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过来的官员们哭丧着脸。
都是真的。
原来都是真的!
那个内官果然没骗他们。
刚赶了这么久的路,就要去巡查地方。
灌江府那么大,那么大。
大到让人想哭!
这些官员,基本都是三十六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实习”一年,这期间会派到各部门学子。
也叫观政,而他们也被称为观政进士。
不过也有些有经验的官员,比如三十五岁的布政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灌江府上任布政使被纪炀砍头的缘故,这位布政使显得格外好说话。
他虽比纪炀年长,但却十分客气。
布政使笑道:“原本应有通判过来,只是陛下跟吏部那边还没有决断,估计要等段时间再说了。”
或者等纪炀走了之后再说。
通判在本朝有监督知府知州职责。
陛下显然不想让人打扰纪炀治理,毕竟派人过来的时候,那朝中几个党羽又要争个不停了。
看陛下的态度,大家也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是不要给纪炀找麻烦。
所以布政使才会如此客气。
剩下官员里,十几个重要位置都有定论,又安排了十余个候补官员,让纪炀随便安排。
再有不少有经验的小吏,俱听从调遣。
纪炀看了看文书,发现左县的知县也被安排了人手。
估计陛下在隐晦提醒他,不要做得太出格。
可惜,婉芸明明处理得很好,如今要从那位置上换下来。
太新县也有知县顶上。
不过古博城城主位置倒是空缺。
估摸着还是想让韩潇去做。
韩潇到底是本地人,而且一家都已经去了潞州,不怕他在当地生事。
纪炀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这些候补的官员里面,只会划一些小吏过去,才不给韩潇派城主。
纪炀拿到名单,又认了认人,开口道:“好好休息,十天后各自到岗。”
十天!
众人吃惊。
竟然给他们十天休息跟准备的时间吗!
这下大家算是真的松口气。
虽说十天时间不算长,但总觉得知府已经给他们宽限的时间了?
不过也知道,十天之后,就是纪炀要去各地巡查的时候。
到下面县城的官员还好,只要熟悉地方上的事,等着纪炀过去就好。
留在灌江城,原本以为差事会好点的,则要跟着纪炀一起出发。
至于说推脱不去?
谁不去谁傻子!
领导巡视你不跟着?
这就不是领导夹菜你转桌?
等着被边缘化吗?
纪炀看着朝气蓬勃的众人,再让小吏龚选带着他们去各处休息。
如今龚选算是暂且代替玉县丞的位置。
他是当初开城门的领头书生,虽说只有秀才身份,但纪炀也愿意用他,估计等到秋天之时,他会参加秋闱。
这期间会一直在纪炀身边做小吏。
看样子他很珍惜这份活计。
毕竟还有一个人在跟他竞争,那就是以前的佃户鲁战,别看名字像个武将,但做事踏实细致,又了解底下百姓生活,是纪炀最喜欢的那种小吏类型。
至于右县出来的小吏岳文塞,已经找准自己的位置,为纪炀管着账簿,明显已经认定了。
纪炀算了算,等于说,玉县丞以前一个人做的事,现在分成了三个人。
他之前是有多压榨玉县丞啊。
身边的捕头依旧是卫蓝。
虽说都是捕头,但县里的捕头跟灌江城的捕头还是不一样,如今手底下捕快都有三四百多。
各处巡视也是很忙。
卫蓝每次都庆幸,自己没留在扶江县贪图安逸,而是跟着纪大人一起出来。
现在都把妻儿接过来了,好歹也是个大城,自己又是捕头,还分到单独的院子,这一个院子都有四进。
不仅是他,玉敬泉跟凌俊鹏同样已经把家人接了过来。
来的时候,他们纪大人跟纪夫人还亲自接风洗尘,很是客气,他们心里也念着大人的好。
虽说生活天翻地覆,可卫蓝明显更加稳重。
对纪炀身边的防卫也布置的非常严密,跟家丁辛顺一起,确保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到知县大人跟知县夫人。
自从上次他们两个深夜遇险,卫蓝对这件事就十分看重。
这些人的职位本就安排顺当,如今又添补一些人过来,整个灌江府彻底运转起来。
纪炀只等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即刻出发。
自己到底不是什么魔鬼,肯定会让他们好好休息的!
