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争一争脸面的江慈在此时,没头没尾的对自己人生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认为自己的摆烂做的非常隐蔽,甚至连江秉临都没有察觉到,他和白泽接触不过一日,他竟然看出来了?
江慈觉得哪里不对,侧身的间隙,见到白泽脸上的庄重,想了想,同意他的说法。
最北端地界进入初秋后,天气转凉,但临近正午,温度在逐阶攀升,阳光从头顶的葡萄架上打下,落在地上,露出大小不一的光斑。
白泽端着自己的金银花露杯,嘬了口里面的浓茶,主动介绍:“你可能不太熟悉我,我之前是学物理的,和你一样也是保送。”
他脸上露出怀念神色,“我硕士也是保送,但后来读到研一,因为机缘巧合退学重考,去了隔壁学校的文学院。”
说到这,他很矜持,浑身散发出仿若江秉临在世的强烈逼王气息:“从此,我的文学作品爆红大江南北,只是我不太写了。”他似有喟叹。
江慈:“…………”
白泽见到江慈脸上的复杂表情,关切说道:“老江那天说要带时肖来我这玩两天,中间说道你对小时梦想的放弃,我想,我应该能猜到你的顾虑。”
江慈神色有些讶异。
白泽没多郑重,只是宛如说家常话般,随口道,“我们身处的环境与维度,对成功的定义太过于片面与苛刻了,千年定下的规则束缚着我们,总以为荣耀才是成功,但却不知世界已经从物质时代进入精神时代,太聪明的人更容易内耗,思考得愈全面,顾虑点越多。”
“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看见的都是巨人与不可攀登的高峰,反而少了最初的纯粹与勇敢。”
江慈听懂他的意思,沉默下来。
白泽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们这种高智商的神兽,天生就是动脑子的,你不能学那种傻鸟患得患失,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院士,这辈子当不上,还有下辈子呢。”
江慈:“……?”这想法还真别说,有点子道理。
白泽的身形很清瘦,被烈日骄阳蹂.躏的皮肤虽黝黑,却也还能从俊秀的五官轮廓看出几分文人气韵。
他在光下微微眯眼,看着远处逐渐与云层融合在一起的峭寒山崖,“人不能太将困囿于怪异的围墙里,我最初学科研时,氛围还没现在这般浓厚,很多人还有着纯粹,我联系过当年有些渊源的教师与同门,他们很多人都在朝拜。”
“走遍国内名山,最是虔诚,他们所有的条件都满足,却年年落选,因为竞争的人实在太多,等到老老垂矣,都见不到希望。”
“他们想让自己得到国家最权威的认可,这个执念太深,深到高于家庭,高于世俗上的所有成就,为了这个,甚至愿意付出所有,靠着这点念想年年朝拜仙山,虔诚吃素发愿。”
院士,是所有科研人的终极梦想,但它就像海底的月亮,中间还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江慈沉默不语。
这些话,他都在脑中设想过,他比白泽浸淫在科研路上的时间更长,见到的人事物也更多,没有希望便罢,但一旦给了一点点的希望,想法就像蚀骨的蚂蚁,在心中爬来爬去。
他小时候还可以坦然地说出,但在科研路上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成就后,就再找不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无畏。
甚至觉得说出梦想,都是种需要建设勇气的煎熬。
两人一时都没有出声,白泽拍了拍他肩膀,“历史从来不缺遗憾,依靠人力创造乌托邦是最不现实的幻想,放下焦虑,才叫活着,不要被填不满的情绪裹住,那样的人生多没意思。”
江慈的人生很顺风顺水,年少时的最大挫折也只是江秉临对他学术梦想的短期限制,他的未来轨迹清晰可见,在神兽天赋的加持下,只要他还沉浸在科研界,评选院士所需的条件一定会在未来的某年被满足。
可是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候选人,再艰涩崎岖,都有人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江慈听完很久,忽然问道:“您觉得求神拜佛是迷信吗?”
