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四十二年三月。
林启主办的宗室侵吞民田一案彻底定下。
成批成批的赃款从宗室各家库房拉出,很快便会送到农户手中。
所有园子全都查封,没建好的恢复土地,建好的变成汴京百姓游玩之地,所得银钱分给土地被侵占的百姓,并给他们另寻田地。
一时间,汴京内外山呼万岁,他们的皇上果然圣明。
还有一部分宗室子弟在众人唾骂中开始服刑,去劳役的劳役,流放的流放。
皇家所给的优待,也只是不在脸上刺字而已。
这条政令下来,在这些宗室子弟去服刑的时候,不少百姓亲自来“送”。
在万人唾骂中离开汴京,听说一部分甚至要送到灌江府边关做劳役,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最近汴京文报的内容,皆是称赞朝廷,称赞皇上。
京都趣闻没了,被打压的汴京文报自然悄然上来。
只是汴京文报的背后之人总会听到这么几句话。
“汴京文报比之京都趣闻总差了点什么。”
“对啊,感觉没什么意思。”
“算了,退而求其次吧。”
“只怕汴京文报永远比不上京都趣闻。”
“肯定啊,京都趣闻怎么没的,大家都有数的。”
京都趣闻正是为了报道宗室的事情,这才没的,大家心知肚明。
但不是京都趣闻,他们也不会知道宗室竟然奢靡到那种程度,如今推进惩处宗室,推进关市税改革,都是那份报纸,还有报纸背后之人的功劳。
提到这,众人下意识问问纪炀纪大人的情况。
纪炀自然还在禁足,外面人可能想象他凄苦无比,其实他在认认真真休息。
当官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带薪假期,怎么能不休息?
不过纪炀这会在查看关市税的消息。
林大学士牵头此事,基本已经盖章定论。
兵部,工部,户部,都很满意。
唯一不满的宗室现在话都不敢多说。
这次或打或杀一批,已经足够他们老实。
连梁王的几个子侄都被流放,可见这次下了狠手。
众人自然把缘由归结到纪炀身上。
但他本人还在禁足,实在没有办法。
不过这两件事渐渐平息,外面百姓书生对皇上爱民如子的态度十分敬佩,宗室是宗室,皇上是皇上,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眼看风评好了起来。
距离纪炀解除禁足又近了一步。
汴京府衙的副职甚至已经做好随时交接的准备。
其他地方正职出了问题,那副职肯定牢牢把守得到的权力,一刻也不想松开。
但汴京府衙的副职明白,只要纪炀出现在府衙当中,别说他还是汴京府尹,就算只是个小吏,这府衙里的人也都听他的。
以他的能力手腕,以及那颗爱民如子的心,便会有无数人追随。
汴京上下,没人以为他这次败了。
他既是风暴中心,又是中心之间最稳固的人。
要知道。
从他外任回来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不管这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朝中的局势因他而变。
这份能量便不可小觑。
在府衙众人期盼中,皇宫终于下了旨意,宣禁足的纪炀进宫说话。
如今宗室也好,让人不敢置信的关市税也好,都已经落下帷幕。
纪炀这次过去,则决定他的命运。
可实际上纪炀到了宫中,气氛远比想象中松快。
皇上并未在勤政殿见他,反而是在宫中花园当中。
三月的天气,正是赏春的好时光。
皇上皇后带着太子都在园子里,纪炀去的时候,小云中还在旁边跟太子一起射箭,气氛非常之好。
纪炀刚来,旁边内侍便笑眯眯道:“今年刚下的花茶,纪大人吃上一杯?”
皇上还在指点太子,内侍便开口了,可见其中意思。
纪炀谢过内侍,皇上才看向他:“你来瞧瞧,太子这射箭的姿势可对?”
纪炀拱手:“太子殿下天人之姿,自然是没错的。”
“罪臣对射箭并不精通,也看不出什么。”
皇上笑,太子反而接话:“儿臣知道,纪大人是练习剑术的,在灌江府的时候,还削掉过刺客的耳朵。”
在灌江府遇到刺客。
自是为徐家江山才遇到。
太子也在隐晦帮纪炀说话,纪炀微微抬头,见太子一片赤诚,自然拱手称谢,再道不敢听太子夸赞。
见他们两人和气,皇上那边恼怒也就没了,让他坐下说话。
“那件事已经过去,也就算了,下次若这样大胆,朕绝不轻饶。”
皇后侧过头,从未经过风浪的皇后显得格外恬静和善,说起话也是轻声慢语。
纪炀瞧着,有些明白为什么太子会是这样的脾性。
而皇上那边的话也表明,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等太子喊纪炀一起去射箭,看着年轻人们站在一起,皇上跟皇后露出笑意。
三月十五,从年前被禁足的纪炀终于要回汴京府衙了。
即将带回来的还有几个好消息。
查封的京都趣闻从此不再是民间报纸,统归汴京府衙管,能写什么,不能写什么都已经规定好。
每期发出之前,还要经过翰林院审查。
之前在京都趣闻做事的人,自然成为府衙官员,正式成为汴京府衙的下属机构。
纪炀功过相抵,官复原职,但每五日都要去皇宫面见皇上。
这条看着是惩罚,其实让不少官员艳羡不已。
在汴京也好,外放的也好,最怕的就是皇上忘了他们。
纪炀天天往皇上眼前凑,只要不是个讨人厌的,势必只会更亲近,更别说太子也在皇上身边,跟未来皇上打好关系的重要性,这还用说?