再说,出去之前,灌江城的小尾巴也要处理好。
这指的自然是官学。
他这一出去巡查,就算不是一口气走完十五个县,也会走个四五个,余下的分批再去。
但四五地方也不少,虽说不用讲排场,他们所有人骑马就行,可速度也不会很快,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肯定不会把这里的空档留给学政等人。
去之前,肯定要把学政带上,然后再去官学看一圈。
不过这事也不算着急,赶在临行前一两日再去,就是要让学政猝不及防。
这样才有效果。
送走新来的这些人,纪炀终于坐到府衙办公的地方。
平安已经把这里收拾得非常妥当,跟之前办公室无不一样。
等喝杯茶缓缓神,纪炀缓缓打开从汴京来的报纸。
虽说不是这个世界上头一份报纸,但纪炀设计的,肯定是借鉴后世成熟模式的版本。
就连报纸的趣味性也是大大提高。
谁都喜欢看有趣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不怎么涉及朝堂,就会更安全。
至于抨击,口诛笔伐的对象?
那是他啊。
他这个创办人都不介意,别人又能说什么。
他这样算不算牺牲很大?
纪炀打开报纸,这报纸只有四版,里面内容却很丰富。
排版也很合理,该严肃的地方严肃,该好笑的地方好笑,第四版的娱乐话题,甚至用了夸张的字体。
厉害啊。
不愧是会玩的一群人。
交给他们果然没错。
至于头版的拉偏架,确实有点意思。
纪炀看着骂自己的文章,甚至笑眯眯去看,翻来覆去就那几件事,他心里都有数。
可纪炀也知道,这都是“排头兵”而已。
真正的狠招那边还没用上。
毕竟自己还没有真正触碰他们的利益。
可惜了,只要时机成熟,他们之间的争斗,只会越来越激烈。
纪炀知道前面是条什么样的路。
如果刚来这里,如果一直在汴京,他可能还真当个纨绔子弟。
可惜他到过潞州,去过凉西州,还了解灌江府的情况。
他看到了底下百姓最真实的生活,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纪炀笑笑,把两份报纸收起来,看来汴京的情况很不错。
先让他们吵一阵,反正战火烧不到他这边。
自己可以安心发展灌江府的经济。
这些东西收好,纪炀问平安道:“婉芸回来了吗?”
平安立刻道:“夫人身边婢女说,夫人已经把左县的事情提前准备好了,那左县知县估计一会就会过去,她今日便把东西带回来,算是不再去了。”
五姑娘能这么讲,说明她早就知道,只要汴京的官员一来,她肯定会离开。
甚至很豁达地收拾好东西。
纪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看看旁边的放大镜,这东西聊胜于无,不知道对研究新药有没有太大作用。
又是个三月份,三月底。
去年这个时间开始“谋杀”兔子,今年依旧不例外。
纪炀正想着要不要去后院的“实验室”看看,如今只要进到里面,都要换身衣服,尽量减少污染,到最里面的屋子更是严格。
这都是林婉芸从无到有,在纪炀一点点回忆,加上她本身的经验搭建而成。
这会拿到如此珍贵的放大镜,去瞧瞧有没有用。
不过他还没走,就听到外面捕快传话,说知府夫人已经回来了。
纪炀想到左县的事,抬腿出去接五姑娘,不过瞧她神色还好,见到自己就笑。
“正好,我有件事想同你说。”林婉芸并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十天后不是要去下面巡查,能不能带上我跟曹小雨?”
