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还想听你说县城的事情?”田小野抱着膝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地侧着脸,满眼期待看着季仲远。

    “县城?我又没去过,知道的都是大哥告诉我的,不比你多。”

    “可我想听你说以后的事情,你想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季仲远挠挠下巴,眯着眼睛往门外看,说道:“我想过的生活……一定是富足的,无忧的,忙碌又充实的。”

    田小野不懂,季仲远笑笑,把叫花鸡从木头灰里扒拉出来,说:“先请你吃鸡。”

    他把滚烫的黄泥球拿到面板上,用刀背轻轻一敲,黄泥块就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竹叶来,隔着竹叶,田小野就能闻到浓烈的带着热浪的香味,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季仲远把鸡完全扒出来。

    季仲远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三两下就把鸡扒了出来,已经腌制好又烤得恰到好处的整鸡被放进大盘子里,因为竹叶和黄泥的包裹,使得水分无法逃脱,只好全部浸入鸡肉当中,带着酱料的鲜咸浓香,紧密包裹着每一块嫩肉。

    美味和饥饿同时将小小的厨房占满,田小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吃过那两条咸的要命的鱼,又有些小难过,为什么季仲远做的吃的可以这么诱人,自己做的就那么……只能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吃掉。

    “尝一口。”季仲远撕下整条鸡腿递给田小野,又说:“这儿就咱们两个,鸡腿鸡翅随便吃。”

    田小野举着一只巨大的鸡腿幸福感爆棚,他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整只鸡腿,就算是樊雨花也炖过野鸡,但是她总是公平第一位,把鸡腿肉都切碎了,每人分几小块吃。

    他咬了一口,唇上便染了亮晶晶的油,肉质鲜嫩,调料加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不会很柴,都是嫩嫩的,可香可好吃呢。

    季仲远也撕了一条鸡腿咬下一大口,满足于舌尖滋味之余还要感叹一声:“虽然肉质老了一点,但还是很香的。”

    野鸡肉比家鸡肉要老一点韧一点干一点,但是却比家鸡的肉更浓香,两两抵消,就是一样的美味了。

    油和酱汁流下唇角,田小野不得不用手去接,然后把沾满酱料的手指放进口中吸吮,他对季仲远说:“要是去县城,你可以卖这个。”

    季仲远笑了起来,摇摇头:“那可挣不了钱,县城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或许也有人做叫花鸡,选的最好的鸡,用荷叶包起来,还有自己的独家配料,我们这只只能算家常菜吃吃,要想卖出去,就要有特色才行。”

    “那县城好多铺子不都卖绿豆糕?”

    “那是因为绿豆糕是基础款的点心,就像米面一样,便宜好吃,家家户户味道也差不多,所以都备上些,但你要是在县城生活久了,就会知道哪家的绿豆糕最好吃了,还是不一样的。”

    田小野的眼睛流出向往的光彩来,季仲远看出他心中悸动,揉揉他的头,说:“咱们努力攒钱,争取明后年就能去县城闯闯。”

    田小野眼中的光彩立刻盛放开来,他笑着点头,给人一种惊艳的震撼。

    季仲远有些失神,原本的田小野长得虽然好看,但是被乡土气息浸泡太久,总是有些黯然,像是小小年纪就被生活压弯了腰,但是一说到未来、县城和梦想,他就如同鲜花绽放,给平平无奇的绿叶增添了耀眼的光辉,再也掩饰不了那动人的美艳。

    吃完鸡,他们用青盐刷了牙,田小野用小灶上烧的水给自己洗了脚和脸,便上床休息了。

    被褥都是新晒的,带着日光的香软,两人头一次在深山之中相依而眠,都有些不可描述的情愫。

    等到第二天季仲远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把田小野抱在了怀里。

    田小野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季仲远尴尬难言……

    他只好匆忙起身,看着田小野涨红的脸,一个劲的道歉,只是他越道歉,田小野越失落,心中想着哪怕他对自己冲动一次也好呀,为什么总是这么理性。

    等用冷水洗了脸,早饭被热在锅里,季仲远出门转了一圈回来,一切又恢复如常,屋子里旖旎的气息被清晨山间寒冷的风吹得一干二净。

    季仲远不是毫无目的出去的,他回来时又带了半筐柿子,都是快要熟了的,捂两天就能陆续吃了,他没有找到鹅子,只找到了些木耳,便都采了回来,放到窗台上晾着。

    两人随意吃了些早饭,便带着那头鹿和剩下的一只鸡,以及柿子木槿叶子之类的东西下山了,两只狗崽没玩够,又惦记着山上的竹鼠,嗷嗷叫了许久,最后还是跟着下山了。

    他们一路走得快,为了把那头价值连城的鹿早点卖掉,所以没有在路上逗留摘些野果什么的,只是去竹林那边拖走了季仲远之前采伐的一些竹子。

    等到回了家,也还是上午,这会儿季伯山已经回家了,甚至锅灶也卸好了,兄弟俩在院子里看见彼此,都挺惊奇。

    季仲远问道:“大哥这是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季伯山笑道:“赵吉祥能说会道,跑老远去拉客,吃食卖得可快,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吉祥帮完忙就回去了,院子里没有外人,季仲远就把改在车上的麻布掀开,露出里面一头鹿来。

    季伯山震惊了,道:“这是好东西啊,怎么抓到的?”

    季仲远答道:“掉陷阱里的,死了估计有两天了,我寻思赶紧卖掉,不然就要烂了。”

    这时候,在屋里干活的樊雨花也带着常小惠和季云朵出来了,见着鹿,立刻说:“你俩现在就去镇上卖了去。”

    季仲远也是这么想的,话不多说,两人这就上路,田小野则留下来处理野鸡,最近猎捕到的肉类,樊雨花都会留下一点,腌制了作为冬粮储备,所以这只鸡是不卖的。

    季云朵玩了一会儿狗,就发现了筐里的柿子,高兴地拿去洗了给家里人分着吃,吃完他们还要整理竹筒,洗好晾干,做竹筒饭呢。

    到了镇上正好是中午,兄弟俩也顾不得吃饭,先去市场上把鹿摆开,季伯山在那里守着,季仲远则去了熟悉的几家店铺询问,有没有人能要一头鹿。

    一头鹿十分值钱,特别是这头鹿膘肥体壮,皮毛也浓密,季仲远估价少于三十两是不卖的。

    他问遍了所有的酒家,都说只要肉不要皮,那就亏大了,镇上没有皮毛铺子,单单一张皮只能砸手里,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再遇到一个皮货商。

    又问了药铺杂货铺,也没有什么结果,眼瞅着悻悻而归,摊位上来了一个衣着打扮很是得体的中年人,那人留着一撮小胡子,体形富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爷。

    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陪着,小声笑着说什么,像是陪着逛街的后辈。

    中年人一边走一边点着头,时不时还和年轻人说上两句,他从容走过整条商业街,直到看到季家兄弟摊位上的鹿,眼睛里放了光。

    他蹲下身子,检查了鹿的伤口,又按了按鹿皮,问道:“这鹿哪儿来的?死了多久了?”

    季仲远如实道:“昨天上山猎到的,掉在陷阱里,发现的时候血还在流,估计最多死了两天。”

    中年人听完点点头,问:“你卖整只还是能拆了卖?”

    “卖整只的。”

    “多少钱?”

    “三十五两。”

    中年人摸摸胡子,想了想,又算了算价,点点头道:“我要了,老三,扛走。”

    后面的青年连忙应了声,两个人把鹿抬走,中年人对季仲远和季伯山说道:“我没带那么多银子,你们跟我去家里取吧。”

    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人自然也不怕被哄骗,这就跟着他去了,一路上见那两个年轻人抬着鹿费劲,季伯山干脆接过鹿,扛在了自己肩上,他力气比季仲远还大,扛起来也显得轻松,只是季仲远不敢让他这么使劲,从后面帮他托了一下。

    一路边走边说着闲话,这一说中年人竟然认识丁猎户,说是四年前在丁猎户那儿买到了两只纯色火狐皮。

    中年人姓纪,和季家兄弟同音不同字,是县城一个员外郎,来镇上看望老家的母亲和兄弟,明天就走,好在他们的鹿新鲜,要是再多一两天,他就不要了。

    到了家,纪员外让两兄弟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就拿了钱出来,分毫不差,又感慨地多了句嘴:“你们这鹿在这儿卖可惜了,最好能卖到府城去,最不济也卖到县城,那可不是这个价。”

    季仲远一脸无语。

    好吧,知道你要高价转卖了。

    只是心里对入住县城的渴望又迫切了几分,甚至有点想去府城,相当于一个省的省会呢,不知会有多繁华。

    不过想归想,眼前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何况怀里揣着三十五两银子,这可是他们心中的天文数字,兴奋和喜悦一下子冲垮了淡淡的遗憾,两人决定要赶紧回家把钱存起来,免得出什么意外。

    第27章

    三十五两银子相当于季家本分种地三年多的收入,樊雨花高兴坏了,不过她也没多要,只要了该上交给自己的那份。

    家里的生活已经是相当好了,悄咪咪地攀升到了村子前几,樊雨花乐得合不拢嘴,还要叮嘱小辈们不准露富。

    季仲远看着家里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心中笑着摇头,三十五两,县城两个月房租,若是算上日常开销,估计也就够紧巴巴过一个月。

    还是太穷。

    下午田小野的衣服做好了,樊雨花就带着他出去溜圈了,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说是去老陈家买几个鸡蛋,但却在村子里绕了十八个弯才走到老陈家买了十个鸡蛋,为的不是别的,就是给人看看她家小夫郎穿了崭新的衣服,她可没有苛待他。

    又因为田小野长得好看,那件浅绿色的衣服特别衬他,显得整个人皮肤雪白,冰肌玉骨的,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好,又要问问这样好看的布料哪里买的,樊雨花就呵呵一笑,说是她也不知道,得回去问问她家仲远,这是仲远给新夫郎买的。

    言语中和说不尽的自豪,她这纯属显摆,大家都知道,却也只能羡慕,毕竟村人家里对夫郎这般好的确实不多,双儿不能生养,娶了双儿的家庭大多过的不太好,娶不到姑娘,最后取个双儿回来伺候老人外加干活。

    樊雨花这样的婆婆,在村里算是少见的好婆婆了。

    季仲远回来后便留在家里帮忙,有了赵吉祥帮着叫卖,小摊子的吃食卖得格外好,于是大家都多做了一些,兄弟俩带着赵吉祥摆摊一直能摆到中午,又多挣一份钱。

    季仲远也没有亏待赵吉祥,干了十天,给了他结了一百文的工钱,赵吉祥感恩戴德,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季仲远便每十天给他结一次工钱,多劳多得,赵吉祥有了这笔钱,起码能买些粮食过冬。

    摊子上的生意办得红火,季仲远就没有再上山,樊雨花还想让他去山上弄些芦花回来填冬衣,季仲远却劝她还是用棉花,棉花冬衣暖和不说,翻新了也能穿好几年,虽然是贵了点,但是家里挣钱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么。

    樊雨花虽然骂他不懂事,但还是挣扎了一下,买了些棉花给全家人置办冬衣,而且一咬牙,给所有人都填了全新的棉衣,原本季家人的棉衣已经旧了,棉花翻了很多次,不再能用,樊雨花舍不得扔,给做成了一条破被子,铺在了狗窝里。

    这下狗过得也挺滋润了。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天气再次转冷,季仲远算算要落雪了,就要准备冬天的肉食了,于是他和季伯山又去了一趟山里,住了几天,回来带了些野鸡兔子,大件只有一头小狍子,连条鱼都没抓到。

    樊雨花再没有让卖掉猎物,而是全部腌制了,扔进了地窖里,这会儿天冷,食物已经开始不易腐烂了。这些肉都存起来冬天吃,冬天需要补充热量,才能捱过漫长的苦寒。

    家里的柴也堆满了整座柴房,足够一冬烧了,季仲远也不让赵吉祥跟着他出去摆摊了,让他准备准备自己家里过冬的事情,又送了两个大南瓜一只鸡给他做食物储备。

    赵吉祥花干净了这些日子挣到的钱,买了品质不太好的杂粮面,虽是不太好吃,但是价格便宜能凑合吃一个冬天,又买了些肉类,也学着樊雨花那样腌制起来,而后是准备过冬的衣服,柴火,还要修缮房子,也足够忙到落雪了。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一个多月,季家忙着赚钱攒过冬的物资,也忙着贴秋膘,让自己长胖些。在某一个早晨,季仲远和季伯山推着一车白菜往地窖里囤的时候,周婶找到了田小野,告诉他一个惊天大消息。

    田小野的父亲前些日子去山里砍柴,不慎踩到落石,滑下山坡摔断了腿。

    周婶得知这个消息后犹豫了几日,最终还是决定来告诉田小野。

    “你成亲前便过继给了我,按理说他的事不该再找你,可是他终究养了你十七年,我想无论你会怎么做,至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的。”周婶柔声说道。

    田小野错愕了许久,而后才低下头,他不知道怎么办。

    樊雨花就在眼前,这会儿正在给自己个儿做一双棉鞋,孩子们都有了内室,不需要她动手,她就打算给自己做双精致的,要在鞋头上绣朵山茶。

    她抬头瞥了一眼田小野,见他讷讷地绞着手里的布料,就有些看不下去,直接说道:“你到底想怎么着,回去看看还是不管他,说个话。”

    成亲已有几个月,虽然知道樊雨花是个好心的,但是每次听到她冲冲的语气,田小野还是会有点怕,一听樊雨花这么说,本能反应道:“我不去了,娘。”

    樊雨花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就不太爽快,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我又不会说什么。”

    田小野咬着下唇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道:“我真的不想回去了,娘。”

    周婶拉着他的手,温和道:“当真不去了?”

    田小野点点头:“真的不去了,我还小的时候他就打我娘,那么粗的棍子都打断了,我娘疼得直哭,我说他为什么打我娘,他说我娘干活干不好,就该打,后来,我娘没了,他就打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什么活都干,家里的地都是我一个人在种,他还是打我,我以为他就是爱打人,可是……”

    “可是他娶了后娘,后娘什么活都不干,他怎么不打呢?弟弟也什么活都不干,还闯祸,他怎么也不大?我一直干活,我要洗所有人的衣服,连后娘的月事带儿都洗,我还要清理整个家,每天收拾,挑粪都是我干的,还要给后娘捶背按腿,还……呜……我还是挨打……”

    “他就像打我娘那样打我,我娘死的时候可瘦可瘦了,我……我也差点死了……我不去看他,不去!”

    他说着说着就掉了泪,周婶握着他的手一紧,樊雨花也拧紧了眉头,最后凶巴巴出了口气,拉过田小野,说:“那就不去,哭什么,他们要是敢来找事,让阿远去收拾他们。”

    周婶也叹气道:“给谁也做不到那么大度,不去就不去,只是那朱婵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被她抓住了把柄,定要到处乱说,坏了你的名声。”

    樊雨花心直口快道:“坏就坏,怕什么,又不是没嫁人的双儿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他婆家都不在乎,谁在乎?”

    周婶嗔怪道:“你这个脾气,人家骂的时候不得连着你家一起骂啊?村里是个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被人指指点点,总是不好的。”

    她又说道:“我看你既然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这事儿不如就让阿远替你去走一遭,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不教人挑出毛病来。”

    樊雨花有一搭没一搭拍着田小野的手,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也行,让阿远给他送些土豆子去,也算是看望了。”

    周婶:“……”

    到了午间,季仲远回来了,见她们在说话,就来打招呼,樊雨花便把事情跟他说了,让他去走一趟意思意思。

    季仲远第一反应是皱着眉头,不同意道:“干嘛要去,又不是我给他摔了。”

    周婶:“……”

    无奈,周婶只能又跟他说了一番道理,说是只是走一趟做做样子,不叫人说闲话,又不是真心的。

    季仲远听了这话,又看看低着头的田小野,还是同意了,说:“那我下午就去看看,也不能空着手,要不给带捆葱?”

    樊雨花道:“行,带着葱显得多,你再拿两个土豆子,压秤。”

    周婶算是对这一家无语了,只能无奈笑笑,又为田小野感到高兴,临走悄悄拉着田小野道:“我就说嫁给季仲远没错吧?”

