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当然不明白封游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会在周围的霄灯里摆出这么一副哭笑不得的姿态。
虽然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告诉他,绝对和他之前的回答脱不了干系。
可现在的魈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很好的回答,既表明了自己对以往过错的反思,又表达了未来他坚决改正的决心……
封游瞥了一眼山脚处,按在魈头顶的手更加用力地揉了一把,原本就不太敢动的魈更是没敢再动,连头发都被揉乱了也不吱声。
要是被璃月别处的妖邪知道,令他们闻风丧胆的护法夜叉,其实是这个样子……
封游仍旧觉得不太过瘾,动作就像是在调戏别的良家姑娘一样,用指节抬起夜叉的脸,再自然地用指腹反扣住,把下巴捏了起来。
往常如金鹏般锐利的眼神此刻躲闪不已。
“别紧张嘛。”封游笑着看他,目光集中在眉心处。
魈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将下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其实这样别人一戳就立刻张开翅膀跳起来的金鹏鸟,确实会让某些具有很大恶趣味的人,在见到这样的反应之后想要继续戳一戳。
这种恶趣味的人不会太多,但正好,封游算是其中一个。
可惜临别前摇摇欲坠的责任心还是束缚住了封游,没让他做出一些会引起旁人误会的事情。
如果在场的人是若陀龙王,封游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怎么能更好地坑若陀,封游就怎么来。
至于恶趣味产生的对象若是摩拉克斯……那封游也许会把自己坑回来;摩拉克斯是难得的能顺着封游的恶趣味反将一军的人。
但,如果是面对魈的话……
连封游都会捂住残余不多的良心。
良心隐约作痛的封游最终还是只是戳了戳魈的脸。
“好可惜。”封游非常痛心,“以后见面的时候再多长点肉就好了。”
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封游遗憾地收回了手,算是放过了今天的金鹏鸟。
“你的夜叉兄妹,可已经到了璃月港了,你也快去看看他们吧。”
结束一场战事,少不了受伤,本就一直记挂在外的那几名夜叉的魈,听闻封游的话也再顾不上羞愤之类的情绪,很想要立刻去察看清楚他们的情况。
不过在魈想要挪动脚步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有甘雨她们的照顾,他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魈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是封游大人需要人陪您欣赏完这些霄灯,魈自然不会推辞。”
明明刚被捏完脸,还真是不长记性。
封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靠在山坡上,手撑着草丛,抬头看向了天空。
魈怎么都觉得,今天的封游确实不太对劲,尽管他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把封游大人单独一个人丢在山上。
察觉到异常的坚定,封游也只好抱起双手,无奈地摇头:“唉,你可真是的。”
魈茫然地睁大了一点眼睛。
如果没听错的话……封游大人是在埋怨他?
可是,为什么?
封游捏着自己的下巴,苦恼地皱起眉:“魈,非要让我把有些事情挑明的这么清楚吗?”
“近来仙人和璃月港坊间之间流传的传闻……我可不信魈你没有听过。”
魈面上出现明显的凝滞,毕竟,要真说起来,他也算是推波助澜的一环之中。
“呃,我……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唉,我也知道,你向来是个乖孩子。”封游脸上更加苦恼,“若陀龙王外出这么多时
日,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一旁原本还安静听着封游的话,想要出力帮他排忧解难的夜叉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化:“这,属下,我……”
情感问题……这他怎么知道啊!
“万一,万一……”
正好身旁有一盏新的霄灯从港口处飞到了山坡上,慢慢悠悠地正往远处飞去。
封游便装模作样地抬起手,和霄灯之中的灯火阴差阳错地错过。
在旁人的视角之中,便是想要抬手触摸霄灯,却遗憾地失败了。
封游幽幽地叹气:“唉,这么久都不和我传个信,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帮他摸尾巴了。”
先不说传信不传信的问题,若陀龙王和帝君大人他们共同出门,也才不过寥寥几日而已,更何况……
魈还没想完,就对上封游看他的视线。
封游瞥了魈一眼,短短的一个对视,却拿捏好了无数复杂的情感,比如说三分哀愁四分难堪二分怒意一分羞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还小,不懂。”
更何况……他从没听说过龙王喜欢别人摸他尾巴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存在龙王突然变心另找他人的情况。
更别提还有帝君相随……
等等,他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了?
魈咬牙,向封游请罪:“族人的安危未卜,魈还是先行告退了!”
再待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还是快跑比较好!
封游保持着复杂的神色,不舍地看着魈:“你先别急着……哎,走慢点!”
说着走慢点,魈却在这个暗示下跑得更加快,没几秒,封游就彻底看不见魈的身影。
“噗哈哈哈哈——”
在看不见魈的身影之后,封游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直待在山坡后的那个人终于还是缓缓地踱步过来,语气温和。
“要是若陀知道你又这么说他,恐怕他要生气了。”
封游毫不意外地摊手:“我还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呢?”
