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德福德公爵派了个男仆上门,来邀请她一块欣赏“海德公园的美妙风光”这件事情,让丽迪雅·劳伦斯夫人和乔治亚娜都十分、十分、十分的激动。
众所周知,今年刚好三十岁的贝德福德公爵是个大龄未婚青年,从祖上继承了位于贝德福德郡的大片封地和城堡,虽然家里目前穷了点,但在英国贵族这个圈子里,也属于最顶尖的钻石单身汉。
这么一个亮闪闪的钻石单身汉,含蓄的跑过来邀请美国女继承人去公园散步,摆明了就是要有联姻意图。
丽迪雅·劳伦斯夫人没想到命运会如此眷顾于安西娅,刚一来到伦敦,就出现了这么一桩美好姻缘,精神抖擞的帮安西娅打扮自己,叮嘱她务必要好好把握机会,展现自己的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同时拥有不逊于英国贵族少女们的礼仪修养,让贝德福德公爵留下好印象。
临走前,丽迪雅·劳伦斯夫人紧紧握着侄女的手,满脸不放心,语重心长的说道:“记住,有些禁忌的话题绝对不能谈,比如说女性权益、□□、离婚……,谈天气,谈艺术品,谈英国的古老历史,但尽量别显得太有文化。”
“你固然是美国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但其他几个来到伦敦的女继承人,嫁妆也有一百多万美元,比如杰罗姆家族和沃克家族的女孩,她们都是你的竞争对手。”
“你最好的选择是贝德福德公爵,而那位公爵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
为了不刺激到姑姑的神经,安西娅有很多槽想要吐,但又强行咽回去,摆出了一副严肃认真脸,不带脑子的听完了这段念叨。
没办法,以超出时代的后世眼光来看,这种上赶着当钱包的事情非常憋屈,但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丽迪雅姑姑和老爹都是为了她好。
能够成为“公爵”夫人,一辈子享受别人的尊敬和荣华富贵,绝对是她这种美国女继承人最美好光明的出路。
以前在美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做过“一辈子不结婚,继承老爹的财产当商人,然后养几个小白脸”或者“遇到一个英俊帅气、深情款款、对她一心一意爱的死去活来的高富帅真爱”这种白日梦。
然而现实生活发生不了那么多玛丽苏剧情,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一点。
打个比方,作为一名女性继承人,如果她想继承老爹银行里的存款,这是没问题的。
如果她想继承老爹生意场上的工厂、店铺和各地农场以及成千上万名员工,并且维持这份生意,每天抛头露面的和华尔街精英们签合同做生意……那她需要突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经商才华,先向美国国会提交修改法律的提案,再搞定马萨诸塞州的法律,再搞定舆论问题、再搞定自家公司里的员工、股东的不信任,再搞定华尔街精英们对于女性的天然偏见和排外,确保不会倒于这些大富翁们看见女性执掌生意以后,立刻想要冲上来啃一口肉,然后群起围攻的危机……
如果她能够过五关斩六将的做到这一切,那甚至已经不能用玛丽苏来形容了,那得用超级巨挂来形容,全世界都算围着她转!
然而悲剧的现实是,她的技能点全都砸在调查员上面了。
想做个女商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连老爹公司里的财务报表都看不明白,更别提执掌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了。
她如果吃喝玩乐,估计一百年也花不完家里的钱,如果管理生意,不出一年就能把家里的财产全部赔光。
至于后一种就更扯了。
在十九世纪这种大环境之下,男性普遍都歧视女性,区别只在于明显歧视、隐形歧视,还是压根没有发现自己歧视但实际歧视了。
心意相通的高富帅真爱什么的,几乎不可能遇到,环绕在她身边的男性追求者,九成九都是冲着钱来的,剩下的百分之一,大约是冲着脸来的。
天气阴凉的海德公园里,依旧是一身红色军装、满脸大胡子的贝德福德公爵等候在威灵顿拱门旁。
安西娅走过去,和他闲聊了几句英国的万能话题——天气,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绕着海德公园的小道散步。
绕着湖边走的闲聊里,贝德福德公爵的目的是非常明确,就好像相亲一样,他神情威严平静的介绍自己祖上功绩、城堡里的收藏品、以及自己对于未来妻子的要求。
安西娅:“???”
咱俩不是才第二次见面吗?不是单纯的散个步吗?怎么忽然就聊起这个了?