    田小野羞赧地低着头不说话。

    周婶又笑眯眯地打趣道:“你就说那季仲远是不是个贴心的疼夫郎的?瞧瞧你这才嫁过来几天,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田小野红着脸推周婶,道:“四婶,你别取笑我了……”

    周婶便生不饶他,非要他说出羞人的话,田小野被逼急了,只能红着脸道:“仲远哥最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行吧,你过得好就行,哎呦,没想到我的小野福气在这儿呢。”周婶见他急了,笑着便走了。

    田小野一溜烟小跑回了屋,心怦怦跳,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丢人了呀,他把脸捂进被子里,却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季仲远拎着一小捆葱从储藏室走出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储藏室紧挨着大门口,刚才那番话被他听了个正着。

    被人当面说好会局促,而不小心知道别人背后也觉得自己好,那就是感动和欣喜了。

    他收拾了十来棵葱,又拿了七八个土豆包在布袋里,把布袋放进背篓里,便带着两条狗出了门。

    一路上琢磨着周婶的话,知道她说的没错,村里人有时候是不会管是非对错的,就喜欢抓住人家一点不是使劲说道,恨不能让人过的越差才越好,虽然别人过得差并不会让他们自己过得好点。

    所以这事儿还得办得体面,但是他又不想真的当大冤种,给那家人送好东西,于是脑子里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感情进展很慢,但是是有进展的。

    成亲这件事对于田小野来说比较好接受一点,他的固有的思想本就是嫁人了就要本本分分做夫郎,伺候夫君,而季仲远又对他很好,所以他对这门亲事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和不看好,到现在已经是十分满意十分幸福了。

    但是季仲远不一样,他是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接受这门亲事只是为了救下田小野,而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爱情,他现代人的思维始终认为两人要结合在一起就一定要有爱情,而爱情包括了共同语言,精神层面的默契,各种互相理解互相成就,还要看得顺眼……等等……(突然觉得爱情真复杂哈哈哈哈……)所以需要一些时间让田小野慢慢成长起来,让两人慢慢磨合,发现彼此的无可替代性,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夫-3-

    就,解释一下为什么进展这么慢……-3-爱你们。

    一篇这么流水账的小文还被你们爱着,让我受宠若惊,

    第28章

    北山村、前山村、东山村之间有个交叉的三岔路口,常有小商贩在那摆摊,一般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家,卖点小吃小物件之类的,几个村子的人走动频繁,来来回回有时候会买点,多少是个补贴家里的小营生。

    北山村有个田姓的小贩,是田小野十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只因同姓,所以见面喊一声大叔。田小贩家里养了几只鸭子,每到冬天,就会把不太下蛋了的鸭子酱烧了拿出来卖,他儿子在镇上摆小摊,他就在这个村口摆上两只,一天卖不出去,两三天也卖了。

    季仲远见过他两次,这会儿走到路口,就看见有三两个小摊,七八个人在那挑东西,田小贩也在,就剩下一只鸭子摆在那里,烧地表皮油亮金黄,看上去还挺馋人。

    季仲远远远地就打了招呼,走到摊子前,说:“大叔,帮我把鸭子包起来。”

    田小贩高兴极了,说道:“今天新烧的鸭子,你摸摸,还热着呢,我就带了这一只,你再晚点来估计就没了。”

    季仲远也笑:“那可不,早就馋大叔家的鸭子,老是赶不上。”

    两人都在胡扯,田小贩的鸭子没那么好卖,季仲远之前也没说过要买,但是表面山还是一片和气,田小贩给他包好了,收了钱,笑眯眯地问:“仲远,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没去镇上摆摊?”

    季仲远嗨了一声道:“今天在家收白菜呢,听说我那老丈人摔了腿,我夫郎就赶紧让我去看看,这不买只鸭子送去。”

    田小贩哦了一声,说:“是摔了,挺重的,这会儿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你快去吧。”

    “行,那我走了。”季仲远把背篓拿下来,把烧鸭的包放进布袋里,故意让田小贩听到了背篓放下重重的声音,又让他看见了鼓鼓囊囊的布袋。

    而后他把背篓背上,跟田小贩道别:“走了,大叔。”

    田小贩应了一声,说:“你先走吧,我再聊会儿。”

    季仲远走到看不见田小贩的时候,就把烧鸭拿了出来,把鸭头拧了下来,在路边寻了几片大树叶子包住烧鸭,把田小贩包烧鸭的油纸包拆下来包了土豆,烧鸭放在了最下面,装菜的布袋放在了上面,用鸭头压着布袋。

    他一路走到北山村,到了田家门口,扯开嗓子嗷嗷嚎叫:“老丈人,听说你摔断了腿,小野让我来看看你,给送点东西。”

    他嗓门亮,周围邻居都听见了,田家也听见了,里面就有人应了一声,估摸着要来开门。

    季仲远伸出手,从背篓里掏出鸭头,扔在了田家篱笆下的泥土里,用脚踩了埋好,两只狗闻到肉香,但是没得到允许,不敢上前去吃,急得嗷嗷直叫,正好遇到出来开门的田小池,田小池対这两只狗有阴影,当场尖叫一声,大喊:“你别进来!”

    季仲远乐了,这个反应可是意外收获,连忙就坡下驴,大喊道:“哎好,那我就不进去了哈!我娘让我给捎了点东西,你把东西带进去就行。”

    说这着,他把布袋从筐里拿出来,重重放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甸甸的闷响,他大声说道:“本来我家夫郎已经被你们四十文钱过继给了周婶,不该管你们家里的事情,但是我夫郎心软,就算在你们家遭到了非人的虐待,也还惦记着他爹,所以求着我来看看你们,既然不让进,那这些东西就算是我夫郎一点心意了哈,你们爱收不收!”

    “我走啦!”

    他说着就走了,干脆利落。两条狗在,田小池不敢出来,见他们走了,他才出来拎起地上的布包——还挺沉。

    他心中欢喜,対屋里道:“娘,季家送了不少东西来呢!”

    他娘在屋里骂道:“你快回来,在外面吆喝什么!”

    田小池赶紧进屋关了门,娘儿俩因为他爹摔伤了不能干活,正愁着呢,见着这么一大袋子东西,欢欢喜喜地就来开袋子,结果一看,里面横七竖八几棵葱把袋子撑得鼓鼓的,底下一个油纸包还有点肉香,赶忙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土豆子……

    朱婵儿当场就发了飙,提溜着田小池的耳朵骂道:“几棵烂葱几个土豆子,就让你稀罕成这样,满大街说是不少东西?”

    田小池被她揪得耳朵疼,眼泪都要下来了,求饶道:“我听他放下来那么重的声音呢!”

    “那是摔得重,没见着土豆都摔裂了!”

    朱婵儿恨铁不成钢,自从田小野意外嫁人,她和田小池就不得不承担起了家里的家务,可他俩都不是会干活的,这几个月饭糊了无数次,衣服也搓烂了两件,要不是她长得好,又会哄人,那田老头早就打人了。

    两人这几个月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如今田老头也摔断了腿,眼见着是靠不住了,他俩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又被人这般戏耍,当时就顶不住了,推开门追出去就骂:“不要脸的东西,送几棵葱几个土豆来算什么!”

    她骂天骂地骂空气,季仲远早就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只邻居听见了,觉得那季仲远不地道,到了晚上田小贩回了家听说了,対家里人说道:“不可能啊,季仲远就从咱家摊子上买的鸭子呀!”

    田小贩的女人是村里有名的八卦精,一听这等说不清的糊涂账立刻来了精神,一宿没睡着,第二天就去田家探望,顺便在锅灶前发现了她家包鸭子的油纸袋,立刻故意道:“咦,这不是我家的袋子吗,大嫂子你们想吃鸭子去我家拿就是,断不能按照卖价给你呀!”

    朱婵儿气道:“什么鸭子,那季仲远拿来包土豆子的!”

    田小贩的女人撇撇嘴,本就不太信,出了门又在篱笆下发现了一张鸭嘴巴……

    给别人还真看不出,也就是她家鸭子多,她才能一眼认出来那是鸭子嘴巴,再看田家,眼睛里立刻就带上了嫌恶。

    八卦精的力量是巨大的,不过半天,满村的女人都知道田家朱婵儿吃了季仲远带去的烧鸭,还大声作践人家说是只给了葱和土豆子呢!

    这些都是北山村的风风雨雨,且说这边季仲远带着一只没头的烧鸭回了家,樊雨花问起鸭子的来历,他便一五一十说了,被樊雨花指着说了一顿鬼心眼子多,又骂了一顿乱花钱,转身就把鸭子切了,还带了一碟酱出来,全家人中午就吃鸭子了。

    田小贩家烧的鸭子味道十分一般,但是这只鸭子承载了重要任务和使命,甚至为此失去了头,吃起来味道便不一样,田小野边吃边小心翼翼去偷看季仲远,被季仲远发现了,还以为他在担心事情没有办好,便安慰道:“我办事,你放心。”

    田小野就红着脸啃鸭子,他哪里是不放心,就是想看看这个対他最好最好的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家的生意做着做着就不好做了,暮秋天冷,镇上的人也更愿意花钱储存冬天的食物,而不太愿意把钱花在外食上了,这一天他们在镇上的寒风中站到了中午,还剩下了五筒竹筒饭,几个小糖饼和肉包子之类的,便知道这生意再不能做了,不太挣钱了,于是两兄弟便撤了摊子,又去山上呆了半个月。

    再下山来,山上也去不得了,因为落了薄雪,寒冬已至,山上出来的野兽也会多,狼和熊都会冒险往人类聚居地靠近一些,山林就变得危险起来。

    好在这一趟他们又捉了不少野鸡和兔子,还有两只杂毛狐狸,樊雨花照例留了些在家腌制了,又让他们把其他的东西明日拿去年货大集卖掉,季仲远一听,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来了半年,即将度过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

    年货大集在每年十一月举办,一般是在中旬,官府会特地派人来维持秩序,也会派人把具体时间通知到各个里正那里,里正再通知到各个村子。

    今年定在了十一月十一日到十五日,连续五天的集市汇集了附近所有村镇的商贩,热闹无比。地点定在了镇上那条商业街,几乎每年都是在这里。今年大概有九个村子的商贩会来这里,还有些游商货郎会追着各个镇子的集市到处跑,所以镇上的东西远比平时的种类要多得多,平时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这会也能见到。

    樊雨花给全家放了假,让十一月十一日当天全部去赶集,她是有经验的,知道一般集市前两天最为火爆,价格也最高,后面东西就会渐渐减少,价格会降低些,要卖野味,就要趁着最火爆的时候才能卖出好价钱。

    至于这天花费也会最多这件事,樊雨花没有考虑,今年家里发财了,多花一点也是可以的,她做母亲做婆婆,都不能太过抠门,每年的年货大集,就是她対孩子们最纵容的时候,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少。

    这次他们要卖的东西不多,一共就四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那两只杂毛狐狸,季仲远倒是有些遗憾,之前的狼和鹿要是在这会儿被抓该多好,集市上游商多,定能卖上好价钱的。

    不过他还是推了车,因为虽然卖的东西不多,要卖的东西却不少,他们家习惯趁着这次集市把过冬的东西凑齐。

    第29章

    季家人今天都穿上了新做的衣服,又互相帮忙把头发梳理整齐高高挽起,看上去整洁又精神。

    樊雨花出门前反复叮嘱季云朵绝不可松开她的手,避免走丢,又叮嘱季伯山和季仲远照顾好自己的家眷,集市上人多又乱,可千万不要被人拐了去。

    周婶带着她的小儿子也要去,村里还有七八家人要去,对于村子来说,这些人只是一小部分,不过对于外出的队伍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了。

    同村人在外就要互相照顾,季仲远还在人群里看见了风铃儿,她挎着一个篮子,孟婶让她去卖掉家里腌制的咸菜,再买些便宜的布料回来,风铃儿也看见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只尴尬笑笑,她婚事已定,只等着出嫁,看上去面色不太好,又瘦了些,估计被那门糟心的亲事折腾地不轻。

    风铃儿只一个人,夹在村里浩浩荡荡的赶集大队里,像无助的野草随风飘,左右摇摆,甚至有些麻木。一旁的秀芝见了,鄙夷地和身边的小姐妹指指点点,说得不太好听,季仲远听见了,只觉得脏耳朵,便拉着田小野走快了些。

    田小野第一次去镇上,更是第一次赶集,兴奋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在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牵着季仲远的衣角,生怕自己丢了去,樊雨花见了笑他,说他最是省心,没有人比他更担心自己丢了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差不多开起来了,村里人不卖东西只买东西的立刻四散开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商品,又约定好了一个时辰后都在这里汇合。

    村里老谭家常出去做点买卖,这会儿就地摆摊,他要在这里卖一整天东西,这里就是村人汇聚的据点。

    季仲远在不远处也找到了一些卖活鸡活鸭之类的摊位,在旁边摆了摊,把自己的兔子野鸡狐狸摆上,全家人都在这里陪他卖,没有人要离开先去逛,都怕走散找不到彼此。

    樊雨花在村子里怼天怼地怼空气,在这种场合却怯得很,还得靠两个男人吆喝着叫卖。第一天上午是最热闹的,生意最好做,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卖掉了所有的猎物,兔子和野鸡的价格比汇缘酒家给的价格要高几十文,竟然也都被买走了,杂毛狐狸则被几个外地口音的商贩买走,价格也比平时高一些,铜钱全部进了口袋,季仲远没有小气,给每人四十个铜板让他们随便花,其余的钱回去再分,在这闹市里分钱实在太扎眼了。

    这里面最兴奋的就是常小惠、田小野和季云朵了,这三人常年没有花钱经验——甚至连经历都很少,这会儿有了自己的可支配财物,甚至都有些不舍得不敢甚至不会花。

    季伯山也没怎么花过钱,但他需求实在太低,在自己老娘的苛刻压迫下也甘之如饴,甚至是最能体谅樊雨花的,简直是模范儿子。

    一家人推着车先去买必需品,他们需要一些米面粮食,家里的粮食因为卖吃食消耗了不少,若是不补充,冬天就不够了。樊雨花头脑冷静,依旧选择了熟悉的商贩买粮,这样价格还是按照平时来,没有被第一天热闹集市的高价带走。

    然后他们需要买一些种子,这是季仲远的意思,家里存的那些种子都是自己家种的菜留下的,品种有限,而且质量很一般,他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种子。

    种子商也不少,卖的多是常见的瓜果蔬菜种子,樊雨花选择芹菜、菠菜、白菜、萝卜还有一些难以留种的青菜种子买了些,又听见旁边有小贩喊瓜类种子,去一看,主要是黄瓜和南瓜种子,他的南瓜种子和家里的不一样,小贩说是别处的品种,种出来的南瓜更甜一些,樊雨花也买了些,又买了一包黄瓜种子,黄瓜能生吃,跟果子似的清香,大家都喜欢。

    临走看见小贩的大种子包旁边还有一个小包,问是什么,竟然说是甜瓜。

    这可把季仲远高兴坏了,自掏腰包买了一小包,大概能种出二十来棵,这东西有藤蔓,一棵能长好几个瓜,不过这会儿产量低,也说不定能结几个。

    小贩见他喜欢,聊了两句,发现这是个吃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包着十来粒生瓜子,季仲远可太想嗑了,立刻买了下来,回去要种在院子里。

    种子买完了,就去买布料,集市上布料要便宜些,因为平时镇上只有一家布庄,这会儿集市上却有十来家卖布的,自然价格就下来了,樊雨花挑挑拣拣,买了一块嫩水红的给季云朵,一块淡紫色的给常小惠,两个儿子都是靛青色,田小野皮肤白,随便什么颜色都好看,便买了湖水蓝,自己买了一块砖红色,显得年轻甚至活泼了许多。

    然后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猪肉火腿,又卖了一沓窗户纸,补充了一点点灯油和火折子,便买完了所有必需品。剩下的时间,可以撒欢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这是所有人最喜欢的环节,大家都逛地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季云朵最攥不住钱,买了两个大甜面瓜放在车上,果味甜香,一下子让所有人垂涎三尺。

    常小惠握着铜板,一路上看这看那,盯着一支木簪子看了好久也没舍得买,最后走到一个买调味品的摊子,犹犹豫豫,买了一包枣汁红糖。

    季云朵不懂事,在旁边嚷嚷着她也要喝糖水,樊雨花敲敲她的头,不让她大喊大叫,她又看看脸色发红的常小惠,轻叹了口气。没有孩子这件事已经快让她魔怔了。

    田小野也不懂,只觉得樊雨花脸色怪怪的,就悄悄问季仲远,季仲远没有顾忌,轻声告诉他那是女人调理月事,备孕用的。闹了田小野一个大红脸。

    他不能理解,季仲远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更不理解他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来,女人的月事,男人哪能议论。

    樊雨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常年的节俭让她压根不去想买必需品之外东西的事情,她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根糖葫芦,管他是八尺的大汉,还是稚嫩的少女,都要举着根糖葫芦,边走边吃。

    田小野第一次吃糖葫芦,吃得小心翼翼,惊奇于山楂包了糖竟能这么好吃,他吃过野山楂,可酸呢。

    季仲远也吃得津津有味,他可是好久没有吃过零食了,这串糖葫芦对他竟然也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心里一想不禁泪流满面。

    路上有卖包子油条之类的吃食的,几人只买了六根油条,一人一根拿着吃,包子什么的就不用买了,他们自己卖得就很好吃。

    季仲远看见旁边有卖麻球的,便又买了一包,这麻球不大,一包有十个左右,樊雨花觉得有点多,但是赶集这天她不会说什么的。

    这会儿田小野的钱还一文没动,他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喜欢,却什么都不买,这也是个不会花钱的,季仲远给他下了命令,说:“钱花不光不准回家。”

    田小野惊道:“不花钱还不好?”

