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风?崔家夫人的长子,崔元的继兄?
如果洛清溪此刻在这里,多半会大惊失色。
但换到盛宝身上,她也只是眉眼淡淡地轻嗯一声,似乎和这个人压根不熟一样。
方清浅皱眉,心下有几分不悦,“劳烦您抓紧去给我们拿吧。”
“好的,您稍作片刻。”小伙计带着二人进入一间古朴雅致的包间,熟练地端上茶点和水果后,迅速离开去取货。
盛宝眼眸深深,望着晃荡着的门帘,轻抿一口茶水,“今天东西怕是不好拿了。”
“因为赵子风吗?”方清浅有多讨厌对方,已经再明显不过。
盛宝扫他一眼,“不是,因为他带来的新客人。”
“你认识吗?哎呀算了,反正能跟着赵子风混的,没有好东西。”方清浅盘腿坐下,用一旁的小镊子夹起一颗红枣放到小炉子上,动作舒展,说出来的话却是硬邦邦的。
的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方清浅都不会对赵子风保以好感。
赵子风的母亲赵蕊带着他嫁入崔家时,崔元才四岁。赵蕊和崔遇白两个人是不是很早就有一腿,这事儿至少目前为止从崔明珠的出生日期来看,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方清浅也不至于拿这点来讨厌对方,甚至一开始他对赵蕊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方清浅的小姐姐方情,一辈子人如其名,为情所困,但却也极度自私。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方情嫁给了同校的师兄,两个人郎情蜜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师兄因为工作调动去了西部,方情作为妻子跟着一起。
到这里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方情自从嫁人后基本没再回过娘家,一心围着丈夫转,后来去了西部后,更是和家里几年没有音讯。直到师兄背叛了她,两人离婚,方情才再次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京城。
对于这个小时候疏于管教,长大了更是管不了的小女儿,方家二老也很无奈,好在家里底子厚,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但谁知道回来没两年,方情自己把自己又嫁出去了,而且直接嫁到了海城崔家,和崔家继承人崔遇白成了一对。
一开始,这俩人感情是极好的。方情样貌好,这点看崔元和盛铭迩两个人就可见一斑;她才学也属上乘,是京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因为家境优越,方情在艺术、音乐上的造诣同样不俗,待人接物同样很拿得出手。
所以,崔遇白对她也是越来越稀罕。但后来,男人,尤其像崔遇白这种人,是不可能天天耽于情情爱爱,而且这人其实情感生活上并不是那么检点,在家老实几年后,在外的莺莺燕燕就开始冒头了。
方情呢,一辈子把男人当作情感的寄托,却被两个男人先后背叛,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投入的感情太多,还是爱情变成了偏执,她开始歇斯底里式地想要时时刻刻掌控崔遇白的一切,眼里更是没有了儿子崔元的存在。
夫妻俩互相折磨了几年,最后以方情自杀告终。
这个一辈子脑子里没有父母、没有孩子,只有爱情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杀前终于良心发现,给家里的父母留下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信息。
这下好了,她一了百了了,方家二老痛失小女儿的同时,还得打起精神来找那个可怜的大外孙子。
但如此一来,崔元成了那个被忽视的孩子。父亲不待见,还找了个面甜心苦的后妈,要不是有个祖父保护他,等到其他人想起来回头找他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呢。
而方清浅之所以那么讨厌赵子风,是因为这小子对崔元怀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
盛宝见枣子都烘烤的颜色变了,方清浅还在那里走神,面不改色地吃掉了他盘子里的东西。
“咚咚!”
