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余心乐见到他的爹娘,亲眼见他们一家三口回到家中,赵酀又命人在四处搜找,半个时辰之后,确认确实没有任何人跟踪,也没有任何危险,赵酀才决定离开。
说是要离开,却立在余家宅子门前,双手负在身后,久久又不愿离开。
这是多亏夜已黑,此处人少,否则恐怕要被当做是什么坏人。
后来是听到远处胡同里传来打更声,赵酀才醒神,知道这当真是夜已深,赵酀才转身离开。
余心乐存在的地方仿佛有个名为快乐的泉眼,越近,心中越是愉悦。
越远,赵酀周遭的黑雾似乎都在重新聚集,且越发浓厚。
回到冷寂的宫中,赵酀也没有睡意,而是看王知府的审讯书,看能否寻摸到一些线索,也没有人敢催他睡觉,又是看到天亮,有太监走来,恭敬道:“陛下,方才娘娘身边的素隐姑姑过来,说娘娘想见您。”
“母后想见朕?”赵酀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陛下。”
赵酀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他与颜太后这对母子多年遭受磋磨,性情皆是大变,好不容易多年后再重逢,零散记忆中温柔爱笑的母后早已如同一潭死水,即便面对他,也不见笑意。
他知道缘由,当然不会怪罪母后,只会更为心疼,也更恨那些人。
现如今,母后竟是主动想见他,他怎能不惊喜,略一思索,他便猜出缘由,应当还是与余心乐有关。
赵酀面上渐露笑意,余心乐确实是他的福星。
颜太后被赵酀救出后,不愿去住历任太后居住的泰康宫,而是随意挑了一座安静的小宫殿居住,她也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身边还是冷宫时陪伴她的几位宫女。
赵酀不愿勉强她做任何事,万事都随她。
二十年的冷宫生活,原先温柔明媚的颜皇后早就变得沉默寡言,即便面对赵酀这个亲儿子,两人也无话可说,这一个月来,但凡赵酀过来探望,常常是母子安静对坐,末了说上几句话便告辞。
赵酀到的时候,颜太后还在种地。
是的,种地。
在冷宫那些年,若不是有好心的太监私底下给她们送了些种子,她们早就饿死在冷宫,赵酀已经证实,当时偷偷安排人给她们送种子的,是秦太监,想要保她们的命,贸然送吃的,无疑是不行的,反而会害她们死得更快。
送些种子,颜太后等人要辛苦劳作,等着看笑话的人有很多,如此反而不会断了这条路,颜皇后她们也能活下去。
人都是逼出来的,颜太后是家中独女,家中娇惯得厉害,从前比余心乐还要天真,父母也只想给她招婿,如此才选了同为商贾之后的青梅竹马秦太监,颜家从未想过攀高枝,无奈老天总是爱与人作对。
这些年,颜太后早已习惯种地,若要她不做,她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酀将跟随的人全都留在宫门外,自己进去,见母后在给那特地辟出来的一块地浇水,他大步上前,伸手帮忙,颜太后回过神,抬头看他,破天荒地朝他笑笑:“来了。”
“母后可用过早膳了?”
颜太后点头,将剩下的水浇完,率先往殿中走:“有我熬的粥,还是先前在冷宫时,我亲手种的麦子,你来尝尝。”
“是,母后。”
颜太后并不觉得种地如何丢人,她凭自己的本事吃饱穿暖、活下来,同赵酀想法一样,即便丢人,也不是丢他们自己的人。
给赵酀盛了一大碗粥,见赵酀一口喝下小半,她依旧漂亮的面容上再露出些许笑容:“味道如何。”
“好喝,很香。”
颜太后便又愉悦几分,拿起筷子给他搛了些小菜,说道:“再忙,一日三餐也要记得吃。”
“是。”
“过些时候,我便要搬出去住,你总忙得忘记吃饭,叫我如何放心。”颜太后说话语速很慢,“若是你能早些成亲,我便能放心许多。”
“母后?”赵酀抬眼看她。
以他的了解,他的母后应当不至于是那种催婚之人,他们母子毕竟有这样的经历。
颜太后也不与儿子卖关子,直接道:“我听素隐说,那位余家小少爷生得极好,人也可爱、聪慧,性子更是活泼、天真,酀儿,你我母子多年不曾相处,我也自知性子已变得不讨巧,只是有些话,做母后的,必须要说!”
颜太后看着赵酀,有些肃然地说道:“你喜爱男子、女子,我皆不在意,你生男、生女,哪怕就是不生,我更不在意!这赵家的血脉也没什么高贵的!更不值得延续!只是你不能学你生父,做出那些恶心事来!这座皇宫——”
她仰头看这四方天:“这就是座牢笼,困我一辈子,只恨世人看不透,还总想往这里钻,待你登基之事天下皆闻,不知有多少带着别样心思的人想要往你身边塞女人、男人。
“酀儿,你可要秉持本心,你也要记住,真心不求多,一颗便已足够,别叫更多可怜人落得我这样的下场。酀儿,若你对那余少爷没有那等心思,就别轻易玩弄他,善待他人,也是善待自己!”