    樊雨花在后面说:“能攒下钱是好事,但是也不能什么时候都不花,你不花,就不会管钱,不会持家,要想做主母主夫,就得会花钱,小惠每年赶集都会来东西,我也不管,爱买什么买什么,一共就那么些钱,想要把所有喜欢的东西买下来,就得会打算,你也得学着打算才是。”

    常小惠在一旁抿嘴笑,确实是这样,婆婆总有自己的方法教自己管家,她还剩了八文钱,准备给自己买条发带。

    田小野没办法,只好学着花钱,季仲远在旁边给他出主意,说:“你先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列出来,然后选出最想要的一种来,把最想要的买了,再看看剩下的钱如何安排能买到最多。”

    田小野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喜欢,只列出了几样,其中最喜欢的是油炸糕,于是便花了些钱买了几个,大家分着吃,然后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许多东西买不了,他最后选择买了一包水晶蜜枣,蜜渍过的甜枣一天吃一个也能吃一个月。

    樊雨花点点头说:“我看小野会买,这蜜枣抗吃,又能存放很久,是最合算的。”

    又说季云朵:“你这两个瓜,明天就没了,是最短的。”

    季云朵笑嘻嘻道:“我还剩六文钱呢。”

    季仲远给她出主意道:“哥再给你六文,咱们凑十二文买点白糖,拌瓜吃。”

    季云朵惊讶道:“还能拌着吃?”

    “那是,你想那甜面瓜虽然香,但并不算甜呀,用白糖拌了才最好吃。”

    “行!”

    季伯山听了说:“那我也出六文。”他的钱还一文没花呢。

    于是三人凑了十八文钱,买了很少的一点点白糖,拌瓜也只能每块稍微沾点甜味。

    樊雨花摇摇头,对常小惠和田小野打趣道:“你们以后可得把钱看紧了,瞧瞧这几个败家的。”

    大家都笑,在集上又转了两圈,樊雨花就有点走不动了,主动带着季云朵到聚集点坐下休息,看着买到的东西,让两家小的出去逛去,他们没了车牵制,今年各家手里又都有钱了,爱买什么买什么吧,一年一次的集市,总要逛尽兴才好。

    等再次回来,常小惠头上就戴上了那只木簪子,脸色羞红,田小野手里多了两根肉串,吃得正香。

    季仲远把手里的几串肉串给樊雨花和季云朵分了,歇了一会儿脚,村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就准备回去了,这时突然有人叫起来:“风铃儿呢?”

    第30章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风铃儿还是没有来,村人们不放心,让几个男人去寻,季仲远和季伯山也跟着去了,两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问了许多摊贩,才听一个摊贩说是去了镇上。

    又有几个去镇上的人回来了,大家把信息一汇总,就知道风铃儿怕是回不来了。

    先是买咸菜的摊贩说那小姑娘抱着咸菜篮子卖咸菜,她家咸菜做的不太好,没什么人买,她便说自己先去镇上买布,让隔壁摊贩的小贩帮她看下坛子,便离开了,小贩也没多想,后来一说大家就觉得不对,集市上的布料可比镇上的便宜多了,干嘛要去镇上买呢?

    镇子上的人到真的见过她,说是一个小姑娘慌里慌张地跑去集市那边,还以为是小贼呢。

    沿着镇上人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牛马就是车,那是镇子往外走的交通枢纽,也停着许多外来货商的马车和牛车,问了人,有人说见过,但也记不清是上了谁的车走的,这会儿因为集市,整个小镇人来人往,租车租马的太多了,很多人一上午都跑了好几趟,光问的这一会儿就有两三辆车和马不在,谁知道是谁拉着走了。

    既然是风铃儿自己找的车,就可以确定不是被拐了,而是自己跑了,大家都知道孟婶给她寻摸的那桩烂婚事,茶余饭后说起也是觉得孟婶不地道,给前任的孩子气受,但是却没想到风铃儿这么大胆这么倔,宁肯偷着跑了,也不肯嫁人。

    “那小子是混了些,但家里过得不错,也说不定娶了媳妇就能好些,这谁都说不准的事儿,风铃儿怎么就这么坚决呢?”

    “这孩子从小倔,胆子也大,以前也没少跟孟婶闹过,被打了好几次也不收敛。”

    “哎呀呀,就算嫁了人,那好歹是个归宿,她一个小姑娘没头没脑地乱跑,出了事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小丫头没出过几次村,身上也没钱,哪知道外面多险恶。”

    “那不是有买布的钱?”

    “说不定投靠那个亲戚去了?”

    “……”

    大家七嘴八舌,总而言之,风铃儿是跑了,这些人议论纷纷,却都没有说到点子上,还是季仲远说了一句:“咱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孟婶儿。”

    这些人才反应过来,最后定下老谭还在这里摆摊,打听着风铃儿的消息,其他人赶紧回村里把事情告诉孟婶儿一家,樊雨花不想参与这种事情,最后定下让和孟婶关系好的一个姓隋的大婶去,也就是秀芝的婆婆。

    回程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同,大家围绕着风铃儿的事情议论纷纷,有人说孟婶儿的各种虐待事迹,有人说起风铃儿怎么怎么样,还有人展开想象为风铃儿描绘未来的……结果可是都不怎么好。

    季家人对此保持沉默,他们曾经亲眼目睹了风铃儿的悲痛惨状,此时一是要把自己撇开,二是对风铃儿抱有同情之心,这会儿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到家之后,田小野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仲远哥,你怎么看风铃儿的事情?”

    季仲远想了想说:“她挺勇敢的。”

    “啊?”田小野不解地抬起脸,说道:“我听村里人说她丢人现眼,说她不自重来着。”

    “别听他们胡说,人家为了自由抗争一把这叫勇敢,不然就只能等着嫁给那泼皮,一辈子都完了。”

    田小野:“……”

    樊雨花听了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还不是个泼皮?”

    季仲远挠挠头,大言不惭:“我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樊雨花嫌他脸皮厚,呸了两声,季云朵在旁边捂着嘴笑,所有人的心头一下子就轻快了。

    常小惠叹了口气说:“你们说,风铃儿这一走,以后是福是祸啊?”

    樊雨花道:“在自己家里都过不好,跑出去能过成什么样?一个大老爷们在外打拼尚且不易,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唉。”

    众人的心情又不太好了,其实大家都能猜到风铃儿的结局不会太好,但大家都是抱着一丝好的期待,总想着出去了但凡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她一个孤女,又怎么找得到老实本分靠谱的男人呢?不被人拐了骗了都是命大。

    沉默许久后,田小野轻声自言自语:“我是最幸运的。”

    其他人没听见,离他最近的季仲远却听到了,他微微侧头,深深看了田小野一眼,揉了揉他的头。

    在他看来,田小野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被风铃儿的事情吓坏了,又勾起了自己身世的不好回忆,需要一点点安慰,却不知这一刻,田小野有多享受他手心的温暖和厚实,这个男人的大手,就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天。

    季家人忙着把赶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孟婶儿家却炸了锅,孟婶在家大哭,哭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亲事黄了,哭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白养了,又哭风铃儿败坏门风给她丢人了,却唯独没说要出去找,也没说过后悔,更没有关心风铃儿的安慰。

    隔天周婶来坐着说了一会儿,樊雨花就嫌弃地表示再也不要和孟婶儿来往了,周婶说她就是心直口快,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可能断了来往,两人说着说着,周婶就眼尖地看见她柜子上搁置的一个小瓷罐儿,惊诧地说:“你买了头油?”

    樊雨花得意极了,嘴上还要万般嫌弃,说:“仲远给我买的,小子不知道过日子,买这贵的东西,那都是镇上人用的,咱们村里用它做什么,还不好洗。”

    周婶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吗,笑她道:“你就得意吧,臭显摆,快给我闻闻,是什么味的。”

    “桂花味的,你闻闻这个香,哪是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用的。”

    “是好闻呢!”

    两个闺蜜就不说风铃儿家的事情了,说起了自己家的孩子们,周婶的小儿子最近在镇上找了个活,要去酒家里当伙计,过完年就去,这是谁都眼红的好差事,还是周家大哥给介绍的,周婶就说要去人家家里谢谢人家云云。

    季仲远抽空去了趟赵吉祥家,见他也存了些过年的粮食,又勤快地砍了柴,微微放下心来,把自己的旧被子借了他一条,被子虽然是旧的,但是里面的棉花还算新,背面也洗过补过,干净着呢,赵吉祥千恩万谢,这条被子对于他过冬而言太重要了。

    季仲远又和他说了会话,想让他帮着做明年的生意,赵吉祥自然乐得不行,他没有地了,可不就得靠做买卖养活自己。

    “来年我做的生意可辛苦着呢,你得能扛得住。”季仲远给他打预防针。

    “能糊口就不辛苦,哥你想干什么,我跟着你干。”

    “我打算做竹盐。”

    “竹盐是什么?”

    “就是在竹筒里烤的盐,我准备试着烤些拿去县城卖。”

    赵吉祥一听就坐不住了,道:“县城?那老远呢!”

    “是,就得县城,这东西,镇上卖不动,得去县城里。”

    “这能行?”

    “怎的不行,不行就再想别的法子,这东西就是盐和竹子,卖不出去就自己用了,也不浪费,就是费点功夫。”季仲远想了想说:“你闲着没事在家附近挖个窑子。”

    “哥,你说啥?”

    “窑子,你想啥呢,我说是烤竹盐的窑子,就比照烤瓦片的那种做,也不用很大,以后还能扩。”

    “行吧,我问问东山村老李头,他家就烧瓦。”

    “成,你看着弄些,明年咱们就烤了试试。”

    “……”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季仲远才回去,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季云朵把她的两个瓜都切了,弄成一口大的小块,放上了所有的白糖拌了,又放在厨房里等着渗出了甜水,这会儿吃清甜爽口,又满口果香。

    田小野也拿出了他的蜜枣,季仲远让他把麻球也拿了出来,季伯山后面买了只烧鸡,昨天吃了一半,今天还剩一半,也切好了拿上来吃,这就是相当丰盛的一顿晚饭了。

    季仲远在瓜甜中沉醉到难以自拔,季伯山却更喜欢烧鸡,一边吃一边大赞特赞:“人都说镇上这家烧鸡味道好,还真的是好吃,我看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鸡了,老田家的烧鸭也不行。”

    田小野也在一旁点头,这家烧鸡有自己的秘方,和田小贩那种卤一卤出来卖的确实不一样。

    季仲远尝了一口,突然想到了另一种美妙的吃法,问道:“你们吃过炸鸡么?”

    “吃过,”季伯山说道,“之前那谁的婚宴上吃过,也好吃的。”

    季仲远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在村里谁家的婚宴上吃过,不过是干炸,而不是某快餐店外酥里嫩的金黄炸鸡,他笑道:“等开春了,买只鸡炸给你们吃,保证比你们吃过的任何一种都好吃,到时候你们觉得好吃,我们就加到摊子里去,也可以推到县城去卖。”

    大家都笑,季云朵说:“哥,人家县城什么好吃的没有,还吃你的炸鸡呀?”

    季仲远从她的碗里叉走一块瓜,眨眨眼道:“县城里什么都有,也没有我的炸鸡,等着瞧吧。”

    “那你今天就去买鸡,炸了咱们明天去集市上卖。”

    “我看你是想再逛集市了吧!”

    说着说着天色就晚了,将黑不黑的时候,里正敲了他家门,告诉他们集市结束了。

    “宫里的老太后殁了,朝廷下令所有年货大集都停了,还有呀,一年之内不能嫁娶,也不要穿鲜亮的衣服,你们记住了。”

    里正说得朴素,家里人也都记下了,樊雨花说这是好皇帝呀,她少女时候遇到过三年不许饮酒作乐,不许大吃大喝,也不得嫁娶的,才是要了百姓的命。

    第31章

    老百姓对皇室对权力的概念很模糊,那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也不关心谁坐上了皇位,王朝又改换了什么号,樊雨花甚至不知道她经历了几个皇帝,反正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如今皇帝算是仁慈,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日子都渐渐过得好起来,这就足够了。

    季仲远也没有考试当官的追求,官场如战场,哪是穷苦人家孩子能去的地方,一旦踏入,大概率是当枪当炮灰,远不如盛世一个小老百姓自在。

    只是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他家现在经济缓过劲来了,就算不下地干活也能吃上一天三顿饭,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在他刚醒来那会儿他们家还是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一天只吃两顿呢。

    太后的死跟他们没有半分钱关系,除了庆幸在第一天就赶完了集,再没有别的感觉。早晨起来风已经很凉了,季仲远毫无防备,一进院子就打了三个喷嚏,把田小野吓了一跳,赶紧端来热水给他喝,这孩子比热水还暖心,季仲远也很是感动。

    吃过一顿稀饭咸菜做的早饭,季仲远就和季伯山给家里的所有窗户换上新的窗户纸,里外两层都换上,最外面一层还有一层挡风板,也重新修缮了一下,这下子过冬是稳妥了。

    又过了几日,季伯山把地里的白菜萝卜都搬进了地窖,季仲远也穿上了田小野做的新棉衣,第一场雪就落下来了。

    第一场雪无声无息,温柔极了,只是在早晨醒来感觉外面格外明亮,推开窗子,才发现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说是薄雪,其实只是相对于前山村的雪而言,这雪已经有一掌厚,正儿八经需要扫雪呢。

    季伯山最勤快,早晨起来就拿扫把把院子里的雪推出门外,季仲远则去看两只狗崽,两小只已经长大了许多,依偎在狗窝的棉被里,一点都不冷。

    季仲远拿了杂面饼子用热水泡开,又挖了一勺猪油拌了给他们吃,两小只吃得很欢,看来是不需要多操心了。

    所有的农忙都在此告一段落,人们躲在家里,吃着简单的食物,尽量减少活动,储存热量,以度过苦寒的冬天。

    季家人穿上了新的棉衣,棉花暖和柔软,让人缩紧免疫力就不想出来,特别是常小惠田小野和季云朵,他们几个不抗冻,每天就缩在樊雨花身边,学着刺绣,学着管家,樊雨花烦了就让他们回自己屋去,各家都有些蜜饯糖果,这会拿出来边吃边看雪,惬意又甜蜜。

    也有闲不住的人,季仲远和季伯山就是,两个大男人不怕冷,还嫌棉衣太厚,穿了出汗,直接脱了扔一边,却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成天在村子里溜达散步,也能遇到同样无聊的人们,打个招呼,说两句话打发时间。

    回来吃饭的时候就把听说的八卦说给家里人听,听说拉风铃儿的车找到了,小丫头说是要去隔壁镇,中途坚持下了车就再也找不到人,线索就此中断,看上去是铁了心不要被家里人找到。又听说秀芝怀了孩子自己不知道,前些日子去河里洗衣服冻着了,生了一场病,孩子没了,这会儿在家坐小月子,还有说丹桂的婚事定了,但是要等一年之后了,一年之后她都二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孩子,村里老李最近好像在外面有了人了,云云,都是些乡间闲言碎语,在冬日饭桌上当一道下饭菜。

    白天无聊,晚上就不太容易睡着,天冷,田小野最爱呆在有季仲远的被窝里,这人就是个火炉,把被窝烘地暖乎乎的,第二爱的就是季仲远睡不着,给他讲外面的世界,讲一些传奇故事,里面的将军,里面的大侠,还有里面的柔情,那些奇女子……

    外面落雪簌簌,屋内一夜好眠。

    雪越下越大,冬天也越来越冷,后来,季仲远和季伯山也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再后来,每个屋子里都烧起了火盆,樊雨花开始在每天的餐食里放上肉,多是炖些肉汤类,吃了暖身子。

    即便这样,这冬天也冷得超出了季仲远的想象,他不禁庆幸自己带着家人在冬天来临之前努力赚钱,攒了许多肉,又缝了厚厚的棉衣,不然这个寒冬真的很难捱,就算是不被冻死饿死,一旦不小心染了风寒,也是可能要人命的。

    入了一九天,雪就没有停过,整个村子都被埋在了雪下,安静极了,满大街见不到一个脚印。

    这天好不容易天晴了些,季仲远叫上两条狗,想上山打猎去,被樊雨花狠狠骂了一顿。

    他也知道这个天上山不合适,可是呆在家里实在是要长毛了啊!

    樊雨花只好答应他,让他带着狗在村子里跑两圈,但是绝不许去山里。季仲远答应了,带着狗出门在村里溜达了一圈,狗子很欢腾,他也很欢腾,满村都是他的脚印,跑了一圈人和狗都还是不太尽兴,他眼睛一转,算计着这会儿亲娘管不了他,带着狗就往山那边跑。

    他也知道不能上山,就想在山脚下逛逛,说不定能捡到野鸡兔子,砸开冰说不定也能抓到鱼。

    他像个顽皮的孩子,对自己健壮的身体过于满意,非要发挥所有用处,尽情地释放着力量。

    山脚下溜达一圈,扒拉了好几个村里小孩下的野鸡套,兔子套,也没有找到好东西,他失望而归,两只狗子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围着一棵树一个劲地嚎叫。

    季仲远心生警觉,轻手轻脚过去扒拉树下的雪,只见大雪卖埋掉的部分有一个巨大的树洞,里面紧紧蜷缩着一个人。

    也亏得这棵树数百年的历史,能装下这么大一个人,季仲远吓了一跳,手臂汗毛倒立,连忙拍着狗子让它们回去叫人。

    两条狗被训练得很好,一路跑回家去,家里人见只有狗回来了,人没回来,都吓得不轻,赶忙让季伯山跟着狗去找人。

    季伯山到的时候,季仲远已经把人扒出来了,可见那是个有点岁数的男人,很瘦,裹着一身破衣,脸色青白,身体倒还不算凉,摸摸颈侧,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跳动,他把男人放在雪地上,正准备背起来,却看见里面好像还有人,连忙又伸出手去,季仲远感觉自己的手指被舔了一下,心里一个咯噔,被雨夜天降夫郎支配的恐惧一下子漫上心头。

    他本能收回手,树洞里却传来微弱的哭声。

    季仲远二话不说又把手伸了进去,他听得出,那是个婴儿在哭。

    一只手轻松拎出一个瘦小的婴孩,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小,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缠了好几层,却没有一层是棉衣,都是些破布。

    季仲远反手将婴儿塞进怀里贴着肉,用棉衣裹了取暖,孩子似乎是饿极了,竟然张口就要去吸季仲远的胸,把他弄得一阵手忙脚乱,好在这时季伯山过来了,见了这情况大喊不好,又往洞里看了看……

    竟然还有一个……

    偌大的树洞塞了一家三口,树洞两面透风,一男一女用身体做门窗挡住风雪,把孩子放在了中间,虽是温暖了,但也很容易窒息,这会儿男人女人都已经陷入昏迷,孩子倒还好,看上去他们并没有冻很久,可能是前一夜才躲进这里的。

    女人还得女人救,狗子们又跑了一趟,带来了周婶、樊雨花和常小惠,三个女人合力把那女人背在了樊雨花身上,季伯山则背起了那个男人。

    然后问题来了,他们要把人背到哪里去?

