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栀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经常熬夜工作，比半个月前消瘦许多，也憔悴了些。
忙起来她根本没时间打理这么长的头发。
也再不会有人那么迷恋地抱着她闻她的头发,对她说，像仙女一样。
憋下眼眶一阵汹涌，她深吸了一口气：“剪吧。”
青丝落地,像极了那些天在裴公馆天台上晕开的墨色。
想起他后来陪她画完的那幅雪景,谢南忱说找个师傅裱起来,却一直没给她看过。
黎栀去了一趟裴公馆。
保姆走了，老蔡住回自己家,但会定期雇人打扫卫生。
所以家里依旧干干净净的。
只不过没开暖气，也没人气，进门时差点冻得她一哆嗦。
黎栀想去珍宝阁看看他有没有把那幅画裱好挂上，可当走过那扇屏风后,蓦然呆住。
所有的画都不见了。
他全带走了。
因为准备考研时她就看了许多管理类和金融类书籍,加上之前跟着温婉学到的实战经验，新工作上手还挺快。
那些原本对她颇有微词的老总们也渐渐没了话说。
黎栀也是到了66楼才知道,谢南忱平时的工作内容有多忙碌多枯燥。
是真的挺没意思的,比她画画没意思多了。
签字,报表，应酬，见那些老总和高管，一个个都长了九曲十八弯的肠子，打起交道又累又伤神。
但她逐渐也摸清了每个人的路子,没人再敢见她是个小姑娘，就暗地里对她耍心眼。
手腕上，她不如谢南忱强硬果断，但她也有她的长处。
她不喜欢玩阴的，什么都摆到明面上来，即便是商业对手也一样。
自从她上任后，很多原本僵持的合作关系都得到缓解，裴氏的商业口碑比之前有所提升。不再是仗着规模就横行霸道的龙头企业，人人都知道裴氏的新任总裁不仅做生意挺有一套，人也好，是个聪明又实诚的小姑娘。
虽然在她手里，裴氏光芒不抵从前，并没有再风卷残云似的侵占和开拓市场，也给许多小企业有了喘息的空间，但她觉得这样挺好。
谢南忱是适合去开疆扩土的人，而她只想替他守着。
就这样待在他待过的地方，做他做过的事，就和曾经的他一样。
这天，黎栀在网上查询公司即将上市的产品发布会。因为和裴氏的新品功能类似，上市时间也接近，在前期营销上两家都铆足了劲。
新品营销原本是温婉的业务，现在由陶欣欣负责，黎栀跟过一半，因为来了66楼就交给施蕊了。
公司原本和裴氏一样安排在今晚的发布会，突然提早到了上午。
黎栀泡了杯咖啡在办公室看他们的发布会直播，电脑前放着随时准备记录的笔记本。
拿笔记下几个要素之后，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发布会方案是她来66楼之后陶欣欣才开始做的，她只粗略扫过几眼初版，但有些概念她记得的前期营销中并没有，却和她记忆中的初版方案有点雷同。
盯着电脑上的直播画面，她给施蕊打了个电话：“把发布会所有版本的方案都发给我。”
施蕊动作很快，不到三十秒她收到了文件。
点开后，她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次发布会的概念可以说把抄袭两个字写脸上了。
黎栀关了电脑，立刻下楼。
上午十点，广告部忙过一波的同事不少都在偷闲摸鱼，喝着咖啡交头接耳，或者玩手机。
当那个穿着黑白拼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的短发女人出现在工区门口时，所有人立马噤了声。
原来美工部的新人小姑娘，如今是整个集团说一不二的美女总裁，就连气场都变了。再没见她穿过浅色衣服，几乎全都是黑白灰色调，却从来搭配得很漂亮，让人挪不开眼。
黎栀起初穿高跟鞋还不太习惯，可每当想起那个人蹲在面前为她揉脚，给她贴创可贴的画面，想起他的手温柔滚烫的触感，她只能逼迫自己去习惯一个人走。
脚后跟磨出了老茧，再不会疼了。
她也要习惯一个人面对种种困境，和变故。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陶欣欣还在欣赏她新做的美甲。
黎栀走到她面前，问：“的发布会你看了吗？”
“没呢，我哪有时间？我们的发布会晚上就开始了，我得去现场准备。”陶欣欣漫不经心地说着，站起来，“黎总没事的话我现在就过去了。”
“不用准备了。”黎栀淡声道。
陶欣欣不解：“怎么？”
“我说，不用准备了。”黎栀望着她，眼里带着压迫和审视，“发布会的宣传概念跟我们一模一样，你去做什么？给人看笑话吗？”
陶欣欣怔愣地看了她一会儿。
眼前的女孩比她小五六岁不说，还是去年刚入职的新人，原本在她手底下仰她鼻息，却一下飞到她遥不可及的顶端。
从来温吞软糯，如今也能这样对她说话。
陶欣欣语气带了丝不甘：“可时间都定了，宣传都发出去了，难道我们临时改期吗？提前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
