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东家[民国] > 第48章 相亲
    “你好,你好样的,我不会帮你,你老老实实留在北平,如果我们要撤退南下,你跟我们医院一起走,我们去云南。”伍德医院已经研究过了,抗战是抗战,后手也要留好,日本人喜欢打焦土战,所过之处无人烟。


    这些好容易进口的仪器设备跟药物,不能在炮火中毁于一旦,得留点东西给后面的人啊,不是保全,是留点种子。


    留点种子,要我们有一台肿瘤扫描仪,有一台血液过滤器,好教后面的医学生们学习研究,好教他们战后重新开始,再建一所医院,这是传承。


    学校已经先走一步了,他们的图书都已经南运了,一些老师先去南边选址见学校了。


    伍德不是政治家,他觉得没有这么悲观,“也许不会南下,东北军区一直在打,也许打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这样的架势,怎么可能停战呢,据说东北军区防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急需增援换防,人在火线上都打没了,敌人开始一股一股地突破防线往南下,一波一波地冲锋跟反冲锋。


    政府这边的态度,袁大人的态度,是东北那边防线太长,不适合物资运输,如果实在是防线扛不住了,他不愿意增兵去东北,他宁愿在天津北平打,从军事上来看,这样对咱们更有利。


    所以,东北军区,没有援军,说好的援军,迟迟不到。


    走的时候扶桑看着伍德,“如果你有余力的话,照顾下我的家人,我今晚就会走,如果海伦号我没有船票,那我会偷渡爬上去,如果后来我没有回来,你就跟他们说我死了。”


    伍德扭过头来看她,眼睛通红,他把手里巧克力砸在地上,无力地滚着,“我真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我很后悔后来教你日语。”


    这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她总是来这么一出,在不为人知的平静表面上,那样的惊心动魄,扶桑知道他答应了,“如果我回来了,你可以跟他们说我去上海了,我会从上海登陆回来,再回北平,保重。”


    伍德咬着牙,“票送到哪里?”


    “黄桃斜街。”


    她转身,却有些舍不得走,她摘下来帽子,把头发拨开一点儿,看着伍德笑了笑,“有个秘密,怕日本的同胞们帮我收尸的时候写错墓志铭,我是女孩儿,我叫扶桑,祖籍鲁南道!”


    一步没有停留,她穿着羊绒尼子黑大衣,里面是灰色西装。


    伍德站了很久,他没想到,这是个女孩儿,一点没看出来,她嗓音不那么好听,有些沙哑。


    是扶桑庚子年的时候,她惊吓受累,高烧之后嗓子就这样了,带着一点沙哑,她大声讲话的时候不好听,所以她声音总是低低地,像是夏天窗台下的金钟儿。


    她刚刚跟人对峙的时候,眼睛是那样的有神带彩,眼角眉梢上吊着,自带一股子气势,怎么看,都想出不来是个女孩子,眉宇间自带峥嵘。


    船票很难搞,今年第一艘船前往日本,托关系的人太多,很多是跟日本有良好关系的人,前去日本避难的,这样的人,伍德不愿意称之为汉奸。


    但是也觉得懦弱没骨气。


    等看完电影儿,扶桑在外面已经等着了,她叫了汽车,“坐汽车回去吧,东西也多。”


    小荣欢天喜地的,他喜欢看电影儿,看扶桑给他买一双新皮鞋,到家里扶桑看着他笑,“你穿真气派,以后啊,就穿皮鞋吧,出门的时候有土下雨也不怕。”


    小荣也觉得好,对着镜子来回照,扶桑就坐桌子前,一只胳膊肘靠着在上面,懒懒地看着他,‘小荣啊——’


    小荣瞪她,“没规矩,我是你师兄。”


    扶桑低着头笑了笑,眼泪滑下来,又低低地叫他,“师兄啊——”


    小荣才觉得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这事儿怎么茬儿这是,谁欺负你了,外面挨欺负了是不是,你跟我说,我拿搬砖儿照着他脑壳上就是一个开花儿。”


    扶桑很多话要讲,但是最后却平淡,她深呼吸一口气,有时候也会觉得怕,可是从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她不干这一单,她就没有资本积累,你要她在国内卷钱,怎么忍心呢?


