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小知县 > 第129章 第 129 章
    皇上身体一直不好,也一直瞒着。


    前几年咳嗽的时候,还能强忍,还能吃些汤药参汤缓解。


    近几年身体越发差劲。


    上次几日没早朝时,已经被许多人看出端倪。


    这次突闻长公主的噩耗,再加上宗室到太庙祖宗牌位前咒骂。


    那口气到底没提起来,剧烈地咳嗽让他很难说出话。


    纪炀到的时候,只见帕子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心沉了下来。


    不管从哪方面说,皇上此时病重,都不是个好消息。


    自己到汴京不过半年,已经树敌颇多,根基还未稳,如今又被罢官。


    林大学士年纪不比皇上小多少,以他一力支撑肯定不行。


    文家为首的世家,已经撕破脸的宗室,全都对少年太子虎视眈眈。


    如果这个时候皇上没了,他的处境尚且好说,反正现在身上已经没了官职,做什么都成。


    困在皇宫大内的太子,则是砧板上鱼肉。


    仅凭林家。


    会跟太子一样艰难。


    之前打压宗室,让他们不要鱼肉百姓。


    如果一旦反弹,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皇上着急,越着急,身体越差。


    见纪炀过来,皇上朝林大学士摆摆手。


    林大学士也算纪炀的祖父,此时两人对视一眼,再看林大学士眼睛带泪被人扶了下去。


    皇上身体突然恶化,对他来说也是沉重打击。


    人老了,好像就没办法了。


    此时的内殿里面,只剩下无声伺候的宫女内侍,就连皇后跟太子都在殿外等着。


    方才纪炀匆匆看了太子一眼,便知他此时心里慌乱。


    身边群臣环绕,竟更显得太子势单力薄。


    当然,纪炀也没忽略那些震惊嘲弄看向他的眼神。


    震惊是因为,皇上托孤的时候,竟然喊了纪炀前去。


    一个林大学士,一个纪炀。


    连宗室都要在后面。


    嘲弄则在笑,等没了皇上,依靠如今的他跟太子,还有年迈的林大学士,他们能如何?


    梁王身强力壮,文家为首的文学士更是年富力强。


    他们在朝中多年,又有家底在。


    纪炀再有玲珑心思,也要说一句形势比人强。


    此时的纪炀已经不在乎外面的人,只蹲下来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皇上老了,也是老人。


    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有任何改变。


    甚至因为身边的锦绣显得更加让人苍白虚弱。


    皇上艰难睁开眼,猛烈地咳嗽让他又吐了口血。


    跟纪炀想的差不多,皇上如此虚弱,既因为本就到了年纪,也因为病邪感染。


    约莫是肺部或者气管的问题。


    这些问题皆可以用青霉素解决。


    纵然治不好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可当下的毛病却能缓解。


    在回汴京没几个月的时候,纪炀就发现皇上隐约的咳嗽,那会心里已经有些数。


    但当时并未动过用药的心思。


    毕竟他们做出来的药实在太过玄机。


    就连纪炀自己都是不敢碰的,何况给到九五之尊。


    运气好,人活着。


    运气不好,人死了,还是吃自己的药死的。


    他怕是赶着抄家灭族。


    所以一直以来,纪炀都没想过。


    但如今的情形,竟真到了当初说的,搏一搏的时候。


    就像一只必死的兔子。


    你知道它会死,必死无疑。


    这时候用药,死兔子当活兔子医治。


    活了算是赚了,死了那原本就该死。


    如果这是他身边的人,纪炀肯定会冒着风险试试。


    可他是皇上。


    自己为着家人,都要思索片刻。


    皇上不知纪炀的心思,只是强硬止住咳意,盯着这位年轻的官吏。


    再给他两年。


    不,一年。


    一年就行。


    一年时间,他就能让这个年轻人彻底成为太子党羽。


    但不行了。


    时间没有站在他这边。


    “纪炀,朕,朕会让你官复原职。”皇上缓慢道,“你可知为何?”