“请进。”敲门声把方清浅从回忆里唤醒,扬声道。
“两位不好意思,久等了。”出现在门口的清瘦男人,一身大褂,随性又舒适,左手拿着一柄折扇,露脸后先不好意思地拱手抱拳。
这就是天一斋的王掌柜,盛宝和方清浅和他都算是旧相识了。
“王掌柜客气了。”盛宝像是没看见跟在王掌柜身后过来的人似的,眼睫低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扶手,气氛莫名地凝滞下来了。
门口站着的人,准确来说是跟着王掌柜走过来的两个年轻男人,一人头发有着夸张的挑染,面庞年轻俊逸,眼神桀骜不驯;另一人简简单单的polo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材高挑,五官棱角分明,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随意插兜,冷漠克制的眼神让这个男人莫名的吸睛。
前者盛宝不熟,后者她再熟悉不过,正是今天在他们话题中频频出现的赵子风。
相比较方清浅对赵子风纯然的厌恶,盛宝则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东西拿好了,我们就先告辞了。”盛宝站起身,理理裙摆,精致的下巴微微一点,方清浅既有眼光地接过那对打包好的玉兔,拎在身侧,表情是同出一辙的冷淡。
王掌柜这会儿哪里还介意盛宝的冷漠,他巴不得对方抓紧走,千万别和身后那个简直无理取闹的浪荡公子哥说话。
但对方要是那么简单就放手了,也不至于王掌柜如此头疼了。
果然,见盛宝要走,当前的公子哥开口了,只是这次看上的不仅是玉兔,还有玉兔的主人了。
“这位小姐,抱歉打扰了。”被赵子风带来的年轻男人眼睛微微发光,盯住盛宝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猎物。
盛宝眉梢微挑,唇角勾起,“知道打扰就让开。”
面对明显不安好心的人,盛宝没心情在这里装好人。
殊不知她的表现更加勾起对方的好奇心,而盛宝走进了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个混血儿。
混血,还有赵子风明明嫌弃对方聒噪,却依旧强忍着不耐在这里陪着,盛宝眼底划过一丝猜测。
而与此同时,男人听到盛宝话语里明显的拒绝之意,舌尖抵住后槽牙,咧嘴一笑,眼神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骤然凶狠了几分。
“小姐姐别这么不识好歹,玉兔我不要了,但认识一个朋友不过分吧?”
这人身上有血腥味儿。
盛宝和方清浅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确定了这个猜想,但没一个人心底犯怵,甚至有一个答案已经在盛宝的心底慢慢浮现。
“交朋友挺过分的。”盛宝轻轻一笑,像是极艳的芙蓉花骤然开放,惹得男人目光惊艳呆滞了几分,旋即就是更加热烈的征服欲。
“我建议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目光。”盛宝好心提醒道。
“为什么?”男人“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冒犯到我了。”盛宝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而下一秒,她骤然逼近男人身前,手里更是不知道何时拿走了王掌柜的扇子。
扇柄握在看似纤细的美人手里,抵住了男人刀削一般的下巴。
“这么主动的?”男人有点兴奋,但更有种莫名的扫兴,似乎觉得太容易到手反倒没有什么意思。
然而——
盛宝慢慢地下移手腕,扇柄看似随意地落在男人身上的几处位置,望着对方明显逐渐发白的脸色和惊讶的目光,盛宝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
“对呀,我很主动,主动到可能会一不小心废掉你。”拖长的尾音后,盛宝猛地收回手里的扇子,看似随意地“轻轻”敲了敲男人的肩膀。
“扇子质量不错,掌柜的。”盛宝轻笑着用扇子推开眼前挡路的男人,然后把扇子扔给身后的王掌柜。
接过扇子的王掌柜,手指摸索着扇柄处凹进去的一块新痕,心下纵是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是那副生意人的亲切随和,笑着点点头,“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改日必上门拜访。”
“客气。”盛宝头也没回地摆摆手,身后方清浅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快速跟上,只是在经过那个男人时,盯着刚刚盛宝敲过的地方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赵子风,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压根不认识盛宝和方清浅似的。
直到他们的身影离开店里,才幽幽地开口道:“这可不像是您的风格。”
“什么风格?”男人动了动刚刚被盛宝敲过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一僵,不善地看向赵子风的方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赵子风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不动脑也猜得出来,刚才盛宝几个看似无意的动作必然内有玄机,只是男人不说,他也只能自己猜测。
“晚上还要去景家做客,我不方便陪同,您看除了刚才那对玉兔还有喜欢的吗?”赵子风默默松开背后一直紧握的拳头,神色淡然地问道。
“一个小姑娘的生日宴,随便选个吧。”男人不耐地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交织的杀意和猎奇欲。
另一边,方清浅跟着盛宝刚一上车,立刻兴味满满地凑上前,“大宝,你刚才点他那几下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随便点的。”盛宝懒懒地窝在座椅上,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地,透出漫不经心的散漫感。
“我不信,那人脸色都变了。”方清浅还不清楚盛宝的德行?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然是绝杀。
盛宝对于来自自家小舅舅的质疑,慢慢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一眨地,充满了无辜,“我只是好心提醒他,我知道他的武器藏在哪里了。”
方清浅一噎,嘴巴长了半天,只憋出来五个字,“还是你牛逼!”
