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安静了一会儿,龚水明白公子的具体计划不是他该知道的,诺诺应一声是,退下了。
龚水一走,楚恪行手中的金翅灵鸟忽地化身成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长得不算美,眉眼中却透着丝丝媚气,轻薄的纱衣下,雪肤若隐若现,她望着楚恪行,娇声道:“公子如此费尽周折,原来都是为了一个女子,叫奴家好是伤心。”
楚恪行道:“姜遇的身份不简单,我有预感,只要我们能查出来,这消息一定对豫川大有裨益。”
他站起身,负手看着屋外寒月,“我记得溯荒碎片的线索,山阴楚家手上是有的,而今溯荒碎片现世,这么大的事,山阴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誓仙会都没派人来参加,你说为什么?说什么楚家主是玄灵境下的第一人,分神大圆满,岂不知到了大圆满的境地,幸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幸的话,便离皮相五衰神魂陨落不远了。家主闭关这么久,至今不曾露面,岂不是我们豫川楚家出头的最好时机?而今我已找到第二枚溯荒碎片,立下一功,加上楚家与奚家本就有龃龉,我又通过灵契,牵制住奚家奚琴,如果我们手上能再添一枚筹码,不日后,三大世家的楚家,恐怕就要改姓‘豫川’了。”
他回过身,盯着衣着清凉的女子,“你说是吗,朱雀长老?”
豫川楚家之所以能在众多世家旁系中异军突起,便是因为其下门客多是修为高深之辈。
不说其他,豫川楚家的四位长老,白虎、朱雀、青龙、玄武,境界无一不在出窍后期,甚至接近分神。
眼前这一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实际上正是豫川楚家的朱雀长老。
朱雀长老还是那幅娇嗔的样子,“可是要查出一个人的真正身份,哪有这么简单,公子也说了,她很厉害。”
楚恪行回身看她,轻笑一声:“你忘了,楚家有一面‘照天镜’。”
朱雀长老十分惊讶,纤纤玉手掩口:“公子要启用照天镜?”
照天镜是神物,“照天”二字取照见天意的意思,传闻一个人只要立在镜前,这面镜子便可溯源他的前世今生。
因为完整的神物不能留存人世,楚家的这面照天镜是个残品,由于灵力不足,它无法追溯一个人的过往,不过,倘是两个人立在镜前,它倒是可以显现出两人之间的真正渊源。
徽山的姜遇莫名关心一个凡人,只要把她和姚思故带到照天镜前,还愁照不出她究竟是谁吗?
“姜遇身边有一只年幼的无支祁,你别看她寡言面冷,事实上她对这只无支祁十分关心,近来无支祁好像病了,她四处为他寻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
楚恪行话没说完,忽然捂住心口闷哼一声。
朱雀长老道:“灵契反噬你了?”
奚琴与楚恪行有约,如果有人来救楚霖,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
而今楚恪行故意延误,每日的时辰正刻,灵气都会逆行。
“好在只是拖延几日,不算违约,并不打紧。”楚恪行强忍着疼痛道。
朱雀长老笑道:“公子不说,琴公子未必就不知道。溯荒碎片在风过岭的消息被泄露,也许他早就猜到是那个凡人做的,眼下正着人在查呢。
“琴公子可不是好对付的,如果他现在来找公子算账还好些,就怕他先按兵不动,等到关键时候,忽然横插一手,公子可要防着他。”
楚恪行冷笑:“灵契束缚我,更束缚他,我只是延误几日,就遭如此反噬,灵契上约定他得无条件支持豫川楚家,他若对楚家人下手,只怕会被反噬致死。”
“哦,真的吗?”朱雀长老抬起手,将一道舒缓的灵气灌入楚恪行心腑,助他缓解疼痛,“可是男人的心最容易变了,指不定他就变了呢?”
她说话带着媚腔,送入楚恪行心腑的灵气也带着丝丝媚意。
楚恪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然俯下身,搂过她的腰,揭开她肩头的纱衣。
-
玉轮集的灵药铺很多,卖兽药的却寥寥无几,阿织与一家铺子约好了进货,连等了数日,药铺的才传音说货到了。
阿织很快到了铺上,开门见山:“掌柜的,我要的兽清丹。”
兽清丹是一味提神定魂的丹药,初初近来一直嗜睡,身上却无大碍,阿织担心是魂袭的后遗症,因此跟药铺定了丹药。
“有的有的。”掌柜的讪讪地道,“铺子刚到了货,还来得及整理,仙子若不着急,不妨跟我去里间取药。”说着,他唤来一个伙计,吩咐:“你看一会儿铺面。”
阿织点了一下头,到了里间,发现灵草、丹匣堆得满地都是,简直无处下脚,想找一瓶兽清丹怕是不易,阿织并不着急,抱剑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忽听药铺外间又来了客,是一个嗓门粗粝的壮汉。
壮汉径自问:“伙计,有麻黄跟桂枝吗?”
“有啊。”伙计显然跟壮汉是熟人,一边取药一边问:“龚大哥,您怎么要这些药材?这不是凡间治风寒的草药吗?”