纪炀低头看她,明显让她继续说,林婉芸继续道:“我想带人去义诊。”
这是林婉芸之前就有的想法。
下面百姓,多被病痛折磨,缺医少药是常事。
她跟着韩家大夫学医的初始,就是给当初太新县百姓看病。
这次去左县的时候,跟身边的丫鬟们同样给不少百姓治疗。
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小病不治,很容易拖成大病。
越往深了学,林婉芸越是知道治病的难处。
见到左县接任的官员过来,林婉芸也不难过,因为她早就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正好,趁着纪炀下去巡查,他巡查,自己就带人给当地百姓治病。
这事是越做越心软的。
见五姑娘早就想好,纪炀心里安定了些。
他之前说的一点也没错,不管把林婉芸放到哪个环境里,她都能迅速找准自己的位置。
幸而跟着他过来,做得都是她愿意做的事。
因为五姑娘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两人并肩回去,纪炀只道:“那要不要提前准备药材,底下百姓就算看病了,估计也是买不起药的。”
林婉芸点头:“要的,特别是伤寒,发热,咳嗽,皮肤上病痛,我都想提前准备一些,到时候确诊之后直接发。”
“可能要问你借点人手。”
“还要借点钱。”
这自然是问灌江府府衙借。
纪炀挑眉:“好啊,写份计划书。”
别人可能听不懂计划书,林婉芸绝对能听懂,纪炀拿这个折腾官学也有段时日了。
不过这会对林婉芸说,自然不是折腾。
而是要知道需要多少人手,准备多少药材,到时候他们怎么派人送过来。
更要知道除了五姑娘之外,还要再请几个大夫。
林婉芸对这些十分熟悉,她在太新县跟左县都义诊过,不过还是道:“说起来,我也只学了两年,肯定要多请些大夫的。”
纪炀道:“我飞鸽传书,让韩大夫过来?”
韩大夫之前跟着去了古博城,也就没回来。
他们家主到底在那。
林婉芸却摇头:“最近不妥,他家正在往潞州运书,其中不少医书,都需要韩大夫清点。我们估计要等巡查回来才能再见到他们。”
运书的事纪炀也知道。
韩家准备把大部分藏书都运到潞州扶江县,显然已经要在那边定居。
运书的事情非常复杂,书这东西极为脆弱,他们这种真正的书香世家,爱书胜过爱命。
纪炀点头:“韩大夫那边要有需要,你尽快说,咱们雇人帮忙也成。”
“嗯,好像吴将军派人帮忙了,安全肯定没问题。”
两人边走边说,直到林婉芸看到那个漂亮至极的放大镜。
“这是琉璃?”林婉芸到底是大学士的孙女,见多的好东西也不少,“不过这么透的琉璃还少见。”
等纪炀给她实验一下,只见任何东西放到这下面,都会被放大?
林婉芸竟然第一时间道:“若祖父有这个东西,那看书就不费力气了。”
等会。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五姑娘举一反三的聪明劲还真厉害。
纪炀道:“我立刻写信到汴京,让井旭他们多做几幅,估计陛下也需要的。”
林婉芸拿着爱不释手。
没办法,井旭那边的人做得实在精巧。
本身通透的琉璃已经够好看了,外面镶嵌包裹的器物也是精雕细琢。
比之放大镜,更像个漂亮摆设。
反正纪炀当时可没画那么复杂,估计是井旭的人为了讨好,这才极尽精巧。
不过这会瞧着五姑娘喜欢,也值得了。
纪炀倒是把东西实用性放到一边,不管对青霉素的研究有没有,这近一年的功夫都算没白费。
接下来十天里,纪炀处理手头公务,林婉芸准备义诊的东西,幸好她身边的丫鬟们都练了出来,这才再加上之前在衙门当差,同样因为官员过来,所以没事做的曹小雨。