黎栀收起审视她的目光，语气稍微平和下来：“有b方案吗？我提醒过你准备b方案。”
这是温婉曾经教她的，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退路，和随时能拿来应对变故的b计划。
离开这里去66楼之前，她也同样告诫过陶欣欣。
陶欣欣迟疑点头：“有，但还不完善。”
黎栀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还剩九个小时，发布会我会盯着，别让我失望。”
临时拉过来救场的方案并不如原方案出彩，准备时间又太仓促，但和的这一仗输得也不算太惨。
但彻底翻身，还是黎栀留了后招。
发布会没过几天，扬眉吐气的公司被告侵权，原因是裴氏早就将方案背后的概念故事申请了文学专利。
裴氏原本就名声在外，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更压得公司喘不过气来，不仅预售产红，都借了裴氏这股东风。
网友们纷纷表示还是大厂可靠，靠营销兴起的网红品牌太容易翻车，裴氏新品的广告还被顶上热搜，挂了足足三天。
销售额可想而知，创了半年来最高记录。
黎栀很久没回广告部待过，在茶水间泡了杯速溶咖啡，还是她以前喜欢的那款。
谢南忱办公室全都是手工现磨，苏宇泡好给她的，自从搬去上面，她就没喝过速溶咖啡。
陶欣欣进来的时候，黎栀刚喝下第一口。
还是那时的味道，但心境不一样了。
陶欣欣只倒了杯温水，坐到她对面，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双手捧着，嗓音比以往都低沉柔软：“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挺佩服你的。你也不单单是运气好。”
黎栀抿了口咖啡：“谢谢。”
陶欣欣：“你找我有什么事？”
黎栀放下杯子，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你主动辞职吧。”
陶欣欣愣住。
“把方案泄露给的事我不可能不跟你计较，即便我知道你有苦衷。”黎栀面无波澜地缓缓摩挲着杯壁，“你男朋友创业失败欠下巨款，你需要钱，这半年来你一直在接私活，加班，但凡能赚钱的事你都做。不过劳动所得终究太慢了些，所以当找到你的时候，你因为高额报酬答应了他们，是吗？”
陶欣欣望向她，眼神由震惊慢慢变为绝望。
“你用你自己的职场未来，换了眼下能救你男朋友脱离困境的钱。”黎栀扯了扯唇，依旧是不急不缓的，“你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天衣无缝。”
陶欣欣眼眶红了一些，哽声：“那你想怎么样？我辞职就够了吗？”
“侵权官司还在打，但我们胜诉的希望很大，而且，我已经从那里捞到足够多补偿，没必要搭上一个你。”黎栀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个人，不喜欢赶尽杀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转头望着窗外广阔的天空，仿佛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千里之外，甚至万里之外。
也许那里的天空比这儿晴朗，花也比这儿香。
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想念的人。
“但我也不能留你。”黎栀望向她，勾出一个很浅的笑，“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跟我很像。”
陶欣欣别过脸，眼角滑出一行泪：“是吗？”
“是，当我知道你为你男朋友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不过——”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再爱一个男人，都不值得为他毁了自己。所以我跟你也不完全一样。”
“我永远不会做那样的事。”
因为真正爱她的人，绝不希望她被毁掉。
如果有一天她因为谢南忱而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哪怕他们在一起，他也会终生难过，谁都不可能幸福。
他不想毁掉她，所以选择放弃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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