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腥臭的妖血爆开了一朵猩红的花,溅了秦云盏半身,他的五感被刺激,整个人非但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些微微兴奋了起来。
猿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一把丢开了手里的狼牙棒,痛苦的腾出手去捂眼睛。秦云盏摆腰骑上他的脖子,双腿一绞一盘,抵剑于他的咽喉处,冷冷笑道:“别动,让你的兄弟们也别动!”
他的这几个字轻柔流淌进巨猿的耳朵里,冰一样寒凉,叫巨猿通体僵硬。
“又是你......”
“是我。”秦云盏说:“前次手下留情,反倒为今日留下了祸患,看来还是我的心太软,反让你们这群狼心狗肺之徒有可乘之机。”
“我呸!你装什么狗屁圣人!”猿怪咆哮道:“就你们这群软蛋修士!不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怎么配做我们的对手!”
“你现如今还不是被软蛋拿捏了!”秦云盏骂道:“嘴硬什么!”
他四下一瞟,那些狂猛进攻的妖物们果真对他略有忌惮,皆弱下了攻势,隔着老远的距离对他虎视眈眈,磨牙吮血,秦云盏以剑刃铰下猿怪脖子上的一撮毛,厉声道:“现在,都给我撤离仙市,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
猿怪的鼻子里喷出灼热混沌的粗气。
秦云盏背对着钱庄,不曾注意到一处闭合的窗户忽然半开了一缝,一把连弩从缝隙里探出来,瞄准了他的背心。
“去死吧你......”
女人涂了豆蔻的手指扣在了连弩的拉环处,表情恶狠狠地,正欲向后拉!
“砰”
她天鹅般细腻柔软的后颈被人一记手刀劈中,女人当即两眼翻白的倒了下去,然而□□未脱手,在窗棱上那么一磕,□□便激射而出!
“见鬼!”来人面色骤变,一脚将这女人踢进桌肚,然而为时已晚,这□□“咻”的扎进了铁三哥的屁股里。
铁三哥发出一阵痛吼。
“撕了他!!!”他彻底被激怒了,对着成群的兽妖们下达命令,“不用管我!!!撕了他!!!把他撕成碎片!!!”
秦云盏:“卧槽!!”
霎时间,群妖冲他发起了猛攻!秦云盏腹背受敌,头顶的蝙蝠露出了可怕的三角形利齿迎头袭来,他仰身躲闪,胸前的衣襟被蝙蝠的利爪一勾,竟然裂开了,信封侧滑而出!
秦云盏面色骤变。
“信!”他冲口而出道:“那是我娘给我的信!”
他不顾一切的伸出手去抓,蝙蝠冲他张大了嘴,眼看着要将他的手腕咬断!千钧一发的时刻,清凉的水雾忽而侵入身周,不等他回过神来,耳畔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
秦云盏转眸,他看见鬓边飞过一条晶莹剔透的澄澈水龙!
这龙首比他牵制住的猿怪铁三还要大上数倍!巨浪凝结而成的身躯层层盘桓,扶摇入空!宛若海上连接天地的天河漩涡!
这水龙来的突兀强势,制霸全场,兽妖们要么被水龙抵御在外,要么被卷进了这磅礴的水龙体内,转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秦云盏离这水龙分明最近,但除了被濡湿了衣襟和鬓发之外,他竟然毫发无损。
便在这时,他听见耳畔有人低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手下留情么?”
这声音似是隔着水波传递而至,如洪钟般遥远,听不出男女,内容却清晰可闻。
“妖有好坏,但禽兽蒙智难开,你有心教化他们和睦相处,他们却只想着把人撕成好下口的样子。”
其中的讥讽狠厉不言而喻。
秦云盏皱起了眉头,捏着剑的手指一分分扣紧。
“是我的错,我以为只要是有思想的就可以沟通。”他说:“人和妖都一样。”
“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你指望妖?”对方居然笑了起来。
秦云盏顿了两秒。
“说的也是。”
他提剑,冲出水墙。他去到哪里,水龙便乘风而至,送他腾空接他及地,替他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水龙如有意识,成了与他并行的坐骑,
群妖在水龙的冲击之下溃不成军,被秦云盏杀的横尸遍野,猿怪巨大的尸体落下时还砸中了几只躲闪不及的黄鼠狼。
这一战酣畅淋漓,秦云盏浴血收剑,昂首以望,但见水龙于半空中化作一片栉风沐雨,极温柔的将他身上的血污冲刷殆尽。
他回眸,大步流星的走向钱庄的方向。
窗边,深碧色的披风料子若隐若现,秦云盏不傻,早就注意到了,他笑盈盈的走过去,斜身往窗棱边儿一倚,将剑也搁在了窗台上。
“多些襄助!”