可惜没过几天,曹小雨家人让她回去,说是家中生意要忙。
林婉芸并未沮丧太久,很快重整精神。
等到临出发前两天,纪炀带着身边小吏岳文塞,以及小吏龚选,鲁战,再有个时刻护卫的辛顺,一起去了灌江府官学。
这不是纪炀第一次过来,但却是观察最细致的一次。
官学确实修建的不错,进门后,中间设有孔子与其高徒十个人的石像,旁边还绘制大儒们的画像。
往里面走,九经阁,三礼堂一应俱全。
里面参天树木更彰显官学的气质。
说实话,纪炀还挺喜欢这种氛围。
此刻正是上午,朗朗书声也让人宁神清气。
纪炀本就年轻,今日又穿的常服,若不是身边几个官吏跟着,混在学生当中也不为过。
只是他气质更特殊些。
虽说当官也有几年,可并未世俗气息,反而让人赞一句好气质,好修养。
再往后走,后面池中蓄水,还可以看到池水旁石头上的斑斑墨迹,应当是学生们清洗笔墨时留下的痕迹,日积月累,竟然有了几分雅趣。
这学校不算小,至少可以容纳三千人。
不过如今只有几百人。
在古代的文盲率,以及灌江府动乱双重加持下,能有几百学生已经很好了,还是依靠这里人口足够多的原因。
管事的是学政,副职为训导。
后又有教授,也称博士,助教为这两者的副职。
不过内里没那么详细,都称夫子即可。
这里面有学政一人,训导两人,夫子几十,多是举人,少有进士。
所以大多夫子还会三年一次的春闱里努力。
明年又是春闱,就是考进士的时候,很多夫子就要提前出发去汴京了。
剩下都是学生。
之前约莫□□百人,又因雷温以及清查各地豪强的原因,或走或抓了一大半,现在只剩下二百多。
这二百一十几人里面,还有需要每年服劳役的,即使考上秀才,也不能免罪。
再加上纪炀折腾学政助教,让整个官学战战兢兢。
纪炀出现在这,不少人都退避三舍。
生怕被抓住问话。
恨他的人也大有人在。
不过很可惜,纪炀并不在意,反而是辛顺跟后面的捕快们严阵以待。
去巡查的时候,他们应该都不会这么紧张。
谁让这里是官学。
纪炀笑着对小吏岳文塞道:“之前学政几次到官府,带的都是助教,对吗?”
岳小吏点头。
纪炀又笑。
明明副职是左右训导,他却不带,下面还有夫子也不带,偏偏带了夫子的助教。
有意思。
之前虽说只是找麻烦,但不代表纪炀没有去了解。
很快,官学学政过来找他,看到纪炀就忍不住皱眉,明明自己四十多了,比纪炀大了二十多岁,偏偏看到他,竟然有些胆怯?
再想到汴京那边的报纸,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的。
还是说他什么都没做,他那些纨绔好友们,就知道怎么帮忙?
汴京国子监那边还在训斥他,说自己该好好管理灌江府官学,这几年一个进士也没出,这样永远都要在这待下去了。
如果纪炀看他不开心,更有可能让他贬官,毕竟纪炀既得圣人欢心,又得吏部那边看重。
这些话让学政更是厌恶纪炀。
以前的灌江府虽然乱,但也乱不到官学,日子还好过不少。
纪炀来了,他们日子反而差了。
真不知道都在夸他什么。
纪炀抬眼看他,好奇道:“几次过来,都没看到此地左右训导,他们何在?”
训导?
想到那两个死读书的,学政也是不满,开口道:“他们不在灌江府,一直在外地求学。”
说完,旁边的助教赶紧道:“两位训导回来有半个月了,住在城郊的小院,每日写诗画画,只是没露面而已。”
不错。
够洒脱。
纪炀扶额:“写信让他们回来吧,官学事情也多,你又要跟着去下面巡查。”
什么?
巡查?
他什么时候要跟着去了?
纪炀道:“此次下去巡查,各地县学是重中之重,之前你的计划言之无物,就是去得太少了,多了解下面情况,才能着手改善。”
可他根本不想改啊?
改了给纪炀当政绩吗?不如在家看几本书来的痛快?
