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确定心意的时候,黎诺没想过那么多。
如果能在一开始就将未来与得失计较清楚,也不会爱得那么义无反顾了。况且,傅沉欢的命运能不能改写成功还是未知数,那时的她只顾眼下,来不及考虑将来。
再后来,能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结局,即便她暗暗想过,如果能带他来到她所处的世界看一看该有多好。
倒不是因为自己舍弃不下,而是这里的种种美好,她很想让自己心爱之人一一体会。
如今被他牵着手,走在灯火繁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黎诺还有种不真实感,上扬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
黎诺居住的小区在一家大商场后边,走得近了,就看见商场外墙五光十色的灯和各色牌子。
“沉欢哥哥,我们去逛超市吧。”来到这里,她想带傅沉欢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公园,电影院,游乐场,此刻商场就在眼前,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
“买点食材,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黎诺说着双眼一亮,“我给你做奥尔良烤翅和酸菜鱼,这是我最拿手的!虽然——做法都很简单哈哈哈……”
见她眉飞色舞这般开心,傅沉欢的心也不由熨帖柔软下去,“好。”
由她感染,他整个人也觉飘然欢喜,无需什么事便会扬起唇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遇见她之前,他从未雀跃期待过什么事,日子一天数着一天过。却不曾想到了如今,竟连一餐饭食也这般憧憬。
黎诺拉着傅沉欢直奔商场。
取了推车,黎诺把这个活交给傅沉欢,“沉欢哥哥你来推。”
傅沉欢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推车杆上,忽然笑了。
“笑什么呐?”
“这里发明的东西很……有趣,”傅沉欢侧头看黎诺,“诺诺,你要坐进来吗?”
他一定是看见刚才走过去的那对情侣才会这么问,黎诺忍俊不禁:“我就算啦,我们要买很多东西,我坐进去,等会装不下了。”
她带他往里走。
原来不懂,到现在才知道,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超市果然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薯片,得买。”
“辣条,这个也得买。”
“巧克力,不能少不能少。”
“啊可乐!这个你一定——”黎诺开心说了一半,等旁边的两个人走过去了,凑上前,“这个你一定要尝尝,特别特别好喝的。”
她眉眼生动,明澈如水的眼瞳中全是自己的倒影。像小孩子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好东西一股脑捧到他眼前。
可惜场合不好,他真想吻她。傅沉欢喉咙一阵发干,低低嗯了一声。
沸腾的欲念无法疏解,只好捏一捏她柔软的脸颊,沾一些温度后才恋恋不舍地揉搓指尖。
重逢以来,他做最多的事便是不断了解诺诺所在的世界,填补他们之间相差几千年的鸿沟。了解越深,他越能明白系统当初对他说的那句话。
——究竟有多么爱,才会选择他。
不亲身经历过,他了解的东西永远都只是皮毛。恰如此刻,站在这里,他深深明白当初诺诺决定和他在一起,要放弃的东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往大了说,放弃灯火通明的精致楼宇,放弃快方便快捷的美好生活,放弃这个和平安全处处生机盎然的世界;往小了说,她甚至要放弃这些他永远也无法为她奉上、只捧在怀里便能让她露出开心笑颜的零食。
摸摸她的发顶,她乖巧回眸让他心头更软下去,“诺诺,这些东西一年没吃了,多买些吧。”
黎诺眨眨眼睛,“这些是买给你吃的。”
傅沉欢心生宠溺,又有些想笑,略一挑眉,“你一口都不吃?”
“那我也太惨了吧?”黎诺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找不出一点觉得自己惨的痕迹,笑容明快抱着他手臂撒娇,“雪彻老师行行好,分我一点吧,我好馋。”
傅沉欢被她的古灵精怪逗笑,转身又从货架上拿了些她目光曾停留过的东西。
购物车渐渐填满,正如同他被填满充实的心。
这超市在商场四层,行至中庭时,不知怎么从下面飘上来一个氢气球,是个带着笑脸的太阳花,飘飘荡荡歪歪扭扭向上浮,无辜而傻气。
黎诺看见,像发现什么大事一样,连忙摇摇傅沉欢手臂,“沉欢哥哥你看——那个太阳花是不是很可爱?”
