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派来的,并不难猜。
难的是这些杀手就是警告。
警告他纪炀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
纪炀到灌江府做了许多,几乎各个踩着豪强底线边缘。
也就是这里属于边域,大部分地方都希望他们安安稳稳,这才对他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实际上,这事要发生在扬州汴京等地,只怕杀手早就来了。
不说杀手,更要朝堂一奏章,没错也给他找出错。
原因很简单。
纪炀收拾地主,那就是触碰大部分利益集团的核心。
人总会帮自己相同处境的人说话。
一件事里,总会有不同过的立场,老师跟学生争吵,当学生的会下意识站在学生立场,当老师,或者当大人的,会站在大人老师立场。
这事甚至无关对错,只在立场。
纪炀收拾家豪强,在同样是豪强的人眼中,便是挑衅他们这个阶级。
纪炀会遭到这个阶级所有人的一致打压。
也就是灌江府了,都不想让这里出事的地方。
可他不仅动地主,还用牧场买盐的事,给今安县徐铭空子,让他拿着由头去动盐矿。
甚至还没真的动手,徐铭只是来了一趟。
这事便传到灌江城幕后之人耳朵里。
一二十个杀手,只有一个目的,要纪炀的手,因为他的手伸得太长。
反正人不死就不算撕破脸,要只手还是可以的。
太新县衙门五斗院灯火通明。
杀手死了五个,重伤个,扣押十个,还有两个已经逃跑。
其中一个,就是被纪炀削掉右耳那个,那人武功极高,跑得也最快。
纪炀他们这边人多,只受伤了两人,这会已经在包扎了。
纪炀扫视一圈。
盐的事是在前段时间在五斗院说的。
当时五斗院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小吏捕快也有不少。
但能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的人却不多。
纪炀身边人自然不用讲,都是极为可信的。
也就是以前留下的捕快小吏了。
其实那家留下的人也不多,不到十个人,做事一直没出过差错,自然放他们一马。
那家完蛋的时候,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本以为是墙头草,没想到是灌江城那边藏的暗桩。
也是之前事多,就让他们找到空子。
不过到底是谁传的消息,找起来也简单。
等裴家的人扭送过来的时候,纪炀一点也不意外。
剩下的捕快小吏更是战战兢兢。
他们本以为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能安安稳稳在衙门当差。
谁知道中间出了个这样的人啊。
凌县尉并未放过其他人,各家各户全都搜查一遍,果然又找出个刘家的人。
他们都被灌江城那边安排过来当探子。
其他人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这次自然是不再用他们。
这两人直接下了监牢,等折腾的差不多,天都亮了。
其他小吏捕快直接弃用,宁可不用,也不想多生事端,他们要是埋怨,也只能怨连累他们的人。
知县大人被刺杀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太新县,不少百姓都过来探望。
今安县那边肯定也得到消息。
而今安县徐铭那里,也给纪炀传信,他在当晚也有人过来暗杀。
徐铭虽然躲闪不及,好在护卫不错,让他只受了皮外伤。
两个知县同时被暗杀,原因自然不用多讲。
还是因为盐。
那灌江府的人也太过胆大。
不过纪炀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卫蓝跟凌县尉眼圈发红。
还是他们守卫不够森严,否则不会出这么大纰漏,有人溜进院子他们才发现。
甚至不知道已经有人偷偷潜入大人的房间。
不止是他们两个,太新县许多百姓也不能接受。
但他们多是把这些事按到那家头上,现在看到裴又锋恨不得呸一口。
肉眼可见,经过凌晨那事,太新县守卫明显严密很多。
纪炀倒是安慰众人:“此次不成,短时间不会来第二次。”
“再说,就连这次也是警告为多。”
否则刺客就不是想要他的手,也不会只伤徐铭皮毛。
警告的意味,大于杀人的意味。
他们到底是朝廷派来,直接杀钦差这种事,跟造反没什么区别。
那些人暂时也不会做。
这种事,若是那些胆小的,说不定就要打退堂鼓。
但纪炀是谁,不让他去,他偏要去。
不是不敢杀他吗?