    怎么忍心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土地上,再浇上一炉子铁水呢。


    “没有,师兄,这一盒子樱桃干儿,您明儿帮我送给少东家去,我今晚有事儿去上海去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要是日本人来了,也不怕,关起门来过日子,他们不敢在北平虐杀平民的,你存账户的钱记得每年去取利息。”


    小荣吓坏了,“你去多久?”


    “不久,快的话,几个月就好了,你知道我炒股的,我喜欢做短期的。”她解释。


    小荣听是炒股的,他就放心一点儿,“这么突然的呢,先前没听你说。”


    “我们行规消息,你知道等同黄金的。”


    小荣嘱咐她,“注意安全,一会儿我送你去,行李呢,我给你收拾好去。”


    他忙拿出来扶桑的箱子,里面全放西装,扶桑出门,他都是给捡着最好的衣服放进去的,这是门面,扶桑做的行当先敬衣服的


    扶桑对着伍德可以讲,但是对小荣讲不出口,有时候兄弟做的,比做兄妹要好得多,她话到嘴边,仍旧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吧,临走前何苦再叫他多一分惦记呢。


    送到码头,扶桑连夜走了。


    姑奶奶家里去,只在桌子上看见一个信封儿,是交易所信封儿,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哟,小一子给的吧,怎么这么多?”


    扶桑最后一个关门儿的,太太倒觉得习惯,“兴许她赚的多,下午可用不少钱,咱们是享受了,她到底是个女孩儿,扶然都结婚了,等着扶桑什么时候来家里了,也嫁人了多好,我这心事儿就去了,这钱给她留着当陪嫁的。”


    姑奶奶也打算好了,“我看啊,等荣师傅那边,三年出了孝就马上相看人家就行,咱们啊,踏踏实实过日子,那才叫舒服呢,现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早前是收徒人家只要男孩儿,男孩儿瓷实经得起摔打,咱们没办法才当个男孩儿的。”


    “可是今儿你看看,这女孩儿一样上班了,那些售货员儿侍应生,银行里面还有女经理呢,不比男孩儿差什么,人家一样拿工钱的,好世道。”


    太太也觉得好世道,早前的时候,哪里能坐在车里兜着转圈儿,满世界地溜达呢。


    “听她的主意儿晚了去了,咱们还是先打听打听好,早给她相看着,她不懂这些。”太太心里有数儿呢,三个孩子,哪个都是她的心头病,哪个结婚成人了,才算是去一块儿。


    她走的很平静,几乎没有人发觉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只有宋旸谷看着那一盒子樱桃干儿,愣神了很久,荣承恩拿着碟子要盛出来给他。


    “收起来吧。”


    “不尝尝吗?您不是爱吃这个?”


    宋旸谷没有说话儿,他要出门的,换好了大衣,这个季节有些暖了,可以穿大衣出门了,政府做事儿的都会有这样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承恩觉得奇怪,外面拉车的大力在等,他催着承恩,“再不快点儿,三爷怕是要迟了。”


    这人上班按时按点儿的去,从来不迟到。


    承恩没进去,宋旸谷坐在那里,他觉得宋旸谷情绪不对劲,“爷——”


    “告假一天吧,我病了。”


    “哪儿不舒服?”承恩掀开帘子进去,摸着他额头,“也没热啊?”


    宋旸谷一言不发,起身回卧房。


    一太太看见了,少见他失态,家里规矩大,就是他生病再难受的时候,也很少青天白日地,直接在卧房里面躺下来。


    站在窗户跟前问,“哪里不舒服?”


    里面闷闷地一声,“牙疼!”


    承恩就觉得那盒子樱桃不对劲儿,但是樱桃确实是他爱吃的啊?