    纪炀看向这位老人,这位父亲。


    “让臣护住太子。”


    “太子。”


    “太子良善,有他在,不会苛待百姓。”


    “朕有时在想,是不是把他养得太过良善。”


    “如今因着你,倒是还不错。”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


    你是想善待百姓的,他的儿子善良,也会善待百姓。


    你们俩正好想到一块去。


    所以,所以还不错。


    皇上显然没多少时间,继续道:“宗室,世家,在朕死后都要依靠你跟林大学士。”


    “太子今年十五,到底是个少年人。”


    “承平国的江山是否稳固,关乎朝廷,关乎徐家,也关乎百姓。”


    “在太平时期,总比时局纷乱时要好。”


    “你说对吗?”


    皇上几乎句句不离百姓。


    他知道,只有用百姓,才能让这个年轻臣子死心塌地为太子做事。


    不管他们想法如何,至少都不想让江山不稳。


    至于以后,十年二十年以后。


    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自己也只能护他到这了。


    只恨自己没能多撑几年。


    还没能给这些年轻臣子撑起一片天。


    再者自然恨宗室那些人


    自己就算死了,也会带走他们。


    就当留给纪炀林大学士最后的礼。


    当然,皇上也担心,他是不是给自己儿子,带来一头狼。


    可这会他已经无暇顾及太多,盯着纪炀道:“朕。”


    这话还未讲完。


    外面有了细微声音,皇后带着林婉芸走了进来。


    林婉芸背着医箱,看向纪炀。


    纪炀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


    跟着进来的林大学士跟御医同样不敢置信。


    这个变故让皇上又咳嗽几下,听起来撕心裂肺。


    只听皇后道:“陛下,这是林大学士的孙女,纪炀的夫人。”


    “她私下找到臣妾,说可有一法能治陛下的病症,只是,只是只有三成把握。”


    三成?


    那御医显然已经跟林婉芸沟通过,在几个御医看来,皇上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他们已经拖延了许久,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纪炀的夫人,林大学士的孙女,又会有什么办法?


    虽说有人想到,林娘子在灌江府时开过女医馆,带人义诊,还师承韩家的韩大夫。


    但所有御医都没办法的病症,她有三成把握?


    正在托孤的皇上表示,你早说,早说我就先不托孤了。


    虽然被打断了情绪,可皇上自然也想到林婉芸的经历,难道是韩大夫那边有什么办法?


    林婉芸在所有人当中,显得临危不乱,屈膝面向皇上,解释道:“还请皇上让臣妇把脉,若真如臣妇所想,约莫有三成把握。”


    “可一旦用药,要么能好,要么。”


    说到这,纪炀跟着屈膝,帮娘子说了剩下的话:“要么,便是抄家灭门之罪。”


    皇上一时有些懵。


    他本来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


    御医们自然也已经尽力,如今已经是尽力拖延的结果,让他好交代后事。


    等于阎王都过来了,纪炀跟他娘子说再等等,说不定有转机。


    此时纪炀的娘子过来说,她有三成把握?


    这会内殿里,皇上皇后太子,还有林大学士,以及几个心腹太医。


    再有纪炀林婉芸,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等纪炀把兔子的实验跟他们平时的研究和盘托出,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几近昏迷的皇上摆摆手,开口道:“用吧。”


    单听那些惨死的兔子就知道这事有多凶险。


    皇上甚至对这事有过耳闻。


    纪炀跟林婉芸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未瞒着旁人,在灌江府太新县的时候,他们就在不停用兔子做实验。


    去了灌江城也是。


    原来,竟然是做这种药物。


    听起来十分神奇。


    可只是半成品。


    谁也不知道吃下去会怎么样。


    到底对不对症,到底会不会因为跟药物相克直接去世。


    纪炀在林婉芸到这的时候,已经想好共进退,最后叩头道:“皇上,这药实在凶险,只有两条路,若是另一条路,还请放过我家娘子。这事跟她无关。”


    林婉芸自然皱眉。


    可皇上打断她想说的话,声音已经微乎其微。


    “不用是死。”


    “用了说不定能活。”


    “试一试。”


    皇上在听到三成把握的时候,已经决心一试。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后退的路子。


    听林娘子的意思,用了这东西,如有不慎必死无疑,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这么看着皇上去世,那他们跟都没有关系。


    一旦用药,皇上去世的罪过,就会转到他们身上。


    这值得一搏吗?


