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无情地关闭。
唐北檬手里一空,花没了,嘴边那句“你再考虑考虑合作的事情”,到了嘴边,却又被冷冰冰的关门声挡了回去。
她和同样被关在门外的柠檬面面相觑。
“刚刚她喊你西瓜来着……”唐北檬蹲在门口,摸了摸笑得正欢的柯基犬的耳朵,像是随意闲聊一般地问了一句,“你改名字了啊柠檬?”
“可为什么是西瓜呢?”
唐北檬心不在焉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明明心底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可还是又不太敢承认这个答案。可显然,柠檬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只跳着蹦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只装着她。
看得她鼻头有些发酸。
“好久不见了,柠檬。”
她吸了一下鼻子,站起身来把旁边的大包捞起,给柠檬套上牵引绳。
下一秒柠檬就撒欢着,毫不留恋地往电梯那边奔去。
孩子太贪玩了,不是没有良心。唐北檬给柠檬找补着,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门,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如果刚刚外卖员没有按下门铃的话,她今天应该见不到祁一柠了。
也许她应该感谢那个外卖员才对。
即使外卖员是替别人来送花给祁一柠的。
即使祁一柠身边好像已经有了其他人。
她拿着别人送给祁一柠的花,见到了祁一柠,本该是一件值得让她难过的事情。
但她却还是为“有借口能重新见到祁一柠”,而感到那么一点高兴。
就算是被泼了水,也高兴。
因为明明是在很生气的情况下,祁一柠朝她泼过来的,还是温度适宜的温水。
就那么一点温水,泼过来之后还大半部分都泼在了帽子上。
不会让她走出去被风一吹,就冻得呲牙咧嘴。
祁一柠给她留了点体面。
*
外面的雪又停了。
海临的雪天总是这样,一会下一会停。
唐北檬牵着柠檬走出去的时候,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刚到小区门口,柠檬就不肯继续走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开始唐北檬还以为是太冷了,可当她拿出衣服给柠檬穿上之后,才发现柠檬的体温不算低。
不冷,不饿,不渴。
就是不肯走了。
刚刚还活蹦乱跳直往外面蹦哒的柯基犬,现在到了楼下似乎又生起了留恋的心思,扯着唐北檬往回跑。
一人一狗在马路上对峙。
唐北檬的视线晃了晃,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把呲牙咧嘴的柠檬抱了起来,往刚刚自己查询到的地点走着,嘴里止不住念叨,却还是有点欣慰,
“你说你,就知道惹她生气和她对着干,现在觉得自己要离开她了,又舍不得了吧,以后要乖乖听她的话知道吗,你已经是大狗狗了,要懂点事,像现在这么冷的天气,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让她这么冷的天还要出去遛你,她禁不得冻的。”
“如果实在想出去玩,就偷偷给我打电话……”她说着就顿了顿,和怀里无辜的狗眼对视一眼,视线僵持一会,又扭头看着路,“算了,你应该也不会打电话。”
“总之,不要老是想着出去玩,做狗还是安静点好。”
她叽里呱啦地说完这么一大段,柠檬也跟着象征性地“汪”了两下,似乎是表示认同。
唐北檬满意地点点头,没再絮叨。
最近的药店有点远,她七拐八拐,又抱着狗,带着狗的行李,还穿得厚穿得多,等到了药店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浑身上下带着点汗水的黏糊。
药店老板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胖乎乎,啤酒肚,笑起来特别慈祥,见外面天冷,还特地准许她把柠檬抱进去,只不过说是最好别落地。
于是唐北檬只能撑着自己已经快要用完的力气,把柠檬抱在怀里。
药店老板问她谁感冒了,有什么症状。
“噢,我朋友感冒了,我给她买。”
唐北檬简单回忆了一下,抱着怀里的狗,跟着药店老板在各式各样的药品柜里转悠,“嗯,鼻塞,不咳嗽,然后声音有点嘶哑,应该是有点发炎……”
“对了,应该还有点头晕。”她想起祁一柠感冒之后一贯的反应,补了这么一句,“但头晕的药你额外拿就行,可以先买,但不一定要吃。”
“成。”药店老板在琳琅满目的药品柜里拐了几下,一边拿着药一边问,“是愿意喝冲剂,还是愿意吞药片?”