傅沉欢余光里早就看见那东西,闻言抬眸看了眼,转过头注视黎诺,回答道:“嗯,很可爱。”
黎诺还仰头看着,只觉那笑脸太阳花就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若换作平常,最多看过一眼也就算了,可此时此刻和他一起在这平凡世间,所有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变得那般生动有趣。
这会儿那氢气球已经飘到了六七层的样子,傅沉欢见黎诺不错眼的看,低声问道:“诺诺,你喜欢那个?”
肯定喜欢啊,黎诺嗯了一声。
下一瞬,她忽觉傅沉欢手臂一紧,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牢牢抓住他,“沉欢哥哥——”
黎诺抱着傅沉欢手臂,双手还死死抓着他衣袖,“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傅沉欢说:“我把它拿下来给你。”
“不、不用了……”果然自己猜的没错,傅沉欢那一瞬间肌肉绷紧积蓄力量的感觉,就是他要提气纵身。
——把这个氢气球拿下来?
黎诺抬头看一眼已经飘至十层高左右的氢气球:当然,这个距离对于沉欢哥哥来讲肯定不算什么,他一来一回稳妥从容,然而接着,这件事的性质就不是拿一个气球那么简单了。
但傅沉欢肯定不知道,他低声问,“怎么了?这是不是……会触犯这里的法律?”
“那倒不是,跟这个没有关系。”
黎诺牵着傅沉欢的手,他心领神会俯身,让黎诺正好贴在他耳边悄声说,“沉欢哥哥,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武功,任何一个普通的现代人都不可能做到把那个氢气球拿下来的……所以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在这里暴露你的轻功或者其他任何功夫,不然这个事我们就说不清啦……”
傅沉欢怔了怔,认真道:“好,我记下了。”
他站直身,见黎诺双眼亮亮的冲他笑。
摸摸鼻子,傅沉欢低笑道,“是不是显得我很笨。”
“当然不是!很可爱,”黎诺毫不吝啬夸奖,竖起一个大拇指还不够,要两只手一起竖大拇指举到傅沉欢眼前,“又可爱又厉害。”
傅沉欢笑容愈深,眼角眉梢尽是开怀明亮的喜悦,他牵过黎诺不老实的小手,继续向前走。
一大圈逛下来,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柜台结账时,黎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正要付款,傅沉欢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诺诺,你怎么不用那张卡?”
卡?
哦,卡。
这张卡是下午回来时杨漫竹刚刚给傅沉欢的,说白了是他的工资卡。
小七位数,虽然对于这个有革命意义的项目来说并不算多,可是在黎诺看来可不得了,看傅沉欢和杨漫竹的眼神或多或少带了点崇拜——向学术致敬,他们两个真的都太厉害了。
傅沉欢对此倒没什么反应,知道这里边是钱后,直接就将卡给了黎诺。
她确实忘了这回事儿,听他提醒才笑道:“这有什么呀,你我之间还用计较这些。”
为了让他安心,她说道,“反正都是我们的。我的是我们的,你的也是我们的,所以都无所谓嘛。”
傅沉欢被她一口一句“我们”说的不觉含笑,“嗯。”
我们的。只想想便觉弥足珍贵。
走出商场,黎诺接了个电话。
“哦……好呀好呀,没问题我知道啦。”她眉眼含笑应了几声,很快结束通话。
傅沉欢耳力好,听到那边的声音是杨漫竹,内容也听了七七八八,“诺诺,我们明天就去见杨叔他们吗?”