龚水道:“你是不知道,我们楼里新招了一个杂役,说是跟人斗法,经脉被封了,才烧了几日饭,居然病倒了,娇气得跟个凡人似的,我只好来抓药。”
凡人?
阿织听了这话,透过门帘的缝隙,朝外间看去。
只见来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狰狞可怖,他的衣摆上绣有“火刹纹”。
这个人阿织记得,他是醉仙客的看守头子,此前阿织去劫楚霖时跟他交过手。
醉仙客请了一个烧饭送饭的凡人?
阿织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伙计还在找药,闻言笑问:“送饭?伴月海居然还有杂役做这个?”
“可不是。”龚水道,“所以他不住在我们楼里,省得成天烟熏火燎的,他好像在‘兽妖集’那边找了个地方——”话未说完,龚水忽然打住,“哎,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快把药材给我。”
“仙子,您要的兽清丹。”这时,掌柜的从一旁递来一瓶药。
阿织接过,拿灵力测了一下,发现是真丹不假,撩开门帘,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龚水默默地注视着阿织的背影,很快也从伙计手中接过药材,旋即消失在原地。
-
醉仙客。
刚入夜,鱼泡眼就打起了呵欠,修士本来不需要多睡,奈何看守一个刚引灵的废物实在太无聊了,兼之今夜“逍遥舍”那边开了一个大赌局,鱼泡眼一想到就心痒难耐。
他正愁没人帮自己值勤,忽见一身黑衣斗篷从灶房里出来,眼睛一亮,招呼道:“喂,褶子,你过来。”
姚思故在醉仙客没有名字,因为他脸上都是烧伤的褶皱,这些看守便叫他褶子。
鱼泡眼上下打量他一眼,问:“经脉被封了,符咒还会使吗?”
“会。”
鱼泡眼从怀里掏出两张禁锢灵符,递给他:“今夜你爷爷我要去‘逍遥舍’办点事,你帮我看好这里,切记,不准人出,也不准人进,要是遇到意外,使这符咒,明白吗?”
姚思故一下抬目看他。
布满褶皱的脸让鱼泡眼觉得不适,他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怎么,看不住人?那小子才刚引灵,指不定连凡人都打不过,你怕什么?”
“没有怕。”姚思故道,随即接过符咒,应道,“好。”
一时间不知谁传音过来,凭空出现一个符咒,“鱼眼,好了没啊?今夜‘逍遥舍’这边开了把大的,你快来,我们一起干一票!”
鱼泡眼一把捏住符咒,回道:“来了来了!”说着,扔给姚思故一串铜匙,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地走出了醉仙客。
姚思故在原地默立了一会儿,照例去灶房取了饭菜。他上了二楼,推开楚霖的房门,什么也没说,而是来到街窗边,看着鱼泡眼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随后取出铜匙,蹲下身为楚霖开锁,说道:“我们被发现了,现在就走。”
楚霖没听明白这话。
什么叫被发现了所以要走?都被发现了还怎么走?
姚思故一把一把地试着同匙,一边说道:“龚水来‘客说四方’挑送饭的杂役,一下子挑中我时,我就觉得过于顺利了。眼下看来,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把你关在这里,就是为了故意引我上钩的。”
再者,四海坊的狸猫妖把混入醉仙客的法子告诉他时,就提醒过一句,说这法子虽然好使,但不一定隐秘,为此,狸猫妖还赠了他不少符咒,以表明四海坊价格公道,欢迎下次光顾。
“什么意思?他们……他们为何要引你上钩?”楚霖道,“既然他们知道你是来救我的,那我们现在逃,还逃得了吗?”
铜锁咔嚓一声解开了,姚思故想也不想,立刻带着他下了楼。
两人来到醉仙客外,姚思故把鱼泡眼给的符咒扔了,取出两张敛息符,给自己和楚霖一人贴了一张。
楚霖莫名看着姚思故做着一切,此前思故哥明明跟他说,等他们逃出醉仙客,他先会带他去“兽妖集”,借着妖物的气息掩饰自身,然后与妖类做交易,找到离开伴月海的法子后,再用敛息符逃之夭夭的。
楚霖问:“思故哥,你这么快把敛息符用了,我们之后还怎么办?”
姚思故看他一眼:“我问你,你我很重要吗?”
楚霖不知道该怎么答,反正他一个废物无足轻重,至于思故哥,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楚霖:“……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他们为什么要引我来伴月海?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我,那我早就上钩了,他们为何至今没有动作?所以我不是鱼,我也是饵,他们想利用我,钓一条更大的鱼。我此前告诉你去‘兽妖集’的计划是假的,就是为了防他们隔墙有耳,先一步知道我们的打算。今夜他们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我,说明在他们的计划中,那条大鱼今夜就会上钩,所以他们的主要精力,应该早就分去了‘兽妖集’钓大鱼,无暇顾及我们。等熬过这几日,大鱼彻底上钩了,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谁会管我们死活?”
姚思故说完,使了一张驱风符,捉住楚霖的手腕:“我们走。”
夜寒风凉,楚霖在疾风中问:“可是思故哥,不去兽妖集,我们还能躲去哪儿?”
“一个他们暂时想不到的地方。”姚思故道,“逍遥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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