    但御医们都知道,外面宗室虎视眈眈,今日皇上的病症有大半都是他们逼迫的。


    还有无数想看纪炀笑话,想看林家笑话,想挟持太子跟皇后的。


    群狼环伺。


    皇上只有一搏。


    林婉芸稍稍握住纪炀的手,镇静朝皇上走去,先说了句得罪,然后迅速把脉看诊。


    林婉芸行医经验丰富,在年复一年喂兔子期间,同样得到不少实用,不同于寻常的看诊方法。


    她的老师韩大夫也说似乎有些可取之处。


    虽说这种研究不是一两年,三四年能成的。


    可林婉芸另辟蹊径的方法,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等检查过后,林婉芸已经有八成确定,这就是外感毒邪,咳嗽咳血咳痰,气短喘息。


    在她给兔子“看诊”的时候,正是青霉素对症之一。


    再早之前,她跟纪炀两人便说过此事。


    现在再检查,基本已经确认。


    是对症的。


    但可是所有大夫都知道的绝症,真的能治好?


    她只用兔子试验过青霉素,从未在人身上试过。


    再有皇上身体本就虚弱,若是不合适青霉素的体质,又或者身体虚弱根本扛不住这个药物。


    那又该怎么办?


    林婉芸稍稍闭眼,语气坚定认真:“皇上,这便是做出的药物了。”


    “冒犯圣人。”


    依照后世来看,这样的举动堪称送死。


    而青霉素也是用于注射的时候药效最大。


    其他很多方法基本都有很大的死亡概率。


    可现在已经不是退缩的时候。


    救了皇上,纪炀,林家,就不会受到宗室世家的疯狂反扑。


    他们的反扑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便是救不了皇上。


    今日也是她一个人罪过。


    她林婉芸并不惧怕,她只怕自己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没能继续精进医术。


    在其他御医看来,林婉芸看诊的手法确实没错,只是用药的时候太过简陋。


    那么一点点东西。


    真的有三成把握?


    托孤托到一半的皇上被小心伺候。


    听被托孤托到一半的纪炀同林大学士一起退出内殿。


    内殿里自然是御医跟林婉芸忙碌。


    太子和皇后在里面守着。


    这个变故自然被殿外的群臣们发现。


    大家已经穿戴好官服,对即将发生的事有所准备,都在这小声啜泣,怎么好像不用哭了?


    这会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方才不是听闻皇上已经快要薨逝,御医们也束手无策。


    怎么又开始医治了?


    难道又有什么转机?


    大臣们还好。


    宗室格外着急。


    已经到这种时候,他们野心昭然若揭。


    今日的搏命一击若是不成,那以后他们必然会被清算。


    以梁王为首的宗室格外着急。


    大闹太庙,殿前辱骂,靠的就是皇上命不久矣,无暇处置他们。


    方才看皇上喊林大学士,纪炀等人进门说话,连御医都退了知道,就知道他们这事已经成了。


    可这会呢?


    这会怎么又进去了?


    还有纪炀的娘子怎么也在内殿里?


    她,她好像会医术?!


    梁王大喊:“皇上没事了!快让我们进去瞧瞧!”


    所有宗室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都到这一步了。


    如果真让御医跟纪炀娘子救活皇上。


    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会已经是凌晨,夜色深沉,也让人显得愈发深沉。


    作为亲戚,他们恨不得皇上现在就死,马上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把持朝纲,才能以宗室皇亲的名义挟持太子。


    不能活!


    皇上说什么都不能活!


    梁王快步向前,眼看后面人要跟上。


    纪炀直接一脚踹了过后,本就急切要跑的梁王直接摔倒在地,琨王后退半步,心里恼怒。


    听纪炀一句:“谁敢进内殿?”


    琨王竟然不敢动了。


    纪炀手里并无武器,只站在倒地的梁王身边,面对想要硬闯进内殿的宗室们,气势逼人。


    群臣中好友井旭率先反应过来,拉着相熟的武将同样面朝宗室。


    “干什么?!御医在给皇上看诊,不得惊扰!”


