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两个卫兵上前,不容分说,将秦方赐按在了地上。
秦方赐大惊:“这、这又是为何?”
“请家法。”秦玄策吩咐了一声。
左右领命而去。
晋国公府世代武将,家法就是军棍。老公爷秦勉在世的时候,长子和次子都挨揍过,唯有三儿子,因为禀赋不行,没有两位兄长的强悍体格,秦勉倒是没舍得打,就怕一个不小心给打没了。
秦方赐一听家法,吓得魂都飞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二哥,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我不服。”
“冯舍人的子弟,今天是你请来的吗?”秦玄策淡漠地看了三弟一眼,“此人擅闯内院后宅,调戏府中丫鬟,你可知晓?”
秦方赐又惊又怒,心里把冯五郎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二哥,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我识人不清,被这厮蒙蔽了,我和他绝交,再不往来了。”
秦玄策冷冷地道:“这些年我不太在家里,你仗着母亲慈爱,终日不思进取,结交了一群败家玩意,耽迷酒色。我们秦家历代儿郎皆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若给秦家丢脸,不如现在打死算了。”
说话间,卫兵已经很快将家法请了过来。
很不起眼的一根棍子,手臂粗,七尺高,黑黝黝的,扎扎实实。
秦方赐差点哭了,四肢划动,使劲挣扎,嚎叫着:“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我一次,就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秦玄策神情淡淡的,又道了一句:“你使唤我院里的人,问过我了吗?”
“啊?”秦方赐呆了一下。
“你要明白,晋国公府当家做主的人是我,不是你,方赐,你逾越本分了。”秦玄策冷漠地看着秦方赐,慢慢地道。他眼眸的眼色特别深,宛如纯粹的黑夜,带着一种冰冷的光泽。
秦方赐从来没有见过二哥这幅神情,时人传说大将军铁血铁腕,冷酷若修罗,秦方赐原本以为是市井戏言,但直到此刻他突然意识到,那可能不是假的。
秦方赐这才真正地感到了恐惧,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不,我不敢了,二哥,求求你,看在父亲的份上,饶了我吧。”
“好了,稍微打几下,不一定会死,你怕什么?”秦玄策轻描淡写地回道,他做了个手势。
持着家法的卫兵举起了棍子,打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
秦方赐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发了疯一样地挣扎。
卫兵们不为所动,按的按,打的继续打。
随着棍子“嘭嘭”地打下去,秦方赐的手脚一抽一抽的,杀猪一般的叫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到后面变成痛苦的闷哼声,微不可闻。
另有卫兵站在旁边,用平平板板的语调报数:“……一十一、一十二、一十三……”
打到一半的时候,姜氏哭哭啼啼地过来了,见此情景,扑倒在秦玄策的脚下,跪着求情:“方赐固然该打,但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不敢求二伯饶他,只求二伯让我分担他的责罚,让我们两口子做个同命鸳鸯,要死要活都在一处就好。”
这时那边已经打了十五下,秦方赐连□□的声音都没了。
秦玄策吐出了一个字:“停。”
行刑的卫兵立即收手,恭敬地退到一边。
姜氏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秦方赐扑了过去,伏在秦方赐的身上大哭起来。
她前头得到消息,知道不妙,马上跑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不及,她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哭得格外凄惨。
跟随着姜氏过来的一群仆妇和小厮赶紧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还有几个丫鬟架着姜氏,免得她哭晕过去。
秦玄策站了起来,神情依旧是冷冷的,转身离去。
而空气里的酒香还未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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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曼容听到秦方赐挨打的消息,吓得脸色发白。
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虽不曾眼见这其中详情,也大约猜了个□□,心知不妙,赶紧去找秦夫人。
但到了秦夫人房中,吞吞吐吐地还没说上两句话,秦玄策就进来了。
往常卢曼容看见秦玄策,总要做出含羞带娇的模样,今日却连头都不敢抬。
秦玄策面色淡淡的,连看都没看卢曼容一眼,只道:“我与母亲有话要说。”
秦夫人靠在窗边引枕上,一个小丫鬟给她捶着腿,她闻言也不以为意:“曼娘先下去吧。”
卢曼容无法,只得退了下去。
卢曼容走后,秦玄策对秦夫人粗粗地说了方才的事情,中间多略过不提,末了加了一句:“我回来的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一些方赐的传闻,行事颇有不妥,借此缘由,小惩大戒,希望他日后能长进些。”
秦夫人不免埋怨:“老三打小就比你们兄弟两个笨一些,却没什么坏心眼,纵然骄奢纨绔,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供养不起,由他去吧,你何必这么狠,下死手打他,外人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母子两个容不下他呢。”
秦夫人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管教严厉,对庶子却觉得那大抵是“别人的孩子”,老国公既不在了,照顾这个庶子的衣食是她该有的责任,至于这个庶子是否长进,和她什么关系呢?