朝野上下无不夸赞皇上大度英明。
承平国正是有这样的皇上,才能有如此太平盛世。
连被捕的书生都给放了出来,还说让他照常科举,谁都不能阻拦。
只能说皇上不愧是皇上,对他而言的劣势也能转为优势。
纪炀自然是没意见的。
对他来说,关市税的事能平稳落地,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户部,兵部,工部看了他,全都笑眯眯的。
但纪炀在三月十五下朝之后,却找到礼部以及鸿胪寺商议另一件事。
他想请礼部跟负责外交的鸿胪寺同意,派出使团前往西域寻找医书跟数学书籍,更想走通往西边的路,好知道外面如今的发展。
纪炀道:“之前我从灌江府带来的外乡人卡里,听他说,他们当地也有很不错的东西。虽说我们承平国地大物博,但若有更先进的武器,更先进的医书,自然要多多搜集的。”
“派出的人也不用多,卡里当向导,再有会当地语言的小吏俞达,剩下的人也不强求。若想去闯一闯的可以过去,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托古博城吴将军派人同行。”
意思就是,人都好说,钱也好说,如今户部那边肯定会给纪炀拨款。
想请求要个官府的文书,算是正式出访。
去这种小国的访问文书也好处理,皇上都不太在意这种事,毕竟在中原王朝的眼中,周边尽是蛮夷小国罢了。
礼部跟鸿胪寺听着这个朝中红人的说法,开口道:“文书好办,只是要卡里跟小吏俞达到两个地方走一走,我们要记录他们大致方位,这样才能正式向皇上请求。”
其实两人也记得纪炀说过,卡里的国家有厉害的武器。
虽说工部正在钻研,但若能带回来,自然是极好的。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手续办到位了,他们很快就能出发。
梁王看着纪炀经过这事,反而跟朝臣们关系更好,眼神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
又看纪炀停顿两步,跟回京便办了大差事的林启,还有正式上朝的京都趣闻主编晁盛辉等人闲聊,那点气愤又涌上来。
这群人,这群年轻官吏。
真以为朝中是他们的吗?
可梁王再气也没有办法,至少现在没有办法。
但这个仇他记下了。
十年二十年的,他总会报仇!
林启看着这位的背影,心里还是为纪炀担心。
纪炀反而安慰道:“这点事算什么,他们手中现在没有实权,皇上又不宠信,不过暗地里多恨一段时间而已。”
宗室更找不到他的把柄,还能怎么样。
林启自然明白,但担忧还是在的。
他之前只听说过纪炀找事的本事,如今真的见了,才知道祖父整天说的纪炀不同凡响是什么意思。
晁盛辉井旭他们早习惯了。
不过这会在林启面前,到底不敢多说话。
林启,汴京有名的才子,更是林家的希望。
他们呢?
纨绔啊?
现在大才子跟纨绔在一起说话,纨绔跟当年一样紧张。
殊不知现在已经没人把他们当纨绔。
全都是朝中新生力量。
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又提到马上科举的事。
他们好友颜海青就要参加今年的科举,最近一段时间不好打扰,正好纪炀的事也了结。
等颜海青考完,他们肯定要一起好好吃顿酒。
等听到林家大公子林启也要去的时候,井旭瞬间哭丧着脸,这酒还能吃好吗!
纪炀忍不住笑。
晁盛辉接话道:“不管怎么样,回头你们一定要吃我家女儿的满月酒。她生得太可爱了。”
眼看新晋奶爸要夸自家女儿。
众人立刻笑话。
说着说着,话又到纪炀庶弟那。
纪炀庶弟纪驰平白挨了顿打,更让纪驰生气的是,那些人明知道他跟他哥不和,但还是要打,明摆着要找人出气。
这件事已经成为小圈子里的笑柄。
那纪驰的亲舅舅,户部左侍郎从旁边路过,脸色不算好看。
但如今纪炀风头正盛,没人能比得过。
这人心思阴沉,隐忍不发,纪炀看了看他,自然早有防备。
除开纪炀,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
为了有权利把妹妹送去当侧室的人,那心机跟狠辣可见一斑。
不过到底是个小插曲,众人拱手离开,都要办公去了!
林启自然正统官员之路,已经正式去了翰林院,井旭去兵部,晁盛辉还去报纸小院。
纪炀悠哉悠哉下朝,马车直奔汴京府衙。
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不知道最近公务办得如何。
等纪炀踏进府衙大门,只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先是陈子云过来道:“大人!您真的没事!”
“府尹大人!我们好想你啊!”
“您禁足在家,消瘦了?”
众人沉默。
哪里看出大人消瘦的?其实气色比之前还要好吧?
纪炀轻咳,在府衙天天九九六,在家里吃喝玩乐,哪里会瘦!
明明精神更好了!
众人围着说话,全都带着欣喜,包括判官推事等人也一样。
有这样厉害的长官。
谁不敬佩?
这会全在询问纪大人的近况。
之前那样的惊涛骇浪过去,接下来的他们肯定要大展拳脚!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等着府尹大人吩咐的时候,远处突然传出几声丧钟。
纪炀刚从皇宫出来没多久,肯定不是皇上出事。
皇后娘娘身体也一直不错,自然也不是皇后。
但普天之下,除了帝后之外,还有谁能够用丧钟。
纪炀皱眉转身,只见有人快马奔来,正是林家的下人。
林家下人声音颤抖,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姑爷,纪大人,长公主,长公主她薨逝了!”
七十四岁高龄的长公主。
在今晨悄无声息去世。
听说昨晚看着账册心口疼了一晚上,吃过汤药后早早睡下,清晨婢女准备伺候第二遍汤药,人已经没了。
都说长公主是被气死的。
被谁气死的,自然不言而喻。
那账本因何而来,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纪炀,刚刚官复原职,回到汴京府衙的纪炀。
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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