不是连刺杀都只敢冲着他的手。
那就有意思了。
别人被刺杀,那都怕得要命。
纪炀被刺杀,反而看出对方的心虚。
更别说这几日纪炀刚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周围有不少人。
等问了才知道,他们所在的沧依镇百姓,各个村里联合起来,组织了更为紧密的巡逻队。
从县城外围开始,一直到县城里面,但凡一切生面孔都要盘问。
吓得太新县周围四股匪贼,如今直接跑了个。
就剩下关泉峰那伙山贼。
知道纪炀被刺杀。
当地百姓远比纪炀本身还要愤怒,他们本就要组织巡逻,现在明显更加上心。
眼看不出几日,太新县围的跟铁桶一般,灌江城那边得了消息,更是侧目。
从未见那个官员能这么得到百姓拥护。
难道还真应了那句话,寸心不昧,万法皆明?
灌江城几家罕见聚在一起,为的还是从未谋面的纪炀。
等他们散去之后,该收回来的刺客都已经回来。
就连纪炀直接去今安县,他们都没动作。
没错,纪炀直接去了今安县。
不是不让他插手盐矿吗?
他偏要去,既然不敢杀他,只敢警告,那他要是再不敢出门,岂不是被吓到了?
虽说碍着后面的梁王,他不会直接插手处理。
可出几个主意,壮壮胆气,这总可以吧?
纪炀要去今安县,首先拦着的,肯定是手下人,就连吴将军都派人飞鸽传书,让他不要冲动。
纪炀并非冲动。
对方都来挑衅了,难道他还龟缩不前?
多少双盯着太新县的眼睛,总不好在这个时候露怯。
他这边怕了,许多着手收田地的地方都会怕。
反而这边临大事不乱,更能给人信心。
纪炀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韩潇还是道:“这次没刺杀成功,还捉了大部分贼人,已经很涨士气,没必要亲自犯险。”
“再说,你这个时候过去,那是挑衅。”
玉县丞也跟着点头,就如知县大人说的那般,对方一次不成,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但要是知县大人再挑衅,那就不好说了。
就算他们守卫的万无一失,可万一呢?
他们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更不能接受这样的后果。
“就算我不挑衅,他们能放过我们?”
“或者说,我们能放弃盐矿?”
盐的重要性不用讲,想把权利收归朝廷,那地方不得不碰。
早晚都要去碰,不如趁着对方刺杀的机会,前去转一圈。
也好让周围知县百姓知道,他纪炀以前不怕,现在依旧不怕,还是跟他一起反抗为好。
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这种事不能退。
纪炀被行刺的第天,今安县就迎来隔壁知县。
今安县本地百姓见了,也是争相来看。
这可是纪炀!
那个为了给百姓要土地,所以被刺杀的纪炀!
他们知县也被刺杀了,听说同样因为这件事。
这事让百姓自然对两个知县抱有好感。
不过还是这个纪炀知县厉害,他竟然一剑削掉对方的耳朵!
那场面,想想就不得了。
纪炀到的时候,徐铭其实还有些胆战心惊,他到底没经历过这种事。
那日被刺杀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想想手还在抖。
他知道会有危险,可危险真的来了,这种感觉又不同。
见到纪炀来,如同见到主心骨。
等纪炀离开,徐铭精神也都全部恢复,雄赳赳气昂昂直接去往盐矿找“麻烦”。
是了,他们表现的越怕,那对方就得寸进尺。
只有狠狠还击,才会让这些人收敛。
灌江城那边也没想到,纪炀非但不怕,反而带着徐铭继续去试探盐矿。
这次的事,算是让整个灌江府都知道这些人的胆大妄为。
而林家那边也为这件事奔走,明显要帮纪炀牵制住灌江城,让他更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事情已经传到汴京,就跟纪炀对徐铭说的一样。
刺杀都能干得出来,那林家梁王肯定不会罢休。
一次不成功,也不会来第二次,让他尽管放心。
如今来看,确实如此。
可灌江城还是安静的过分了。
估计又憋着什么坏。
从今安县回太新县,纪炀的名声在刺杀中更加响亮。
特别是在百姓当中,已经成了灌江府为民做事的好官代表。
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刺杀他?