“冲剂,她嗓子眼小,药片有时候吞不下去。”唐北檬回答地很快,几乎是没有思考,扬起下巴朝已经拐到另外一边的药店老板,嘱咐着,“对了,最好冲剂味道别那么冲,也不要甜得发腻那种,她不喜欢。当然如果只有这种冲剂,你当我没说。”
药店老板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几盒药,听她说了这些,眉心挑了挑,“你对你朋友还挺了解,连她嗓子眼小吞不下药片都知道。”
唐北檬愣了一下,攥了一下衣角,“是挺了解的。”
“嗯,也知道感冒冲剂也基本都是甜得发腻这种,要不就是特别苦。”药店老板像是随意搭了这么一句话,把几盒药扔在收银台上,手指点了点玻璃柜台上贴着的二维码,“这盒退烧药登记一下。”
“退烧药?”唐北檬跟着到了收银台,目光落到玻璃柜台上放着的那盒退烧药上,有些糊涂地问了一句,“我刚刚没说她发烧。”
“我说的不是她,是你。”
药店老板把柜台的镜子一转,对准了她,皱了皱眉头,“你看你这脸红成什么样了,都不用量体温我都知道你发烧了,刚刚被风吹的吧。”
“年轻人,也不知道多穿——”这句话没说完,他又看着唐北檬身上紧紧裹着的大衣、围巾和帽子,把话憋了回去,换了一句,“就算穿得多也少吹点风。”
“我发烧了?”
唐北檬稀里糊涂的,看着镜子里面色发红的自己,连忙摸了摸额头。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是有点烫。
被老板这么一提醒,她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起来,头晕的感觉似乎也加重了不少。
唐北檬把自己的退烧药装在兜里,其他的药都好端端地装到了柠檬的那个大包里。
出了药店,暖气和刮面而来的寒风交替,唐北檬把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围巾里,却还是觉得冷,全身都冷。
冰冷刺骨的风,仿佛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没力气再抱着它,回去的路上,柠檬也倒是乖巧得很,一步一个脚印,带着她往回走。
唐北檬的脚步有些发虚,呼出的气体绕成一圈圈的白气,视野也跟着有些模糊起来。
寒风呼啸,漫天白雪,传送着她那些关于冬天的记忆。
*
分手那天。
洁白雪地里,鹅毛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
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簌簌,平静安稳。
掌心被握在温暖轻软的掌心里,身旁瘦削高挑的人望了过来,白皙的皮肤在深蓝色围巾衬托下显得越发通透,茶黑色眼眸深邃,看人的时候,像是一轮明月迎过来,清冷又温柔。
“又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好早,林殊意约我们过些天去滑雪,去不去?”温柔清润的嗓音在耳朵边上响起,语气淡淡的,却又在冬天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唐北檬吸了一下鼻子,轻轻应了一声,“去。”
“好,那我答应她了。”祁一柠望着她,眼神温和又缱绻,“对了,明天我去面试,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点。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就会三月份入职,公司不算很远,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住在现在这,反正也习惯了。”
雪花漫天摇曳,夜灯朦胧。
唐北檬停下脚步,没有答应祁一柠,她把自己的手从祁一柠温热的掌心里抽了出来,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轻阖了一下眼皮,再睁眼的时候,目光晃了晃,
“祁一柠……”
“你的未来里,可以没有我吗?”
*
唐北檬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仿佛还有雪花在眼前摇曳,可实际上,现在雪已经停了。
她阖了一下眼皮,强行把思绪从回忆里抽了出来。
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无论她现在是什么情绪,无论她后不后悔,那个冬天,都已经过去了,她没办法再回到那个瞬间,挽回自己说的那句话。
柠檬走到楼栋下面又不肯走了。
不肯上楼,也不肯往外走。就这么执拗地蹲在楼栋下面。
唐北檬目光落到蹲着不动的柯基犬上,轻轻叹了口气,头重脚轻的感觉袭来,她只能蹲下身抱着膝盖,勉强睁开眼和柠檬对视着,开口的时候嗓子已经有点干涩,
“怎么又不走了?你说你到底是想跟着我,还是想跟着她?”
“嗯?你怎么不说话?”