    樊雨花不想把人背到自己家,一是不知来历,二是不知死活,周婶也是这么觉着的,于是两人一合计,把人背去了里正家。

    里正家距离村子不算近,但是大家还是坚定地给送去了,季仲远表示无语,但是樊雨花却告诉他,这是人命,是大事,必须由里正来做主,平日里村里要是谁家来人要长住,或是新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之类,都要和里正报告的,户籍和人都很重要,不然会被判为非法流民。

    季仲远:“……”

    这个时代别的不说,各项制度是真的严格。

    他怀里揣着个小娃娃,感觉还挺稀奇,小孩在他怀里拱了半天没有吃到奶,竟然也没有哭闹,又或许是感觉到了温暖,舒服地很,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里正家,周婶喊了一声:“里正大哥,我们捡了三个人哩!”

    不一会儿,里正就带着家里人跑了出来,先赶忙让把人送去他家厢房,厢房没有燃火盆,冷得很,但是比雪堆里好多了,里正儿子赶紧去点了个火盆送进来,又让媳妇去请郎中。

    里正瞧了瞧那一男一女,道:“估摸是西边来的,东山村上个月也捡了两个,说是那边闹蝗灾,跑的人多,咦,不是说三个么?”

    季仲远连忙道:“这还有个小婴儿。”

    说着扯开衣服给里正瞧,里正惊道:“这么点,那可不好养。”

    不好养也得养,还能怎么样,他也只能从季仲远怀里把孩子掏出来,然而小孩扒着季仲远胸口不松手,一碰就哭,里正和季仲远大眼对小眼,好久一会儿也没办法把小婴儿掏出来,只好商量道:“要不大人留我这里,小的你们带回去先养两天,等他爹娘醒了再去找你们。”

    季仲远急了:“这我哪会养?”

    里正也急:“我也不会养啊!”

    “家里不是有嫂子吗?”

    “你嫂子忙活着俩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你就先回去,”他又转头对樊雨花说道,“都说小孩带小孩,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养两天,说不定就给你们带来香火运气,你家媳妇就有了呢?”

    樊雨花听完,二话不说就让季仲远把孩子抱回去。

    季仲远:“……”

    没救了,真的。

    第32章

    当季仲远把小婴儿带回家,整个家里都沸腾了。常小惠、田小野和季云朵站成一排,军训似的一动不敢动,伸长了脖子看季仲远怀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又瘦又小,眼睫毛却很长,乖巧地躺在季仲远的怀里,睡得可香,三个人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眼都直了。

    还是樊雨花淡定,指挥着让田小野把他的厚衣服拿出来,先给小孩包上。家里只有田小野新做了两身衣服,他一直没舍得全穿,蓝色那件还是崭新的,这会儿连忙拿了出来,交给季仲远。

    季仲远:“……”

    这怎么包啊?

    樊雨花瞅他一眼,只能亲自上手,又不忘嘱咐常小惠道:“你赶紧去熬些粟米粥,要浓稠着点,小孩吃上面的米油。”

    中午本就打算吃米粥,粟米早都泡好了,这会儿添了水上锅熬煮就是,但是熬米油是有技巧的,得看着火不能离开,所以常小惠只能干着急,想去看小婴儿,却不敢大意,这小孩饿得够呛,锅里的一点米油就是他的救命口粮。

    樊雨花说小孩受不得凉,让季仲远把他们屋的火盆也搬到了自己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婴儿扒下来,又用棉被裹了,生怕冻着。

    季仲远看着樊雨花小心翼翼两手颤抖的模样,就知道他娘也是表面上镇定,内心指不定怎么心惊胆战呢。

    他揭开小孩身上的破衣服扔掉,顺便看了一眼,道:“是个小子呀。”

    樊雨花一边裹孩子一边道:“是啊,长得可像个姑娘似的,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嫩。”

    季仲远无语,撇撇嘴道:“才几个月能看出什么嫩不嫩的。”

    樊雨花也不理他,轻手轻脚抱起来放在床头,看了又看,感慨道:“这孩子福气大,要不是他爹娘那样护着,早冻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田小野站在一边端详小婴儿,稀罕地不得了,说道:“他可真小呀!”

    又伸出手想摸摸小孩的脸,却怕弄醒他,缩回了手,道:“脸看起来很软。”

    樊雨花轻笑一声,道:“睡着了是好看,等醒了饿了,那哭声,能把你耳朵吵聋了去。”

    说是这么说,眼中却是暖暖的温情,季仲远觉得他娘真是想孩子想疯了。

    小孩肚子里饿,睡不多一会儿就哭醒了,哭声却没有震天动地,只猫叫似的哼唧,樊雨花更心疼了,说:“这得多久没吃东西了,哭都没劲,云朵,去看看你嫂子米油熬得怎么样了?没出油也端点汤来,一粒米粒都不能有。”

    季云朵连忙跑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一小点粟米汤来,确实是一粒米粒都没,只估摸着有两勺。

    “嫂子说少点凉得快,先喝着,她那边还凉着呢。”

    樊雨花点点头,让田小野喂喂小婴儿,田小野哪里会干这种活,手持一勺子米汤不知该怎么办,那婴儿还在哭,这会儿喂不是要呛着?

    樊雨花见了就让季仲远抱着孩子,好在孩子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比较好抱,然后自己弄了一个勺尖那么点点米汤,送到婴儿的唇边点了点,小婴儿感受到了温热和饭香,立刻就不哭了,没牙的小嘴一抹一抹,把那半滴米汤舔进了嘴里。

    樊雨花马上又弄了小半勺,在小婴儿使出吃奶力气寻找吃食的时候送了过去,小孩嘴唇动啊动,一会儿就又舔光了。

    就这样,樊雨花喂了小半碗米汤,小婴儿才堪堪吃饱,打了个小小的嗝儿,然后试图挣扎了两下,又睡了。

    季仲远、季伯远、田小野、季云朵以及后来忍不住跑过来的常小惠就这么屏气凝神看着小孩吃了一顿饭,这会儿见他又睡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樊雨花的额头也渗出了点点汗水,她把碗一放,擦擦汗道:“给他留出一碗米油来,小野去帮着你嫂子炒个菜,咱们也该吃饭了。”

    田小野和常小惠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厨房,季伯山和季仲远则去燃了两个新的火盆,一个放在季仲远屋,另一个又送去了樊雨花房间,但樊雨花却说燃多了火盆也不好,只要两个就够了。

    一家人终于吃上午饭,不得不说小婴儿磨人,就这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整个冬天以来最累的一天,吃饭都默不作声,然而只吃到一半,就听见小婴儿又哭了。

    樊雨花连忙跑去看,所有人都吃不下饭了,全都跑去看小婴儿,这会儿却不是饿了,而是尿了一被窝,樊雨花赶紧给他换了干净的衣物,田小野的衣服被尿湿了,倒也不生气,他更关心小婴儿的情况。

    樊雨花用季云朵的衣服给他垫上,刚想把被子合上,又闻到了臭味……

    樊雨花:“……”

    所有人:“……”

    又是好一番折腾,小婴儿继续睡,季家人回到饭桌前吃已经凉掉的饭。

    樊雨花边吃边说:“这么多年不养孩子,都忘了这么点的小孩有多难养,等吃完饭你们都回去把暂时不穿的衣服拿出来裁成尿布,也不用很多,每人一件衣服就够了,反正咱们只是养两天,裁好之后给小惠拿去煮煮,煮过的布才能给孩子用。”

    大家都应下了,吃完饭就各自忙去了。

    田小野想把自己的新衣服剪了,季仲远没让,只把自己不穿的两件旧衣服拿出来剪了,又拿去给常小惠煮了,放在锅灶前烤干。

    这期间小婴儿又要了一次吃的,大小便数次,季家人被熬地精疲力竭。

    而最最让人头疼的是,小婴儿吃了两顿饱饭又睡了饱觉,睁开眼睛咿咿呀呀笑了,大家正开心呢,逗了一会儿却发现这家伙开始认人,别人逗可以,抱却只能是季仲远抱。

    樊雨花说这是认得季仲远身上的气味了,季仲远只能充当起了人形摇篮,半天下来,比打猎一整天都累。

    傍晚的时候,周婶也来逗孩子,见着孩子扒着季仲远的衣服不撒手,笑话了他好一会儿。

    由于季仲远实在受欢迎,晚上小婴儿便被安排在他身边睡觉,火盆也被搬进了他房间,季仲远近乎崩溃,田小野倒是很兴奋,也不睡觉,就一个劲地盯着小孩瞧啊瞧,逗啊逗。

    季仲远笑他小孩子气,殊不知田小野这个年龄在这个时代可是能生儿育女的年龄了,他自己注定不能有孩子,便十分羡慕有孩子的家庭,对小孩子也格外喜爱。

    等到季仲远都迷迷糊糊睡着了,田小野也还醒着,小婴儿手心握着他一根手指呢,他可不敢睡。

    趁着小婴儿睡得沉,他悄悄把孩子搂在了自己怀里,小婴儿软软的,温温热热的小身子趴在他身边,简直要把他的心都融化。

    我也好想要个小孩子呀。田小野默默想。

    全家人都知道常小惠想要孩子想疯了,却不知田小野也是。常小惠是个女人,年纪也不大,将来多少是有希望的,可是田小野从出生就注定一生无子,连个盼头都没有,这才是真真令他绝望的,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他无法做到无儿无女一身轻,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有男人有孩子,生活才有滋味。

    小婴儿在夜里哭醒了两次,都是田小野去取了锅灶上温着的米油,一点一点喂了,又给他换尿布,一夜好几次,几乎就没合过眼。

    等到季仲远起床时,就见着田小野轻轻环着孩子,眼睛半闭着不敢合上,面色疲惫,眼底乌青一片。

    他心中震撼,方才察觉田小野竟是这般喜欢小孩子,也恍然意识到了田小野埋藏在心底深处,对孩子的渴望。

    只是他注定不会有孩子,无论是和自己这样过一辈子,还是另嫁他人。

    他把手轻轻捂在田小野眼皮上,声音温柔极了:“你睡吧,我守着他。”

    田小野还在强撑,季仲远又道:“一会儿我带去娘那边,不会有事的。”

    田小野这才低低嗯了一声,闭上眼就沉沉睡去。

    睡颜恬静温柔,季仲远很少在白天瞧见他睡着的模样,这会儿看了,就觉得真是一等一的好样貌,放在原世界,绝对可以做明星的,甚至男女皆可。

    ……

    这什么鬼念头,季仲远揉揉脸,把还在熟睡的小婴儿带去了樊雨花屋。

    外面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遮天蔽日,樊雨花的屋里却是欢声笑语。

    小婴儿今天有精神了,睁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清东西,嘴巴里哼哼唧唧,小手握拳,两条小腿蹬啊蹬啊一刻不得闲,十分有趣,季家女人多,逗着孩子就上瘾。

    “娘,你说这是多大的孩子呀?”常小惠拿了一块红布放在小婴儿脸部上方,逗得小孩去抓。

    樊雨花边笑边说:“我估摸能有三四个月了,这大的孩子该学着翻身了,你瞧瞧他这小瘦样,八成不会的哟。”

    “那怎么办呢?”常小惠有点急。

    “没什么的,小孩好长,吃几顿饱饭就能长上肉来了,你记得锅里火别断,就给他熬小米油吃。”

    季仲远在一旁逗孩子的小脚,听了这话说道:“只吃小米油能行?不得弄点奶什么的?”

    樊雨花嗔怒道:“你个混小子懂什么,这点小孩不能乱喂,只能吃他娘的奶,羊奶也不好,等他娘醒了,不就有奶吃了。”

    第33章

    然而小婴儿没有等到他的母亲来,第二天,里正家儿子来说,那对夫妻醒了,男的严重风寒,病得厉害,女的更糟,他们从西边讨饭到这边,半路上生下了孩子,没有坐月子,甚至不能很好地躲避风雨,还要忍饥挨饿喂孩子,这女人基本是废了。

    常小惠这便完全明白了樊雨花这两年不让她要孩子的一片苦心,大人都吃不饱,哪能要孩子呢,生下来最伤的还是母亲。

    一家人在复杂的心情里又养了两天孩子,樊雨花总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家里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

    果然,又过了两天,里正亲自上门了。

    那一男一女跑了。

    “昨天他们刚刚有些好转,问了孩子的情况,我说让他们今天来看一眼,他们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不好,我便寻思过两天等他们好了,再带他们来看孩子,没想到,今天早晨儿媳妇去给他们送饭,人就不在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什么都没留下。”

    樊雨花脸沉的要下雨,问:“哪有这么当爹娘的,孩子都不要了?”

    里正摇摇头,叹道:“那女的不太好,我看着活不久,也是怕养不活孩子,宁肯送人。”

    “送人,送谁?我们家也不能养啊!”樊雨花不悦道,“我家自己的媳妇都还没孩子呢,先养个别人来历不明的孩子,这让人怎么说去?”

    原本只是帮着养两天,却没想到砸手里了,成为了长期负担,樊雨花自然不愿,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常小惠不能生,他们才迫不得已养了别人的孩子呢,这可不好。

    况且谁知道这孩子爹娘是什么人,万一惹上麻烦就更不好了。

    里正也很为难:“我家里四个小子了,可不能再要了,养不起了,要不你就先养着,我再看看有没有谁想抱个孩子的?”

    樊雨花摇头:“不养不养,大哥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小惠还年轻,身体也好,只是没到时候而已,又不是不能生,我们没必要要别人的孩子,你也知道养个孩子多难,特别是小子,能吃,费粮,我们家也不富裕,哪能养得起。”

    里正也叹气,他来之前已经做了功课,问了许多人家,着实是没人要养个别人的儿子——主要是村里人生育能力都还行,没有不能生的,而且正如樊雨花所说,养孩子是要钱的,多养一个孩子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不小的开支,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娶了双儿的家庭,但是这样的家庭在附近的村子里只有九家。

    其中六家老光棍,花钱娶了双儿给自己送终,一家抱了自家亲戚生的孩子,一家在外面抱了个私生子回来……

    唯一人品不错,家庭实力也还可以,有比较靠谱,还有孩子需求的——或者说可能有孩子需求的,就只剩下季家了。

    樊雨花听了这样的解释,说道:“我们家小惠能生,生了全家养就是,用不着养别人的孩子。”

    里正拧不过她,只好把孩子抱走,说:“我先带回去养着,等开春了看看镇上有没有人要,要是实在没人要,就送去济孤院里吧。”

    孩子在季仲远怀里吐泡泡玩,被里正一抱,立刻哇哇大哭,撕心裂肺,让人看了心疼,里正叹口气,把孩子硬抱了去,孩子在小小的襁褓里拼命挣扎,小手往季仲远那一个劲儿地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

    虽然他确实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

    季家人沉默地站在堂屋,眼睁睁看着里正把孩子抱走,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却从未离开过。

    田小野第一个低头抹眼泪,可是泪水越抹越多,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回了屋,蒙着被子大哭起来,他养了这小孩好几日,小孩都会对他笑了,哪里忍心看着孩子从自己身边带走。

    要是亲生爹娘带走也就罢了,他会流着泪祝福,可是想到将来孩子不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人手里,又想着孩子指不定被谁转手卖了,就无法控制地难过。

    季仲远的眼眶也模糊了,他曾经失去过生命,所以更加珍惜生命。而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在他的胸口躺了四天多,他每天都能感受到小婴儿的心跳,体温还有不安分的手脚,这都说明他是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如何能眼睁睁看他奔向未知的命运?

    更何况,这命运百分之九十是厄运。

    其他人心里也不好受,常小惠指甲紧紧扎着自己的手心,季伯山唉声叹气,季云朵拉扯着樊雨花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樊雨花一句话没说,回了自己屋。

    大家无可奈何,只能各自回房。季仲远一进门就看见在被子里哭得颤抖的田小野,他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田小野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颤抖着问道:“仲远哥,真的不能养吗?”

    季仲远垂下眼皮,悲伤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养?”

    田小野点点头,爬起来拉着季仲远的袖子,恳求道:“仲远哥,我求求你,让我养他吧,我把我的食物分给他,把我的衣服分给他,不占用家里的一丝一毫,行不行?”

    “他吃不多的,我会教他很乖很乖,不吵不闹,行不行?”