白泽笑了笑,纠正他:“不要用迷信二字去形容信仰。”
世界有很多维度,他们与神佛并不是一个维度,彼此间联系极少。
江慈坐在藤椅上,和白泽先前一样,望着远处高山,内心难得生出迷茫,长大的妖怪,和人类一样,少了幼时的勇气。
白泽与他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若无其事安慰道:“你应该多和奚奚玩,她身上有很多品质,是你们在成长过程中丢失的。”
江慈默默听着,没反驳,就代表是默认。
白泽见这个说得差不多,又起身来到时肖旁边坐下,和他随口聊了些《诡事攻略》的筹备进度。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过渡到奚奚身上,又拐了两个弯,白泽佯装不经意地挖坑:“你应该多和你妹交流交流,她想要金曲奖小人,你给她弄个不就行了,而且她都说要给你拼搏一个,你应该鼓励才对,怎么能打击幼崽呢?”
时肖:“???”
他眯眼,大脑告诉运转,很快反击:“你懂金曲奖的含金量吗?就好比你们文学界的矛盾奖。”
白泽低调说道:“我懂啊,我都拿了好几个了。”
时肖:“…………!”
举报,这里有超级大逼王,快来人把他抓走!!
他看着满身散发出我是第二个江秉临,出现就是为了责罚你们的白泽,心想难道自己鸟命该绝?同样怅然起来。
白泽却突然揽住他肩膀,正色道:“所有事物都是过刚易折,不要总是想着做一个无畏的人,我刚写文学作品时,依然有无数人抨击我,说我写的是垃圾,但我就是红了。”
“不要和那些喷子讲道理,这个世界没有道理。”
“靠付出得到是这个世界的公平,但等比付出等比回报却不是它必定的正义规则。”
白泽把近二十年的心路凝练成三句话,转交给时肖。
“你不用害怕,如果人生有课题,你现在的目标就是找回缺失的勇气,他们嘲笑你,你会少赚一分钱吗?会影响你进步吗?”
时肖憋了又憋,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但是心里的障碍,总是过不去,说话谁不会,但他还真没见过哪个人实实在在的穿越恐惧。
白泽读懂他的表情,诉说的解决方法和江慈的近乎相同,“你还能在我这住几日,接下来,你听我的,放下所有事情,好好的和你妹妹相处,观察她应对事物时的反应与举措。”
小孩子的勇敢无畏,这些成精的大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
时肖想拒绝,觉得这样认输很是丢面子,话临至说出口时,不知怎的,又被咽下,他想到肥美/幼崽,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然后,他看着白泽,幽幽问道:“你说道理这么厉害,怎么自己还如此颓废?”
白泽闻言大怒:“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我这是咸鱼摆烂,我要什么有什么,钱名都有,我这是在享受生活,我在自己行业里该拿到的都拿到了,我为什么还要工作,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工作的好吧。”
时肖被喷得满脸自闭,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他的手中杯子上:“……您有钱不换个高档点的喝水杯。”
白泽低头看了眼时肖对准的矛头,情绪忽然转变,美滋滋捧起,介绍道:“这叫高级的灵魂,往往都朴素且不浮华。”
时肖:“。”
你是懂朴素的。
白泽的话无异于给兄弟二人当头棒喝,两人全天都在认真思考,顺路等着奚奚玩够了回家。
好不容易才能出门尽情疯跑的幼崽显然猜想不到哥哥们的想法,两爪按住方向盘,撅哒在无人的山间小路,直到彻底玩饿了,才带着依旧肥美的小肚回家。
“哥哥!”奚奚和爪喊人。
“我回来了!”她哒哒跑走,扑到江慈怀中,和他三百六十度贴贴。
全程被忽略的时肖:……嫉妒的火苗在我心中火热上升,迅速焚烧到我的五脏六腑。
他扭曲前行,发出桀桀桀的声音,迅速出击,从江慈怀里捞过奚奚,低头狠吸她的包子脸。
奚奚痒得嘿嘿嘿嘿嘿个不停,小身体不自觉蛄蛹起来,试图逃脱魔爪,然后挣扎动作逐渐停住——
奚奚:o.o
“哼!”她揣起两只爪爪。
“我们还没和好,我不和你玩,我要找江慈哥哥。”
奚奚坚持要生胖气。
“我还要找星檀姐姐、姬楚遥哥哥、虞鲛哥哥……”
时肖好笑道:“你要他们来群殴我吗?”
“难不成单挑啊?”江秉临的声音从空隙里插进来。
时肖:“。”
他实在没忍住,回头道:“我和奚奚培养兄妹感情呢,爸爸您别插话行不行?”