“这么容易生气可不好,摩拉兄你得多劝劝他。”
摩拉克斯一摆衣袖,同样坐到山坡上,封游的边上,抬头仰望那些灯火,有一搭没一搭和封游聊着天。
“那也比不上你惹他生气的速度。”
“唔……”封游哂笑,“那倒确实。”
毕竟逗若陀龙王,真的很有意思。
“不过嘛……”
封游觉得半躺着山坡也挺累的,正好边上除了摩拉克斯也没有别的人,便干脆放任自己完全躺在了山坡上。
今夜星光并不明亮,但没关系,今夜的璃月港有着往常没有的霄灯星火。
“他以后倒是不用担心再被我惹生气了。”
摩拉克斯同样支起腿,将手随意搭至膝盖:“真的就这么决定不告而别了?”
封游捏着自己的脸颊玩:“告了也没有什么用,反正会忘掉的。”
反正封游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时间线,再怎么说都一样,与其徒增日后不会记得但心中会存在的悲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告诉他们。
如果计划成功,他们会想起来自己的存在,到时候请罪也来得及,左右不敢真的打他;如果计划失败……那就更加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
听到封游的话,摩拉克斯反倒露出些意外的神色:“你的记忆,想起来了?”
“怎么会呢。”封游鼓起脸,语气狂妄但很有自信,“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同一个人,没有人会比我更加了解我,做出的下意识选择自然是一样的!”
“这么多线索和信息摆在这里,我再不清楚,那我可不叫封游了。”
“嗯……也是。”摩拉克斯点点头。
封游看了摩拉克斯一眼,叹气。
都说了,不必要为他短暂的离开不高兴。
走之前,还得把人哄高兴才行。
“拉我一把好不好,帝君大人?”
封游朝摩拉克斯伸手,但在站起来之后,又很快收回了手,往前再走了几步。
正好是整个山坡上最好的观景点。
“消失在朋友怀里这种事……虽然你我都知道,此番离去并非是真正的死亡。”
封游抱着胳膊,神色间全是调侃之意,找不到半分离别的苦恼:“但怎么想都太奇怪了,还是算了。”
确实并非是真正的死亡,但怎么说,亲眼看见朋友在身边停止呼吸离去之类的经历……也太考验当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封游觉得,不需要更没必要让摩拉克斯经历这些。
他本就不是为了这些而来的,更何况是让好友伤心之类的事情。
即使抛去别的任何身份和枷锁,摩拉克斯都能称得上气度不凡之人,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
摩拉克斯的优点是记性好,但缺点也同样是记性好。
或许磐石不会被别的剧烈情绪和变化而动摇,但经年累积的琐事、情绪、变化,都终究还是要由磐石本人来亲自承担。
岁月是对磐石最好的磨损。
封游向来很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他的血亲们也同样是。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些朋友。
先前费劲心血做这么多事情,可不是为了让那些忘记自己的好友,在迷茫之中对待故人空想,然后发出世事无常的寂寞感慨的。
总有人能在这些孤独之中勘破红尘、心境大开,但也总有人走不出这些;而这些逐渐走不出的情感,积年累月,就会成为精神上的磨损。
这种损人也不太利己的事情……
封游才不干。
为了谁要死要活悲痛欲绝之类的事情,本就不值得,更何况这个对象还是他。
记不起来他的存在最好,如果不幸想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找到的也一定是他故意留下的惊喜。
封游自信地插腰,但在周身夜色和霄灯的映衬之下,随风微动的衣袖和金发衬得身形更加飘渺起来。
很有当神棍的资本。
“多谢摩拉兄当时的能量啦。”封游说。
好歹能让他完完整整地来一次交代,都怪摩拉克斯太聪明了。
“嗯。”
终究还是来到告别的时候了。
摩拉克斯点头,不太想去看人,而是想去看旁边的霄灯。
封游趁体内快速流失的力量和另一道意识接触之前,用最后的能力丢过去口袋里的一个纸团。
被揉皱的纸团安安稳稳地被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人影接住,皓白如月的手腕从袖中探出,睁开的金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几丝没束好金发散落额间。
然后……勾起一个熟悉的表情。
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宛如春风一般。
.
光点散去的时候,周边夜幕之上依旧悬挂着数盏明亮的霄灯。
正当摩拉克斯想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步行离开时,却感受到另一个熟悉的气息。
崖边有虚影,一如初见的模样。
“哦,对了。”神色冷漠的虚影突然抬手,扔给摩拉克斯一个纸团子。
“当时你要求我写的报告……很遗憾,直至今日我也没有写完。所以……”
“幸好现在有个废弃的纸条,也算是履行契约啦?”
虚影虽然说得非常理直气壮,但其中的心虚之意
根本掩饰不了。
在摩拉克斯翻开那个纸团子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摩拉克斯展开它。
被揉皱的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这么几个可以和白日做梦真君相媲美的字:
吾与岩王帝君,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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