的,我们想啥时候灭就啥时候灭。”
王红梅忍不住坐起来怼她,她是性子内向,但她不是受气包。
“你要是在这住不惯,就搬出去。”
周文淡淡道。
齐苗听到周文的声音,顿时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小声的气愤道,
“有啥了不起的,等改明我也买一个。”
王红梅都不想说这个齐苗,之前进了这个屋,她齐苗先抢的靠窗的炕,在那睡了两夜,又嫌夜里有凉风吹的她冷的慌,早上天还没亮,嘈杂的声音吵的她睡不着,还有做饭飘过来的味。
她想和她们换炕,她们没同意,她就每天早上起的很早,故意发出大动静,吵的她们也睡不好。
不知道为啥,她突然有天就老实下来了,大早上再也不敢闹腾了。
今个洗衣裳又洗的这样的晚,凭啥给她留着灯,她没出一毛钱。
还好意思质问她们。
住在村口的生产队队长黄爱国家,到现在还亮着煤油灯。
他媳妇杨香香还在县城医院照顾着他妹子黄晓霞。
黄老汉和李二娘盘着腿坐在炕上,俩人之间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
俩人身后是报纸糊的窗户。
李二娘看向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晓霞那一个闺女。
二儿子和三儿子成家已经分出去了,也没啥大出息,就这个大儿子有能耐,年纪轻轻就当了生产队的队长。
在她心里,这个家是黄老汉和她这个大儿子在当的。
“这事,你想的咋样了,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子活?”
黄老汉吸了一口旱烟,问这个儿子。
黄爱国都纠结好几天了,在他刚听到这事后,还气的不行,把他爹娘批评了一顿。
可现在被他爹娘磨的,已经有些动摇了。
“我咋会不想让她活,可这种事……”
黄爱国叹了一口气,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公社让他当这个生产队队长,不是让他欺负人嘞。
“我给晓霞再找一个好后生。”
“她要是愿意旁的人,还有喝药的这回事吗?
反正,她是要嫁给那个宋清河,不如了她的愿,她就去死。”
黄老汉对这个闺女,又爱又恨,闺女是亲闺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想不开啊。
“你们爷俩,一个是当村长的,一个是当生产队队长的,我就不信还不能让那个宋清河娶咱的晓霞。”
李二娘话里有话,她看向蹲在地上的黄爱国,
“老大,恁妹子后半生的幸福,你是当大哥的不能不管。
他娶了咱的晓霞,不吃亏,咱好吃好喝的对他,也甭让他下工挣工分了,咱养着他,让他在咱家享福。
就算他有再大的怨气,也说不出来个啥,到时候娃一生下来,那就是想不要恁妹子都难。”
黄爱国心乱如麻,人家城里来的知青,还有文化,他妹子只上到小学的人,这俩人就算是结婚了,也没有共同话题啊。
即使能用娃绑住他,可……哎。
“这事就这样定了,咱先给他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黄老汉拍了板,眼中满是算计。
宋清河这个女婿,他是当定了,跑都跑不掉。
知青处的宋清河眼皮子忍不住猛地一跳,他的桌子上摞着各种书和笔记,以及水库的图纸。
第二天上午,黄爱国家。
黄老汉两口子在堂屋里和宋清河说了一堆他们闺女小时候的事。
“宋知青,俺闺女为了你,都喝药自杀了……”
李二娘把闺女黄晓霞还躺在医院的事和眼前这个宋知青说了出来,她到底是憋不住了。
黄爱国蹲在院子没进屋。
屋里只有黄老汉还有李二娘,以及宋清河。
宋清河听到黄晓霞为了他喝农药自杀,心里很震惊,同时又很头疼。
这个黄晓霞同志纠缠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宋知青,你不是也没对象吗,俺闺女晓霞,不是俺这个当爹的夸,是旁人都夸。
地里的庄稼活,还有家里烧锅做饭,缝补衣裳的活,都能拿的起来,长的也不算丑,在这十里八乡都能数得着。
她就偏偏看上了你,我在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前段时间,托人给她介绍的对象,她也把人给赶跑了。
为了你,是又上吊又喝药的,一个姑娘家,名声在外面全坏了,大伙都知道俺闺女晓霞喜欢你。”
他闺女除了文化不高外,是哪哪都好,以前他还和闺女的娘说,说谁娶了他家闺女,就等着享福吧。
可谁知道他闺女竟然看上了城里来这插队的。
“宋知青,俺给你说这些,是没把你当外人,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叔。
我这个叔,早就没脸面对你了,我都替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感到臊得慌。”
李二娘见宋清河没有接腔,和闺女她爹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就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婶子,你快起来。”
宋清河想把人扶起来,可李二娘就是不愿意起来。
“宋知青,俺闺女对你痴心一片,她要是死了,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活了……你就可怜可怜婶子吧……她说了,她这辈子非你不嫁。
你要是不要她,她就去投河……婶子生了三个儿子,可就只有这一个闺女啊……”
……
“宋知青,俺妹子晓霞,是个好姑娘。”
黄爱国把宋清河送了出来,他也希望宋清河能娶他妹子。
宋清河脚步匆匆的离开了,等走出了好远,才慢了下来。
他无疑是英俊的,否则也不会让黄晓霞这样惦记。
他的那双眼,像极了他那个资本家小姐出身的母亲的眼睛。
一点都不娘气,反而说不出的感觉。
人很斯文,内敛,和旁的叽叽喳喳的知青很不一样。
周文已经在上辈子的那棵树下,坐着等捡人了。
等宋清河走到这里的时候,见她一个人坐在树下,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下,然后走了过来。
“周知青。”
周文嘴角微翘,然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是你啊。”
此时的周文,眼圈发红,眼角带泪,说不出的可怜柔弱。
宋清河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垂了下去,落在了她的白皙的脚腕上。
周文像旁的知青一样,穿着不起眼的格子褂子,和蓝色的劳动裤,脚上是布鞋,裤子和布鞋之间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脚踝。
她梳着两个麻花辫,有一种质朴的美感,越发衬的她单纯,娇弱,惹人心疼。
周文的眼底泄出一丝恶劣,她要再加一把火,
“她们都嫌弃我……说我是病秧子。”
她的声音柔软的很,带着一种难过的意味。
宋清河果然站不住了,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周文。
“你……别难过了。”
周文接了过来,半耷拉着眼皮,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她就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一样。
“周知青,你……你能和我假结婚吗?”