秦玄策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意,但这话也不合适继续和秦夫人说下去,他很快把话题转到另一个上面去。
“卢家表妹年华正好,不便耽搁她,母亲若得闲,不妨给她寻个合适人家,出嫁时该有的体面国公府都给她备上,也不算委屈了她。”
此时已经近了晌午,秦夫人原本有些困了,半眯着眼睛,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皱,坐正了身子:“曼娘犯了什么过错吗,你急着要打发她出门?”
秦玄策毕竟是一家之主,只那片刻工夫,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早有人对他仔细禀告过了。
他对内宅女眷之事不欲多说,只是简单地道:“表妹身边的丫鬟有些不规矩,只因表妹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不好多追究,但我性子霸道,容不得这家里有人在我管辖之外,既如此,不如眼不见为净。”
果然如他自己说的,性子霸道。
秦夫人气得差点笑了,啐道:“你今天怎么了,火气大得吓人,打鸡撵狗的,闹得不可开交,大将军、国公爷,没旁的事情让你操心吗,你这般闲?”
秦夫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对他们硬邦邦的臭脾气真是受够了,见到卢曼容这样温柔体贴、乖巧懂事的女孩儿就难免多疼爱一些,虽是远房侄女儿,这些年金尊玉贵地娇养着,把卢曼容的心也养得大了起来。
此时听见秦玄策这般说,秦夫人虽然是骂着,心里也有了计较,想了想,摇头道:“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又是我卢家的女郎,可惜她父亲官位太低了些,和你实在不般配。”
说到这个,秦夫人又来劲了:“若不然,我写信回范阳老家去问问,你嫡亲的两个舅舅,膝下各有几个女孩儿……”
秦玄策马上站了起来:“儿子还有要事,改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说罢,不待秦夫人骂他,拔腿就走,干净利落。
秦夫人气得脑壳疼:“丁点大的小事,和我唠叨了半天,这会儿要说正经事了,他倒忙起来,真真笑话,这是什么儿子,比曼娘差远了,对了,曼娘呢,叫她过来和我说说话……”
话讲到一半,她倏然收了口,把要出门的小丫鬟叫了回来:“且住,不必了。”
她慢慢地歪回引枕上,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阿策不喜,就依他的意思吧,免得他回头又要发脾气,这混蛋小子,就不让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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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泥小炉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平底的锅釜里芝麻油烧热了,撒了桂皮、姜丝、干梅子、茱萸、扶留藤等各色香料,炸得酥酥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切得薄薄的鹿肉裹住虾糜和蛋清做的馅料,在油里沉浮了几个滚,很快变成了金黄色。
雪白的鹿筋被反复捶打,揉成酥酪般柔软的团子,加上山珍干货,用紫砂瓦罐慢火煨着,浓郁的酱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长青蹲在厨房门口,一边吃着鹿肉卷饼,一边看着阿檀给秦玄策开小灶做晚膳,便是只闻着那味道也觉得享受。
吃得饱了,话也多了起来。
“三爷被打得好惨,听大夫说,两三个月都下不了床,啧啧,我们二爷就是狠,你看看,日后三爷肯定再不敢来我们观山庭使唤人做事了。”
阿檀在做菜的手稍微顿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
长青继续:“冯舍人家的五公子被二爷一脚踢得,断了脊椎骨,瘫了,就这样,冯舍人下午还亲自过来向二爷请罪,不过二爷没见他,叫管家给打发出去了,说来这小子也是大胆,我们秦府是什么人家,他也不掂量掂量,胆敢擅闯内宅,还被二爷撞见了,这不是自己寻死吗?“
阿檀把头埋得低低的,幸好炉火旺盛,她的脸涨得红扑扑的,旁人也不觉得异样。
长青的嘴巴碎得很,虽然阿檀没和他说话,他一个人自得其乐地也能说个没完:“还有,听说卢家的表姑娘开罪了二爷,被老夫人禁足在自己院子里了,大家伙都在猜,还是和三爷的那场全鹿宴脱不开干系,你说说看,三爷运气怎么就这么背。”
“嗯嗯。”阿檀点了点头。
表姑娘如何,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阿檀心不在焉地听着,心思却转到秦玄策身上去了。她不是那种轻狂的人,自然不会觉得秦玄策做那些个事情是为了她,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替她出气了,所以,虽然他坏心眼地欺负她,但是论理,她也该感激他的,是不是?
阿檀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她想了想,从旁边的筐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决定额外给秦玄策做点美味滋补的食料,表达一下她的谢意。
“嚯,这么大。”长青瞥了一眼,惊叹道,“可真是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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