    一群年富力强的官员陆陆续续站在纪炀身后,明显跟宗室形成对峙。


    一边是一步步科考上来的栋梁之才,一边是酒囊饭袋的宗室子弟。


    门口想拦着的护卫们默默退后,但明显是站在纪炀他们这边。


    梁王被踹得极狠,竟然站不起来,随后手指生疼。


    井旭故作惊讶道:“梁王殿下!您怎么在我脚下面啊!也太不小心了!”


    井旭的祖父井侯简直没眼看,可心里又忍不住自豪。


    再看林大学士的目光在纪炀跟林启身上,面上是同样的骄傲。


    林家长子林启客气多了,笑眯眯道:“私闯皇上内殿,该当何罪?”


    “身为皇室宗亲,这会不在太庙祈福,却在这大肆声张,难道你们想谋反吗?”


    纪炀作为这群人的领头羊,稳稳站在前方,目光如炬。


    只要他在,就是一群人心中的主心骨。


    身后其他八九个年轻官员更是一人一句,同时又控制音量,绝对不打扰里面的皇上。


    他们前进一步,宗室便后退一步,直到纪炀满意开口:“不错,就在这祈福吧,谁要妄动,那就是对皇上大不敬。”


    “你,你们敢拦皇亲!”


    不知谁说了句这样的话,纪炀刚要开口,外面八人抬着一位老者前来。


    这位老者衣着华贵,头发花白,身上的衣服是王爷的规制。


    平王。


    那个久病不愈,不爱惹事的平王。


    跟着平王身后的,还有晁盛辉跟他的女儿映月郡主。


    再后面还有好不容易跟来凑热闹的颜海青,他爹看见颜海青简直头疼,你个要备考的怎么也过来!


    平王强撑着病体,开口道:“他们不能拦皇亲,我能吗?”


    薨逝的长公主下面,便是这位平王。


    然后是平王,皇上,琨王,梁王。


    也就是说,这些皇亲当中,平王是眼前这几位的兄长。


    不管是不是一个母亲,但确实是兄长。


    他拦着皇亲绝对没问题。


    琨王梁王都没想到,平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有他在这,再有纪炀带着阻拦,宗室总算被压制。


    纪炀看向这位平王殿下,见他和善笑笑,随后又闭上眼,看来是真的身体不好。


    映月郡主松口气,她爹年纪大了,平时连王府都不出去,今日出来,还是她相公晁盛辉去劝说。


    看来到的正是时候。


    皇上寝殿外逐渐安静。


    折腾一晚上的朝臣终究是累了。


    好在皇后没忘了他们,吩咐御膳房备了吃食茶水,又让刚生产过的映月郡主先去偏殿休息。


    不过瞧着皇后有心照看外面,估计里面已经平稳。


    纪炀心里稍稍放下。


    等到婉芸推门出来,强忍激动朝她点头,纪炀彻底安心。


    成了。


    一半的概率成了。


    他跟婉芸都知道,对皇上他们说的是三成概率。


    其实私下实验在五成到七成。


    可方才两人不需要多说,已经达成默契,不管谁问,都是三成的概率。


    先降低对方的期待,若成了最好,不成,不成也没办法。


    从三月十五清晨开始。


    听到长公主薨逝,宗室大闹太庙,纪炀被夺官禁足,再到宗室蛮横强逼皇上。


    一直到今日三月十六太阳升起。


    一天的时间。


    似乎过了一辈子。


    不过转折点似乎在纪炀夫妇两个到来的时候。


    他们来之前,大家都以为皇上要没了,不管真心假意,都在低声啜泣。


    他们来之后,特别是林婉芸来之后,带着御医们进到内殿当中,再有纪炀守着殿门,似乎一切都在好转。


    天光乍亮,太子红着眼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林婉芸等人。


    这会太子眼睛虽然是红的,可表情明显轻松很多。


    “父皇已经大好,诸位爱卿放心。”


    用药不到一个时辰,肉眼可见父皇呼吸平稳,喘息没那样急促。


    这样的变化几乎让御医们惊呼。


    等再辅佐林娘子开下的汤药,这会父皇已经睡下,脸色也有好转。


    太子对纪炀夫妇感激不尽。


    不过这会太子的目光在宗室身上。


    这个性格一向很好的皇家子弟,心里少有出现愤怒。


    之前父皇还在病中,他无暇顾及。


    这会在看到这些皇叔们,徐九祥冷声道:“琨皇叔,梁皇叔,你们不是着急父皇的病情吗?”