纪炀笑眯眯看他,看着助教派人去找郊外的左右训导,又去学堂转了转,不让人打扰上课的夫子,又道:“提前把要去汴京的夫子名单交上来,到时候府衙安排他们同行。”
“路上食宿府衙报销。”
这话声音虽然不高,还是让教课的夫子耳朵动了动。
能来这地方教学的举人夫子,多数没什么银钱,以前官学有那几家豪强给钱,虽然落到他们手里并不多,可也能支撑,最近没有额外收入,确实不好负担那么远距离的车马食宿。
纪炀过来,与其说是要带学政走,不如说让夫子们安心。
不管外面如何,认真教学的夫子们总是辛苦的。
他对灌江府事情已经有许多了解,这几个小吏在,基本知道官学内里的情况。
那学政要说坏,也确实不怎么好,官学里的名额他大多给了富家子弟,真正的饱学之士并不热衷,但要是能考进来,他也不说什么。
之前豪强们给官学的银钱,多进了学政跟他几个狗腿助教腰包。
里面的左右训导看不顺眼,但又毫无办法,只好护着几个贫苦好学的学生继续读书,他们则去外地求学,并不搭理这里的事。
而这里面的举人夫子们,教还是好好教的,钱却没几个。
不过说到底,学政真正做了多少恶事,那倒没有,贪财不害命,还算有底线。
否则之前清查的时候,他也不会还活着。
要说这人还有个毛病,就是看不起自己,每每指指点点,但纪炀也懒得跟他计较。
看他不爽又怎么能怎么样。
再不爽还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岂不是让学政更难受。
至于他往汴京写的信。
纪炀抬眼看看他,他也当不了太久的灌江府学政了。
不到半日,官学左右训导便坐马车过来。
这两人都清瘦得很,看向纪炀的时候明显带了打量,不过明显有些欣赏。
纪炀也不废话,只对两人说了情况。
那就是他后日便要出巡,学政也要同行,但官学必须有人暂管,所以请他们过来。
这是暂管?
这是给权啊。
左右训导到底也是官员,这事一听就能明白,而且旁边学政脸色难看,他不高兴的事,那他们就高兴。
不过右训导有些迟疑,过了会才道:“若是下去巡查,下官能否也去。”
左训导似乎明白过来。
是了,他们两个必须有人去一个。
一个是,他们更加了解下面的县学,二是也能及时掌握情况。
既然都给他们放权了,那不管是官学本身,还是下面县学,都要把握住才行。
见这两个一点就通,纪炀有些佩服了。
不愧是在灌江府还能明哲保身的。
但他俩也特殊,官学到底不涉及政务,而且两人以游学为名,可以及时躲开。
再加上还有文官清流的名声,多半不会动他们这种读书人。
纪炀跟左右训导定下,到时候官学派出学政,右训导,还有四个夫子,以及两个助教同行。
看着左右训导给的名单,学政眉头一直拧着,他们完全把自己跳过去,自己在那讨论?
当他这个学政是死的吗?
纪炀从官学走之前,又把资助举人夫子进京赶考的时候说了一遍,又道:“明年春闱,确实是要紧事。”
“不过咱们灌江府秋闱也不能松懈,到时候各县,以及灌江城官学的学子里,总有学问好的。”
“以前动荡不安,大家静不下心。今年一切安安稳稳的,让他们安心考试,将来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事。”
意思就是。
春闱的事他记挂着。
秋闱,也就是秀才考举人,他也记挂。
学生们安心读书就好,其他的人不用管。
后面就是纯粹的激励了。
等左右训导送纪炀出门,纪炀又笑着对左训导道:“我们一出去,至少两个月时间,回来估计都六月份了。”
“到时候官学的事情,一定要妥妥当当,顺顺利利。”
左训导立刻笑:“全听大人吩咐。”
当着学政的面,直接让左训导夺权。
他都把学政跟他那两个助教带出去了,就看他的本事了。
他若不行,总会行的。
出了官学,纪炀又回头看看学政,学政的眼神明显带着愤恨,可恨就恨了,也没什么办法。
不行,走之前一定要再写几封信到汴京!
学政根本不知,没有纪炀许可,他的信件连灌江城都走不出去。
更别说官学内里已经有他的人,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草稿。
四月初八,极好的日子。
对于春天来得稍迟的灌江府来说,日头刚刚好。
纪炀留了小吏岳文塞在府衙,还有卫蓝看守,基本不会出什么乱子。
身边带了小吏龚选,鲁战,家丁辛顺,更有一些熟悉的官吏。
以及新来的布政使,还有余下不少副职,以及还未确定职位的候补官员。
再加上卫蓝虽然没来,但却跟守城将士姜茂一起给他安排的二十护卫。
这算下来,竟然有五十多人。
不是纪炀想要这么大的排场,他到底是个知府,做事的人也多。
临出发前,直接分成三个小组。
当初在潞州时候,潞州知州怎么派三个小组去检查他那扶江县的,他就要怎么检查其他县!