纪炀听着玉县丞送过来的消息,笑道:“百姓们虽然不知详情,但也算猜出七八分。”
毕竟归根到底,还是动了权贵的利益。
玉县丞却道:“下次您可不能这样冒险了。”
虽说去一趟今安县十分值得。
让知县大人威望更盛。
但他们这些手下还是担忧啊。
没看凌县尉,卫蓝,甚至江云中,如今只要得闲,一定会练练手头功夫,明显还在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自责。
其实他们反应的已经非常迅速,只是被院子的人牵扯住,这才没能第一时间赶到。
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纪炀点头,笑道:“我也不会拿自己生命做赌,这次是料定没事,所以才去今安县走一趟。”
相信今安县梁王的人,应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但他现在想的是。
灌江城的人肯定还有后手,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炀起身,伸伸懒腰道:“谋于前才,可不惑于后啊。”
说着,推门进来的韩潇哭丧着脸。
刺杀的事过了之后,他一直这个表情,这会见纪炀没事人一样,叹气道:“我们都快慌死了,你还趁机出去一趟。”
纪炀笑着安慰:“这事也就过去,那些人的警告咱们也收到。”
他顶着还会被刺杀的风险,依旧去今安县逛一趟的事,对方也收到了。
这次刺杀,也只是正式开始打擂台的号角而已。
再说,自己还要感谢他们呢,毕竟不是他们,周围四股匪贼,也不会跑了个。
要不是关泉峰的山贼在那时间太长,他们估计也会跑。
谁让现在太新县的巡逻堪称恐怖,十步一岗也就算了。
但凡有人种田的地方,那都会随时跟卫捕头传递消息,有什么生面孔,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们听的比谁都快。
太新县现在的治安,估计都要比得上汴京了。
纪炀这会出门的时候,还看到卫蓝抱了几个小狗过来。
这狗子虽然小,可各个精神头极好。
纪炀一瞧,竟然是他那个时空被称为中华细犬的品种,极好的猎犬品种,也是哮天犬的原型。
卫蓝道:“知县大人,这是附近猎户给的,极好的犬,咱们养着用来看衙门吧?”
有狗子们在,自然又是天然防卫。
纪炀也觉得狗子们不错,点头:“记得给猎户银钱,他们养出来的好狗也不容易。”
“肯定。”卫蓝已经拿自己的月俸给过了!
只要能保护知县大人的安全,他会把能做的都做了!
纪炀觉得,他身边的防卫已经到夸张的地步,但为了安大家的心,自然还是接受。
再说,他身边还有五姑娘。
那晚他察觉窗户不对劲,就感觉到五姑娘也睁开眼。
他下意识抓住五姑娘手腕,两人同时装睡。
得到那人不防备的时候,一手拿剑,一手拿匕首,这才躲过一劫。
为了五姑娘的安危,这些守卫也必须有。
但纪炀也从这件事里,察觉出背后之人的疯狂。
他们派出来的刺客也都是死士,五六天过去一个字也不吐露,身上没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明显抱了必死的决心。
等这些人被拉到乱葬岗,也算完成他们的使命。
十月二十。
这个月过了二十天,已经有了那么多事。
刺客的事总算平了,纪炀被没吓到,隔壁徐铭吓到了又缓回来。
这种你来我往,同样是新旧两派势力在拉扯。
这次的事,明显是更为锐进的新派气势更盛。
再传来东边文饶县收回五千亩空地的事,也不足以为奇了。
赵知县看着契约的时候,几乎泪目。
他到文饶县两年,终于做成一件事啊!
别说了!
开始改造牧场!
带着文饶县百姓一起改造牧场!
眼看着一边处理盐矿的事,一边改造牧场。
纪炀自然把目光放到最后的山贼身上。
外部的事情要处理,内部的问题也要解决啊。
此时的关泉峰上,山贼们其实也在讨论。
他们这地方一共七百多人,放在山下,已经是打点的镇子。
而他们一部分人祖上就在山上,只做打劫的买卖自然不行,这山上自然还有开辟的田地。
连种地,带抢劫,算是勉强自给自足。
可要过太好的日子,那是没有的。
否则上次怎么会问韩家人要猪,用猪赎人?
提到这件事,山贼们面如土色,其中贼老大唠叨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人是今安县知县,为什么啊。”
“他怎么不说啊。”
说了他们也不敢放,还不敢留。
众人沉默。
要说这些年,他们打家劫舍的事没少看,虽说专门烧杀抢夺的匪贼比起来,好了那么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主力的十几弟兄姐妹里,谁手上没有血腥。
手上也有无辜亡魂。
正因为如此,面对太新县纪知县的招安,他们并不敢去。
自古以来,招安就两个下场。
好好活着,但去哪都有监视。
要么被官府分而划之,随后一一清算。
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看过话本啊。
这种底子不干净的,根本不敢下山。
再说,不下山也能活,顶多是少做些拦路抢劫的买卖,龟缩在山上就行。
官府还能派人到山上找他们?