黎诺点头,“是啊,杨叔说他下周要出差,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走,怕见不到。正好明天是周末,我们晚上过去。”
傅沉欢严肃认真应了声,揽着她往前走,眉宇间却有层淡淡忧虑。
他知道杨叔杨婶之于诺诺意味着什么,他们与她的父母几乎没有分别,而在再看他与诺诺此刻的关系,明天的拜访并非那么简单——这几乎算得上是提亲了。
这事一直在他心中记挂着,却还没想出解决办法,对方却要见他了。
“诺诺,”傅沉欢迟疑道:“……可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拿,便去见你的长辈。”
哦,这个呀,黎诺笑着教他,“没事,我都想好了,咱们明天去之前买些礼品,杨叔呢喜欢喝茶叶,杨婶就给她买一套好的护肤品,再加上一些吃的喝的用的,手上不空,差不多就行了。”
傅沉欢无奈笑道:“这个自然。我说的是聘礼,我……一时之间……”
他没想到最终自己在此等大事上,竟会如此窘迫。纵使这半生视金钱如身外之物,可总不能在迎娶诺诺这件事上,失了分寸啊。
黎诺当然不在乎聘礼,他们之间根本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不过听他这样说,她还是有些茫然,伸手从口袋中拿出傅沉欢的工资卡,“你有这个啊,这个就算。”
傅沉欢心底无奈叹息,他确实只有这个。
摸摸黎诺的头,他既心疼又愧疚:诺诺是因为喜欢他,不在乎这些,才会如此帮他圆场。可是只拿出这点聘礼,她的长辈会怎样想?
之前了解过这个世界大致物价,他知道这里边的钱并不算少。
可若作为聘礼,想娶诺诺,却是远远不够看了。
曾经数次幻想过成亲之事,在他的世界,他能备下的聘礼比这张卡高出百倍不止,甚至他打算将嫁妆一并给诺诺出了。但现在空间通道在测算期,只能内部人员通过,并且严禁携带任何物品,所以他能交给诺诺娘家人的,就只有这么一张寒酸的工资卡。
算下来连一口箱奁都装不满。
这该如何是好。
……
第二日傍晚,邓清月在厨房切菜,杨瀚在她身边愁眉苦脸转悠不停。
“老杨,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去西屋把茶叶找出来,正好我这腾不开手,别一会忘了。”
杨瀚叹气:“我还给他喝茶,我那么待见他吗。你说这事可怎么整?我是真想不到,他他他……他还真能来这边啊……”
“他能来,是,是有点本事。但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我就总觉得他跟咱们不一样,咱诺诺配他就怪怪的……”
邓清月握着菜刀将切好的菜铲到一边,又拿过一个土豆继续切,“啥话都让你说了,这可不是前阵子你一脸孙子样说‘除非他能站我面前,有本事站我面前,我就把诺诺嫁给他’这话是不是你说的?打脸不?”
杨瀚反驳,“是,这话我说早了,但现在你就别说风凉话了。那个人……他到底……不是我们这的人。而且没听杨漫竹说吗?他们搞那玩意儿需要观测数据实时维护,他得长期驻古,每六个月才能回来一次,那……咱们诺诺就跟他在那破地方呆着?”
邓清月说:“怎么说也比之前稳定吧,这要一去不回来,我上哪要人去,现在这样……还说得过去。”
“不是,你哪伙的?”
