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爹疯了,他昨个晚上提着一把菜刀,想杀我,他想杀我。”
“娘,你别害怕。”
周卫丽一边安抚她娘,一边把她娘身下的被褥给换了下来,昨个晚上她娘被吓尿了。
“卫丽,是真的,他想砍死咱一家人……”
赵玉兰到现在,魂还没回来,整个人惊恐的不行,一点动静都吓得心里咯噔咯噔的。
昨个夜里,她看着周向北这个不正常的人,向她举起了菜刀,她当时吓得没忍住,尖叫了起来,问他想干啥。
他不吭声,而是坐在了炕边上,拿起了腰上的石头,当着她的面,又磨起了菜刀。
她已经不敢再呆在这个家里了,更不敢和他一个屋。
“娘,要不咱借点钱,带着俺爹去看病吧。”
周卫丽并没有洗褥子,要是洗了褥子,她娘就没得用了。
她把带着尿的褥子,挂在了院子里的绳子上,等晒干后,可以接着用。
“借钱?谁愿意借给咱啊?”
家里的钱都被三闺女拿去送礼去了,二闺女人没从里面放出来,她家的钱还搭了进去。
“要不,我去找俺大伯家借点。”
这个大伯,听说是她爷爷后娘带过来的,和她们在血缘上压根就不亲。
三叔倒是和她们血缘亲,可平时还不如这个不亲的大伯一家哪。
“那你去的时候,把咱家炕洞里我藏起来的那五个鸡蛋,给他们用碗端过去。”
赵玉兰怕他们不肯借钱。
事实如赵玉兰所料,周卫丽又端着鸡蛋回来了,大伯一家都劝她们赶快把偷来的菜谱和钱,还给榕城那边。
借不来钱给周向北看病,赵玉兰就把主意打到了她大姑姐周芳芳身上,听说她男人现在有出息了,前段时间,还回来了。
“你去找你大姑家借点,她家里宽松,日子过的好,你爹是她兄弟,她不能不管。”
“那我这就去。”
周卫丽都没想不到,她娘口中的那个窝囊废的大姑父,有天会衣锦还乡,听说他在外面投机倒把,挣下了不少家当。
南岭农场,
“崔技术员,你看,那个就是宋知青的爱人,周知青。”
不远处的树荫下,农场负责给梁场长写报告的王干事,指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说道。
女的是周文,男的是潘良。
崔婉仪从北陵请假,来到了农场,她就想看看,拒绝她的宋工的爱人长什么样。
没来之前,她的脑海里就想起了那个在石圪村,见过的女知青,当时她站在她表姐白淑华的门口,她坐在拖拉机上。
俩人还对视过一眼。
没想到果然是她。
听说宋工很怕她,俩人关系很好……崔婉仪想起了北陵的那些传言。
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象不到他在她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他那样的人也会温柔细语的哄人吗?
他对她,态度疏离的很,之前她不信他结婚了,就追求她,那是她第一次追求一个男人。
北陵的人也都瞎起哄,可谁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让她自重。
那是崔婉仪第一次这样的难堪。
过几天,她就要被调走了,她想过来看看和他结婚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她的注意力都在周文身上,没有留意和周文说话的那个人。
要是她此时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很眼熟。
周文察觉到有人看她,转头间,只能看到一个女同志的背影,旁边站着的是农场的王干事。
王干事见崔技术员走了,而周知青正往这边看,他尴尬的冲她笑笑,然后就去追崔技术员去了。
旁边的潘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已经看不到人了。
“潘老师,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也快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周文记得明年,这些下放的大部分人,就会恢复职位。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这里走出去。”
潘良看着她的目光,很柔和,就像长辈看小辈一样,
“泸城大学的校长,是我当年留学时的好友,他已经恢复了职位,这封信你拿着,以后有需要可以去找他。”
先不说周文有可能是他二姐的孩子,他的亲外甥女,即使不是,他和她之间,也有一份师生之谊。
她是他的得意学生。
这两年,多亏了有她的帮衬和救济,他的日子才好过点。
周文在这一天,和王红梅踏上了回榕城的火车。
梁场长他们都出来送她,看着那辆吉普车逐渐的开走了,人群后面的李技术员,神情沮丧。
“听说沈蓉也要跟着沈团长走了……你们有没有发现,沈蓉和周知青这俩人的眼睛长的好像。”
“是有点像,当初周知青刚来我就看出来了。”
……
“娘,大姑他们一家都不在家,听村子里的人说,他们穿着好衣裳,锁上门,走亲戚去了,已经走一天了。”
到了傍晚,周卫丽才从外面回来。
“亲戚?他们哪有啥亲戚,难不成是你大姑父那边的?他们不是已经不来往了吗?”