怪不得给人吓到了,保命的家伙被你这个变态轻易点了出来,方清浅深切怀疑自家外甥女的不光美色让人看上了,怕是小命也是。
盛宝看出方清浅面上流露出的担心,安抚地笑笑,“安啦安啦,那人打不过我。”
方清浅:“……”
从两人上车起就怀疑自己听不懂人话的崔元:“……”
不提前打招呼就去别人家里,有时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盛宝原本是想给二老一个惊喜,可谁知一到小院门口,三大一小就发现,门从外面锁了。
“你没钥匙吗?”盛宝无语地看向方清浅。
“我有,但我没带啊。”方清浅耸耸肩,“我爸妈你还不知道,当代宅男宅女,像咱们今天这种走空了的概率,我都建议咱们一会儿去拐角体彩那里买张彩排。”
“滚吧。”盛宝懒得搭理方清浅,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让她分分钟想揍人,最后,还是没忍住踹了一脚得得瑟瑟的某人,“你抓紧打电话问问啊。”
方清浅瘪了瘪嘴,一个在课堂上意气风发的帅气男教授,此刻委屈巴巴地像个小学生,咽下被外甥女踹的心酸,迫于盛宝的武力值,他拿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干嘛?”电话那边一接通,就是咣啷咣啷的麻将声,方姥姥的声音更是被小儿子打扰后满满的不善。
“咳咳,妈,您去哪儿了?”方清浅一听就知道自己耽搁太后娘娘赚钱了,多一句废话不敢有。
“我在你景姨家呢,她小孙女今天成人礼,我们正好趁此机会聚聚。你爸也和你成叔叔好久没见了。”方姥姥话说的很快,她脾气本来就急,估计是打着电话耽搁打牌了,接着就想挂电话。
“哎,妈!那什么,阿元和大宝来了,家里没人,所以我才打电话问问您和我爸去哪儿了。”方清浅知道自己没什么分量,连忙搬出了老太太心爱的孙辈儿来,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故意没说盛之也在。
“什么?”方姥姥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甚至侧头去问自己几十年的老姐妹,“景菁,刚才小三儿说,大宝和阿元来我家了。”
“大宝?”景菁是景钰的姑奶奶,当初盛宝和景钰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家。老太太和一旁风风火火的方姥姥不一样,一举一动都是老海城名媛的气质。
景家其实最早就是海城人,只是后来从景钰爷爷那一辈儿开始,陆陆续续把产业发展到国外。
景姑奶奶很喜欢盛宝这个侄孙媳妇,不过也清楚人家两口子已经离婚了,如今听到盛宝来了,笑眼一弯,拉着老姐妹放姥姥的胳膊不松手,“让大宝来家里,今天晚上囡囡过生日,准备好了好些好吃的呢。还有哈,这女孩子家家的,婚姻失败不是什么大事的,今天晚上要来好多着,老太太想到方家还有方清浅那个老大难,也没忘了捎带上,“清浅也来,,“小三儿,带着大宝和阿元来你景姨家,记得哈,你开车,不要每次都让阿元!”
景菁和丈夫住在京城的郊区,从方家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方姥姥心疼外孙,于是特意叮嘱道。
“行行行,我知道了,保证不让你的宝贝外孙开车。”方清浅嘴上说着,动作十分娴熟地坐进了副驾驶。
崔元对于自家小舅舅的骚操作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回头见了姥姥不也是可以告状吗?
