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窗外响起第一声代表盛夏的蝉鸣时,长谷川彻几乎快要习惯了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好在当夏季的术科大会(注1)结束后,警校就按照个人意愿及综合能力分析,为这届警校生分散安排实习。
长谷川彻抬手,正了正帽檐。脱离了那种一旦自己身边超过两人就百分百会形成的诡异氛围——他还不知道那被很多人称为修罗场,哪怕如今是在烈日下,也让alpha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狠话根本说不出口,而拒绝的回答永远都被堵死在路上。
而本就难以自处的境地,遇上那种诡异氛围,长谷川彻简直是坐立难安。
所以当警校开始实习分配,得知只有诸伏景光和自己分配到同一部门时,alpha当真是为脱离了包围圈而感到万分庆幸。
七月伊始,他们就需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那样同时被□□处理班邀请的,这也代表着他们即将在十月到来后迎来分别。
长谷川彻早就被鸣瓢秋人定下未来的职业归宿,但这并不代表其他部门就会因此罢手。毕竟只要不结合文化课成绩,alpha的优秀履历也是足够抢手的。
实习部门公布前的明争暗斗长谷川彻并不知晓,也对自己和诸伏景光一起在警视厅公安部的总务课实习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如今正顶着烈日走向一家新开的报刊亭,鸭舌帽根本起不到防晒的作用,反而在额头上印了一圈汗渍。
挂在脖子上的运动耳机沙沙响起,转到了内线,里面传来了行动组长的命令,“动动你的帽子,戴歪一点。背别挺那么板。给我有点正在便衣执行任务的意识,长谷川。”
青年一僵,不自觉就挺直的背学着记忆里的普通人那样微垮下来。他将自己刚刚正好的鸭舌帽掀起,露出有些汗湿的发丝,像是被热到实在受不了那样拿着帽子对着脸颊扇了扇风,却又因为不管用而微蹙着眉毛,将鸭舌帽重新斜压在头上。
耳机滴了一声,退出了内线频道,看起来是过了关。
——
某间办公室内,百叶帘将阳光尽数挡在其外。
“从综合测评看起来,长谷川君并不适合这项任务。”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不要这么笃定,鸣瓢君。我倒是觉得这种性格未必不是另一种出路。”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开口,“再观察吧,时间还有很长。”
鸣瓢秋人唇角弧度不变,语气里却是充满对自己所选结果的信任,“只有不到两个月而已。况且,您改变不了他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茶几前的几叠厚厚的资料上,“他们都是这一批人里的精英,但我从个人分析上能给您的建议只有两位人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这样啊。”男人不置可否。
在本土境外,alpha的地位并没有那般惹眼。如果能合理利用的话,反倒会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刃。只可惜,从性格上来说,长谷川彻似乎的确过于直率了。
——
长谷川彻在心底默背了几次人设,终于克制住自己总是将脊背挺直的习惯。在目标人物没有出现在视野前,他还是有一定调整空间的。
队内频道再次传来目标的活动轨迹,已经快要踏入他们所监管的范围了。他和伪装成报刊亭老板的诸伏景光对视一眼,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说。
诸伏景光的便衣状态倒是比长谷川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那双往日里的澄蓝猫眼,也都染上了一层社会气息的浮躁。带着假发,贴着胡子,衣服再穿得宽松一点,颓废店主的形象就被拿捏妥当了。
正午烈阳,又是工作日,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即便偶有一二,也是将自己藏在太阳伞的阴影下疾走,不愿在路上多逗留。
“你他妈找死——”
伴随怒骂,马路边的那座报刊亭传来巨大的冲撞声。
除非有热闹可看。
热意上涌,人心浮躁。刺目的阳光下,暴怒的青年染着一头白发,一脚踹飞了立在报刊亭旁边的书刊架。铁架顿时飞去了三四米远,哐当一声砸在人行道的边上,杂志散落一地。
“诶,你别。”报刊亭内的老板出来试图阻止,但是弱势到声音接近于无,又被白发青年一脚踹在腰腹处,疼到蜷缩起身体,半天没声音。
白发青年似乎余怒未消,眉峰处的黑色眉钉在他的脸上添了一份不好惹的痞气。瞥见往这里偷瞧的几位路人,顿时凛着眉眼怒视,“——哈?看什么看?”