赵玉兰忍不住纳闷。
“俺也不知道。”
周卫丽把她娘赵玉兰给扶到了自己屋里。
“爹,你吃个鸡蛋。”
周卫东讨好的把一个煮鸡蛋放在了他爹手边。
不仅周卫东讨好周向北,就连周卫丽也是,晚饭的时候,特意给她爹做了两个白面馍馍。
这是她们家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周向北在这个家过上了皇帝般的生活,就连赵玉兰也不敢再气他。
平时连话都不敢说。
周文没有告诉家里人她提前回来的事,下了火车站,就和王红梅坐上了公交。
宋清河这次没有和她一块回来,他留在北陵还要处理点事,昨天开车把她们给送到了火车站。
此时的周家人,还一无所知。
“娘,这是你女婿给你买的点心和糖,这糖可是泸城那边的,有名的很,你女婿专门买回来孝敬你嘞。
爹,这是你女婿给你买的帽子,泸城那边的老干部,都戴这种帽子。”
周芳芳从大包袱里,往外掏着送给爹娘的东西。
“老二,还有你嘞,这是你姐夫带回来的电子手表,送给你一块。
小娥,这是送你的丝巾。”
刘小娥从这个大姑姐的手里,接过了那条花色早就过时的花丝巾。
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姑姐,这么冷的天,她身上穿着一条不合身的花裙子,脖子里系着红艳艳的丝巾,脸蛋抹的像猴屁股。
而她姐夫陈耗子,这个在外面发达了后,飘的不行,瘫坐在周家堂屋的椅子上,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
看着他媳妇给他娘家人发东西,他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周老二看着手里这块劣质的电子手表,没有说啥。
“娘,这点心还有糖,你咋不吃啊,你快尝尝,这些年俺都没咋孝敬过你和俺爹。
俺也没敢登过你们的门,谁让俺家日子不好过啊,也没脸来。
这次不一样了,俺男人出息大发了,俺也跟着熬出了头。”
周芳芳这次过来,不是真的来看她们的,而是为了扬眉吐气。
这口气,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了。
“爹,娘,你们的闺女跟着我,我让她过上了好日子……你快过来,我这脖子里咋恁硌的慌。”
陈耗子大爷似的,喊着周芳芳。
周芳芳连忙跑了过去,然后从她男人的脖子里抽出了一条金链子。
“你们看看,这金链子,我都不想带,出门前想着扔家里的,给忙忘了。”
陈耗子把金链子从脖子里拿了下来,放在手上,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确定他丈母娘和小舅子他们都看到后,才又戴到了脖子上。
王翠芬她们都快无语死了。
当她们看不出来啊,那啥金链子,脸色瞧着一点都不正,有点像黄铜。
刘小娥是个心直口快的,直接问了,
“大姐夫,你这金链子,我怎么看着那么像黄铜啊?”
“啥黄铜,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金子,花了不少钱哪,你没见过金子,你不知道,我在外面这么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我这双手,经过多少条小金鱼,说出来吓死你们。”
陈耗子心里有些慌,可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老二媳妇,你懂啥,金子就是这样的。”
刘小娥怀疑她男人的金项链是假的,周芳芳不愿意听,甚至还有些生气。
认为这个弟媳妇是见不得她好,故意酸她的。
“老二,以后你就跟着姐夫我混吧,你跟着我,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别在城里打零工了。”
陈耗子就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以为他小舅子是在城里打零工的。
“你们没有城里户口,还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也是怪不容易的。”
陈耗子以为他们听到自己不计前嫌愿意拉扯他们,会感动的不行,围过来巴结他。
可屋里压根没有人搭理他。
“老二,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爹娘着想啊,他们这把年纪了,还没享上你的福……
你拿着家里的钱,和姐夫我合伙干事,我保证你以后过的比城里的啥工人都要强。”
陈耗子还在大言不惭的吹着牛。
“王师傅在家吗?”
“在哪,快请进。”
刘小娥连忙出去迎人去了,王翠芬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陈耗子两口子面面相觑,然后一同看向了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像干事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刘小娥手上拎着对方带来的东西。
“王师傅,给您带来一坛子汾酒,还有一块金华火腿,一段时间没吃你做的菜,真是想的不行。”
“毛干事,看你来就来了,怎么还拿这么多的东西。”
王翠芬让刘小蛾去给他泡茶,然后招呼他坐下。
毛干事拿出一包小中华,给周老抠,周老二一人让了一支烟,连带着陈耗子也给了一根,这才坐下。
陈耗子拿着小中华,人都傻了。
他看着男人手腕间的手表,还有来这拿的东西,还一口一个王师傅。
连抽的烟都是小中华的,陈耗子在外面这么多年,还算是认识这种烟。
“王师傅,这是你家亲戚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毛干事看向了杵在屋子中央的陈耗子两口子,还有地上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花包袱。
“以前没走动,和他们关系也不熟。
毛干事,是不是你们部门又要搞招待了?”
王翠芬把话头转移到正事上,没有搭理陈耗子俩人,陈耗子和周芳芳尴尬的不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真让您给猜着了,这次来的领导,就是那个爱吃您做的炒猪肝的那位。
这次点名还要吃您做的炒猪肝,旁人做的都不成。”
被他这么一说,王翠芬想起来了,
“是不是那个罗主任啊?”
“对,就是他……”
毛干事把事和王翠芬说了后,又和大伙唠了几句家常,就站起来要走了。
“王师傅,那这周四,我们等您啊。”
“放心,误不了事。”
王翠芬打着包票。
“您快别出来送了。”
毛干事向她们摆摆手,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屋里原本眼睛长到天上去的陈耗子,此时老实的很。
背地里打量着周家,和他这个丈母娘,丈人,还有小舅子。
之前进家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人太膨胀了,还是啥,就见他媳妇的娘家人,变得跟城里人没啥两样。
再加上他们穿的朴素,手腕上也没带啥东西,就以为他们在这日子过的一般,没有多想。
周老二原本手腕上是有表的,还是周文送的。
因为家里要搞大扫除,怕给弄脏了,就给摘了下来,小文来信说要回来了。
今天正好休息天,他们就换上赖衣裳,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修整了一遍。
没想到被千里迢迢坐火车,跑来显摆的周芳芳和陈耗子他们给撞见。
“娘,刚刚他为啥喊你王师傅啊?”
陈耗子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脸上陪着笑。
他眼不瞎,看出了他这个丈母娘,在城里混的很好的样子。
“你不都听见了,还明知故问,这些点心,糖,真难为你们一路带过来。”
王翠芬压根看不上这些东西,家里都是旁人送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比这两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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