    那是送的人不对。


    他想,八成扶桑那小子得罪人了,惹人生气了,不然怎么不敢来的,瞧瞧给人气的。


    他端茶倒水的也不敢进去,宋旸谷闭着眼睛想,想来想去,没想到她这样大的胆子。


    她敢去做空头,那天晚上,她看那些数据眼睛发亮,他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她行动这样地快。


    他闭着眼睛,头涨的疼,可是总是想起来那个简陋地办公室里面,堆的乱七八糟调取出来的档案,一摞子一摞子地摆着,还有装订没有完成的册子,她就坐在一个红木椅子上,有些掉漆。


    屋子里面炉子都熄灭了,她怎么烧都不着,冻的手指头跟胡萝卜一样红,即便这样,还是抱着册子不撒手。


    嘴里面念念有词。


    应该生个炉子的,宋旸谷想。


    应该给她生个炉子的,那时候他光顾着骂她了,骂她不会生炉子,烟气跑了一屋子。


    宋旸谷心烦气躁躺了一天,翌日他便如常去公干去了,后来,他听说黄桃斜街那边一直没有收到来自上海的信。


    他就确定了,她去的确实不是上海,是日本。


    等到樱桃上市的五月,他拿出来那一盒子樱桃干儿,却长毛了,承恩看了一眼,“给放时间长忘了,可惜了,这可不便宜呢,要卖一十多元呢,扶桑知道了得心疼死。”


    宋旸谷看着那一盒子樱桃干儿,没有一个好的,承恩翻了半天都是毛儿。


    日军已经打到了天津,也许今晚,也行明晚,一两天的事情,北平的守军拉起来标语,誓死拱卫。


    社会各界成立后援会,仇日的氛围达到了巅峰,日货店都不敢开门儿,许多日本人的店铺都被烧了,宋旸谷目不斜视地路过。


    大力呸一口口水,“活该,这些杀千刀的,要是敢进城来,我今晚就跟他们拼了去,咱们可都说好了,几时日本人开了咱们南大门儿,几时咱们跟他们板砖儿去都行。”


    “不受他们日本人的鸟气,什么王八蛋玩意儿,一个个矮矬子跟冬瓜一样的,四不像的玩意儿,要是上了戏台子,能扮个武大郎!”


    大力的词汇量,在骂日本人这件事情上,有着无与伦比地天赋跟储备,他觉得骂的还不够,还不够过瘾,什么时候能打一场才算好。


    他们抓着流亡的东北平民,据说在东北矿山做苦力呢,致力于在那片肥沃的土壤上,硬生生插上自己的标签,既想着奴化中国人,又想着内化中国人。


    把东四省的流民,变成听话的可教育地对天皇忠心耿耿地奴仆,最好能提供各种劳役,甚至成为他们的刽子手军人,以华治华!


    宋旸谷家里去,一太太有客,难得的是宋姨也作陪,只看着他进屋子笑吟吟地,“你的婚事——”


    家里有个好儿子,街坊邻居自然看得见的,对于他的婚事,一老爷只要良家子,精明能干即可,对于身份背景,他一再跟一太太说了,“找个会算账儿的,人得精明,总得替他操心柴米油盐,又不能太精明,眼里只看钱。”


    “最好会做生意的,不然家里的生意怎么办,他自己不喜欢打点,也不愿意费心,这么多产业怎么办?”


    “人丑不丑不重要,”宋一老爷大概觉得前面的就已经强人所难了,不好找了,对最不一提的样貌儿,便放的很低,就是个东施他也认这个儿媳妇,“重要的是明事理,端庄大方!”


    因此一太太这边,也是极力地撮合,到年纪了,别人家都结婚了,孩子都大了。


    因此宋姨一开口,宋旸谷便知道是什么事儿了,他不耐烦,实在是觉得这个事情没意思,“看看吧。”


    快看看,快别再多说了,他天天的日子,好像就是为了找个女的生孩子一样。


    这一个浪漫的事情,在他这里变得成了一个必须要做的教人不耐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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