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枯桑脑海中闪过了对方浑身是伤的模样,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主角绝对不能出事!
那血尸离开的那么干脆,多半也是因为闻到了新的活人气息,而仇寥伤口未愈,鲜血的滋味更是刺激它发狂的一剂猛药。
他不过是一个四肢尽折,才刚刚有些好转的病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尸化后的沈钰林,一定会被生吞活剥的。
可是她也没多少自保能力……
但要是主角都死了,这剧情还怎么进行下去。
她心底虽然发怵,但还是很快下定了决心。
碧雨抬头一看,发现林枯桑提起裙边,抓着鞭子,只着单衣,竟就要从床上翻身下去追那血尸。
“公主,您要去哪里!”她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您若是出了事,少主不会饶过所有人的!”
其实林枯桑完全可以不理会她就直接离开。
但她穿书的时间不好,又不甚了解玄都公主这个炮灰女配的人际关系,如果贸然惊动了少主留在她身边的人,可能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事端。
自然不能说是去救主角。
她反应很快,脑子一转,心说这便宜未婚妻的名义可以再拿出来用一次。
“那是尘州,不管是人是鬼,我都必须要去看他最后一面!”
碧雨明显没想到她这么说,眼睛顿时瞪大了,嘴巴张开,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又只能闭上,活像只被水浪拍上岸的缺氧的鱼。
公主居然这么深情——
趁着碧雨呆在原地,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林枯桑成功摆脱了她的桎梏,打开门跑了出去。
乌云密布,暴雨坠地,只一瞬间就将她的衣裳打湿。
冰冷的雨滴顺着她的脖颈钻入,被湿润的凉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赶紧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这才勉强捏了一个防雨的法术。
等今天过后,她一定要把这些法术都给熟悉一遍!
天幕中的月亮是血色的。
这更是凶上加凶,煞上加煞,尸化威力定要比原本更强上百倍。
林枯桑不敢多耽搁时间,立马朝着仇寥住的柴房跑去。
她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段距离更是没有停歇,在终于抵达的时候,林枯桑头晕目眩,浑身不舒服到了极点,只有硬撑着才没有当场倒下。
她下意识靠在了最近的树身上稍作休息,想把这口气喘匀。
殊不知,浓稠的夜色中,茂密树冠上立着一只血色眼球的乌鸦,冷眼将她的所有动静都收入眼底。
林枯桑眼力还不错,一眼就看到了院外零散分布的污痕,发现是新留下的血迹,心底顿时一凉。
完了完了,真的是去找主角了。
“系统?”
她在心底叫了几声,它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眼前破旧的小别院,她一咬牙,抓着鞭子冲了进去。
才一进入,院内的景象就让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的方式不对。
没有她想象中的血尸,也没有坠地的暴雨,这里变成了她先前所住的沈钰林的大殿,除了鼻间原本萦绕着的腐腥味,无法证明她刚才来自哪里。
大殿内。
沈钰林手里拿着鞭子,仪表温润如玉,含笑看着跪在地上的玄衣少年。
他脸上没有鞭伤、没有血痕,脊梁挺拔,薄唇抿起,眉眼间张扬得惊心动魄,好似沾染新雪的一株清幽松竹,又如悬崖峭壁的一轮孤月。
林枯桑直接愣在原地。
半晌后,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也可能是她见惯了他满脸血污的模样,所以这副反差的样子更有冲击力,一时间晃得她回不过神来,只记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看。
“这是玄都公主赠予我的信物。”沈钰林叹息一声,明显看不到站在殿内的林枯桑,“可惜了,没多少人能经受的住我的一鞭子。”
仇寥还是跪着,一言不发。
林枯桑很想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好像只剩下一具无关紧要的躯壳。
“我听说,你母亲在生下你这孽种后悔不当初,可不管无论如何处置,你都苟延残喘地活着,逼得她不得不亲手将你溺死,却被你反拽入水中……这是多贱的命,才能恬不知耻地活下去?”沈钰林微笑道,“既然这样,不如你来试试这鞭子的功效?”
仇寥无动于衷。
这副模样落在沈钰林眼里,顿时升起了一丝无名业火,想要将眼前这个畜生的脊梁都打断,让他只能在地上像狗一般爬行。
他往前几步,青筋暴起,抬手抓起了鞭子。
林枯桑感觉到了这股怒火。
沈钰林的念头,他的嫉妒、暴怒和厌恶统统在她的脑海里翻涌,让她心律加速,浑身难受,恶心地想要吐出来。
可是她不过一晃眼,再回过神来,抬手拿起鞭子的人竟然变成了她!