先不说他们对这山上有多熟悉,再说,居高临下打官兵,这并非难事。
但关泉峰的人依旧很愁。
以后的日子明显不好过。
而且这里面有些人家里已经在喊,说山下日子好过了,让他们别当山贼。
别人喊也就罢了。
家里父母娘亲妻儿喊,任谁都会心动。
毕竟还有部分人,是为了躲避家苛待,所以才逃到山上。
现在那家没了,还分到不少田地,谁不想回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这些人也在愁,到底当过山贼,如果回家了,知县再反悔,把他们抓起来,那又怎么办?
关泉峰上原来的人跟之后来的人都在愁眉苦脸。
不管山下的人再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知县真的会放过他们。
纪炀确实没打算放过他们。
这七百多人里,有家有口的还行,他们回到太新县,多半会认真做事。
家人是最大的牵绊,这肯定没错。
但有些却是真正杀人如麻的贼匪,就算情况好点的,也习惯山贼的自由日子,来太新县,这会破坏这里的治安。
现在太新县的治安这样好,不能引来不安定的人。
所以纪炀的打算是。
让他们种果树。
你们不是在山上吗,干脆种果树好了,把打家劫舍的营生换成种树,来发展经济。
愿意下山,就在山下开荒种田,不愿意下山,便去开荒种树。
想回太新县的,则服两年的劳役,可以分四年完成,四年里抽出一半的时间,帮官府种牧草,会给一定报酬,但报酬肯定不会比正常雇佣的人多。
总之条路。
怎么选都行。
回太新县的服劳役,这个还好理解。
在关泉山下开荒种田,也能想象。
种果树又是什么东西?
种了果树,卖给谁?
有人问这话的时候,纪炀微不可查看看关外。
还能卖到哪。
要么通过卖到凉西州,要么卖到关外。
想要卖到凉西州,还要打通这里的官道。
可如今灌江府太乱,人家肯定不稀罕跟他们做买卖。
最近两年,只有关外最是合适。
从八月二十五清除刘家,强行关了黑市之外,跟关外的贸易往来也已经切断两个月之久。
即将迎来寒冷冬季,正是关外急需物资的时候。
如果一直不跟他们交易,只怕年前还会有场兵祸。
所以赶在年前,肯定会开一次互市。
这次的互市自然是朝廷主导,税收名目都要清楚。
而这样的互市,在纪炀的规划里,只要边关稳定,关外小国部落们稳定,以后每年定期会开。
这样一来,关泉峰的水果销处自然不用讲。
毕竟往西走,还有广阔的市场。
所以纪炀早早做好打算。
山林,田野,耕地,能用的资源肯定都要用上,结合本地的,这种的是果子,就算到了荒年,就算以后还有战乱。
只要种出来的东西在,就会让更多人活命。
一部分卖,一部分给百姓们自己吃,都是极好的。
这里的地理环境也适合很多果子的栽种。
方便运输的苹果,梨子,甜枣,杏儿,桃子,此处都能种植。
不方便的各种瓜果类,以及葡萄等等。
这样好的环境,不多种些果树实在太亏。
还有山下靠近河滩的地方,适合种大批板栗树木,板栗不容易坏,方便运输。
糖炒栗子的味道不用多说,只要这里能种出来,他就能销往汴京。
别看距离远,只要东西好吃,再远的果子也会有人买。
既然关泉峰的山贼就在山上定居多年。
那这山林经济,也就靠他们了。
当然,现在对外讲,还是说纪炀会帮果子找到销路,并不会提关外的事。
开关市尤为重要,暂时还不能讲。
关泉峰那边的人听到纪炀的打算,也是被砸懵了。
什么叫,不想下山就不下山,留在山上种果树挺好的?
这个知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的招安,不应该许诺他们什么什么官职,什么什么免罪?
他怎么跳过这一步,开始给他们分配活计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牧场上,田地上的人。
他们是山贼!
尊重一下好吗?
纪炀这边已经把山林附近能发展的路线整理好了。
靠山吃山,既然对甘泉山那么熟悉,不如把这个优势转换一下。
以前对山熟悉是逃避追捕,利用这点,赶紧种果树啊!
还等什么!
看看人家牧场那边发展多好,等到十一月下旬,就可以开始售卖肥羊了。
纪炀过于温和的态度,让山贼疑惑。
这还是之前那个,雷厉风行处置当地家,面对刺杀还一定要去挑衅的纪知县吗?