“我哪伙也不跟,这既然是诺诺喜欢的人,那就好好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要搁以前,我也是一百个不同意,但现在既然人家和漫漫他们一起搞那个那个……桥,也成功了,证明确实有点本事,给个机会看看怎么了。”
杨瀚张张嘴,“但……”
邓清月把菜刀一放,斜睨一眼,“别婆婆妈妈的了,不够烦人的。我又没说就把诺诺嫁给他了,这不是先看看吗?再说人家小伙子干出来的事,你上你那破穿书局里边看看,哪个年轻人能做的到?你看看你自己,你年轻追求我那会儿能做成这么大的事?普信男。”
傅沉欢这一生识人无数,却也不得不承认,杨瀚和邓清月看他的眼神,是他平生仅见最复杂的眼神。
他将手中东西放下,到底没忍住刻在骨血中的本能,双手合抱至胸前,微微向前推出一个极标准的晚辈礼,“杨叔,杨婶。”
杨翰看的头大:“行……不用……行礼了,坐吧。”
邓清月也说:“快坐下,吃点东西。”
黎诺拉着傅沉欢坐到沙发上,很自然地捡起茶几上果盘里的一颗草莓喂到他嘴边。
虽然他们平常也是如此,但在长辈面前也实在太亲密了,傅沉欢轻声提醒:“诺诺,你吃吧。”
黎诺很宠着:“没关系啊你尝一口,本来就是为了招待你准备的,这个是草莓,很好吃的。”
她手中果子清甜的气息止不住在鼻尖萦绕,轻轻碰触在唇边,如同挨在心尖上一般柔软。傅沉欢忍不住微微一笑,张口吃了。
这画面让杨瀚太阳穴突突直跳,清了下嗓子。
傅沉欢何等敏锐,立刻坐的更正,背脊挺直,目光落在杨瀚脸上。
被他一看,杨瀚竟下意识紧张了一下——他或多或少对傅沉欢有点浅显了解,生于乱世,浸润战场铁血铮铮数十年,骨子里的东西就和他们不一样。
虽然此刻他的肢体语言与目光神色格外恭敬,但他上位者的气质摆在那里。
就如同书上所写,无需开口便已让人胆寒。
杨瀚几度张口,最终硬着头皮说道:“……小傅,你定下来什么时候回去没?”
傅沉欢道:“下月中。”
杨瀚还没来得及说话,邓清月先惊讶道,“这么快就要回去啊?我还以为你们那个……建设落成,怎么说也能多休几个月小半年的。”
傅沉欢惭愧道:“没有这么长时间,建设初期数据需要维护。”
邓清月不放心:“你们那安不安全呐?会不会打仗啊?要是被那的人发现了这些东西,说不清可怎么办?要是有什么危险,你能保证诺诺的安全吗?”
对于这些问题,傅沉欢沉声答:“杨婶你放心,我能掌控那边,不会让诺诺受任何伤害的。”
杨翰看邓清月一眼,又问傅沉欢,“那你现在就属于杨漫竹他们团队正式的研究员了?”
傅沉欢颔首,“是。”
“这派遣计划大概多长时间?”
“初步五年,”傅沉欢道,“下一阶段还没定,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我。”
杨瀚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吭声,邓清月接着问道:“那你做的这事忙不忙啊?我看漫漫每天忙的连轴转,你要是太忙,谁照顾诺诺啊?”
黎诺忍不住笑道:“杨婶,我都多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
傅沉欢含笑看她一眼,转头认真望着邓清月,“我一定照顾好诺诺。”
他言语简单,并没有发多么铿锵有力的誓言,但只因之前他望向黎诺那一眼,再加上这一句,邓清月没有来的内心安定——无需花言巧语,她竟然信他。
对这个女婿,她初步印象竟还不错。
邓清月站起身:“你们聊着,吃点东西。我接着去厨房做菜,差几个菜就能吃饭了。”
傅沉欢也跟着站起来,要跟进厨房帮忙。
邓清月连忙拦道:“不用不用,你坐下歇着,”从进门开始,她一直尽量不看他的左腿,这会儿也出于体贴的心理,“没多少功夫,很快就完事儿了。”
黎诺看看傅沉欢,仰头笑道,“杨婶,没关系的,你让他去帮你吧,都是自家孩子不见外。”
这姑娘!邓清月小小瞪黎诺一眼,却见傅沉欢眉眼含笑显然,是听黎诺的话心生欢喜。
他俩倒是心意相通,邓清月没说什么,不再阻拦,让傅沉欢跟她进去了。
黎诺抻脖看两眼厨房,笑吟吟地倾身靠近歪头问杨瀚,“杨叔,怎么样?还满意不?”
杨瀚哼出两声:“就那样吧。”
“啊?哪里不满意啊?”
“……”要真说挑出哪里的毛病,还真不好挑。手段,头脑,心意样样拔尖,要非指着人家的残缺说事,倒会往自己家姑娘心上捅刀子。
嘟囔半天,杨瀚说:“我就不喜欢他那头发。”
黎诺乐不可支:“杨叔,沉欢多数时候还是在那边,头发剪了可不好办。”
“我知道,”他哼道,“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杨瀚把傅沉欢单独叫到书房谈话。
他是过来人,傅沉欢怎样对待黎诺、是不是真心他一眼就看得透。但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放心。
杨瀚点上一颗烟,烟雾袅袅升起,他侧头递出烟盒,“会抽么?”