柠檬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看着唐北檬。
唐北檬垂下眼睫,鼻音有点重,“对了,我都忘了你不会说话了。要是你会说话的,就能告诉我这几年祁一柠过得好不好了。”
“要是你能说话的话,我猜你一定想说……”她吸了一下鼻子,扬起唇角笑了笑,“你肯定还是想叫柠檬这个名字,西瓜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
“对吗,柠檬。”
可惜,听不懂人话的柯基犬还是只睁着眼睛看着她,头晃来晃去。
唐北檬撸了撸柠檬的毛,掌心的力度轻轻,“你知道吗柠檬,你还是跟着祁一柠比较合适。她比我细心多了,至少这几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也没亏待你。”
“你还记不记得姐姐之前跟你说的话?”
柠檬“汪”了一声,舔了舔牙,表示回应。
虽然知道柠檬听不懂,可唐北檬还是莫名地放下心来,眸中染上欣慰的光芒,“有机会的话,姐姐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
“你要记住了……”她抱住膝盖的指尖攥了攥,鼻子有些不通气,头晕的感觉越发严重,如果不是在祁一柠家楼下的话,她大概会直接头往下栽倒在这里。
可这里是祁一柠家楼下,她不能栽倒在这里。所以她摸着柠檬的脑袋,还是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要好好陪着祁一柠,她比我更需要你。”
*
门被无情地关闭。
祁一柠确认自己是无情的,是面无表情的。
任何一点不舍和留恋都没体现出来。
她说的是对西瓜的不舍和留恋。
毕竟也是一条养了六七年的狗,连一点不舍和留恋都没有,那也确实不太可能。
但她习惯了隐藏情绪。
面无表情的波涛汹涌,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可当门外彻底安静下去,外边的雪又停了,暖气的风刮在脸上的时候。
感性化的情绪还是跑了出来。
一些不靠谱的思绪也像是不听劝似的,总是在回想着刚刚她的表现。
也许她不应该泼水,这样反而显得她小气。
只是前任相见而已,没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有机会的话,她需要给唐北檬一个得体的道歉,就说她感冒了不舒服,以为是幻觉,不是故意的。
但比起她刚刚做的事情,唐北檬的变化,看起来似乎比她更不可思议。
说实话,在和唐北檬分开之后的每一天,她的脑子都会经常性的不听劝,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万一有一天,她遇见了唐北檬,她要做些什么反应。
是该面无表情地装作不认识,还是该满面春风地装作忘却。
两种场面,她都设想过对面的唐北檬会是什么反应,但唯独不会是刚刚的反应,陌生又客套。
按照以前的唐北檬,被泼了水肯定得委屈地掉眼泪,还得生气。
可刚刚的唐北檬,安静又得体,被无端泼了水却一句狠话都没说,只让她好好考虑合作的事情。
成熟,或许她现在应该用成熟这个词来形容唐北檬。
成熟是个需要付出代价的词。
那唐北檬为此付出了代价吗?祁一柠不知道。
但关于刚刚那场意外的思考,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不能再继续往下想。
上涌出来的感性情绪,被理智所压制。
祁一柠环视着刚刚收拾东西时被弄乱的客厅,轻叹了口气,干脆起身收拾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她觉得自己体力耗尽,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加重之后,却又意外地在沙发底下发现了一个落满灰的盒子。
看起来是旧物。
但不知道是几个月前、还是几年前的旧物。
她盯了好一会,没打开。
只擦了灰,又放回到了沙发底下。
“叮咚——”
门铃又响了起来。
祁一柠起身的动作僵了僵,指尖突兀地一颤,对着客厅里的全身镜看了看。
身上没灰。
衣领干净,没有褶皱。
头发不乱。
她暗暗松了口气,做好了得体的表情管理。
打开了门,门外没有人。
视线下移,门口蹲着条没良心的狗,眨着无辜的眼睛和她对视,讨好地吐着舌头。
旁边是她刚刚整理好的大包。
除此之外,没有人。
祁一柠敛起唇角,把包拿了进来,包比起之前鼓了不少,拉开拉链之后,最上层放着几盒不同品类的感冒药。
她抿了抿唇,瞥了西瓜一眼。
小短腿脚爪子下面踩着一张纸。
祁一柠把西瓜的小短腿抬起来,拿起纸看了看,心情有点复杂,刚刚那点莫名的火气,仿佛被纸上圆滚滚的可爱字体拂平了些,还是认命地把狗抱了进来。
纸上的字体圆乎乎的,写得大,很有辨识度,就算已经隔了好几年,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唐北檬的字:
我会按时转生活费过来。
柠檬毕竟姓柠,还是跟着你比较合适qaq。
果然还是那个唐北檬,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就差喊她一句“孩她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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