风帽女郎没应声,只斜倚在窗边儿,施施然,手里执着一支笔,正在写写画画,同秦云盏肩膀抵着肩膀。
秦云盏往里张望了一圈儿,发现这里头像是个管事人的居室,也没看到别人,而这女郎素手执笔,肘下压着的俨然是个账簿。
年龄也对得上号。
秦云盏不由得半信半疑。
“你还真是钱庄的老板娘啊!”他说。
对方似是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道:“之前不是,现在是了。”
秦云盏:“?”
明明看不见脸,这声音听着也不大清爽,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这风帽女郎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他歪着头,试着去偷看对方风帽下的容颜。
然而不等他的小狗头歪下几许,那支看似人畜无害的毛笔却在对方的纤纤素手上转了一转,墨点溅开,而后闪电般的点在了秦云盏的额头上,止住了他做坏事的步伐。
“小真人游历在外,经常这么搭讪姑娘么?”对方懒懒的发问,红唇弯弯。
“没有啊!”秦云盏大呼冤枉,“这个真没有!”
“是了,我看着也不像。”对方道:“其实我的岁数都可以做你娘了。”
“我娘?”秦云盏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娘给我写的信我还没看呢!”
说着他便背过身去,从烂糟糟的地上不知哪出扒拉来一张瘸腿的小马扎,一屁股坐下,认认真真的把方才夺回来的信笺又从胸前的兜兜里掏出来,拆开了封口。
他乖巧读信,风帽女郎在原地立着旁观,片刻后像是不能忍了,对秦云盏道:“你,把外头的罩衫脱了。”
秦云盏正埋头看信,头也不抬道:“啥?”
“这么大个破口,你穿着不难受吗?”女郎咬牙道。
“其实还行——”秦云盏絮絮叨叨。
“让你脱你就脱!哪儿那么多废话!”女郎炸了。
秦云盏被她骂的一缩脖子,身体莫名其妙的就不受控制了,非常条件反射的就把自己的外衫扒了,乖乖递进窗户里去。
女郎这才平息了怒气,提着他的衣衫抖了抖细看,指着袖口处一串不甚整齐的针脚道:“这是你自己缝的?难看。”
“那必然不能是我缝的。”秦云盏蜷在那儿看信,随口答道:“是我师兄缝的啦!他一个大男人不常干这些事儿,缝的不好看也很正常!”
“你师兄?”女郎怔了怔。
“对啊。”秦云盏道:“我师兄待我可好了,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我遇到危险他就会舍命来保护我,他让我觉得我背井离乡,实则还有第二个亲人在。”
“听起来......你师尊好像不怎么问事儿啊?”女郎道。
“我师尊?”秦云盏道:“哎!我师尊也是真的很惨啦!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老婆!为着我师娘颓废了小几十年,差点儿把家底给败了,别看他大大咧咧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里脆弱得不得了——唉?老板娘你深呼吸什么?”
“没什么。”女郎幽幽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秦云盏莫名的从她的言辞之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踯躅道:“活,活着呢。”
“他怎么不死了算了。”女郎说。
秦云盏:“??你说啥?”
“没什么。”女郎道,她伸手将秦云盏的外衫抛了过来,秦云盏接了个正着。
“替你补好了,穿上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松松针脚。”女郎道。
“唉?!”秦云盏吃了一惊,他没料到这番说话的功夫,对方居然是在替自己补衣裳,他埋头一看,前襟破口的地方已然被修复的缜密,缺失了的扣子的位置则嵌上了一颗米粒大小的明珠,煞是好看。
“哇,老板娘,你这手也太巧了!”秦云盏当即兴高采烈的把衣服穿上,一边儿扣扣子一边儿道:“我娘的手艺要有你一半儿好!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小真人,恭维人的话,多少要走点儿心吧。”女郎似笑非笑道。
“我怎么不走心了!”秦云盏摇头晃脑,甜言蜜语那是信手拈来,“我说的字字句句可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如有一字不着调!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女郎点点头:“喔,你可以走了。”
秦云盏冲她拱一拱手,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
他死里逃生,救下了摇摇欲坠的仙市,又有绣了花儿的衣裳穿,心情极好,恨不能横着走路,半点也没看见头顶上方雷云汇聚,银紫色的光如锁链般在其中闪现,惊雷随即落下,曲折贯虹——
“轰”
秦云盏被雷劈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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