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彻底好干净后,祁一柠被林殊意约了出去。
约在林殊意自己开的酒馆里面。
一走进酒馆,律动悦耳的音乐声就顶替了门口的寒风,灌入了耳膜,连带着酒馆里暖和的空气,让人抖了一身冷冽。
祁一柠步子顿了顿,目光环视一周,找到人后径直往那边走去。
靠窗的位置那边木质桌上放着几瓶啤酒和小食,昏黄灯光摇曳,有个人端着杯酒看着窗外——法式空气刘海,额发卷成好看的弧度,黑发被鲨鱼夹简单盘在脑后,唇妆精致,白色中高领毛衣,坐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吸引了不少视线,安静又得体。
可那个人是林殊意,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公认的哑巴美女——意思是说话的时候,能把你呛得不觉得她是个美女。
祁一柠走了过去,慢悠悠地把大衣外套、围巾和口罩都摘下来坐下的时候,林殊意也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她身上,打量几圈满意地点点头,
“皮肤白皙有光泽,气色不错,看来是病好了?”
“嗯,吃了药就好了,只是小感冒。”祁一柠应了一声,想伸手去倒杯酒,可下一秒酒瓶被移开。
林殊意推开冰镇啤酒,拿起旁边的透明酒壶,里面加了些橙子、红枣和枸杞,暖黄色的液体被倒在玻璃杯里推了过来,“喝这个,煮啤酒,不容易醉,适合冬天喝。”
祁一柠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指尖覆上去的那一刻,暖热的触感驱散了刚刚在外被冷风凝聚的寒意,偏甜温暖的液体入口,吞入腹中身子都热了不少。
“谢谢。”她指尖微动,“很好喝。”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店里冬天的主打招牌,我自己研发的配方,敢说不好喝我跟你没完。”
林殊意说是这么说,但看着祁一柠喝了一口又一口,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个白色的礼盒推了过去,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呐,送你的礼物。”
“礼物?”祁一柠没急着接,目光打量着包装精致的礼盒,“怎么突然送礼物,我不是还没生日吗?”
“这不是你在lemonmarket的职业生涯彻底结束,迈进新的人生阶段了吗?”林殊意摆了摆手,接着又将双臂在胸前交叉着,眼神飘忽不定,“而且正好你不是要搬家?乔迁礼物也算吧。”
祁一柠没说话,只是端着手里的酒杯一口一口喝着。
林殊意被祁一柠盯得发慌,浑身不自在,恹恹开口,“好吧我承认,主要是看你手上手表太旧了,看不惯,给你买了个新的。”
“当然我也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啊,就是怎么说,反正是一种心意吧,戴不戴随你。”林殊意表面上这么处变不惊地说着,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瞥向祁一柠的反应。
祁一柠挑了挑眉心,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旧手表,确实有些旧了,也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几年前随便买的一个,现在林殊意送她新的,她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于是她终于是把酒杯放了下来,拿过桌上的礼物,慢条斯理地拆了起来。
棕色表带黑表盘,运动风,表带不宽不窄。
“谢了,很好看,我很喜欢。”祁一柠道了声谢,顺便就把手上那个黑色宽表带手表摘了下来,打算把林殊意送她的新手表戴上去。
林殊意听到了这声谢,心底也是满意了不少,可等祁一柠把旧手表摘下来,她的目光落到祁一柠干干净净的手腕上,又不自觉地晃了晃。
白皙细瘦的左手手腕左侧边,两个红色小点加一条弧线,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形状。
这是纹身,虽然不太显眼,但这也是祁一柠几乎表不离手的原因。
认识祁一柠这么多年,在林殊意的认知里,很难想象祁一柠这么死板的一个人,会去做纹身这种事。
可她偏偏就做了。
林殊意只看了几眼,手腕上的纹身就又被新的表带覆了上去,像是把祁一柠那些骨子里的另一面也掩了去,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完完整整的,一丝不苟的祁一柠。
林殊意悄无声息地半侧过头,停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开启了新的话题,“房子呢,看了没有,不是说找了薛依依那个房产中介,没去看吗?”