江秉临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没理会逆子的日常发癫行为。
时肖抱着奚奚左哄右哄,奚奚都坚持不要原谅他,她哼唧道:“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不和你玩,老师说过,做错事情的小朋友要勇敢承认错误,大人们会原谅的。”
这是一个主语没有替换的怪异逻辑,时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想了半天,却没想到是哪里惹得她生了足足一天的气,宁死都不肯与他和好。
时肖不耻下问,虚心求教。
奚奚被许诺了回家后再买一个黄金小老虎,还有两顿星期四的肯德基,奚奚才委屈巴巴与他讲道理:“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你白天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呢?”
时肖一怔,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随口玩笑话触到奚奚的敏感点。
他果断道歉。
奚奚傲娇地听他重复三遍,最后没忍住,竖起小小食指,期待问道:“哥哥,我想吃四顿肯德基!”
时肖:“?”
“你不能吃了,我跟你讲,你这个体型,上镜都要被说肉多的。”
奚奚:“哼!你还是不想与我和好,你没有诚心。”
时肖:“我把你刚才说的话放在网上,肯定有人要教育你,信不信?”
奚奚负气,不理解时肖为什么如此顾及旁人的看法,又不能当饭吃,除了发散无穷无尽的负能量,什么都提供不了:“人生是自己的,你为什么总是把别人的评价看得那么重要呢?”
她竖起两根小小食指,臭屁说道:“我是你妹妹,难道不应该把家人放在首位吗?就像我愿意为了你去赚钱拍综艺一样。”
时肖着实懵圈,停顿的几秒,大脑中的直觉告诉他,奚奚说得才是对的。
他太看重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了,容不得自己出错,却忽略最真实感受。
他谨慎闭嘴,没有再反驳奚奚的发言。
奚奚发现哥哥没有再批评自己,很快把这件事情翻篇,甚至因为时肖的愧疚,收到了坐在肩膀上看风景的独家权力。
她把包子脸贴在时肖头顶,压抑不住的开心倾泻出来,终于肯分享白天的奚总驾车事迹。
时肖好不容易得到原谅,显摆的尾巴都要翘起,在奚奚玩够后,赖在躺椅上,身上披着防风的厚毛毯,恬不知耻地开口:“奚奚,我们今晚互换身份,你做大人,我做小朋友,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奚奚:诶?
“好呀好呀好呀!”她没有动脑子的答应下来,坚决履行大人的职责,连最爱的吃饭时间都要先给时肖夹菜,生怕他饿到。
众人:“…………”真是开了眼了。
时肖压抑住嘴角,低调问身边坐着的路星檀:“你看我和奚奚的生活模式像什么?”有没有兄友弟恭的典范。
路星檀观察,再思索,最后不确定地贩剑说道:“三岁幼崽独立照顾智障哥哥?”
时肖:“……滚!”
你们这就是不加掩饰的的嫉妒,瞧瞧江秉临,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凤凰张扬的性格特点在时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饭后,他依然得瑟嗖嗖,四肢仿佛瘫痪般地不挪动位置,躺在小床上,张嘴等着奚奚喂自己吃水果。
乡下不像大城市,水果花样繁多,这里还主要依靠农民售卖自己种植的作物,所以都是些常见的应季水果。
奚奚正站在桌子前,踮起小脚尖,用叉子啃江秉临给自己削好皮切好块的甜苹果,双腮鼓鼓的样子像极了囤粮的小仓鼠。
奚奚:不太想给哥哥吃tat
时肖使出杀手锏,胁迫道:“你是大人,你不应该照顾小朋友吗?”
奚奚嚼吧嚼吧空中的苹果,护食情绪被责任感打破,用小叉子戳中一颗苹果,千里投喂她的残疾哥哥。
苹果颤颤巍巍,幼崽走得一颠一颠,终于,苹果快掉在了瓷砖地上。
奚奚:o.o
她站在原地,蹲下小身子,观察着苹果碎块,最后美滋滋地给它捡起,接着投喂给时肖。
时肖:“……?”
黑心小棉袄重出江湖?
奚奚竖起那根小小食指,煞有其事地教育道:“小朋友不可以挑食,坚决服从大人一切指挥。”
幼崽今年三岁半,已黑化!
她哥平日里就是这样欺负她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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