宋清河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假结婚?”
周文心里很恼怒,这辈子她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为啥还是要和她假结婚。
宋清河见她一脸茫然,连忙给她解释了解释。
“你是想让我和你假结婚,帮你摆脱黄晓霞的纠缠?”
周文慢条斯理的说道。
“对,我知道你是女同志,和我假结婚,对你不好。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咱俩登记后,你不用再去上工……”
宋清河言外之意,是养着她,这是上辈子没有的。
他感觉自己很卑劣,趁人之危。
明知道她身体不好,没法挣工分,并且日子过的窘迫。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趁人之危。
周文沉默了一会儿。
宋清河也不催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我每个月有工资,再给你二十块钱的补贴。
你要是想离婚,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们平时可以当朋友相处。”
宋清河见她不啃声,说了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啥话的话。
“和你结婚,我就不用再上工挣工分了?每个月你还给我二十块钱?”
周文抬头望着他,脸上有些心动。
宋清河见她这样心思简单,心里有些淡淡的内疚。
俩人下午就去公社登记结婚了。
这个时候结婚是需要村子里给开介绍信的,宋清河没有找村长黄老汉和生产队队长黄爱国。
而是找了一个主任,他给开的介绍信。
就这样,俩人结婚了,拿回来一个结婚证书,其实就是一张类似奖状的纸,上面写着俩人的名字还盖着公社的章。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迅速。
……
“啥?宋知青和刚来这的女知青结婚了?”
从地里刚下工的黄爱国有些不敢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俩一个是刚来这还没半个月的女知青,一个是已经在这插队一年多的,他妹子的心上人。
这俩人咋突然就结婚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之前也没听说这俩人走的近啊。
“真嘞,知青处那都传开了,说今个下午他们俩去公社登记了,连结婚证书都拿回来了。”
张麻子听的真切的很,这才跑过来和队长黄爱国说的。
“宋知青和新来的女知青登记了,那晓霞咋办?”
黄晓霞的二哥三哥忍不住说道,晓霞那个妮子,不是爱宋知青爱的死去活来的吗,为了他都上吊喝药了。
黄爱国脸色难看的紧,他们结婚他为啥不知道,没有他和他爹开的介绍信,公社怎么可能会给他们登记。
“这俩人咋登记了?
宋知青那样俊俏的一个人,竟然和那个病秧子登记了。”
“晓霞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人勤快又能干,身子比那个病秧子壮实多了,对宋知青又一片真心。
这个宋知青真是糊涂啊,人晓霞为了他都耽误一年多了,为了他拒绝了多少好后生,为了他更是都上吊了……听说还喝药了。”
刘大娘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嗓门,见黄爱国哥仨走远了才敢说的。
“啥,喝药了?晓霞那姑娘咋恁傻啊,对那个宋知青真是太痴心了。”
“好好的宋知青,咋就娶了那个纸糊的女知青啊,她除了长的好看点外,还能干啥,才干几天活就累倒了。
她真比不上晓霞,这哪是娶媳妇,这是把一个菩萨请回家了。”
婶子大娘们纷纷指责着宋知青的眼光,还为痴心的黄晓霞打抱不平。
齐苗在路上听说新来的女知青和那个长的俊俏的宋知青登记了,她整个人都傻了,听到那人是病秧子,她更是惊掉了下巴。
那个宋知青她见过,去知青处找她堂哥的时候,见过一面,别说黄晓霞喜欢对方,就连她也喜欢。
她昨个还找她堂哥,想让她堂哥把她介绍给宋知青那,这还没介绍哪,就被周文给抢走了。
这俩人平时连话都没有说过,连对象都没处,咋就突然登记了?
宋知青那样的人,咋偏偏看上她周文?
他知道那个周文是啥样的人吗,她压根就不像她平时装的那样好。
这个人坏的很,那天王红梅没有在屋里,就因为她早上起床动静大了点,那个外表柔弱的周文,拿着烧的通红的火钳……当时齐苗差点吓尿了。
她的头发都被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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