不是他们心里乱糟糟的。
而是知县同时处理两件事,外部的刺客,内部的山贼。
风格太不一样了。
可他的话说的又过于真诚,甚至连哪种什么树,怎么种,全都想好了。
就等着他们年前收拾出来空地,年后直接栽种。
旁的不讲,纪炀这种态度,再加上让山上有山贼的各户人家,轮流去山下劝说。
还真劝回来几十个人。
他们偷偷从关泉峰上溜回家,想要看看情况再说。
可没想到回来之后,家里的所有事情让他们震惊。
房屋的屋顶没有破洞,自家还有田地。
娘闲的时候去牧场做工,爹在学怎么种牧草,明年给知县大人在官田做事。
小弟小妹们则发了书本,明年开春去上学。
这还是他家?
再看年纪较小的妹妹,她还领到一套棉衣,说是过冬的时候穿,上面绣了她的名字。
还是知县夫人组织县里会针线衣裳的女子们做的。
那些女子们赚了些银钱,她们家里多了收入,明年田地种子钱都不用再借。
全家其乐融融。
反而他这个“山贼”穿得极为破烂,跟这个家明显格格不入。
当初去当山贼,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他到山上做些恶事,还能给家里送点米粮。
如果家里日子好,谁又愿意出门呢。
没过几日,回到山下家中的“山贼”们,已经习惯这样平淡朴实,还有奔头的日子。
什么山贼?
什么关泉峰?
他们不知道!
纪炀听着下面人报消息,见凌县尉很是疑惑,反而看向玉县丞:“玉县丞,你解释一下。”
玉县丞笑:“此处的山贼,跟其他地方不同。”
“以前知县大人就说过,这里的山贼基本都是当地百姓,家里穷苦,或者债务缠身,又或者失手杀了,伤了某家作对的仇人。”
“本就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若非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离开。”
“山上再如何,能有山底下生活便利,生活更好?”
“只要咱们这里越来越好,除非真是心怀歹意的恶徒,没几个会抛弃安生日子。”
所以在徐铭被抓的那会,纪炀都没想过剿匪。
比如从太新县逃跑那伙人,纪炀是想剿灭的,那些恶徒赶尽杀绝也不为过。
可这种大多为了躲战祸,躲家债务命案的,还是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其实他们身上的反抗意识,纪炀还是很欣赏。
不过经过扶江县那句“失言”,纪炀已经不会再讲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在处置他们的时候,多给个机会。
新加入关泉峰的人一点点被瓦解,被山下更好的生活吸引。
而在那住了上百年的人,早不习惯山下生活,纪炀也不强求,只派韩潇过去跟他们商谈种果树的事。
什么时代了。
行业早该转型了。
打劫这种行业早就落伍,来试试新型经济产业种果树?
这可比打劫挣钱多了!
果子种出来,做果脯,做果子酒,卖果子本身。
纪知县怎么让扶江县几个作坊发展起来的,就让你们关泉峰果林产业怎么发展。
为什么是韩潇过去谈?
韩家在灌江府一直有信誉,上次还有被抓的“缘分”。
韩潇听到这话,只能叹口气。
纪炀怪话不少,道理也不少,好在听着确实靠谱。
但原本的关泉峰山贼,变成关泉峰果林产业?
也亏你想得出来!
韩潇只好跟山贼头子木着脸说这些规划。
可有着潞州城扶江县几个作坊为先例,纪炀说这话也不是吹牛。
他想做的事,没有不能成的。
如果说,纪炀因为盐矿的事被刺杀,他还偏偏去今安县一趟挑衅,这还可以说强撑。
但就算有人刺杀,还是能把手下事情处理利落,谁都能瞧出来,他确实不在乎。
若真在乎,还会有功夫处理今安县的事?
旁的不讲,忽悠山贼们在山上种果树,这就是头一份了。
听说关泉峰山贼内部,已经因为要不要种果树,要不要被招安打起来。
想必也在纪炀的算计之内。
要纪炀说,他可没这样想。
他只是想充分发挥这地方的地理条件。
不到年,太新县就会成为养殖畜牧,种果耕田的良善之地。
他这个人真的只想种田!
但凡能用的地方,怎么都不想浪费。
什么乱七八糟的刺客,都是阻碍他恢复民生,耽误种田的恶人!
纪炀一连串不在乎的动作。
彻底惹怒灌江城的人。
怎么会有人一点都不怕?
派过去几十杀手,都没吓唬住他,反而更加助涨他的气焰。
惹得灌江府内许多知县有样学样,百姓们更是跟着起哄。
许多地方都不好管了。
他纪炀还真要把灌江府变个模样?
