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继续趴在门扉一侧,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锁着帝王。
他还不快看看她!
好气呀。
这一刻,卫令仪又觉得断交是正确的抉择。
皇上这般不体贴,就该断交!
小张子领着宫婢提着午膳过来时,自作主张的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食盒,让里面的香炸小黄蟹的香气溢出来。
小张子能被封璟选中,算是帝王亲自培养,他自是有过人之处。
以免膳食冷却,小张子加快了步子,待到宫婢们也鱼贯而入,封璟依旧没有抬眼望向殿外,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翘首以盼”的小女子。
卫令仪苏醒过来后的短短几日之内,所有的行径皆超乎了封璟的意料。
这让他很难相信,卫令仪是一个小傻子。
那股难以启齿的危机感让年轻的帝王心浮气躁。
他年少时被人迫害,不曾如此心慌;
当初被敌军围剿也不曾这般焦灼;
纵使兵临城下,他攻破前朝皇城之时,也不像眼下局促,
偏生,他所有的骄傲、轻狂、自大,在一个小女子面前,零落入了尘埃,变得一文不值,任其踩踏。
封璟内心十分清楚他在担心狂躁甚么。
他知道,卫令仪一旦想起一切,恢复如常,她就会像一缕青烟离他而去,让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纵使他贵为天下之主也不可避免。
思及此,封璟胸口的憋闷又涌了上来。
这大抵是他的报应。
区区一个小女子,既是如此挠人心肠,那便砍杀了便是。
可这人是卫令仪啊。
是他追逐不上,求而不得的女子。
又大抵男子都是这般猎奇心理,征服欲一旦挑起,便无法轻易卸下。
封瑾甚至于卑劣的算计着,等到有朝一日他俘获了美人芳心,再将她弃若敝屣,让卫令仪也尝尝这戳心窝子的滋味。
帝王一边如此卑劣的盘算着,一边看似不经意的瞥向了外面,但他眼眸十分深邃,如此快速一瞥很难让人察觉。
然而,此刻,卫令仪却抱着小兔子跑了进来,咧嘴一笑,仿佛泯了一切恩仇,看着宫婢们将美食从食盒陆陆续续取出来,卫令仪伸出粉色灵活的小舌头,在唇瓣上舔了舔,这才看向帝王,“皇上,你刚才看了我,是有事不?”
一定是喊她进来吃饭的。
错不了!
封璟,“……”
帝王薄凉的唇猛然一抽。
可下一刻,又微不可见的笑了笑,笑意一闪而逝,却还是被细心的小张子捕捉到了。
小张子暗暗忖度:皇上这几天的表情变得丰富了呢。
封璟已从龙椅上起身,来到用膳的紫檀木圆桌旁,用花露净手之时,淡淡启齿,“朕无事。”
卫令仪已准备好了大快朵颐,甚至于想好了先喝一勺乳鸽汤,才食用油炸小黄蟹,可皇上这叫什么话?!怎么能说无事呢?!
封璟落座,骨节分明的手持起雕祥云纹洛的竹箸,吃相儒雅从容,唇瓣半点不沾,帝王生得俊美,牙齿甚是整齐雪白,卫令仪直勾勾的盯着他咬了一口炸致金黄色的香酥鸡丸,这一刻,小女子的视觉、听觉、嗅觉,皆放大了数倍,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帝王的唇十分好看,尤其是他享用美味之时。
卫令仪往前挪了几步,一边揉着怀中的小兔子,一边咽着口水问,“皇上,好吃么?”
封璟的吃相像极了画中的魏晋美男。
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
他漫不经心的抬眼,和吞咽不止的小女子对视上了,说,“并不。”
卫令仪抿了抿唇,很没出息的歪着脑袋,认真说,“那,我帮皇上吃掉。”
她真是个贴心的女子。
卫令仪如是的想着。
封璟神色一滞,有那么一瞬开始怀疑,卫令仪幼时是否就是这般机智模样。眼下,话也越说越顺畅了,且还是满腹小心机。
见小女子时不时舔着唇瓣,粉色菱角唇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润。
帝王眸色一度暗沉。
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看似风平浪静,可一旦发出攻势,必定会将盯上的猎物拆解入腹。
封璟淡淡一笑,仔细一听,像是轻哼了一声,对卫令仪的“好意”视而不见,“不必了。”
卫令仪顿时大为挫败,她就快要熬不住了,就像是猫儿碰见了薄荷,亢奋极了。
一旁的小张子眼观鼻鼻关心。
倒是皇上睿智,知道卫美人已是痴儿,没甚心机,饿坏了自是会回来。只是这般馋着卫美人真的好么?就连小张子都觉得皇上这举动过于幼稚,明显是报复。皇上可从不会如此。
卫美人总能轻易激发出皇上的另一幅面孔啊。
此时的卫令仪快要绝望的哭出来了,但也同样恼怒,气封璟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说话。
她眨眨眼,站在帝王身侧,眼眶说红就红,一副像是被人遗弃的可怜楚楚的模样,小腹还传出咕噜声。
当真是饿了。
按着封璟的脾气,他的生命里就不存在“原谅”二字,睚眦必报才是天性,他甚至不惜布局十年去达成一桩事,去杀一个人,心思深沉到令所有人都难以揣度,便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开/国/帝王,竟拿一个小女子没辙,“来人,再摆一副碗筷。”
帝王嗓音磁性低沉,没了起初的阴阳怪气,这便是先低头了。
小张子愣了愣,“……”
就、就这般就原谅了?皇上是不是太随意了?