    这是田小野第一次求他,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季仲远心中揪着疼,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现在是我的夫郎,如果要养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可知道,一旦有了这个孩子,你我之间就再也牵扯不清了,你若是哪天想走,也有了牵绊,你若是喜欢上谁,人家会先考虑你有个孩子,这些都会成为你追求幸福的阻碍。”

    “我不走啊!”田小野哭喊道,“仲远哥,我能不能一直给你当夫郎?”

    季仲远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有些话压在心里太久,总有一天要喷发出来,一吐为快。

    “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一直都想做你的夫郎,没有想过有哪一天要嫁给别人……”

    “我喜欢这个家,喜欢婆婆,喜欢所有人,也喜欢……喜欢…你……”

    “想和你一起过很久很久,养个小孩……”

    “所以能不能不要让我走……”

    他越说声音越低,又臊又没信心,他不确定季仲远停了这番话会生气还是怎么样,但是话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等季仲远的“处决”。

    他等了许久,才听季仲远说:“你当然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田小野心里一喜,以为季仲远终于接受他了,却不料这是个随身携带冷水盆子的人,简直是泼冷水专业户。

    “是因为我的鲁莽,才让你不得不嫁,我懂,我家气氛还不错,你放心,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家人,我们都会好好对你的。”

    田小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简直无法相信有这么不开窍的男人,他的一番深情表白,这男人几乎全部反弹,只听到了他想留在这里……

    那么多的“喜欢”呢?他没听见吗?

    季仲远还真是没听懂,他简单地认为田小野以前受过很多苦,到了他家之后,吃穿无忧,家里人都对他好,所以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这是人之常情,全然不知少年心中似火的热爱,竟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

    他伸出手,抹去田小野眼下的泪水,安抚道:“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等明天早晨,阿娘情绪稳定些,我再去求他。”

    田小野:“……”

    行吧,先把孩子求回来再说,有孩子也是好的,他心里略感宽慰,又开始焦急地等待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季仲远就等在了樊雨花门口。

    “你这是要做什么?”樊雨花有点吃惊。

    “娘,”季仲远见她情绪好像还不错,劝道:“咱们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吧,我养。”

    樊雨花听了这话,瞬间翻脸,揪住季仲远的耳朵咆哮道:“蠢死你得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季仲远疼得龇牙咧嘴,被樊雨花扯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门,常小惠和田小野被打发去做饭,季云朵被赶出去玩,季伯山去收拾院子,只有季仲远一个人在挨训。

    樊雨花恨铁不成钢,指着季仲远的鼻子骂道:“你小子这些年光长膘不长脑子是不是,瞧你长这个傻大个!”

    季仲远心说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委屈道:“娘,不就是养个孩子吗,我现在能挣钱了,养得起。”

    “呸,你当养个孩子那么容易,我就问问你,你认得他爹娘吗?”

    “那肯定不认得啊,树洞里挖出来的。”

    “既然不认得,你知道他爹娘有没有病吗?”

    “?”

    “东山村孙哑巴的孩子也是哑巴,北山村田小贩你见过吧,还买过他家鸭子,他说话嘴是歪的,他闺女儿子都是歪的!”

    “这……”

    “儿子像老子像亲娘,你和你哥长这么高还不是像你爹?那我问你,这孩子要是有毛病怎么办?歪嘴是轻的,听不见看不见又或者有心疾呢?”

    季仲远确实没想这么多,这下子樊雨花说的在理,他便彻底没话说了,只能听樊雨花一个劲儿地咆哮。

    “你以为养个孩子只是给口吃的给件衣服穿就行?你懂个P,我就跟你说,要是这孩子有难以治愈的疾病,你的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咱们家现在是挺好的,但是一旦有个常年吃药的孩子,还能笑得出来吗,还能像现在这般和气吗?”

    “你又不是孤济院的人,做什么大善人?”

    “就算这孩子没毛病,健健康康的,那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根?子孙都像根,爹娘奸犯科,性子恶劣的,孩子也常是如此,你要是养个跟你以前一样混蛋的,你怎么办?”

    “就算他健健康康,心地善良,那么我问你,你养了十几年,人家亲爹娘来认了,你给是不给?我告诉你孩子和亲爹娘是扯不断的,他很容易就能被带走!”

    “还有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嫂子……你要是养个孩子,你是幸福了开心了,别人背后会说什么,甚至当面会说什么?现在你们两家都没有孩子还好说,一旦你有了,多少人会在议论你们的同时提到你嫂子,会说她这么多年没孩子,还不如抱一个,会说我这个做婆婆的想孙子想疯了,宁肯抱养也不等她!”

    “你嫂子来了咱们家就跟着过苦日子,前两年是我不让他们要孩子,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也没抱怨过,你以前混,把你哥辛辛苦苦攒的钱都偷去花了,你嫂子背后哭过多少次,有多绝望,但是你生病不还是任劳任怨照顾你,这么好一个女人,你怎么能让她背后被人说?”

    “你个屁孩子,才多大点,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想着养孩子,能养个什么好玩意出来。”

    季仲远的头越垂越低,他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白上了那么多年学,只知道奇变偶不变,却不知人生复杂道路多阻。

    樊雨花骂了他一顿,见他垂着头,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语气也软下来,劝道:“你不必担心孩子,里正大哥是个有数的,不会把孩子随便交给个不好的人家的,你要是想要孩子,等你大嫂生了孩子,就当亲生的养,要是她生得多,也可以商量着过继一个到你们名下,反正都是一家人,天天见的,也不算让他们母子分离,行了,大早晨的,别站在这让我糟心了,滚去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养孩子的。

    以及,季仲远钢铁直男,二百五。

    第34章

    早饭上桌,一顿饭吃地十分沉默,饭间田小野屡屡偷看季仲远,季仲远蔫蔫地给他使眼色,他就觉得情况不太妙,这个家里要是季仲远都劝不了樊雨花,那就没人能劝得动她了。

    樊雨花吃饭很淡定,不快不慢,吃完后碗往桌上一搁,道:“今天阿远洗碗,小野,你跟我来。”

    田小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放下筷子,忐忑不安地看了季仲远一眼,季仲远也愣在当场,想说什么,被樊雨花瞪了一眼:“洗你的碗去。”

    田小野跟着樊雨花走了,桌上人面面相觑,季伯山用胳膊肘捅季仲远,问:“怎么了这是?”

    季仲远闷闷道:“小野舍不得那小孩,我就去跟娘求情,让娘训了一顿。”

    他本想在季伯山这里找找认同,想听季伯山说一句他也很舍不得之类的,却不料季伯山微微错愕,直接说道:“你咋还想着要那孩子?”???

    敢情全家只有他和田小野对孩子念念不忘?

    季伯山见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笑道:“你这傻样啊,你想想看,咱娘当时把孩子抱回来,只是答应里正帮忙照顾两天,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里正就想让我们彻底收养他,咱娘要是答应了,那不是当了冤大头?”

    “以后谁都可以让娘帮个忙,小忙不说,要是再来个让帮着看两天孩子的呢?你呀你,你也不想想,咱们家前些年那么难,要是娘都这么好说话,得当多少冤大头,让人欺负地裤衩都不剩,你觉得那小孩可爱,想留下,那也得是咱们想要,人家爹娘托付,签了领养文书,清清白白地养着,要不弄得一把糊涂账,转过头来,人家反咬一口,说咱家偷了人家孩子,你怎么说去?”

    季仲远张了张嘴,更郁闷了,道:“原来全家就我俩傻。”

    噗嗤,一旁的常小惠笑出声,说道:“你们不是傻,是没经事,说实话,昨天孩子被带走的时候,我们也挺难过的,那么小个小孩,谁舍得让他那么哭,但是这小孩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样呢,我以前听娘家老人说过,有家人爹爹犯了事,判了斩刑,他娘哭死了,孩子就被亲戚养了,亲戚家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的,就这个孩子不老实,爱打人,手脚还不干净,都是从小教起来的孩子,性子就不一样,咱们要是收养,也得看他爹娘的本性。”

    “就是,要是养个像你那么混的,又不是亲生的,你要是不要?”

    季仲远:“……”

    现在更确定了,全家就他俩傻的。

    他只能闷着头去洗碗,收拾好厨房回来,田小野已经回房了,坐在床头扫着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季仲远连忙问他:“怎么样,娘跟你说什么了?”

    田小野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样,说:“娘跟我讲道理了,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是太冲动了。”

    “诶,我也是没想那么多,小说话本看多了,老想着行侠仗义,不想这人间复杂,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坐在房间里看雪,外面飘了星星点点雪花,没有风,屋里两个火盆,开一扇窗子也不会很冷,正好透透气。

    到了下午,里正又来了,令人惊讶的是,他这次带来了一男一女,怀里还抱着孩子,季仲远一看,这不正是孩子爹娘吗?

    他们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里正带着那对男女见了樊雨花,说是这两人原本是想把孩子就这么托人了,但是跑了一日又回来了,因为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骨肉,这会儿来是想感谢樊雨花一家的照顾之恩的。

    那一男一女依旧衣衫褴褛,男的是个瘦高个,女的看上去比男的要老些,微微有些驼背,两人眼中都闪着泪花,铺通就给樊雨花跪下了,说道:“感谢嫂子照顾我家小福,要不是你们这几天悉心照顾,这个孩子或许就不在了,你们对我们全家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给您几位磕头了。”

    说着,两人抱着孩子给季家人磕了三个头。

    樊雨花上前瞧孩子,那小孩呜呜两声,扒着母亲的衣服不放,樊雨花若有所指,拖着长腔道:“果然孩子还是跟亲爹娘更亲。”

    季仲远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有些不服,上前去试图摸小孩的手,不料小孩一下就缩起了小手手,呜呜地叫着搂着母亲。

    季仲远内心奔腾,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樊雨花看了好笑,不去理他,对两口子说:“你们把孩子带走是最好的,孩子就是得在亲爹娘身边长大才最好。”

    “是啊是啊,”男人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个笑,说道:“我们再也不把他丢下了,您几位对孩子有救命之恩,我们夫妻俩商量着,这算是一种缘分,想让孩子认个干爹干娘,到老了,让他伺候着。”

    田小野一听,心里就揪起来了,认干爹干娘,那肯定就是奔着季仲远和他去的呀,这……这……

    这……还得听樊雨花的,他被说了一次,也不敢妄自期待了。

    樊雨花却是不答应的,她笑笑道:“两位,认干爹干娘就不必了,你们还是寻个营生,好好照顾孩子,把日子过起来才是。”

    里正也回过味来了,在旁边说道:“老季家的说的没错,你们俩的凭证我看了,既是良民,就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附近几个村子都归我管,东山村村头有两间空房,修修就能住人,我先带你们过去住下,开春你们再自行决定去留。”

    说完,里正便要领着两人离开,两人踟蹰片刻,最终也不敢不听里正的,乖乖跟着走了。

    樊雨花送他们到门口,见着人走了,把门一关,回头果然看见田小野眼中的迷惑,她又看看季仲远,那傻大个正咧嘴憨笑呢,见着樊雨花看过来,连忙拍马屁:“娘做的对,娘肯定是有道理的。”

    樊雨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就听他们说认个干爹,老了养你?怎么不问问要不要你给养孩子?都是干爹了,你能看着孩子挨饿吗,有了第一次松口,给了东西,他们以后就能一直拿孩子做幌子,跟你要东西,哎,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东西,你跟我来,娘给你讲讲道理。”

    季仲远立刻变苦瓜脸:“怎么……怎么又讲道理啊!”

    “快滚过来!”

    “唉,娘啊……”

    樊雨花进了门,往门外探了探头,确认没有人跟着,才鬼鬼祟祟关上门,开门见山道:“你怎么还没跟小野同房?”

    季仲远差点原地闪腰,千算万算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没想到老娘以来就是这样一句,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道:“娘,您管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呸,老娘不操心,你怕是不开窍,我就问你,田小野为什么那么想要孩子?”

    “他喜欢啊,自己又不能生,所以就想领养一个。”

    “不能生就不生,干嘛非要领养?”

    “?”这不是你们古代人的固有思维吗?

    “你呀你,”樊雨花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道:“大多数双儿不能生,所以很多人在这方面会有点心结,但是如果他们的男人对他们疼爱有加,时常安慰,也就渐渐淡化了,除非是特别怕因为生不出孩子被男人嫌弃,才会想方设法养个孩子。”

    “我对他挺好的呀。”

    “你都不跟他同房,他心里不安,总觉得随时会被抛弃,有个孩子好歹让你们之间有点牵连,这你都不懂。”

    “可我不喜欢他啊,我怎么就……咱不是当时那情况只能把他带回家吗,要不他就是死路一条,我也跟他说了,会像对家人一样对他,不会抛弃他,他要是看上别人,也能嫁了去,我对他多宽松啊!”

    “你……你真是饭都吃到腿上了空长那么大个子!田小野这孩子长得好,心地也老实善良,你怎么就不喜欢,再说了,你怎么能让他随意嫁人呢,这话能说吗,你知不知道人家孩子就看上你,就想跟着你,你知道不?”

    季仲远震惊了,机械般摇头:“不知道!”

    “蠢死你!”

    “娘,我只把他当个小孩……他才多大点,我没想过啊……”

    “……”

    樊雨花彻底无语,在心里默念都是老季的种不好,生两个儿子,一个憨一个傻,救都救不了,她默默压下喉头血,耐着性子说:“你觉得小野哪里不好?”

    “没哪里不好,长得好,人也勤快,心思单纯善良,哪哪都好。”

    “那怎么不喜欢?”

    “就……也不是讨厌,就是没想过要和他那什么……假戏真做。”

    “什么假戏真做,你们本来就是夫夫,行了,你别说了,以前没想过你是不开窍,打今儿个起,你就得想着这件事,安安稳稳跟他做夫夫,今晚就把房圆了,别再让他胡思乱想。”

    “娘……这种事没有感情怎么行?”

    “要什么感情,我和你爹成亲前还没见过面呢,不一样好好的,生了你们三个?”

    “……”

    季仲远彻底败下阵来,灰头土脸回了自己房间,看见坐在床头的田小野……

    更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宝宝在纠结养孩子的事情,说几点哈。

    1.这篇不生孩子不养孩子,妈妈说过继大哥的孩子是因为妈妈以为季仲远想要孩子,所以这样说,但其实最后是没有的。

    2.孩子这段的意义在于这一章,就因为孩子的事情,樊雨花发现两人的问题,于是助攻了一下。

    3.后面还是搞事业谈恋爱,会增加一些角色,开启新的地图,慢慢的丰满起来。

    4.这篇文真的是家长里短流水账型,进度很慢。

    第35章

    季仲远站在门口,傻乎乎地盯着田小野看了一会儿,几度欲开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挑不出田小野的毛病,无论是外貌还是品行或者性格,再或者是对自己的好,都挑不出一丝一毫,他也不想去挑剔,人无完人,自己尚且一身毛病,哪来的脸去对别人挑挑拣拣。

    只是一直以来把他当做少年看,从未想过这人可以真的做自己的另一半,亲密无间,如今被樊雨花粗暴地点醒了,才猛然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人有多早熟,像田小野这样的年龄,嫁人生子的都不少。

    原来他不是个小孩子。

    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和人家一个被窝睡了这么久,还不发生点什么,那田小野怕不是怕想太多。

    他摸摸鼻子,脑梗似的憋了半天,想着要怎么把这事儿圆满解决了,最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重度血栓的话来。

    “小野,咱们今天开始分被窝吧。”

    田小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眩晕,鼻子一酸,眼圈立刻红了起来,紧接着就是簌簌而下的泪水,他可真是太委屈了。

    樊雨花把他叫道房间里,没有说孩子的事情,敏锐如她,立刻就想到是自己儿子没有给夫郎足够的安全感,直接如她,直接问了他俩的房事,田小野说着说着就委屈了,樊雨花便劝他不必伤心,她会去说那不开窍的儿子的。

    原本抱着一丝希望,见着季仲远心事重重的模样,更是忐忑不安,谁料这人竟然直接提出了分被窝。

    这是有多讨厌自己啊,田小野垂着头,心里想的是樊雨花跟他说了自己的心事,导致他厌恶自己了。

    都怪他……怎么能跟婆婆说那样的事情呢……

    他背过身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季仲远从柜子里拿出旧被子,抱着被子坐在床边,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发觉自己说错话,让田小野难过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抱着被子坐在那里,活脱干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要被扫地出门的小混蛋。

    这个样子,两个人睡是睡不着的,坐着又尴尬,外面下雪,也不能出去溜圈,季仲远费好大劲,终于想到了一个缓解尴尬气氛的主意。

    做点田小野喜欢的事情吧。

    他从柜子里抱出钱罐子,在田小野耳边晃了晃:“那什么,反正闲来无事,咱们数钱吧?”

    田小野:“???”

    季仲远憨笑:“之前不是说了要去县城吗,我想,攒到一百两银子,咱们就动身。”

    “一百两银子?”田小野被这个数字刺激到,暂时忘了之前的尴尬,“那不得攒十几年?”