祁一柠指尖顿了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表挺好看的。”
“所以呢?所以为什么要搬家,住了五年了突然要搬家?”林殊意问了这么一句,有些漫不经心。
祁一柠又给自己倒了杯煮啤酒,抬眼看了一下“一脸我什么都不好奇我只是随口一问”表情的林殊意,轻描淡写地开口,
“这地方租金便宜,之前没那么多钱换地方,就是现在钱多了想换个大点的地方,能让我家西瓜能尽情转悠的地方。”
“房子还没去看,薛依依那个小区我不太喜欢。”
“那你搬我那小区去吧。”林殊意给出了她觉得足够真诚的建议,仿佛真的不知道她家那个租金高达五位数的小区,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祁一柠婉拒了林殊意的提议,“不用了,我自己看着来好了,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会,指尖摩挲着杯壁,轻声说完了剩下的几个字,“还不是很急。”
“噢,这样啊。”林殊意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些什么。
林殊意喝了口酒。
祁一柠也喝了口酒,相对无言。
安静下来的空档,悠扬青春的男声和女声一起飘进了耳朵里,带着熟悉的旋律和语调,
“你还是住在我的回忆里不出来,让我们微笑离开让故事留下来……”(标注1)
这个点卡得实在是太好,让这两句词都准确无误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噗——”
林殊意差点没把酒喷了出来,但还是在最后收了回来,咽了下去,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祁一柠,不知所措地擦了擦嘴,正想把这个话题揭过。
可下一秒祁一柠就问出了一句,让她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话。
祁一柠说,“你说和前任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应该说什么话才比较合适?”
林殊意僵住,这句话被祁一柠说的毫无波澜,像是随意闲聊的话题一样,可林殊意不能跟祁一柠在这个话题上随意闲聊,干巴巴地开口问,“啥意思?”
祁一柠垂了下睫毛,面上安静,语气轻松,
“昨天唐北檬来找我了。她找我合作,我泼了一杯水在她脸上,我让她把西瓜带走,可她又送了回来,还买了感冒药给我。”
一句话说的信息量太大,林殊意瞪圆了眼睛,胸口起起伏伏想说些什么,可又实在是没能组织好语言。
相比于她的反应,祁一柠实在是冷静太多了。
她淡淡地喝了口酒,等着林殊意组织好语言给她回应,仿佛和林殊意讨论的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
酒馆里的歌还在继续,情感充沛,旋律悦耳。
林殊意却如鲠在喉,特别是等切歌之后,一首《彩虹》蹦了出来,她就更加如坐针毡了。
连着两首阿伦的歌,在其他地方都不奇怪。
但当她和祁一柠面对面坐着,听到阿伦的歌就很奇怪。
因为阿伦是唐北檬最喜欢的歌手。
她记得,祁一柠自然也记得这件事,甚至只会比她记得更清楚。
但祁一柠始终表现得很平静,和她五年前刚分手时那会一模一样,那时候林殊意还觉得祁一柠很冷漠,怎么有人会失恋了第二天就跟完全没事一样呢?
没掉过一滴眼泪,提起那个名字时也很平静。
可后来,林殊意知道了,祁一柠并不是完全没事,而是表现得越平静,就越有事。
那是在和唐北檬分手很久之后,林殊意都已经渐渐习惯了唐北檬不在她们的生活里,也以为祁一柠比她忘得更快。
她和祁一柠约着吃火锅。
刚开始一切都是好好的,直到祁一柠起身的时候,手机掉进了滚烫的火锅里。
她倏地愣住,急忙关了火,用勺子把手机捞了起来。
一抬眼,祁一柠就哭了。
她当时还不敢置信祁一柠是哭了,毕竟在她的记忆里,祁一柠绝对不是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掉眼泪的人。
可那天晚上,祁一柠一直站着,红着眼圈,豆大般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指尖攥得发白,她去扶祁一柠的时候,还发现对方浑身都在发着抖。
林殊意觉着,如果把祁一柠那天晚上的眼泪接起来的话,可能会比火锅汤料还多。
哭得无声无息,却又像是撕心裂肺。
林殊意的记忆里,祁一柠只哭过这么一次,虽然祁一柠一直没说原因,但她根据祁一柠“后来花重金恢复了手机里数据”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和唐北檬有关的。
那次之后,祁一柠面对唐北檬的事情,仍然很平静。
就像现在这样。
林殊意回忆起这件事,不自觉地把祁一柠现在的反应和最开始的反应对比起来,嘴巴张张合合,没说出来一个字。
最后还是祁一柠望了过来,眼神平静地开了口,“我以为她会先找你,毕竟你们是要好的朋友。”
“这么多年她就真的没找过你,也没和你联系过吗?”
林殊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望着祁一柠笑了一下,开口时像是说了一句玩笑话,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在意,“没有啊,她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是真的狠心。”
“和你分开也就算了,连我和柠檬也都跟着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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