    “既如此,那就听纪炀跟林启的话,去太庙祈福吧。”


    太子挥手,让禁军直接带这两人下去:“既然喜欢在太庙哭诉,那就留在太庙。”


    平王刚想挣扎起来拜见,被徐九祥拦着:“平皇叔受累了,先在皇宫休息,等父皇醒了再去拜见。”


    剩下的宗室子弟群龙无首,直接被拘禁在偏殿当中。


    太子徐九祥经此一遭,明显少了之前犹豫的性子。


    再看向宗室的时候,眼神已经毫无亲戚之情。


    若还能平和对待这些人,他又置父皇于何地。


    宗室暂时软禁,剩下的大臣们倒是没什么错,其中一部分甚至有功。


    徐九祥感激地看向纪炀,又对一直稳住众人的林大学士行礼。


    朝臣散去。


    带出去的都是好消息。


    皇上病危,但有纪炀夫人林婉芸妙手,如今已经救回来了。


    大部分朝臣离开,但林大学士,文学士,纪炀等人自然还在宫中听命。


    纪炀跟林婉芸自然在一旁说话。


    林婉芸还颇不好意思:“这功劳该是你的,也是你想到的。”


    纪炀好笑:“如今是成了,想起让功了。”


    先不说从开始研究到后面辛苦实验,还有看诊开药,都是婉芸做的。


    只说她拒绝自己取药,反而亲自来送,那是揽功吗?那是把生死放到她一个人身上。


    毕竟没用药之前,谁也不能保证药有用,还是直接害死皇上。


    害死皇上这个罪名。


    谁也担当不起。


    林婉芸却有这个勇气,她同样可以保护家人。


    同样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生死之间,谁又会想到功劳不功劳的。


    能过了这一关才最重要。


    但在纪炀眼中,他娘子的勇气非旁人可比。


    这会不管别人在慌什么忙什么高兴什么。


    此刻最厉害的,还是他的娘子。


    “下次,下次不要冒险。”纪炀看着她,“下次有事,记得先跑。”


    林婉芸忍不住笑,两人低头说话,完全没看到林大学士欣慰的眼神。


    不过如今事情平息。


    纪炀发现另一件事。


    皇上病好了大半,那托孤岂不是显得很尴尬。


    人之将死,说的话都是大实话。


    皇上就差直白说了,他知道自己不在乎什么太子,在乎百姓。


    自己差点承认。


    心知肚明的事,如今却挑开了说。


    再见面,还怪尴尬的。


    纪炀甚至想着,要不先回家?


    等等再说吧。


    可这会老臣子那边有林大学士,年轻臣子这里都看着纪炀,自然不好回去。


    皇后甚至安排臣子们一起吃饭。


    纪炀坐下,其他年轻臣子才敢落座。


    井旭拍着纪炀肩膀道:“厉害啊,看你踹人那一脚,武艺竟然没生疏。”


    武将立刻开口:“武侯的孙子,你们以为呢!”


    “就是!”


    “可纪大人是我们文官啊。”


    “对啊。”


    林大学士他们那边都还沉稳,文学士也施施然,毕竟他可从来没参与什么事情,只是看看而已。


    纪炀他们这边则热闹许多。


    若不是皇上还在病中,只怕要称兄道弟。


    人人都知道,经过这件事,纪炀也好,他家娘子林婉芸也好,已经是朝中最大的红人。


    一个救皇上,一个守殿门。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忠心的臣子了。


    怪不得林大学士吃饭都笑眯眯的。


    如果他们家有这样的子侄女婿,也会笑开花啊。


    随着时间推移,朝臣们甚至睡了一会,皇上寝宫那传来好消息,说皇上已经在用些汤水了。


    能吃饭,那就是好事。


    太子徐九祥认真伺候父亲吃饭,等米粥用了大半,众人的心也就安了。


    皇上的精神甚至都好了些,看着皇后跟太子,开口道:“放心,都放心。”