    “不用不用,明年就差不多,就是辛苦点,多干几份工作。”

    “这不可能!”田小野对于农村家庭收入还是有点数的,一个农村家庭,一年收入能余下十两银子就很不错了,这还是在官府免了各种税的情况下,听说今年是免税的最后一年,明年各种税钱就要上来了,生活会更难,怎么可能一年攒下那么多钱。

    “我说能就能,咱们先看看今年下半年咱俩攒了多少钱。”季仲远不以为意,他脑海里有了好几种赚钱的点子,只要能吃苦,勤快点,不愁攒不下来,好歹是活了二十八年的三好青年,来了这里总能比原住民过得好点吧。

    两人打开钱罐子,先把小银子块拿出来,数了,又把铜钱一个个数清楚,数了三遍,最后折合成银子下来,两人的私人财产竟然高达三十七两零八十三文钱。

    “这么多?”田小野惊呼。

    “是不少了,明年开春,咱们就去镇上租个铺子去。”季仲远对这个金额也很满意,一来半年就挣了别人三年的工资,这个牛他可以吹上十年了。

    “真的要去镇上呀?”田小野心中激荡不已,虽然季仲远早就和他说过攒些钱就去镇上,但是总感觉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这会儿季仲远又提起来了,而且说了开春就去,那就是说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啊,他内心还是忍不住激动。

    “那还能假,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过得更好?”季仲远收起钱罐子,见田小野一脸难以掩饰的激动,笑个不停。

    “你怎么这么激动,那你可得好好规划下,去了镇上你要做些什么。”

    “我?”田小野一愣,“我能做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季仲远笑了,说:“那怎么行呢,你不是想开自己的铺子吗,自己的铺子当然要自己规划自己费心,哪能事事都靠我。”

    他往后一仰,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说:“咱们现在资金有限,只能开一家小铺子,所以要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一家店里卖,我想开一家小的超市。”

    “超市是什么?”田小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只觉得他眼睛里尽是夺目的光彩。

    “就是杂货铺子,不过比杂货铺子要更整洁一些。”

    冬日无事可做,日子过得慢,季仲远索性与田小野说起了第二年年度规划。

    “我目前打算卖咱们家的吃食,竹筒饭、小甜饼、肉夹馍还有烧肉,肉包子就不能卖了,外面摊子多,娘也说明年大家日子过得好了,面粉和肉不如今年值钱,肉包子卖不上价。”

    “上次集市我和老谭说了一嘴,到时候可以从他那里进货,买些日用品,只是卖什么我还没想好。”

    “为什么不自己去进货,找老谭不还得多花一笔钱?”田小野问道。

    季仲远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不错不错,脑子反应很快嘛,我找老谭是因为要让他帮着选品,你要知道很多东西不是在一家进货的,他常跑这些商家,比较熟,又只干这个,时间也够,咱们除了买这些杂货,还要准备吃食,还要做些别的生意,时间不够呀,所以只能选择更高效的方式。”

    “还是你想的多。”田小野红了脸。

    “你反应也很快,我还准备卖炸鸡和竹盐,明年开春就让赵吉祥烤竹盐,这东西不难做,就是得费功夫试火候,再就是要烤九遍,费时,这个是未知,要是能做出来,我就带去县城卖。”

    “县城?你要去县城?”

    “对,明年就要跑几趟县城,要想后年或者大后年就搬去县城,那么明年我们就得去县城考察,熟悉那里的市场和人们的生活习惯,才能找准定位,还要结交一些人,到时候入住也能顺利些。”

    “这么快?”

    “如果一切顺利就很快,我也很想早点把全家都弄到县城去过好日子。”说起未来规划,季仲远内心也是火热,他可太想早点脱离这个贫穷的小山村,出去看看外面的繁华世界,接触更多更有趣的人了。

    “小野,你可以想想自己想要在铺子里卖什么,你想做点心,我可以教你几种,你觉得呢?”

    田小野想了想,说:“我想学,但是不是现在,冬天的粮食可金贵。”

    “也行,这东西上手快,你做饭有天赋,估计不费劲。”

    突然被夸,田小野有些局促,季仲远却有了些困意,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说:“睡会儿吧,我继续给你讲白娘子的故事。”

    入冬以来,季仲远就热衷于搜罗脑海中的各种故事传奇,讲给田小野听,因为冬日实在太无聊。而田小野又是个最好的听众,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将源源不断的信息全部吸收。

    于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讲故事竟成了两人之间最主要的娱乐活动。

    田小野立刻躺下,又说道:“仲远哥,你也可以把这些故事写出来拿去卖。”

    季仲远拍手称赞:“对啊,这可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年头话本可不便宜,写出来找了印刷商印出来,能卖不少钱。”

    而且这个朝代写话本不犯法,朝廷对于一些风流小说之类的东西管得不严,只是有些太露骨过分的,不让卖就是了,此处的不让卖,指的是明面上,私下有爱好者,什么话本没有。

    “那我得写点狗血的,霸总娇妻,豪门恩怨,还要把主角金手指开到最大!”

    田小野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呀?”

    季仲远又得到了一个赚钱的新点子,心里乐,说道:“今天不讲白娘子了,我给你编一个代嫁庶女。”

    “???”

    季仲远的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要多狗血有多狗血,要多雷人有多雷人,抛却三观抛却节操,什么剧情都能给编出来,但是田小野还是最喜欢白娘子这样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羡慕白蛇和许仙不顾一切在一起的勇气,更在听到雷峰塔压住白娘子的时候哭出声来。

    日子平淡如水,故事酸甜苦辣,一日复一日,说不尽的爱恨,过不够的恬淡。

    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新年,今年因为国丧,不能大肆庆祝,不过村里本来也没有多热闹,大家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孩子们还是穿了新衣,有些是真的新,有些是大人衣服改的,好歹也算是新鲜的,孩子们在村里跑来跑去,新年这几日都是晴天,不怕被风雪吹了生病。

    季云朵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樊雨花给她带了一把糖豆,她可以随意和小伙伴分享。

    樊雨花在村里没有亲戚,就去了周婶家,周婶家的闺女都嫁出去了,要等到初二才回来,这会儿家里只有她和小儿子,正好在一起凑个热闹。

    季仲远没事可做,出去遛狗去了,田小野也跟着去,憋了两个月,谁都想出去走走。

    只有常小惠闷闷的,最近没有胃口,脾气也不太好,季伯山便让她在家呆着,自己出去看看有没有能开胃的果子给她买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猜得对。

    春天到了感情就来了,大冬天的谈啥感情,太冷了……

    第36章

    晚上一家人才凑到一起,樊雨花切了白菜和肉,剁了馅包饺子吃。

    大家的固有观念里,饺子就是过年的好饭,除了过年,就只有几个重要日子才吃饺子,平时没人会去包了吃。

    饺子费油费酱费白面更费肉,季家兄弟敞开肚皮吃,每人能吃近百个,听着就吓人,但是这年头肚子里没有油水,又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能吃上近百个饺子不算什么,他们村最高纪录是一个姓崔的壮汉,有一年吃了一百一十二个饺子,肚皮都撑得圆滚滚的还吃不够,被他老娘说是过年吃光了家底。

    季仲远和季伯山负责擀皮,樊雨花和常小惠包饺子,季云朵也跟着学,手可快。

    擀皮的明显笨手笨脚,供不上包的速度,但是后来田小野也来擀皮,桌上就能堆起一小摞饺子皮来。

    季仲远好奇田小野怎么学会擀皮的,他家过年擀饺子皮可轮不上他,却不知田小野每年过年都馋饺子馋疯了,眼巴巴看着朱婵儿揉面和馅,愣是靠臆想学了个七七八八。

    饺子很快包满了两个竹篾子,樊雨花就让季云朵去烧水,先把包好的煮了,一锅煮开,一锅又来,前前后后一共包了二百六十三个饺子,樊雨花嫌数字不吉利,又包了三个小的糖饺子,凑了二百六十六个。

    热腾腾的饺子上桌,除了饺子,桌上还有一碗醋,一碗腌豆角,和几头大蒜。

    樊雨花早包好了红包,坐在饭桌上笑眯眯说道:“今年咱们家有喜,仲远改好了,小野也进了门,你们都有了伴儿,我这心里就没有牵挂了,咱们家的日子呀,一定能越来越红火,越来越富足,给你们每人一份压岁钱,愿来年平安顺遂,都能发大财哈。”

    大家都笑,一个接一个从樊雨花手里接过红布缝制的小包,包里钱不多,每人十四文,意思是一个六一个八,年年都是如此。

    田小野也收到了一个,小心翼翼收好了揣进怀里,珍惜着呢,他的动作被樊雨花看在眼里,眼底染上一份慈爱。

    “来来来,收好压岁钱,开饭了啊!”樊雨花夹起了第一个饺子,随后大家都开始一人一盘,端着盘子大吃起来。

    饺子鲜香无比,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樊雨花不允许口味上出任何差错,下了十足的功夫,自然是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季仲远钟爱那碗腌豆角,吃了两口正好解腻,他边吃边对季伯山说:“大哥,今年过年准备吃多少个?”

    每年过年都是这两人的吃饺子大赛,每年都是季伯山赢,季仲远一直不服气。

    季伯山笑道:“今年吃不多了,下半年跟着你吃不少肉,肚子不缺油了。”

    “那才多少肉,你吃不过我就直说,我几年要吃八十个。”

    “哈?你以前也没吃过八十个,吹牛吧你,小惠帮我填点醋,我给这小子涨涨见识……咦,醋呢?”

    季伯山一转头,醋已经没了,然后全家人的眼神都聚集到了常小惠身上。

    她那盘饺子没吃几个,醋却倒了不少,她也后知后觉自己吃掉了一碗醋,有些尴尬地放下碗筷,不好意思地说:“今年这醋怪香的,这……这饺子腻了点……我……我再去倒一碗来。”

    说着拿起碗便要走,走到门口脸色却突然一变,放下碗跑去院子扶着墙角剧烈呕吐起来。

    全家人都惊到了,季伯山赶紧起身,说道:“这是怎么了?”

    樊雨花也站起来,走过去看,说:“怎的不舒服?”

    常小惠吐干净胃里的东西,脸都绿了,扶着季伯山才堪堪站直,难受地说:“这几日一直不太舒服,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吃多了不消化,不想今日怎么就这样了,娘,对不起啊,这大过年的。”

    “这有啥对不起的,我看看……”樊雨花给常小惠擦了嘴,捧起她的脸看,心疼道:“怎么蜡黄蜡黄的,老大,快去请郎中去。”

    郎中也要过年,但季伯山心里记挂妻子病情,硬着头皮去了,只能多给些钱,莫要让人不悦才好。

    樊雨花扶着常小惠进了屋,让她躺下,把季仲远赶了出去,只留季云朵和田小野在屋里,她摸摸常小惠的额头,也不热,就问道:“小惠,你上次来月信是什么时候?”

    常小惠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说:“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喝了红糖水,也没有来,还想着开春找大夫看看。”

    “哟,那八成是了。”樊雨花眼睛弯了起来,笑眯眯道,“不爱吃饭爱吃酸,还不来月信,我怀老大的时候就这样。”

    “啊?”常小惠也惊喜不已,拉住樊雨花的手急切问道:“娘,你说我……我…”

    “你也别急,一会儿让大夫看看,我说了可不算数。”

    尽管如此,这一系列的症状还是让人喜出望外,心里亮堂堂的,常小惠摸着肚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忘记了难受,只盼着郎中早些来告诉她好消息。

    郎中心地好,大过年的一听说有人病了,放下筷子就来了,一番诊断之后,就确定常小惠是有孕了,全家人立刻炸出一片狂欢。

    樊雨花一边笑一边抹眼泪,还念叨着:“这个傻丫头,还喝红糖水呢!”

    季家大过年添一大喜,各个都笑个不停,特别是季伯山,恁大一个汉子,两手绞在一起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他似乎想去抱抱常小惠,摸摸她的肚子,又不太敢,好像这个朝夕相处好几年的妻子突然变成了泡沫做的,一碰就能碎一般。

    樊雨花嫌弃他,说:“你媳妇爱吃酸,你去周婶家买些酸梅干来,我今日在她家吃了,那酸的,牙都软了。”

    季伯山一听媳妇想吃,撒丫子就跑了。

    樊雨花又让季仲远给郎中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给了双倍的诊金,千恩万谢。

    郎中看着人家有喜,自己也高兴,就收下了饺子,叮嘱说一定注意休息,不能提重物云云,季家人圣旨一般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饺子也更香了——却没得吃了,樊雨花拉着常小惠的手,问她想吃什么,常小惠什么胃口都没,想了许久说是想吃糖饼,田小野立刻就去和面了,众人又是一片忙碌,好在常小惠吃下了两个小糖饼,这才让人放心。

    季伯山买来了酸梅干,不太多,常小惠便把它们装到一个小罐子里,难受的时候才吃一个。

    樊雨花安慰道:“一开始是难受,过两个月就好些,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想吃也不用硬塞,省得吐得腹疼。”

    常小惠一一记下,但她忙碌惯了,不习惯躺在床上,总想着下来干点活,被樊雨花拦着了,说是女人这个时候不好好享受还要等什么时候。

    “等生出来有你忙的,整夜整夜不能睡呢。”樊雨花笑道。

    田小野在一旁站着听了一会儿,突然跑回房间,把自己的蜜枣都拿了出来,说:“嫂子,枣子你留着吃,仲远哥说过,这东西最长肉。”

    常小惠噗嗤一声就笑了,樊雨花也跟着笑,拍拍田小野的手道:“小野呀,你给了你嫂子,你自己吃什么?”

    “我不吃了,嫂子吃。”

    “我的好小野,”常小惠拉着他的手,温和地说道,“你留着吃吧,我平日里只想吃酸的,这甜枣子也吃不下。”

    “那就留着等你想吃了再吃。”田小野十分坚决,他听樊雨花说过,太瘦了不好带孩子,要胖点才好养,所以非得要常小惠留下吃。

    常小惠见他好心,也就留下了,田小野这才放了心,自从嫁进季家,他总觉得亏欠太多,一直在享受季家的好,却从没机会报答,这会儿常小惠能收下他的东西,他还挺开心。

    常小惠怀孕,是整个季家的大事,全家人安分了一个冬天,这会儿全都动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季仲远就跑去老陈家,买了六十个鸡蛋回来,老陈家的鸡冬天不爱生蛋,这六十个可是差不多掏空了人家的家底。

    樊雨花喋喋不休,把自己怀孕的经验都传授给了常小惠,还把存着的布料拿出来,带着常小惠和田小野给小孩做衣服。

    “这也太早了些,娘。”常小惠哭笑不得,哪有才刚怀上就准备小孩衣服的。

    “不早不早,等月份大了,怪难受的,哪儿还能做衣服,而且呀,这小孩子的东西多着呢,算算你该是在明年夏末生产,天气还热着,紧接着就要入秋入冬,这部季得准备夏天的衣服还有秋冬的衣服,小被子,褥子枕头,我想想,奥对了,还有你的衣服帽子鞋子……”

    几个人听着头都大,这也太多了。

    “要我说,还是趁着冬日在家无事可做,多做些。”樊雨花笑眯眯地说。

    田小野拿起一块布料比划:“娘,小兜兜做这么大行吗?”