“不瞒您说,在参加曼彻斯特公爵夫人的宴会之前,我曾经深入详细的了解过您的家族、您父母祖上的身份、以及您过往的行为举止,坦白说,我不太满意。”
说到这里,贝德福德公爵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几秒后又重新松开。
“公爵先生,你派人调查我。”
安西娅的眼神冷了下来,声音骤然低了一个度。
贝德福德公爵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变化,挥了挥手,示意她保持安静,便接着骄傲说道:“先抛去美国的出生不提,您的家族依靠经商而积累财富,并且历史短暂,根本与无法与拉塞尔家族相提并论。”
“您的祖父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曾祖父更加糟糕,甚至连学都没有上过,依靠着在码头之间摆渡为生,简直难以想象。母系家族就更不用提了,外祖父那一辈靠着南北战争时倒卖物资而发家,再向上数一代居然没有记载。”
“我的祖上约翰·拉塞尔先生,则是英国先王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的亲信顾问,嘉德勋章骑士团成员、枢密院成员和下议院议员,参与过英国内战,迎娶过国王的女儿亨利埃塔公主……拉塞尔家族的血液里,我的血液里,至今都流传着王室的鲜血。”
安西娅:“……”
“至于您本人,我也略有不满之处。”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您曾经去了一所美国的、男女混杂的大学学习医学?”
“恕我直言,这是一种非常丢人的行为,幸好您只上了几个月的学,就终止了这出格行为,开始继续社交。”
“在我看来,您的言行举止都太过跳脱,称不上稳重,优雅和得体,远远匹配不了贝德福德公爵夫人的身份。”
安西娅:“…………”
说着,贝德福德公爵厌烦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宽容的口气说道:“安西娅小姐,即便如此,我依旧愿意给您一个机会,让您成为身份仅次于王室的公爵夫人。”
“如果想要成为贝德福德公爵夫人,您需要改掉您身上的这些坏毛病,效仿其他英国贵妇的行为举止,以便于获得社交场上其他人的尊敬。”
“结婚以后,您需要尽量和美国那边的亲朋好友划清界限,尽量不要离开不列颠,我不希望我的府邸上,出现一些毫无教养的美国人,哪怕那是您的姑姑或者是表妹。”
“美国人太鱼龙混杂了,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印第安人、黑人、罪犯和脱衣舞娘的后代。”
安西娅:“………………”
“您以及您的父亲,需要在结婚时和我签订一份协议,保证您的两百万美元财产会换成现金,再投入到贝德福德公爵家的封地庄园里,只能由历代贝德福德公爵和男性继承人能够调配使用。”贝德福德公爵最后总结道。
因为英国的限定继承法,爵位和爵位绑定的财产只能由男性来继承,如果他将来的婚姻生活里,不幸的只生下女儿,那公爵爵位就要交给旁支的表亲来继承了。
贝德福德公爵自认为是一个典型的英国贵族。
家族的传承高于一切,而他和他未来的妻子,都只是这个庞大链条其中的一环而已,既享受着荣耀,也要为其而牺牲。
等到将来,他的婚姻里生下儿子,那么一切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的婚姻里只有女儿诞生,那么女儿是有权完全继承母亲这边的嫁妆的,然后又因为嫁人,而把这些财产带到其他贵族家庭……到时候,留给新任贝德福德公爵的,又是一个只有空壳的、穷困潦倒的城堡庄园。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为了家族,他得未雨绸缪……哪怕这是建立在牺牲女儿的利益上。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散步到了海德公园的湖泊边。
连续多日笼罩在伦敦的浓雾不知道何时散去了,天空重新露出淡淡的阳光,水光粼粼的湖泊上,几只天鹅慢悠悠的游过。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被狂妄且自信的贝德福德公爵深深震撼的安西娅,终于从喉咙里找回了自己的古怪声音。
“……你想让我嫁给你?”
贝德福德公爵点了点头,布满棕色大胡子的脸上,露出一个宽容而满意的微笑。
考虑到两个人未来的关系,贝德福德公爵觉得该亲密一点的,于是伸手拉过这位美国少女的纤纤素手,轻轻一吻。
“是的,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认为您是适合成为我的妻子、未来的贝德福德公爵夫人的,想必您也是一样。”
“所以在这个美好的天气里,我真心实意恳求您嫁给我。”贝德福德公爵微笑说道。
这句求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贝德福德公爵知道,公爵夫人的地位和荣耀,是任何一个美国姑娘都不会拒绝的诱惑。
安西娅抽回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一时冲动的、完全不过脑子的……一脚把贝德福德公爵踹到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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