    说着,又沉沉睡去。


    御医跟林婉芸把脉俱松口气。


    “皇上只是虚弱,吃过饭后脉象已经平稳,睡一觉起来,只怕比之前还要康健些。”


    皇后太子眼圈红了片刻。


    御医们也对此啧啧称奇,要知道这肺部的毛病,还有咳疾,都是不治之症。


    运气好的能用汤药缓解,可这种时间长的病症几乎无解。


    林婉芸用那一点点药物就能治好,这也太神奇了。


    虽说皇上身体还是虚弱,毕竟年纪已经大了。


    但能治好这要命的病,已经很好。


    至少能给皇上拖延个半年一年的。


    若林婉芸再有妙手,说不定还能拖延。


    御医里面,也有在国子监医学教书的,以前跟林婉芸交流并不多,只怕这事过后,林婉芸的课堂要人满为患了。


    皇上病情彻底稳住。


    大多数人都松口气。


    如今的朝堂,还需要强有力的君主。


    只有宗室一脉,脸色难看得要死。


    明明皇上气到吐血,咳嗽得撕心裂肺。


    他们看着皇上昏迷,看着皇上手都抬不起来,甚至看着皇上托孤。


    现在说皇上好了?!


    这会想想他们做过的事,宗室众人冷汗直下。


    平王听到皇上好转,抬头看看前方太庙的方向,稍稍松口气,又叹口气。


    他们是忘了皇上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走到最高的位置,还能把烂摊子扶起来,更能让手下臣子征战四方。


    这样的皇上,真有那么好脾气?


    皇上的年老,让他们都忘了当年发生的事。


    估计梁王还是年轻,他那时候没怎么经历过,琨王是个糊涂蛋,跟着瞎起哄。


    不过,要不是一个糊涂,一个年轻,他们也不会还活着。


    平王继续闭上眼。


    国运还是在承平国的。


    先是有了这个皇上,又有了现在一帮年轻朝臣,个个锐气十足,个个为国民为民。


    还瞎折腾什么。


    只要徐家江山稳固,那就够了。


    从昨天早上折腾到现在,既然皇上身体好转,留在宫中的大臣们也能一一回家。


    只有林婉芸还不能走,她要守在内殿当中,时刻观察皇上的情况。


    太子徐九祥亲自送的纪炀,还道:“母后会照顾好林娘子,你放心吧。”


    纪炀点头,不过还是往后看了看。


    他相信婉芸的聪明,也相信她的能力。


    可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等纪炀出宫,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再看看热闹的街市。


    这一晚上的事,外面大多百姓并不知晓。


    其实知晓也没什么,对他们而言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该吃饭该吃饭,该睡觉睡觉。


    也该如此的。


    平安跟车夫都在外面等候。


    他们显然万分紧张,更知道了皇宫里面发生什么。


    托孤。


    治病。


    阻拦宗室。


    每一件事都惊心动魄。


    纪炀朝他们笑笑,又等了等林大学士。


    林大学士到底年老,折腾许久后,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他的孙儿林启自然寸步不离。


    林大学士跟林启看向纪炀,笑着道:“先回去吧,等皇上醒来,自会召见。”


    话说回来。


    纪炀这会还在被禁足啊。


    虽说被皇上召到皇宫托孤。


    但真的还在被禁足!


    纪炀拱手行礼,看着林大学士上了马车,自己也回家。


    回家还不能休息。


    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料理。


    趁着这次的事,一次处理干净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皇上这次醒来,整个汴京的天都会变。


    但到底变到哪种程度还不好讲。


    他必须先把家里收拾利落。


    纪炀又看看宫门,吩咐平安道:“回伯爵府。”


    此时的伯爵府外面还有重兵把守。


    只是这些兵士见了纪炀全都万分客气。


    宫里的事不是秘密,随着第一波出宫的大臣们,已经传遍整个汴京城。


    能在汴京当兵士的自然有些消息渠道。


    纪炀夫妇两个,以后绝对是整个汴京圈里的座上宾。


    被皇上托孤!


    还救了皇上性命!