    樊雨花一看,笑道:“太大了,新生的小孩可小呢,比巴掌大一点就行。”

    “这么小?”田小野和常小惠惊呼道。

    “那可不,两手就托过来了,都不敢想后来怎么能长那么大个子。”樊雨花说着,瞥了一眼外面忙活的兄弟俩。

    第37章

    季仲远和季伯山在院子里搭了三个大的木头筐,往里面填满水,隔一夜就能冻成冰,再把冰储存在地窖里,来年开铺子要用。

    过完了年,春天也就要到了,之前季仲远就和家里人说过开春去镇上开店的想法,原本打算是全家人都去,一起住在镇上的院子里,每日做吃的、看店铺,忙忙碌碌,到了农忙时节,两兄弟回来种地,其他人继续看铺子。

    但是现在常小惠怀着孩子,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吐得一天比一天严重,饭吃不下,人也没精神,甚至连走路都走不了几步,她不能去,季伯山和樊雨花就不能去,樊雨花不能去,季云朵就不能去,也就是说,全家只有季仲远两口子能去。

    季仲远这会儿就在和季伯山说这件事。

    “开春之后农事重要,我肯定得回来帮你,到时候小野总不能一个人待在镇上,也就是说,生意刚做起来就要暂停,很不划算,所以我寻思还是等农忙过去我们再去镇上。”季仲远说道。

    季伯山却不同意:“农忙啥时候能过,春天播种,之后就要除虫看护,夏末就要收了,家里小麦水稻黍子土豆大豆……这么多庄稼,足够忙活整个春夏秋,你要是等,我看着铺子今年一年都开不了。”

    “那就等明年,孩子大点了,能出门了,咱们再去开。”

    “你这说的什么话,铺子是你的产业,怎么能因为我家的事情耽误了你家的事情,你就和小野去,咱家那点地以前就是我自己打理的,今年也能,你不用担心。”

    “哥我以前不懂事,现在还能不懂事吗,你这么说我情何以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引来了樊雨花。

    樊雨花看了看大的,又看了看老二,心中顿感欣慰,两个孩子相亲相爱,互相关心,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画面。

    她坐到两人中间,对季仲远说道:“你们两个不用争了,伯山说的对,你和小野的事不能耽误,你既有心出去闯闯,那就出去闯,这时机可不等人,说不定明年铺子租金就要涨,或者又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你们俩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今年的地让老大带着她家两个兄弟种,雇人的工钱你来拿。”

    季仲远觉得这是个主意,一来解决了种地的问题,二来请的是常小惠的娘家兄弟,靠得住,也能让他们看看常小惠,心里放心些。

    季伯山却觉得没必要,往年都是他自己种地,今年也一样,不必花这个冤枉钱,樊雨花却不让的:“你当自己是村头老张家的驴吗,驴也没有你这么干的,不要命啦,往年是没办法,今年咱家日子好了,怎么还不能喘口气。”

    季伯山:“……”

    季家老大人生守则第一条:娘的话要听。于是几乎没有怎么挣扎就同意了。

    新年过了,冬天就过了,最后一场雪下在了大年初六,之后就是连续数天的大晴天,冰雪开始融化,小河里的水也涨了起来,流起来叮咚作响,带走隆冬的清寒,带来初春的生机。

    再不会下雪了,但是也还不到下地的季节,这会儿是最苦的日子,青黄不接,全靠大葱土豆过活。

    也是镇上店铺租金最便宜的时候。

    季仲远带了一小袋土豆,把赵吉祥从家里拎出来,看着这小子一个冬天过去比之前更瘦了,但好在健健康康,还活着,就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去镇上干活。

    赵吉祥俨然已经是季仲远的私人助理了,一听说有活干,立刻两眼放光,他家没地了,就指望季仲远雇他干活给点工钱好过日子。

    他腿脚勤快,社交能力极强,季仲远打发他先去镇上跑两天,寻找几间合适的铺子,他自己则去找老谭商量进货的事情,他准备卖的东西不少,一开始不好找定位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得卖点试试。

    铺子一分为二,一边是吃食,这部分只需要几个小架子就可以,另一部分是日常用品,他没有发现镇上人的特需,所以就卖些家家户户都用得上的。

    黑白红蓝绿五色线最是常用,特别是白线,就都备上一些,有线就要有针,有针就要有顶针,家里的布头也可以拿去卖掉,不过他家现在要给小宝宝准备东西,所以暂时没有布头可卖,在村子里倒是可以收一些,一文钱能收到一小篓。

    锅碗瓢盆也可以卖,确切地说除了锅都可以卖,碗不要最好的,只要木碗粗陶碗,无论是镇上还是村子里都常用这两种,瓷碗用得极少,价格也贵,能用得起的人也不会来杂货铺子买。

    还有些簸箕、大小号的筐、篮子之类的东西,要捡质量好的卖,这些东西价格不高,许多店铺都有,人们会货比三家的。

    之后是油盐酱醋,小油灯,灯油蜡烛之类……

    季仲远列了长长的清单,发现真的没有特色……非要说特色的话,怕还是得他的狗血小说。

    百货这边的特色就齐活了,饮食那边就多了,架子小是因为有些东西要当天现做现卖。

    今年山上他基本不能去了,但是季伯山可以,狗子他们带一条,家里留一条,每次去山上也不打猎,就捡捡陷阱里的猎物,在挖些菌子什么的就可以,猎物也不卖了,拿到店里做成吃食卖,几乎零成本,麻辣兔头炸鸡块这些,一准能卖上好价钱。

    田小野的点心也要提上日程了,他准备了几种基础款,先让他入门,其它的就可以发挥田小野自己的创造力来。

    除了这些新奇的小吃,季仲远打算在夏天利用冰狠赚一笔,不过还需好好规划,现在重要的,是先把铺子开起来,维持稳定的客流量,把成本房租这些赚回来。

    给老谭的定金就花了四两银子,等货物到全,还有四两,这一下八两出去,实在是够肉疼的。

    从老谭那里回来,周婶已经在他家里了。

    周婶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田小野的父亲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已经没了。

    “听说是伤口老是好不了,那母子二人又不是能照顾人的,自己都吃不饱肚子,那还能给他做什么吃的养身子,还嫌他臭,给他单独一个房间,有天晚上房间里火盆熄了,那俩睡得香,老田没叫醒,就想着自己去添柴,却没想腿上不得劲,摔在床前了,等第二天朱婵儿发现他,人都凉了。”

    “年前就没了,原打算让小野回去的,但是赶上了好大的雪,朱婵儿娘儿俩没有厚棉衣,就没来,屋子里放个死人又害怕,最后用草席卷了推到后山了,也不知是埋了还是扔了,我觉得不能是埋了,这大冬天的,可不好挖土。”

    周婶说着倒是没有多难过,田小野听着红了眼眶,但也没说什么,按规矩出嫁的女儿和双儿能不能回去吊丧要看婆母的意思,一般婆母是不会不让去的,但田小野的爹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朱婵儿也说不清扔哪了,只说是好大的雪看不清路,怕走丢了就没往山里去,在山下某个好风水的地方给埋了,这让人去哪儿吊丧去?

    又不能回家哭,朱婵儿母子俩都没有在家哭,这要是回去哭给他们看,怕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于是樊雨花意思意思地说来一句:“我们家今年要添丁,不好接触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就不回去了,赶上过节让小野给烧个纸算了。”

    这话是这么说,但无坟无碑,去哪儿烧纸去?也就是说说罢了。

    周婶不禁感慨:“要说这老田也是,娶了个朱婵儿,到头来死都不得好死,唉。”

    樊雨花一边缝着小被子,一边说:“这事儿就算了,可别在我这儿说了,我缝着小孩东西呢,净添晦气。”

    周婶就笑笑不说话了,又说起季仲远的铺子,直羡慕道:“小野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就要跟着仲远去镇上享福了,唉,谁能想到,这孩子要在镇上开铺子,你说说咱们村里人有几个能出息到镇上去,可不是世世代代都在村子里种地。”

    人家夸了她儿子,樊雨花心里就开心,接着话头道:“小子混,让他去折腾,说不准这铺子开不好就能回来安心种地了。”

    周婶笑道:“你就说吧,仲远还能干不成事,你瞧瞧你们家这半年来,天天家里飘肉香呢。”

    两人互相吹捧,田小野在一旁听得喜滋滋,他一边给季仲远缝补衣服,一边在心里想着,这说的可是他的男人,多厉害的男人啊,全村,哦不,加上北山村也没有这么厉害的男人了。

    季仲远回来忙忙碌碌,他得和季伯山做几个货架子,这货架子只要结实耐用就行,自己在家做能省不少钱呢。

    周婶没有留下吃饭就回家了,季家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继续忙碌去了,季仲远和季伯山做货架子,同时,季仲远还要抽时间教田小野做点心,季伯山则要照顾常小惠,常小惠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成天躺在床上不想起,郎中看了说孩子还挺好,就是大人遭罪,开了药她也吃不下,只能硬扛。

    为了常小惠,樊雨花最近没少费心思,酸梅干不敢吃了,肚子里没东西干吃那东西会烧得慌,樊雨花只好给她烙饼,做面条,每天花样百出,才不至于让她饿死。

    第二天,田小野在季仲远的指导下,蒸出了第一锅蛋糕,常小惠眼都绿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吃了两大块,虽然吃完不久就又吐了,但是难得遇到她爱吃的东西,樊雨花就让田小野天天做,说是只要能吃下就行,吐了再吃。

    因此不过两天时间,田小野蒸蛋糕的手艺已经相当纯熟了。

    蛋糕全家人都爱吃,蒸了绝不会浪费,虽然天天吃这个有些奢侈,但也是特殊时期,樊雨花不会在这个时候抠门。

    第三天,季仲远跟着赵吉祥去了镇上,赵吉祥找了三家外租的铺子,让季仲远去挑一下,季仲远给他带了一块蛋糕,赵吉祥吃到瞳孔地震,惊叹道这该是京城贵人吃的东西,季仲远就知道这蛋糕做对了。

    第38章

    三家铺子各有不同。

    第一间铺子比较大,之前是个酒肆,如今收拾干净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酒香,铺子后院也不小,还有许多酒坛子堆积在那,店主说随时可以清理,后院有两间大房,足够他们生活用的,甚至还能多住些人,要价每月二两银子,性价比比较高。

    第二间铺子比第一间稍微小点,位置比较好,在主路上——就是商业街那条路,客流量大,之前是个小客栈,两层楼,在镇上是少有的小楼了,装修也很新,里面分成许多小间,都收拾地很干净,后院比第一间铺子更大,有厨房有晾衣绳,可以住七八个人没问题,要价每月四两银子,很贵,但对得起它的客流量。

    第三间铺子最小,位置在主路稍微远一点的位置,附近住户多,铺子少,估摸只有一百来平,也有上下两层,之前是个小饭馆,一楼往里拐角有个不大的厨房,二楼摆着几张桌子,店主人不会把桌子带走,都算在租金里了,后院不小,有储藏室,两间房,能住三四口人,但是院子脏,地面也不太平,租金每月二两银子,要是一租半年,可以优惠一两,给十一两就行。

    赵吉祥倾向于第二间,主要看中客流量,但是季仲远却坚定地选择了第三间,一是租金不贵,还能蹭桌子用,再就是这家有厨房,厨房里有个小烤炉,简直不要更适合做点心了好吗!

    也不必担心客流量,这边虽然走动的人少,但是是居民区,日常用品用的多,附近有只有几个小铺子,只要商品多又好,完全可以吸引到顾客。

    他让赵吉祥去谈了些具体事宜,当天就把铺子定了下来,花了十一两银子,找里正做了见证,签了契约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所有人的心都放在了肚子里。

    既然租好了铺面,那就得赶紧张罗起货物来,季仲远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这一张罗才发现开支极其大,自己那点银子别说是去县城了,就算在镇上也只是刚刚凑合,只够暂时维持生意。

    除却给老谭的八两银子,还有租铺子的十一两,季仲远只剩下了十几两银子,这些银子也不能一次全花掉,总得有备用资金,那么能用来买东西的就很少了。

    亏得老板把桌椅什么租给了他,不然,但是打造桌椅的钱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让赵吉祥从附近居民中找了几个大婶,把铺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把后院地面重新整了,每个房间都收拾干净,然后跟他们宣传,这家铺子什么都有不说,还有别处没有的美食,让他们敬请期待。

    赵吉祥还要跑出去做宣传,铺子空着一天就是白出一天的花销,季仲远一天都不能等,只给所有人两天的时间,正月十二就要开业,为正月十五预热。

    时间一下子就紧了起来,季伯山也跑来帮忙,他虽然不能长期在这边帮着经营,但是准备开业这两天还是可以来帮忙的,每日早出晚归就是。

    第一日,所有的货架、柜台布置完毕,季仲远订购了面粉、鸡蛋、糖、鸡肉和奶农的牛奶,牛奶紧缺,不一定有,只能尽量往这边送。

    田小野把后院两人的小屋布置好,说是布置,其实就是把床铺了,点上火盆烘烤驱寒,其他的根本来不及做。

    为了提高效率,柴火也是订购的,也不用太贵,村里人就有愿意干的,给上几文钱就能堆满一柴房,这个季节用工的地方太少了,许多家庭没有进项,又不是农忙期,与其在家闲着,不如出来干点活挣几个钱。

    发现这一点后,季仲远干脆左邻右舍雇了几个人来帮一天忙,第二天铺子里就多了八个人,几个男人把老谭弄来的货物按照季仲远的吩咐一一摆上货架,他的货架很讲究,一类商品一个货架,十分好找,而且很容易让人顺带着买些东西,比如买锅铲的同时看见有个瓢挺不错,就直接带走。

    后厨几个大婶帮着田小野把食材放到架子上,厨房可是清洁重点,一丝一毫的脏东西不能有,所有食材都放在架子上,并且要离地相当一段距离,防止潮湿发霉,更防老鼠。

    田小野就用铺子里的锅炖了一锅猪肉白菜,又蒸了饼子,烤了土豆,把所有的厨具都用了一遍,众人吃了饭,下午继续干活。

    田小野则开始和面,冬日里发面慢,得早点准备,才能赶上第二天的开业。

    众人忙到下午才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一间干干净净的杂货铺诞生,订做的匾也到了,直接挂到门口去,开业仪式是做不了的,国丧期间没人敢干喜庆的事,所以铺子只能默默开张,靠大嗓门宣传。

    送走了来帮忙的人,铺子里就剩下季仲远、田小野和赵吉祥三个,他暂时不打算招人,伙计工资也是一笔费用。

    三人分了工,季仲远是掌柜的,田小野在后厨忙活并负责三人的饭食,赵吉祥四处拉客,当铺子里的伙计。

    虽然很难,任务很重,但是三个人看着杂货铺子,心里都是满满的对未来的期待。

    赵吉祥就睡在二楼,晚上看守铺子。二楼给他单独隔出一个房间,有床铺桌椅,足以生活,其余地方做成了仓库,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容有杂乱。

    晚饭吃得很饱,他们要天不亮就起来忙活,怕是没有时间好好吃早饭的。

    三人各自回房早些休息,季仲远一头栽倒在床上,疲累不已。

    田小野也很累,他坐在季仲远身边,既忐忑又激动,他们从此以后就单独搬出来住在这里了,这里算是他们俩的小家,一切都由他们做主。

    虽然季家人都不错,樊雨花也是个好婆婆,但是总比不上小两口自由自在过日子不是?

    两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默默在黑暗里休息了一会儿,季仲远才爬起来,去给火盆添柴,房间一个冬天没人住,这会儿点了两个火盆还是有些冷。

    这个房间比他们家的大多了,季仲远在火盆的架子上放了一个铁水壶烧热水,顺便点亮了小油灯。

    房间里现在只有一张床,他们带来的衣服还都放在桌子上,看上去就像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但这并不耽误季仲远对未来的规划。

    他举起油灯,对田小野说:“这就是我们的卧房了,等铺子的生意顺了,我们就好好布置一下。”

    田小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面前的墙壁说:“我想在这里做个大柜子,能放下衣服和被褥。”

    季仲远比划道:“做两个,一高一矮,矮柜子放外面,就到这儿……”

    “窗户这里?”

    “对,窗户根下放一张书桌,我就在这里写小话本。”

    “那这边呢?放洗脸盆?”

    “可以,还需要有毛巾架子,对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个隔断,里面放上浴桶。”

    “矮柜子用来干什么呢?我觉得有一个高的柜子就够了。”

    “放零碎的东西,你爱吃的零食之类,我的纸笔墨都可以,柜子上面放一个陶罐,里面插上花。”

    “还能插花?那屋子里可太好看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房间已经摆满了心仪的家具,正正经经是个过日子的房间了。

    “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养鸡,还得给狗子做个窝。”

    “还可以种菜!”

    “对!”

    说着说着,两人又走回了床上,火盆上的水开了,田小野拿了木盆倒水洗脚,他俩这次出来没有带太多东西,有些被褥还分给了赵吉祥,因为赵吉祥的东西实在太破,怕他在这一冬无人住的房子里生出病来。

    因此木盆只有一个,田小野让季仲远先洗,季仲远却觉得天太晚了,早点洗了多睡会儿才是王道,便要田小野一起洗了算了。

    两人双脚相触,一时间都无话可说。

    成亲以来,他们虽然一个被窝睡过觉,却根本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如此的肌肤接触,还是头一次。

    草草洗完,便要上床睡,这下可不能分床了,只有一床被褥,两人凑一个被窝也好依偎取暖。

    以前一起睡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分被窝这么多天,突然又睡在了一起,心里的感觉就有点异样,两人躺板板似的并排平躺在床上,在别扭中很快入睡,他们太累了,那点别扭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直到天不亮时,季仲远被身边人的动作扰醒,迷迷瞪瞪爬起来,一时搞不清自己是谁,又在何处,往身边人身上一挂,抱怨道:“怎么这么早啊!”

    就像他大学时上铺起得比鸡早的学霸天不亮出现在他床边坐着穿鞋时一样。

    田小野整个人都被这个虎扑扑懵了,他的脸迅速蹿红,整个人被液氮冻住一般自动变成一个冰坨,半截还未穿好的衣服挂在肩膀,季仲远灼热的呼吸就喷在仅有的薄薄的里衣上,火速将他的肩膀灼烧。

    季仲远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从迷蒙中清新过来,猛然惊醒自己正环着田小野的身子,还把下巴窝进了人家的颈窝。

    他炸毛鸡一般跳起来,赶紧松了手,结结巴巴道歉:“对……对不起,我睡懵了……”

    田小野轻声嗯了一声,匆忙穿好衣服,飞快地说道:“我……我去做糕去……”

    说完就跑了,只剩季仲远一个人傻乎乎坐在床上,愣了许久,他看着自己的手……

    心中惊讶于这少年的身子竟能如此软。

    第39章

    等季仲远出来时,赵吉祥也起了,天不亮他们就要开始准备开业事宜,别都说,关键是吃食要做出来。

    第一天开业,准备点并不多,一共六种,豆沙包、蒸蛋糕、桃花酥、蛋黄酥、蒸米糕和素烧鹅。

    其它熟食,还是小吃摊上些,他们可以靠这些给老客户带来熟悉感。

    点需要材料也比较通用,面粉、糯米、豆沙、猪油和鸡蛋等等,季仲远和田小野早就计划了省时做法,油皮酥皮是通用,季仲远负责做油酥皮时候,田小野米浆就磨了,馅料也能准备,现做豆沙包,放进锅里蒸,豆沙包蒸着时候米糕就做了,放进另一口锅蒸,等酥皮点进了烤炉,米糕就出锅,放进豆沙包锅里保温,然后蒸了蛋糕,这口锅除去水,就可以做素烧鹅了。

    他俩按照计划互相配合,十分顺利,只是在第一炉酥皮点时候出了点岔,点有点糊了,在他们早就到这点,第一炉只烤了四个,第二炉调整温度就了,第三炉开始才把酥皮点分类放进去烤。

    烤炉熄火,热度还在,也可保温。

    蒸制糕点全部放在蒸笼里保温,季仲远说道:“还是考虑不周,吉祥,天亮了去买些蒸笼来,明天这些点就可以一锅蒸了。”

    赵吉祥连忙记下。

    又忙碌了一番做了竹筒饭、小糖饼等等,却是没有做肉夹馍,而是直接烧了大肉块来卖,烧肉里放上敲碎皮鸡蛋,煮出来蛋吸饱了酱汁,才是吃。

    这些已经让他们在大清早累成狗了,锅里炖肉咕嘟咕嘟,守着三个人坐在小凳上,每人一份竹筒饭,这就是早餐了。

    等到外面天微微亮,赵吉祥就把铺门打开,田小野把烧肉盛出来,锅洗干净放油,季仲远剁了七只鸡,他们要做炸鸡了,炸鸡不像烧肉,放凉了可不吃,也不能再加热,味道总是不一样,所以要放在后做,而且季仲远还存了一个小,要让炸鸡香味吸引顾客呢!