“是,皇上。”
这下,卫令仪再不敢矫揉造作,她很会审时度势,宫人一摆上碗筷,她就老老实实落座,怀中的小兔子被她藏在了披风里面,大快朵颐之前,她冲着封璟眯眼一笑,算是撇开一切“恩怨”了吧。
封璟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又不免幻想到卫令仪在慕容苏身边的场景,一旦幻想开始就没法止住,封璟在美人莹润的朱唇上扫过,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豁然起身,未置一言,便走出内殿。
卫令仪只是茫然看向了他的背影,很快就完全被美食所吸引。如封璟所想,她的确是没心没肺。
*
廊下的凛冬寒风让人清醒稍许。
封璟已太久不成这般情绪波动。
他闭了闭眼,长身玉立,这个年纪的男子自是做不成柳下惠,但封璟不甘心对一个傻子如何,他要让卫令仪在极致清醒的情况下,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彻底征服她,如此才能减消心头之恨。
心腹暗卫风十三已经差不多康复了,上次便是他及时救了卫令仪。
风十三是封璟一手栽培起来,是帝王肱骨,办事效率极高,他悄然靠近,在帝王身侧后方的位置,嗓音一惯的清冷,道:“主子,属下查到卫美人不久之前的路线,是有人故意清理过雪地,断了卫美人的行踪,大抵是有意为之。”
若非有人蓄意,那条甬道又岂会刚好没有雪覆盖?
封璟面色冷沉,深幽不见底的眸子望向远处的屋檐,半晌才嗓音低沉道:“继续查,朕要知道是谁人所为。”
风十三领命,“是,主子。”
又吹了片刻冷风,封璟才折返内殿。
那趴在案桌上的女子吃得十分满意,临了还要了一碗羊乳,正伸出小/舌,像猫儿饮水一般,喝的津津有味,吸溜了大半时,正好看见封璟来到她面前。
换做是之前,卫令仪必然是舍不得与人分享美味。
可今日这一遭,让她意识到,不能得罪了封璟。
不愧是卫令仪,还真是很会见风使舵,将剩下一半的羊乳递到了封璟面前,用意十分明显,这是要割爱的意思。
封璟没有拒绝,端起描金瓷碗,稍稍转了一个方向,唇对准了卫令仪此前喝过的地方,将剩下的羊乳一饮而尽。
小张子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默默不做声,装作什么也没瞧见。
而卫令仪更是殷勤的伸出手,用手指揩去了封璟唇边的奶渍,再兀自啃食干净手指头。
她大抵觉得,便是个不可或缺的流程。
做完这一切,卫令仪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的笑了笑,因着得到了果腹之故,面颊逐渐泛起了红润,这几天倒是丰腴了不少,精致的小下巴也圆润了稍许,满面娇色,一双桃花眼潋滟波光,看着人时,仿佛时刻都是在无声邀请。
她在冲着他笑。
可她清醒时,从来都是冷面寒霜。
封璟冷哼了一声,情绪时好时坏,心绪更是千转百回,他捉过卫令仪的一只小手,放在掌中有意无意的捏了捏,好奇这柔弱无骨的手是如何布局谋略。不过,转念一想,一想到卫令仪做过的那些事,封璟就释然了。饶是她长得如何人畜无害,但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告诉朕,今天你去见了谁?若是不老实交代,晚膳就别吃了。”帝王堂而皇之的威胁。
卫令仪清醒之时,他拿她毫无办法。
眼下失了心智,总算是有了“软肋”。
果然,卫令仪当真老老实实坦白,她眼神纯澈,不似扯谎,“见了美人。”
此言一出,卫令仪微微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女子虽然美貌,可也是个坏胚子,竟要用匕首捅杀她,故此,卫令仪又瞪向封璟,“是皇上的狐狸精,哼!”
言罢,她气吼吼的扭过头去,明显是迁怒于了封璟。
封璟,“……”
帝王眸色一凛,眼底掠过危险神色。
但下一刻,封璟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气哄哄的小女子,语气不明,“可是吃醋了?”
卫令仪不明白何为吃醋,她午膳分明没吃醋,又哼哼了两声。
封璟却仅仅因为卫令仪的反常而更显深沉。
小傻子午憩之后,封璟宣见了御医,趁着卫令仪熟睡之际,才给她把了脉。
御医小心谨慎,因着帝王就站在一旁,这种被帝王亲自监视的威压,让他局促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卫美人。
诊断过后,御医抬眼看了一眼帝王,准确的领会了帝王的眼神暗示,这便毕恭毕敬来到外殿,这才如实禀报,道:“皇上,美人主子的身子骨一切正常,并无大碍,后脑勺也彻底消肿了。之所以近日来言辞凿凿,大抵是小人书看多了,又或是听了旁人说话,这才学得快了些。美人主子只是失了忆,并非是呆傻。若是服用汤药,那定能早日恢复。”
外殿出现了一刻诡谲的安静。
御医一抬眼,便看见帝王眸色沉沉,浓郁剑眉紧蹙,不怒自威,有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不必开药,退下吧。”
封璟心意已决。
御医揣着忐忑的心思离开。
皇上为何不想让卫美人康复?
另外,皇上不久之前为何特意询问卫美人愈发擅于言辞?是逐渐恢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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