傅沉欢摇头,“抱歉。”
“这不用抱歉,挺好的,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瀚坐在书房沙发里,揉了揉喝多后涨红的脸,“你酒量倒还行,以后记着少喝点。别喝多了,还要让诺诺照顾你。”
傅沉欢什么也没说,只点头。他本身对酒无感,平日里也不会饮,更不可能喝醉累着诺诺照顾他。
杨瀚低着头,吐出两口烟圈,“今天过后,你们两个想筹备结婚的事了吧。”
“是。”他微微启唇,略一迟疑。
杨瀚察觉,“怎么了?”
傅沉欢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聘礼……”
杨瀚大手一挥,“哦,我老两口不讲究那个,听杨漫竹说你直接把你的工资卡都给诺诺了,那就行了。”
傅沉欢硬着头皮道:“我知道太少了,但杨叔您放心,在那边我绝不会让诺诺受任何委屈,回了这边,也必定满足她一切要求。”
少?
杨瀚皱眉,少是多少?他可给两个姑娘一人备了三十万。杨漫竹天天喊着经费不够,他知道他也不会太多,不要求他有自己这个数,但也不能太寒碜吧。
杨瀚问:“那么少吗?你也不能三瓜两枣就把我家孩子娶走啊。多少啊?”
傅沉欢低声,“三百多万。”
杨瀚差点一口烟呛嗓子里,目瞪口呆看他半天,虚虚道,“……还行吧。”
兀自抽了半天烟,再抬头看傅沉欢,心里不知怎么有点软下来。
“我知道你对我们诺诺是真心喜欢,但你得清楚一点,我家诺诺又乖巧又漂亮,换任何一个人都会真心喜欢的。”
傅沉欢低声道:“我知道。”
“把她交给你,我有不放心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
傅沉欢轻声猜测:“您担心那边不安全?”
“不是。”
“那……是因为诺诺离开家太远?”
“也不是。”
杨瀚叹口气,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中,“本来,在我们这边年轻有为是件极好的事,但是放在你身上,我有点怕。”
怕是一个很微妙的词,他耐心地摊开来说,“你正是最好的年纪,头脑又这么厉害,虽然我护着自己家孩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诺诺很聪明,但和你的智慧,不是一个层次。”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指了指,夜幕下窗外高楼林立,灯火辉煌车水马龙,“金鳞岂是池中物,你本来就不是个平凡的人。你从你的世界走到这里,见识了这些——这些,本身就带着空前巨大的诱惑力,会蚕食人的意志,动摇人的初心。更何况你不是在这个环境中长大,它们是突然一股脑出现在你眼前,让你明白生活的另一番天地。”
“曾经诺诺之于你弥足珍贵,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但现在你也来到这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杨瀚叹息,“我很怕,有一天你会变得面目全非。你能拥有享受的东西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诺诺身上的光环就没有了,我们也没有能力抗衡你、护着诺诺了。”
杨瀚把话说的很明白,坦诚肺腑。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担忧,也是到此为止最后的不情愿。
他很优秀,但正是这份优秀才令他惶恐。
傅沉欢目光顺着杨瀚所指看向窗外,半晌,他摇头失笑:“原来您担心的竟是这个。”
怪不得,他两次都未猜中他的心思。是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些。
于他而言,亲眼所见这片广阔天地,他脑中却全然无法想到杨瀚所担心的那些:从最初到此刻,他心绪或波动或澎湃,都不是因为这繁华世间万千美好。
刻进骨血与灵魂的震撼,是见识越多,越深深感知——诺诺在他与这繁华世间万千美好中做的选择,竟是与他奔赴。
傅沉欢道:“杨叔,我不太会说话,但我想告诉您……”
“站在这片土地上,见识到这些,并不会消磨诺诺的珍贵。”
“是因如此,我才愈发明白,她有多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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