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薇衔现在虽然是个话说不利索,偶尔跑着跑着还会平地摔的小孩,但她每天的功课却不少。
好在她还没有开始用毛笔写字,学堂和孟卿瑾那边只需要她每天去听就可以了。
只有齐拓柏这里,她的任务颇重。
《伤寒杂病论》她已经囫囵着背过一遍了,更具体的讲解老头说之后再教。
她现在看的是另一本书——《神农百草经》。
《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一样,都是前人留下的经典著作。
不过《神农本草经》并非一人所著,而是自神农氏起代代口耳相传,最后整理成三卷书,每卷又分为上、中、下三品,共记载了365种药。有些药的记录虽有误差,但大部分都很实用。
齐薇衔现在每天得看三种药的记录,并且拿实物比照着学习。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份功课,反而很喜欢。
其实在她还只会咿咿呀呀说话的时候,老头就教过她辨别药材。
只不过那时随意很多,老头手边有什么药材就教她什么,远没有现在这么正式。
齐薇衔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小脑袋,小胖手指着《神农本草经》上品·草部第一篇,一字一句地说道:“菖蒲,味辛温。”
她转头看看手边的菖蒲,用手揪下来了一点放进嘴里,咀嚼没两下,她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
她呸呸呸地把药吐掉,喝了点水漱口,认真地点点小脑袋道:“是这个味道!”
一旁正在玩魔方的齐拓柏注意到她的动作,忍不住道:“不错,有点儿神农尝百草的样子了。”
齐薇衔骄傲地仰着小脑袋,摆了摆手:“差远啦差远啦。”
齐拓柏好笑道:“给你立个杆,你还真往上爬了。”
齐薇衔皱着小鼻子哼哼了一声,继续看书。
等看到不会的地方,她便抱着书噔噔噔跑到老头身边,仰着小脑袋脆生生地说道:“师父,不认识!”
“尧韭,”齐拓柏道,“《吴普》曰:菖蒲一名尧韭。”
齐薇衔默念了两遍,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道:“记住啦,谢师父!”
她说完又抱着书乖乖地坐了回去。
齐拓柏看她那认真的小模样,欣慰地笑了起来,他就喜欢二狗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专注的性子。
他心情不错地继续摆弄魔方,结果越玩越暴躁,心道要是二狗没有弄出这什么魔方就更好了!
齐薇衔不知道他心情变化极快,菖蒲的下一篇是鞠华,她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吃的时候还是被苦得打了个哆嗦。
她吐了吐舌头,觉得今天新认识的这两个“朋友”味道都不是很好。
齐薇衔愁眉苦脸地把书翻到下一页,等看到药名时眼睛一亮,再看到味道时直接笑了出来。
她今天要学的第三个药草,居然是“老朋友”人参!还是味甘的人参!
齐薇衔抬起头,高兴地说道:“师父!人参!”
她说着还伸出了小胖手,眼睛里写满了“快给我快给我”。
齐拓柏手里的魔方只差最后一面就能复原了,他抽空瞄了自家徒弟一眼道:“你要人参干什么?第一天回枯木谷的时候不就看过了吗?”
齐薇衔道:“再看看!”
还可以尝一尝!有甜味的东西怎么可以不尝!
而且人参还能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明目益智,常吃甚至可以轻身延年,这么好的“老朋友”,再见个面不是很合理嘛!
齐拓柏手里的魔方又乱了,他有些气闷转头,就看到琢磨出魔方的小崽子满脸期待的模样。
他坏心眼地故意道:“你那么聪慧,看一次就够了,不用再拿出来了。”
“不够!”齐薇衔极力争取。
齐拓柏想了想道:“人参一名土精,生于邯郸,三月生叶……”
他说完看向齐薇衔。
齐薇衔几乎是下意识地接道:“小兑,核黑,茎有毛,三月九月采根!”
齐拓柏一拍手:“看吧,你这不是对人参已经很熟悉了嘛!”
“功课明天再考校,”他直接挥手赶人,“好了,你该洗漱休息了,小心晚睡长不高。”
齐薇衔震惊地睁大眼睛,老头又给她挖坑!