    春天人们已经开始起早,周边居民家鸡鸣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狗叫,惹得他们院里狗也跟着嗷嗷叫,季仲远把鸡杂煮了扔给狗,狗吃得很欢。

    门口陆续有人经过,赵吉祥咧着一张笑脸在门口喊着宣传词,热情地邀请人到他家铺看一,说是只要去了就有小礼物,不买东西也有。

    这是季仲远出来点,小礼物就是炸鸡,每份只有拳头大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一些鸡米花,热乎乎刚出锅,冒着喷香诱人香味。

    炸鸡灵魂在调味料,季仲远在原世界带来调料配方他列为店铺一级秘方,只有他和田小野知道,赵吉祥都不清楚,至裹蛋液裹干粉还要裹两次,并且要复炸这种事情,赵吉祥都是不知道,他也不会去问,季仲远早就提前打过招呼了。

    没有人能拒绝免费礼物,何况是冷春早晨一竹筒热腾腾鸡米花。

    要领礼物,就要进店,只要进了店就无法抗拒几个货架美食,无论是做成桃粉色五个花瓣桃花酥,还是软乎乎金黄诱人蛋糕,又或是简单粗暴大炖肉……

    都在恶狠狠地啃噬着小镇居民钱袋。

    季仲远出来招呼客人,后厨便交给了田小野。

    许多人认出了季仲远,也认得竹筒饭和小糖饼,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而季仲远总能把话题引到他家美食上。

    “瞧瞧这桃花酥,放在县城里都得叫一声,这蒸蛋糕,我敢打包票,县城也没有……”

    “炸鸡和烧肉都是我家秘方,别处买不到。”

    “您尝一块……”

    尝了就不能不买,一是为味道确实,二是大家从此是邻居,人家第一天开店哪意思只吃不买呢。

    早晨人大多是去上工,也有去地里看看,镇上人也得种地,也不全是做生意,许多人见了豆沙包,烧肉和蛋糕,都着买回去给家里孩尝尝,又见铺里人越来越多,怕回来时候买不到,便纷纷出手买了,先送回去。

    也有些着急,只拿了鸡米花便走,路上吃两个,立刻开始担忧午间回去买不到,整个上午都没有精神。

    整整一上午,季仲远都在疯狂忙碌中度过,吃食卖得很快,蛋糕和素烧鹅第一时间卖光了,为它们看上去扎实,能填饱肚,季仲远让田小野又蒸了一锅蛋糕,素烧鹅却是不做了,太费时间,两口锅一个蒸着蛋糕,另一个早早地炖起了烧肉。

    烧肉卖得也很快,特别是在中午,些早晨起来外出人都要回家,纷纷前来买上一点肉回家吃,等过了饭点,一锅肉只剩下一小块,鸡蛋是一个都没了,季仲远让切了块,又让赵吉祥去馒头摊买了三个大馒头,这就是他们午饭了。

    草草吃完午饭,还要继续忙碌,桃花酥剩下六个,蛋黄酥剩两个,豆沙包蛋糕素烧鹅竹筒饭小甜饼全部卖光,季仲远却是不再补充了。

    这些食物比较适合做早饭,若是到了晚上,买人就不太多,桃花酥和蛋黄酥倒是可以过夜,不会坏掉,要做是烧肉和炸鸡,但也不用很多,这个季节什么都缺,镇上有些人家也不会吃晚饭,在烧肉可以放过夜也不会坏,炸鸡也可以炸一遍暂时放置,第二天再炸也可以,这都是为现在天气冷,过两个月就不能了,食物会变质。

    下午客流量也不少,大多是看鲜,来看店铺,季仲远照例赠送鸡米花,一般人都不会拿了鸡米花就走,多数都会选择逛逛,或者聊聊,聊着聊着就是脸熟老顾客了,季仲远告诉他们可以常来,有优惠。

    也有不少人会顺路买些油盐酱醋和日用品回去,这些人足够季仲远和赵吉祥忙碌了,反而是田小野稍微闲了些,季仲远就让他去休息,不能一直熬着。

    人流量一直到下午快天黑才逐渐减少,等到天黑就没人来了,店里食物都卖光了,只剩下几块炸鸡,还有烧肉,炸鸡当作晚饭,田小野又做了大米粥,他们从家里带了一小坛咸菜,这会儿也夹出些当菜就着吃,一顿晚饭就解决了。

    赵吉祥对这样伙食十分满意,毕竟一般铺里伙计可不能一天两顿肉,还是这么吃烧肉和炸鸡。

    天黑后,大门关上,门内油灯点起,三个人坐在柜台前合计一天收入,这一天收入主要都是吃食带来,东西卖得不算贵,小糖饼和竹筒饭都比年前要便宜些,为年前是收获时候,现在是没活干时候,人们购买力不同,但是炸鸡和烧肉不便宜,点也不便宜,虽然用料并不贵。

    一天合计下来赚了三两五钱银,只把这个月房租抵了,剩下距离回本还差得远。

    “光是几只鸡就多少钱,哥,炸鸡价格要不要再提一提?”赵吉祥说道。

    “今日卖得这个价,就不能再涨,不然会客户认为不诚信,钱要慢慢挣,头两个月赔钱是很正常,等十五之后所有铺集市都开张,人流量就会大了。”季仲远中也急,赔可都是他钱啊,他比任何人都盈利,但是饭得一口口吃,钱得一文一文赚,他得自己稳住了,才能稳住这个铺。

    之后三个人开始整货架,准备第二天要卖东西,食材都是订货,下午牛奶鸡蛋和杀鸡就送来了,他们要趁着晚上把食材处,明天一早就可以起来做吃。

    如此一来,他们作息彻底打乱,每天天黑睡下,天不亮又要起,这样作息实在让人难受,只是下还不是雇人时候,也没有合适人选,季仲远不招些不知底细人,他们在镇上人不熟,要少招惹麻烦才对。

    店铺里客流量一天比一天多,但总起来也没有太多,每天来往三五十人而已,鸡米花送了三日就不送了,为到了正月十五,这天注会很忙,人流量会很多,如果人人都要话——送不起了。

    宣传效果已经达到,这就可以了,元宵节他们有自己活动,为此,三个人在厨房忙碌了一个通宵,做了几大盆元宵,每个购买产品顾客都可以拿到四枚,不买来看也能拿到两枚,要是买得多,还可以再送一份。

    如今铺少有送活动,季仲远活动自然受欢迎,等到其他铺都会了,就要再其他办法了。

    铺里点也要多做些,加了几个品种,有枣糕、绿豆糕、还有裹了糖山楂球,叫雪里红。

    其他吃食也要多做,季仲远让赵吉祥在铺门口搭了个小摊位,弄了个小土灶,上面架了锅,放上蒸笼,热气腾腾香味就能弥漫到整条街。

    炸鸡种类也变多了,鸡块鸡腿鸡架鸡翅鸡脖鸡米花,还有鸡肉饼,把整只鸡都用得淋漓尽致,狗连续几天吃鸡杂到撑。

    如此铺就显得热闹多了,为花了一整个通宵准备了足够多食物,田小野这天也不需要在厨房里了,外面客人多,他听季仲远话,在门口另一边放了张桌,专门卖蛋糕和枣糕,这几日蛋糕卖得极,他们便做了许多。

    这是田小野第一次迎来送往做买卖,他十分紧张,也十分激动。

    第40章=

    桌子是四四方方的饭桌,上面摆了两个大的木头做的矮边盒子,一个里面是金黄的蛋糕,一个里面是枣红色的枣糕,都被切得四四方方,大小均匀的块。

    这种糕不用称,都是提前切好了差不多大小的块,来买的人直接付钱拿一块走人。

    从早晨开始出来逛街的人就不少,多数人是买些节礼回去过节,也有走亲访友的,都需要带些拿得出手的礼品,这是镇上人会做的事情,村里人少有特地来买节礼的。

    杂货铺子因为在居民区通往主街区的路边,来来往往许多人都要经过,不少人就被门口热气腾腾的食物和喷香的蛋糕吸引了。

    就有人去问价,田小野颇为紧张,小声说了个价格,又有人问能不能便宜些,多买些怎么算,田小野拿不准主意,好在季仲远早料到了这种情况,见着人多,就站在他身边帮着解了围,田小野把季仲远说的都记在了心里,再有人问,他就知道怎么说了。

    蛋糕卖得比枣糕快,田小野卖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够了,又进去拿了一份出来,一出来就见摊位上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见着他问:“小郎君,这蛋糕和枣糕怎么卖?”

    田小野答道:“蛋糕六十文一块,枣糕五十文。”

    那人道:“我给你两百文,给我两块枣糕两块蛋糕卖不卖?”

    田小野道:“两块蛋糕不行的,可以给你三块枣糕一块蛋糕。”

    那人笑着说:“小郎君,先别急着说,你问问你家掌柜呗。”

    田小野道:“就是这样定价的。”

    “你能做得了主?还是问问掌柜吧!”

    田小野低着头,一般人讲讲价,还真没有说让问掌柜的,他正想着该怎么办,季仲远从一旁抱着一摞竹篾子走过来,见着那降价的人便笑:“贺老板,好久不见,给您拜个晚年咯。”

    来人正是汇缘酒家贺老板,季仲远去送野味见过几次,脸熟着呢。

    贺老板见着季仲远,微微有些惊讶,也回了礼,问道:“季二哥,你如今在这铺子干了?”

    季仲远放下竹篾子,笑道:“这是我的店,刚开不久,还想着等都捋顺了请您来坐坐。”

    这是客套话,贺老板自然顺着说:“季二哥厉害,能开这么大一间铺子可不容易,还开得这么兴隆,你这才开几天,我家小孙儿就吵着要蛋糕,我便来看看这孩子半夜哭起来都要吃的蛋糕是什么美味呀,哈哈哈。”

    季仲远也笑:“还没给您介绍,这是我家夫郎,蛋糕就是他做的,等会儿让他给咱们小乖孙包好了,再包两样点心,指定让小家伙开心。”

    贺老板笑道:“我说这小郎君怎敢定价,原是季二哥的夫郎,失敬失敬。”

    田小野连忙回礼客套,季仲远顺势就把贺老板带进了铺子,给他介绍自己铺子的种种美食,让他随意给小孩挑些,就当是他们给小孩的节礼了。

    贺老板哪里好意思挑,推辞不过,挑了两块米糕,又要了一小袋雪里红,说什么都要付钱,最后季仲远给他打了个十分低的折扣,两人这才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各自都很开心。

    贺老板仔细打量着季仲远铺子里的吃食,感叹道:“季二哥,你这点心在镇上卖可惜了,我猜,销量不会太好。”

    季仲远连忙说:“可不是,桃花酥每天做二十个就足够卖,有时候还卖不掉呢。”

    贺老板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仲远放低姿态:“我年纪轻,您是餐饮业的老前辈,您给指教指教。”

    贺老板摇着头笑了一会儿,谦虚了几句,才说道:“你想啊,都什么人在咱们镇上买点心啊,老徐家铺子为什么这么多年就卖那么几样点心,天天做绿豆糕呀。”

    “您说。”

    “镇上人少买点心,无非是节日或是走亲访友时买点,点心贵呀,所以他们都喜欢买扎实的,大块的,拿出手去显得礼重,你这点心做得精致,价格不便宜,同样的价格,在你这买上几块漂亮的糕点,在人家那里能买一包呢,镇上人以实惠为主,不太注重花样。”

    季仲远也想到了这层,只是要让贺掌柜说出来,才好顺台阶而上,请他帮忙。

    他问道:“那您说,我这漂亮点心要怎么才能卖得好?”

    贺掌柜想了想,道:“至少也得往县城走吧,我去过县城,那里的点心铺子里花样多,不过也确实没见过你这几款,你款式新,应该能卖出去。”

    “唉,这县城哪是咱说去就能去的,我这小杂货铺子刚开,在镇上都还没站稳脚呢,哪敢往县城走。”

    “是啊,县城门槛高,咱们乡下人不好去,我有个表哥,在县城里开了家客栈,花了十年多,才算站稳了脚跟。”

    “哟,厉害呀,我都没去过县城,您跟我说说,这县城里的客栈长什么样,跟咱们镇上的比呢?”

    “比咱们镇上的可大多了,”贺老板笑着说,“他家那是两层楼,带院子,贵宾都住院子里,环境好,普通客人住在二楼,房间不大,五脏倒是齐全,也有吃饭的大堂,多数客人都在那儿吃在那儿住,可忙着呢,雇了十几个伙计。”

    “那么大!”

    “是啊,生意兴隆,你想想县城多大啊,咱们丰羊县可是济州第二大的城,比府城那没法比,但是比其他县,那可要富庶地多,城里贵人自然多,吃的用的都讲究,也不吝啬银子,你这点心,真应该拿到那里卖。”

    见他自己就又说到了点心上,季仲远心里就有了数,这贺老板心里八成有门路,而且想给他介绍,就等自己问呢。

    于是他主动说:“我倒是想,就是没有门路,您见多识广,可能帮小弟想想主意?”

    贺老板眼睛眯了起来,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说:“我那表哥客栈里倒是常用着些点心,这样吧,我回去跟他说说,要是他愿意,就从你这定些点心,价格你们谈,要是不愿我也没办法,反正成不成的我都给你回话。”

    “那可真是多谢您了!”季仲远感激道,虽然贺老板本身应该就想做这生意,但是不管怎么说,都给季仲远了一个打通县城征程的路子,是该感激的。

    最后又说了几句,田小野给贺老板包了两块蛋糕两块枣糕,季仲远送了袋炸鸡,又送了几块糕点,两边都高兴。

    贺老板走了之后,季仲远便迫不及待地和田小野说了这件事,他分析道:“上元节他们家亲戚必然走动,老贺是想在他那表哥面前讨个好的,估计很快就能来信儿,咱们得赶紧想想有什么新的花样,县城可不比镇上,镇上人买不起的点心,在他们看来可是普通得很。”

    田小野很惊讶这么快就能和县城里的人打上交道了,又十分担心自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十分不安地问:“那……那县城的大客栈,能看上我这小铺子的点心么,人家那边点心铺子可多,里面什么样的点心没有。”

    季仲远这次也不敢打保票了,他们可是在一个饮食文化底子深厚的国家,桃花酥什么在镇上少见,但是看贺老板的态度,在县城怕是不少见,要想做得不一样,恐怕还真的要费点心思。

    他思索了一阵子,心中多少有点数,想了几个新品,但是又不想田小野只是听他的主意,便严肃地说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小野,你的点心铺子之梦能不能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田小野:“啊?”

    他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一下子就懵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跟着季仲远做事,季仲远教他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认真去学,认真琢磨,就能学会,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自己创造点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创造什么,脑子里空空如也,一下子突然让他担负起这么重的责任,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仲远看他着急,嘴角悄悄上扬,而后默默离开,铺子里今天可忙呢,没时间去引导小少年了,也是有意要让田小野成长,所以他决定除非最后实在没办法,否则他的点子就闭口不提,这次,真的要看田小野自己了哦。

    一整天铺子里都很忙,人们都在这天上街采买,元宵节就像是一个复苏的讯号,所有人都从冬眠中醒来,开始计划新一年的生活之计,免费汤圆为杂货铺子吸引了不少顾客,人们都愿意给铺子主人一个笑脸,说上两句闲话,再买点小物件,拿着汤圆走人。

    原本因为鸡米花闲聊熟络的客户,又因为汤圆更加熟络,成为了老客户,头一次来的顾客也因为汤圆或是遇到了熟识的老客户而聊起来,显得铺子里十分热闹,赵吉祥左右逢源,有那就站在铺子里聊起来的,还送杯热水去,获得一片好评,如果有最具温度铺子评选,季仲远的杂货铺子肯定能拿到头奖。

    到了下午,人流开始慢慢减少,铺子里的吃食也都卖得差不多了,季仲远便不再制作食物了,在自家铺子里将各色吃食都包了些,又带上一包汤圆,就带着田小野出门了。

    他们要回家过节,正月十五团圆日,须得要和家人一起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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