不得不说,这方法肯定好用,可以迅速了解当地情况,还能节省时间。
每个县从路途到巡查,一共半个月时间,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除了纪炀带的人之外。
五姑娘的人手则少了些,正好二十个,五个有经验的大夫,十个她培训过的医女,剩下则是拉药材的车夫跟俩小孩。
再有江小子江乖乖两人坐在拉着药材的马车上。
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已经是小帮手了。
官学的事还没处理好,暂时也不会让他们过去。
不如跟着他们身边。
七十多人也算浩浩荡荡出发。
他们走的时候,灌江城百姓害怕了几分。
每次看到知府大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安心,就算没见到他,知道他在府衙里,那也是安心的。
因为只要有他在,递上去的状子一定会管。
从去年十月到今年的四月,他们这里,不仅街道修整了,穷人家的房屋修缮了。
街上横行无礼的事直接消失。
最让人震惊的是。
这都半年过去了!
竟然一次苛捐杂税也没要!
秋后有工部派来的工匠去古博城那边修城墙,提前招募一下年后修城墙的人手,到时候会按照当地劳役价格发工钱。
他们知府当初在太新县修石桥的时候,就照常发过工钱,所以这次说给钱,那都是可信的。
但修城墙太苦,估计只有特别缺钱的人会去搏一搏。
那也是秋后的事了,再说了,还有成批成批的罪犯被押送过去修城墙,说不定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不过半年时间,足以让百姓对纪炀产生信赖,更觉得他是个无比和善的人。
他家娘子也心慈得很,经常帮穷苦人家看病,他们两个一起出城,大家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好在捕头卫蓝还在,他是个极正义的,捉贼是一把好手。
谁家丢东西都会找他们帮忙。
卫蓝目送知府他们离开,对大家道:“知府大人巡查完下面就会回来,大家放心。”
虽然心里知道知府肯定会回来。
但听卫捕头这样说,那肯定更不一样。
眼看众人心安,卫蓝继续带人巡街。
知府大人离开,他更要守护好灌江城的安全,不能留一点空子。
城门口的将士姜茂也是,让门口的兵士们眼睛放亮点,一定要检查好路引跟身份,不要让不安全的人进去。
跟着纪炀出城的学政,这才发现灌江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兵士,捕快,小吏,全都在纪炀半年的管理下变得跟之前判若两个城。
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
街上不再有衣不蔽体的人,无力劳动的孩童老人,也都被妥善安置。
城里但凡有乞丐,都会询问缘由,能送回家的送回家,不能送回家找活计,年老体弱的则送到救济院。
没有流窜的人,治安也变得很好,毕竟家家户户都有附近做保,出现一个生人,便会有保长去向附近巡逻捕快报告,然后迅速清除隐患。
这样的灌江城。
竟然有种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感觉。
是他们读书人眼中的安居之所。
学政嘴里泛酸,可从汴京来的官员们却擦亮眼睛。
知道纪大人是个厉害的。
但如此治下有方,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比之前在翰林院学的理论强多了!
纪大人选择巡查的时机,既是带领他们迅速了解灌江府,也是因为灌江城已经安安稳稳,他可以放开手脚去看其他地方。
不少人对接下来的巡查多了兴奋,更是掏出小本本,他们要跟纪大人学习!