她扁了扁嘴,一跺脚转身走了。
齐拓柏看着她气吼吼的小背影,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他愉悦地在心里感叹,自己还真是恶劣啊,但是逗小崽子实在太有趣了。
齐薇衔晚上直接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袋都是甜甜的人参,尤其是谷主师兄送她那个,看着就好吃。
她想到这,忽的坐起身。
对啊!那是谷主师兄送给她的见面礼,可不就是她的东西了嘛!她自己去拿来尝尝不就行了?老头也说过等她会用药的时候自己去取便是。
齐薇衔美滋滋地晃了晃小脑袋,然后用小胖手扒着床沿,动作利落地翻下了床。
她穿上鞋走了出去,见老头的堂屋已经全黑了,她捂着嘴偷笑了一声,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药房门前。
她轻轻推开门,顿时闻到一阵阵药草的味道。
她回头朝外面忘了一眼,见没有惊动老头,偷偷送了一口气,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将门关好。
深夜的小药房只能靠一束月光照亮。
小药房其实并不小,只不过这里是独属于齐拓柏的药房,所以才加个小字,枯木谷每个院落都有这样的小药房,还有一处属于枯木谷全谷的大药房。
齐薇衔朝着最里面跑去,自从她开始看《神农本草经》后,便经常跟着老头来小药房,自然也知道谷主师兄送她的那些药材放在了哪里。
她嗒嗒嗒跑到一处架子前,那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盒。
齐薇衔费力地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站定之后伸出手打开了一个放在中层的长木盒,然后就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参静静地躺在里面。
齐薇衔眼睛一亮,她伸出手小心地摸了两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吧嗒一声掰掉了个巴掌长的小须子。
她轻嗅了一下才放进嘴里,等咀嚼几次后,嘴里便满是浓重的参味以及一点点土腥味。
她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虽然算不上难吃,但好像也不是很好吃。
齐薇衔眨了眨眼,难道是须子太小了?
她又掰下来一根小臂长的大须子,用自己仅有几颗牙费劲儿地咀嚼完咽进了肚子,结果还是没什么感觉,甜味还不如蜜杏。
齐薇衔吧嗒了下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白期待这么久了。
她把盒子重新扣好,又把凳子放回原处,拍了拍小肚子重新返回了东屋,临睡前她还不忘用薄荷粉漱漱口保护自己的小牙齿。
解决了心心念念的事情,齐薇衔的小脑袋刚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随意地用小胖手擦了擦脸上的热汗。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手上、衣服上还有被子上全都是血。
齐薇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一声:“啊!”
这些都是她的血吗?她为什么会出这么多血?她这是要死了吗?
“二狗你怎么了?”
齐拓柏听到声音走了进来,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登时脸色一变,他快速走到齐薇衔身边,抓起她的小手腕就开始把脉。
齐薇衔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没过一会儿,齐拓柏神色微妙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他扯了把凳子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小一坨的小崽子,眼神变了好几次。
齐薇衔的小心脏咯噔一下,她小心地问道:“师父?我病了?”
齐拓柏抿了抿唇,半天才问:“你昨晚偷吃人参了?”
齐薇衔闻言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儿了,难道是补过头了?
她偷瞄了老头好几眼,心虚地低下小脑袋嗯了一声,然后又抱怨道:“不好吃。”
“吃了多少?”
“两……两根须子。”齐薇衔伸出两根手指道。
“气血过胜,血热妄行,”齐拓柏无奈地叹口气,“你师兄送你的可是千年人参,一根参须有时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护住性命,你居然敢生吃两根。”
他指了指床铺和她身上的衣服:“那都是你的鼻血。”
齐薇衔捂住小鼻子,惊讶道:“这么多!”
齐拓柏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脸像小花猫一样全是血道道,他拿了个铜镜放到齐薇衔面前道:“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齐薇衔微微睁大眼睛,紧接着胖嘟嘟的脸颊红了起来,她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不看不看!师父也不准看!”
齐拓柏见状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齐薇衔这下连小耳朵都红了。
齐拓柏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小药房抓了些生地、麦冬、五味子等,给她煎了水降火。
齐薇衔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今天下午有齐拓柏的讲学,他到了学堂第一件事,就是给枯木谷所有人宣传了一遍齐薇衔晚上偷吃人参、早上变成小血人的故事。
他还故意对众弟子道:“可不要学你们小师叔啊,贪嘴贪到药材上了。”
众人应了声“是”,然后默契十足地看向齐薇衔,最后没忍住哄堂大笑。
齐薇衔胖嘟嘟的脸蛋再次红了起来,她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眼角飙泪的众弟子扁了扁嘴,好过分!有这么好笑吗?
她委屈巴巴地转头,想要找谷主师兄求安慰,却见一向温和的孟卿瑾虽然以袖遮脸、强忍笑意,双肩却止不住的颤抖。
她震惊地眨了眨眼,转而愤愤地望向身边的齐拓柏,可恶啊!老头怎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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