赵酀听了这话,心情自也沉重,他母后这样善良的人,老天为何会如此待她?
也是因为余心乐同样天真善良,母后看着不忍,才会心有所思,说出这番提点的话。
他亦是郑重道:“母后您放心,若非偶遇良人,我此生也绝无情爱之意,我的后宫注定只有一人。”
颜太后听了此话,面上笑容更深几分。
赵酀见她放松许多,问她:“母后可想见见他?他母亲是程文祥的孙女,程清晖,似乎与你相识。”
颜太后微愣:“竟是她。”
“母后若是想见他们母子,我来安排。“
颜太后却是笑道:“你果然对他有意。”
赵酀大方承认:“我与他之间,颇有些缘法,这也是天意,只是,他还小,大婚还要些时候。”
颜太后难得被逗得笑出声来。
“母后……”
“我听素隐说了,那位小少爷干净剔透得很,还没开窍,恐怕是你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吧。”
赵酀也有一两分讪讪的,确实,余心乐懂什么?
他什么也不懂!
颜太后将手盖在儿子手面,温声道:“母后先不见他们,虽与他娘是旧识,多年已过,还不到相见时,否则于他们也无益,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如今也不爱与人说话。来日,你们若真能事成,再见也不迟。娘只盼你,永远记住此时对待他的这份心,莫要辜负彼此。”
赵酀点头:“我会的,母后。”
赵酀从颜太后那里离开后,回到自己的寝殿,又处理了些事情,邓容来了,结果又从袖袋中摸出块双鱼佩给他:“昨日太忙,差点给忘了,咳,那位少爷又给了小胡一块这个。”
“……”赵酀也差点给忘了这件事,他将双鱼佩拿在手中看,略一思索,说道,“叫那小胡来见朕。”
小胡今天当值,正准备跟兄弟们出去巡逻呢,突然说陛下要见他!!
小胡又惊又喜,整容好仪容,便迅速去了陛下寝殿。
进去后磕头行礼,也不敢抬头,心中却是更为激动,这可是他头一回面对面地见到活的陛下!
以至于,他反而不紧张也不害怕。
赵酀也在上头观察这个小侍卫,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任何特别,为何会得余心乐另眼相看?
“你——”
“陛下!您尽管吩咐!!”小胡激动得,话也没听清楚,就已经但凭吩咐。
赵酀懂了,这也是个愣头青,与那个西园、刘小武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才得了余心乐的眼?
“你与余少爷颇为熟悉?”
听到是这么个问题,小胡微愣,却还是立即道:“回陛下的话,属下与余少爷只见过三次,还谈不上熟悉,但余少爷是个好人!为人大方,讲义气!”
唔,才三面,就敢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替人说那么多好话,赵酀颇为得意,毕竟夸的是余心乐,却又不太得意,没准在余心乐心目中,这小子比他还重要。
“余少爷一连赠予你两块双鱼佩,可有说什么?”
“……回陛下的话,余少爷说那双鱼佩是他爹娘定情之物,他给属下双鱼佩,是叫属下送给未婚妻……说是祝我们百年好合……”小胡说到这里还怪娇羞的,忽然又焦急,陛下不是以为余少爷在贿赂他吧!!
他吓得慌忙磕头道:“陛下!余少爷绝没有别的意思!他当真是好人!那玉佩属下也没拿,都已被邓大人拿去!陛下!请您不要治余少爷的罪!余少爷真的是好人!他真的没有贿赂属下!他——”
“知道了。”
“陛下——”小胡还要再说,“唰”地一声,面前忽有银光一闪,出于本能,小胡慌忙爬起来,挡在赵酀面前,用剑挡住,并大喊,“有刺客!!”
却
见邓容从外走进,那短剑,便是他放的,小胡有些懵。
赵酀点头:“身手不错,既如此,你往后便暗中保护余少爷。”
“……啊?”小胡还有些傻。
“别叫余少爷发现你的存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有任何不对都要即刻告知朕,不论大小,若是做得好,朕有赏。”
说完,赵酀便已起身,拿上双鱼佩径自离开。
只有小胡还在原地犯傻,邓容走上前,将他一拍:“高兴傻了?”
“大、大人,陛下夸我身手不错?”
“哼,这可真叫做傻人有傻福,你可真会抱大腿!”
邓容莫名还有几分羡慕,不知道他此时开始抱余少爷的大腿,是否还来得及?
当初在清和县,余少爷可也是夸过他的,甚至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呢,只一味要雇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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