刚开始是兴奋的。
可去完第一个县城之后。
不少人眼中只有疲惫。
三天时间走到第一个抽查到的县城,当天都没有歇息,也没有吃当地知县摆的宴席,反而请了当地老人来吃。
他们则自己吃了简单的饭菜,就按照之前分的小组,去往各个村里了解情况。
纪大人还规定。
一看农田,二看水源,三看居住环境,四看当地学生情况。
而且还要把图册画出来,哪里有水源,哪里田地好,当地民风又如何。
细之又细。
看完之后,大人还会自己下去看情况,如果谁记的东西不对,知县大人也不恼,只让他们再走一遍。
记录的东西不仅要准确,还要精练。
什么文辞文章这东西怎么可以如此枯燥。
可惜纪大人理都不理他,只让他去当地县学指点夫子,又让跟随的右训导指点县学问题。
旁的不说,学政知识储备这方面肯定没问题,不少夫子被他一指点,茅塞顿开。
右训导还记下当下县学所缺之物,等回灌江城之后,都是要解决的问题。
当地县学教谕自不用说。
对这些事感激不尽。
纪炀本人看当地县衙情况,翻看卷宗,闲暇去田间亲自看情况。
知府夫人则带着大夫医女们在城郊空地上开义诊。
他们大概是最受欢迎的了。
纪炀晚上的时候,还会看五姑娘通过义诊收集来的当地情况。
反正头一个县里待了十二天,余下半天休息,加上来的路程,正好半个月。
这半个月做的公务,顶上在汴京当观政进士时三个月的了!
真的很累啊!
大人他都不累的吗?
跟在纪炀身边久一点的龚选,鲁战道:“咱们知府大人一向如此。”
“这才哪到哪。”
“去年十月那会,那才叫可怕。如今已经好多了。”
这叫好多了?
半个月赶路办差?
将一个县几乎走遍了?
新来的官员们刚想叫苦,但又想到纪炀的性格,再有他们大部分人还没有官职,这会叫苦,以后肯定累不到你,众人只能咬牙跟上。
纪炀看着他们笑,旁边的布政使也笑,低声道:“纪大人,他们到底第一次真正当差。”
纪炀点头:“嗯,下个地方,让他们歇歇。”
说是歇歇,其实也就一天时间,睡个好觉而已。
但对于跟着的官员们来说,简直要大呼纪大人太好了!
等会,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大家知道现在有个东西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大概就明白他们这会的心里了?
在他们休息的时候,纪炀看着本子上记录的一条条情况。
还是穷,太穷了。
跟穷相比,这里吃水极为困难。
不少小孩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泥坑水生病。
有三个村甚至共用一口井。
吃水都这样,更不用说农田。
一个个县城走下来。
各处最主要的问题都被清楚记录。
随行的官员们也在这两个月里习惯纪炀的进度,甚至觉得自己做事利落不少,那些没跟来的人,实在可惜,这次他们学到不少东西呢!
越走下来,他们越佩服纪炀。
一个汴京有名的纨绔,伯爵家的嫡长子。
却如此能体察民情。
还真应了那句,治政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
纪炀不仅安民,还能察其疾苦。
更是躬亲庶务,不舍昼夜。
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好意思喊苦。
等到六月初十,暂时回到灌江城,全体皮肤黑了还糙了的随行官员们,皆是脱胎换骨一般,可眼睛却透着光亮。
什么?回来了休息?
你舍得休息吗?
这次巡查了四个县,还不快整理成文书交给知府大人?
什么?大人没说?
没说你就不做吗?
下面县里百姓等着吃水打井呢!
咱们早点完成文书工作,早点派人去打井啊!
纪炀看着大家精神奕奕去做事,啧啧几声,忍不住道:“有个英雄说过,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
说的真没错啊。
什么井出油。
难道井里不是出水吗?
纪炀摆摆手,说的油田罢了。
跟这些没什么关系。
下面人都那么努力,他也不能松懈,赶紧收拾收拾,处理好这几个县的事,还有八九个地方等着呢。
不过纪炀刚回府衙,就见门口捕快疾步过来,立刻道:“禀告知府,古博城的城主韩潇来了,在府衙等着见您。”
“不是城主!代理!代理!”韩潇同样快步过来,看看纪炀风尘仆仆,却精神极佳,开口道,“新来的官员呢?”
纪炀两手一摊:“人手不够,你只能继续代理了。”
???
天底下,还有这样无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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