盛宝这边,早就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见方清浅挂断电话,膝盖顶了顶驾驶座的后背,“阿元,走吧,先去给今天的小寿星买点礼物。”
“去哪儿买?”崔元打着火,目视后视镜问道。
盛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给成年的小姑娘送些什么,于是提了一个她不是很确定的提议,“她追星吗?要不把她喜欢的明星请来?”
方清浅平常在学校里,和年轻人打交道挺多,十分认可盛宝的这个提议,“行,就这个,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寿星她爸,这样省得咱们再去买礼物了。”
送礼物就是个小插曲,盛宝没放在心上,借着去景姑奶奶家的路上,她闭着眼假寐,脑子里忽然想到,景钰不会也去吧?
不过转念一想,表妹的成人礼,按照景钰的脾气送份大礼就够了,本人去的概率实在不高。
摇了摇头,盛宝决定不考虑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京郊外的一处小宅院里,正在后院的几位老先生,围着一个棋桌前,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眼前的棋盘。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凝神看着棋盘上焦灼的局势,手里捏着一块黑子,迟迟没有下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中式大褂的年青男人,如玉般的肌肤在浅青色的长袍的衬托下,更显清透出尘。
相比较他对面老人的神情紧张,男人则显得悠闲松弛的多,左手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不急不忙。
打破局面的不是老人的落子,而是一阵悠扬的音乐声。
下棋老人拿出自己的手机,眼里的不悦在看到来电显示后,被谨慎小心替代。
“你姑奶奶的电话。”老人晃了晃手机,对着对面的侄孙小声说道。
“您先接电话。”男人,也就是景钰表示十分理解,眼尾眉梢染上愉悦的笑意。
老人点点头,也不顾周围老伙计们戏谑的眼神,快速接通了电话。
“夫人有何吩咐?”
“相亲?什么相亲?给谁?”
“大宝?盛家的大宝吗?”
老人一连几个问题问出口,到最后一个,忽然停住了嘴,略带不自然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侄孙,老脸难得有点不自然地红了。
反观坐在他对面的景钰,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左手拇指摩挲婚戒的动作,比往常快了几分。
几乎前后脚的事情,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今天的小寿星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追星?我追啊。”小姑娘正在摆弄自己的摄像机,压根没把她爸的问题放到心上。她的房间里,此刻已经来了不少她的好朋友,屋子里乱哄哄的,更是让她没耐心听她爸问话。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我墙头草,哪个都喜欢。”小姑娘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实话可让她的老父亲犯了难。
“那就没有具体的?你举一两个例子。”
“举不了,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小姑娘随口一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体谅她的老父亲,还是给了一个稍微具体点的答案,“要是非让我选的话,我心里还真有个白月光。”
寿星的老爸对什么白月光不白月光的不关心,一心只想完成方清浅那边的任务,不然那个混小子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靳家二哥哥啊!”小姑娘抬眼看向自己梳妆台上挂着的照片,拍立得的风格,照片上只有一道穿着风衣的背影。
“靳家二哥哥?”盛宝从车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迷蒙着睁开眼。
“靳老二什么时候把人家一小姑娘的魂儿给勾走了?他大了人家一轮都不止了。”方清浅开着玩笑说,“她爸说,她闺女喜欢的明星太多了,问了半天结果问出来个不是明星的靳老二。”
“相比较而言,确实找明星难度更小一些。”盛宝托着下巴说。
“也不是吧,我记得你和靳老二关系不是挺好的?”方清浅回忆了一下说道。
“是挺好,前任呢,能不好吗?”盛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说出一句把方清浅险些炸懵了的话。
“前任?你除了景钰还跟别人谈过呢?”方清浅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动作太猛差点把自己脖子扭到。
就连正在开车的崔元都忍不住好奇心,直楞着耳朵,准备听八卦。
“那不很正常吗?谁就谈一个男的啊?”盛宝的表情,看起来比方清浅还要惊讶,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只谈一个景钰,那我不是很亏吗?”
方清浅咽了口唾沫,发现盛宝说得很有道理,他毫无反驳的理由,甚至内心还有点自己孩子很争气的诡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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