那就彻底变一变好了。
灌江城内几个家族,目光都投向边关。
两个月买不到大量食盐,买不到日常器物。
关外的小国部落们肯定已经慌了。
自己任地内民生恢复得再好有什么用,一场仗打下来,什么都给你毁了,什么都能一把火烧干净。
谁让他们太新县在边关呢。
太新县内被纪炀带的生机勃勃,连带着周围两个县城,乃至四个县城,都变得不同。
对山贼举重若轻的态度,也让众人信心大增。
县城里面的事交给玉县丞跟卫蓝,牧场有那老爹看着,山贼韩潇谈着。
甚至连组织城内女工做活都有五姑娘。
纪炀则带着凌县尉跟平安,还有江云中去往边关。
内部如今逐渐平稳,他更担心的还是关外。
关外是不可控的。
黑市又给关了,急需物资的关外人肯定急不可耐。
而且他很担心灌江城的人会拿边关做文章。
没记错的话,刘家曾经就有这样的想法,他家就是拿开关放敌做底牌。
只是提前被纪炀知道,这才跟吴将军一起,夺回靖临关。
刘家有这样的想法。
他背后的人就没这样的想法?
纪炀不信。
比之只想活命过好日子的山贼们来说。
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才是真正的大盗,而且更没底线。
虽说如今只是担心,可他该去还是要去看看。
太新县内两个关口,一个靖临关,一个定江关,都要检查一遍再说。
纪炀出发之前,还给隔壁几个县城写信,但凡县内有关口的,定要检查,不要给关外的人可乘之机。
同时又询问是否有汴京来的信件。
他在被刺杀的第二天,已经写信给汴京,请求朝廷暂开关市。
希望早日有回音。
如今关内的情况越好,他就越不希望关外出问题,他就更要守护这里的安全。
纪炀等人去边关的路上,另一边从灌江城出发的信件,已经到了个偏僻关口。
此处关口松懈,守卫几乎形同虚设。
从这个关口里,还有少量走私的车马,全都没人阻拦。
可这里地形曲折,车马很难走通,所以用的人力较多。
这会送过去的,却不是什么物资,而是一份密信。
在纪炀到定江关的时候,便看到往西方向的城楼上,燃起熊熊狼烟。
那处?
那处有敌军侵入?!
不止纪炀看到,吴将军等人自然也望向西侧。
“是宁兴关,需要他们隔壁的今安县去救,咱们要等今安县的信号。”
一般都是临近去救,否则大家一窝蜂过去,反而容易中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定江关跟靖临关的将士们全副武装,吴将军也点好兵士,一部分留守,一部分等着隔壁的消息。
只要隔壁狼烟一起,他们立刻出发救援。
好在两个时辰过去,狼烟渐灭,证明宁兴关已经守住。
纪炀冷着脸看向更为偏僻的宁兴关方向。
跟他想的没错。
那些人果真不择手段。
刺杀不成。
他用淡然处之反将一军,还把任地最后的尾巴给处理掉。
他们就勾结外敌来吓他。
不对,不止是吓他。
更是吓唬给他们施压的朝廷。
想要表面的和平安稳,那就老实点,大家心照不宣的过下去就行。
如果连表面的和平都不要了,你们汴京有功夫把这里料理干净?
到时候牵扯的时间精力金钱,确定是朝廷承受的?
吴将军的表情同样肃然,但并未带着不可置信,他在此处多年,知道的比纪炀还要深。
灌江府新旧两派。
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纪炀看向关内。
土地刚分好,羊群就快养成,明年的牧草果树。
明明一切都该欣欣尚荣。
纪炀看看吴将军,开口道:“前年灌江府一场兵祸,殃及了个地方。”
前年那事自然比这次要严重的多。
但也能给个借鉴。
一场兵祸,让隔壁凉西州,再远的潞州,遍布流民。
几个地方都恢复了两年才成。
如果灌江府真的失守,那后面则是凉西州,潞州,再往南不用讲。
这次自然不是失守,而是用一场劫掠警告他们。
如果纪炀给他们再这样下去,这就不仅是一场劫掠。
因为看样子,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纪炀忍不住笑笑,对身边凌县尉,平安,江云中道:“看看,对比起来,是不是山贼更好相处了。”
至少人家,不会用通敌卖国来胁迫你。
放任敌军来侵略自己的国家。
纪炀嘴角带笑,眼中的怒火已经遮挡不住。
刘家,果然只是后面那些人的影子。
刘家以通敌当底牌。
那些人则直接打这张牌。
他就看看,这张牌到底好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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