仇寥直直地跪在她的鞋边。
这是一个任人欺辱的贱种,比畜生更加令人嫌恶的废物。
这样的念头在她耳边轻语,告诉她无论他被怎么对待,都活该承受。
林枯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心底发急,意识到自己多半已经陷入了幻境,但却想不到突破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鞭子落下。
“啪嗒——”
下一秒,鞭子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血花四溅,在瞬间就弄脏了她的昂贵鞋面,空气中似乎也传来了轻嘲的笑声。
她的手在发颤。
不需要看,她就知道自己的手掌因为超负荷使用鞭子而肿起的样子。
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一切感知,似乎都被这雾蒙蒙的血腥味道所屏蔽了。
那道声音还在对她耳语。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下来就拥有一切,有的人却只配被踩进泥潭里发烂。
而仇寥,就是那滩任人践踏的烂泥。
它轻轻地说:“……你不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不是这样,不该这样!
林枯桑被这声音一唤,骤然挣扎出了几分意识,手心的疼痛似乎也针扎般传来。
痛觉!
她心神一动。
下一刻,林枯桑一狠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蔓延在口腔。
剧痛瞬间攀升到了浑身,与此同时,她大脑骤然清醒,眼前的异样景象也在逐渐消退。
然而,在她即将看清眼前院落的时候,视线却再次一黑,浑身无力地向前倒去。
……
即将落地的前一秒,一只手伸出,接住了她的身躯。
是仇寥。
他的手掌在方才添上新的鞭伤,此时正渗出骇人的血痕,在接触间,弄脏了雪白里衣。
雨水混杂着血水流了下来。
少女无知无觉地靠着他。
而他背后是阴沉的黑暗,冰凌凌刺骨的晚风,从死寂的身躯穿堂而过。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脖颈靠着他肩窝,只露出白皙的小脸,并不知道是什么恶鬼正与她相拥。
白日里,居高临下的玄都公主,哪怕在幻境的蛊惑下,也只抽打了他一鞭。
可是这样的人,却会爱慕败絮其中的沈钰林。
甚至喜欢到,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他尸身最后一面的地步。
仇寥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她许久。
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突然伸出手,将手里的污血全都抹在了她的脸颊上。
“真脏。”他轻声道。
尾音轻快,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惨白的手指停留在她嘴角处,揉磨,停留片刻。
然而,怀里的人兴许是觉得痒了,竟伸出一点舌尖,小动物一般卷去了他手指上的血液。
指尖瞬间传来酥麻的异样感触。
仇寥怔住,呆立了半晌,直至被身后的响动惊醒。
他花了许久时间才回过神来,将怀里的人放好,莫名静了片刻,这才转身看向黑暗里。
响动声处,赫然是一具头颅被玄钉贯穿的血尸。
仇寥下意识地,先是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道:“……师尊,在看我和师娘么?”
血尸早已没有意识,唯一的回应只是嗬嗬响动,但他却丝毫不介意。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他轻声道。
两颗眼球。
所有人都不曾翻开过沈钰林的尸身。
因此无从发现他那双眼皮下,两个空暗暗的狰狞血洞,向噬空了的皮囊里流淌着邪气。
宗主不知道它的怨气从何而来,自然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想过它真的有什么需要寻找的东西,足以让它在丢失玄钉的那一夜化为可怖的血尸。
仇寥走得离它近了些。
它伸出手臂,想要撕扯眼前的少年,但却被他用一根手指轻易拨开,再不能动弹。
“还记得去年冬天的桃花池么?”他道,“既然师尊这么想要,那就去拿吧。”
当天晚上,他就将沈钰林的眼球丢进了池水里,被那早已习惯进食人.肉的锦鲤吃的干干净净。
话音落下,仇寥睁开了右眼。
那竟是一片足以摄魂的幽冥。
虽然他只挨了两鞭,但也勉强可以短暂使用了。
被这双吊诡之眼注视,血尸慢慢地放下了手臂,痴痴地立在距离他不足一尺处。
仇寥抬手,取下了镇魂玄钉,将沾染着血的钉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去吧。”他轻声说。
血尸重重落在地上,动作僵硬不堪,失了魂一般,缓慢地朝着小院外爬去。
仇寥冷眼看着。
红眼乌鸦拍拍翅膀,离开停靠已久的树枝,随着血尸飞远。
透过它的眼,他看到血尸爬向桃花池,迅速被层层叠叠的锦鲤覆盖,想要挣扎上岸,却依旧被撕咬、吞吃皮肉,正如当初的他遭受的那样……
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于,仇寥笑了一下。
但这笑意却不及眼底,好像他失去了人的怜悯,只剩下挂着一张假面的皮。
暴雨坠落,冲刷走地上的所有残留的痕迹。
院落彻底安静下来。
仇寥看向躺在地上的林枯桑。
她唇色已然发白,里衣湿透,哪怕夜色如此,也根本无法遮掩她那艳绝的面容。
她就像一朵枝头怒放的桃花,却娇弱到了极点,放着淋一夜雨,必然会衰败枯萎。
雨声猎猎。
仇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终于,他上前俯身,黑沉的阴影笼罩着她的身躯,将她从地上抱起,带回了雨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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