被这么一瞪,谁也不敢再停留,只能将怜悯的视线落在半天没能爬起来的瘦弱店主身上,步履匆匆地远离现场再报警。
西装革履的男人撑着伞路过,侧眸看了一眼这单方面施暴的行为,目光落在那紧紧捏到关节泛白却始终不敢挥出去的拳头上,眼角微眯,绕过几乎要铺落一地的杂志,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场暴行一直到警笛声从远方来,白发青年轻啐了一声,又踹了一脚已经破破烂烂的报刊亭,掉落下两本幸存的杂志。他将鸭舌帽压低遮住面容,无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直接借着车流量空隙翻越过马路中间的栏杆,隐没在街对面的人流中。
诸伏景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真的有怕长谷川彻下不了手。好在哪怕落在身上的拳头有些颤抖,也收完了力道,但足够够蒙混过关。
他保持着护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的姿势,似乎仍旧害怕被打般瑟瑟缩缩。有路人见处境安全,想要上前扶起这位被小混混暴揍一顿的可怜男人,却被大力推开。
“滚开!”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难堪,大吼道。他用蹭上尘土的手背擦了下红肿的唇角,自己扶着报刊亭的一角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被推开的好心路人没想到自己的帮忙得来这种回应,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也摔倒在地。他用看猴子般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外表极其狼狈的颓废男人,也跟着骂了一句,“我看你真是活该挨打。”
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杂志书,不再管这个烂摊子。
警车在路边停下,诸伏景光还在勤勤恳恳扮演着生活失意又想维持那岌岌可危的自尊的可怜店主,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一次次弯腰捡起散落在人行道的杂志。
身影在街边拐了弯。
等诸伏景光坐在警车上时,坐在副驾上的警员转身向他鼓鼓掌,“演得真不错啊,诸伏。要不是你的资料摆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大学专业读的是表演呢。”
诸伏景光不再维持那副懦弱的模样,嘴角弧度带着谦虚的笑意,结果刚好扯到了伤口,嘶嘶倒抽一口冷气。
“这被长谷川看见了,估计要内疚好一会儿。”总务课的前辈笑着调侃他们,“让久美子赶快替你上药吧。”
诸伏景光倒是不在意。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长谷川彻的心情,他还想让自己的伤势更严重一点,毕竟接下来的发展才是任务的重点。
“目标看见了吗?”他问道。挨打时诸伏景光自然不可能还戴着内线耳机,也不会刻意向人行道上去瞧,目标是什么反应,他还真不知道。
“放心,很成功。”久美子折起后辈的袖子,有些意外,“你没受伤啊?我看长谷川打得挺狠的。”
诸伏景光摇摇头,“没有,阿彻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就只是看着吓人。只有脸上的伤口没办法,是真的。”
那最开始的一脚也是作势踢在比较坚硬的胯骨,施力将他推过去而已。
“那还得给你化化妆。”久美子盯着诸伏景光卸下胡子后的那张温柔的脸蛋,对比了一下经过她手上的白毛混混,“果然还是你这张脸可塑性比较强,长谷川的脸太漂亮反而很难下手。”
另一边,长谷川彻绕了好几圈,才回到自己的暂时落脚点。
他甩开鸭舌帽和耳机,打开水龙头,将自己有些发晕的脑袋塞在凉水下冲了一会儿,才将诸伏景光那可怜兮兮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剔除。
这是任务需要,你得做一个合格的警察。
他这么说服自己。
但是握着洗手池的手却是愈发用力,直到咔咔几声传来。他仰起头,凉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大半领口。刚染没几天的白毛无精打采地垂下,一点都没有街头小混混的气质了。
洗手池的边缘有了几道不明显的裂痕。
长谷川彻更加郁卒。
眉钉是前辈用特殊胶水粘在他脸上的,哪怕是洗脸都不会掉。长谷川彻等换了衣服,又绕了几圈,回到警视厅公安部时,已经不再是被小林久美子化妆出来的那副更加具有攻击性的面孔。
但黑色的眉钉配合他天生的漂亮脸蛋却是更加有对比冲击力。
诸伏景光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为了任务的缜密性,他不太能在警视厅久留,好在笔录已经提前准备好,足够他再休息一会儿。
长谷川彻进入休息室时,看见的就是诸伏景光那用药完毕,看起来红一块紫一块,更加凄惨的一张脸。诸伏景光的妆容已经被重新调整过,下巴上一圈胡茬的他似乎褪去了青年的幼稚感,变得更加成熟可靠起来。
他倚在长椅上,背靠着墙壁,似乎在闭目养神。
长谷川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热意和噪音隔绝在外。他迟疑了几秒,最终在诸伏景光的身边默默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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