    无论哪一条,都能让人恭敬行礼。


    只是皇上到底还没下令让他们离开伯爵府,也只好在这守着了。


    纪炀笑:“吩咐厨房,给兵士们准备热汤热食。守在这快一天,也累了。”


    领头兵士称谢:“多些纪大人。”


    “好说。”


    纪炀迈步进了伯爵府。


    此时的伯爵府已经不再慌乱,反而充满欣喜。


    主要下人们充满欣喜。


    不到两日时间,先是伯爵府被封,然后大公子被喊到皇宫,再之后传来大公子很得皇上信赖,大娘子更是救了皇上。


    以后的伯爵府,还有谁敢惹?


    之前家里二公子咒骂那些话统统不作数。


    家里还是要靠大公子啊!


    如今伯爵府的下人都是婉芸跟王伯安排,自然向着纪炀。


    再发生这种事,更是殷勤无比。


    纪伯爵甚至都有些殷勤。


    但他也知道自己跟大儿子的关系,根本不往上凑。


    谁料纪炀却主动去了纪伯爵的院子,直接对悠闲自在的伯爵老爷道:“三日之内,带着你的小妾离开伯爵府,住到城郊庄子里去。”


    不等纪伯爵开口,纪炀继续道:“你若不搬,那我替你搬,还替你雇些守卫。”


    意思是,自己搬的话,还能去庄子稍稍享乐。


    纪炀帮他搬,那就是软禁。


    纪伯爵当然不同意。


    从汴京城到汴京城外庄子?


    他一个堂堂伯爵老爷,从自己家里被赶出去?


    更是卷铺盖走?!


    纪炀坐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你侧室哥哥,勾结宗室,证据确凿。”


    “连带你的侧室也有牵连,更不用说你庶子。”


    “如果你不走,爵位也好,体面也好,富贵也好,明日便会消散。”


    “等皇上清算宗室,你猜我会推一把,还是拉一把?”


    全在他一念之间。


    纪伯爵到底不是傻子。


    他向来精明利己,自然想明白其中利弊。


    纪炀直接起身,纪伯爵直接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要是不帮忙隐瞒这件事,你又会好过?”


    “爵位被夺,对你有什么好处!”


    纪炀头也不回,直接道:“伯爵而已,我也没看上。”


    他若想要,早在收回古博城的时候就能有爵位。


    纪家爵位被收回与否,他可不在乎。


    再说,凭他自己,难道还没本事再挣一个?


    不过估计也不行,文官不能封王侯,这是惯例。


    但讲再多,他不在乎,纪伯爵肯定在乎,他只要想保住爵位,一定会从这里搬走。


    那就彻底清静了。


    纪炀不在意的东西,纪伯爵也好,庶弟纪驰也好,全都珍惜异常。


    他被软禁的时候,庶弟生母的哥哥,也就是户部左侍郎已经跟宗室勾结。


    想要趁他被皇上罢免官职的时候,直接狠踩一脚。


    如今不仅希望落空,还跟威逼皇上的宗室勾结,后果可想而知。


    纪炀根本没去偏院,甚至让人放松偏院的守卫。


    等到晚上的时候,果然不出纪炀所料,纪驰母子二人,甚至没有带上他娘子,已经收拾细软逃跑。


    跑就跑吧。


    跑了才好抓,更好定罪。


    纪炀只让人在后面远远跟着,等皇上处置完宗室,再下令将他们抓回。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到夜晚,纪炀坐下来喝杯茶。


    小云中小白鹤也已经去休息。


    他们跟着提心吊胆许久,算是两天都没合眼。


    纪炀在等消息,等皇宫的消息,等皇上的消息。


    宫中经此大变。


    连太子徐九祥都有些变化,态度开始强硬。


    那皇上呢?


    依照他的性格,又会怎么样?


    昌盛四十二年三月十六,亥时。


    清晨用过药的皇上渐渐好转,上午吃了饭食,睡睡醒醒,中间起来吃过半碗粥,又喝了几次水。


    终于在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皇上彻底清醒。


    醒来的时候已经能坐起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皇上醒来后并未召见林大学士或者纪炀,只传了一个命令。


    琨王,梁王,以及子女孙辈往下,六代之内。


    皆处斩。


    即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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