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犹如铁幕,铁幕之上,月球反射而来的光像银色的潮水。克拉克提着剑,悬停于夜空中,俯视丛林掩映的小型城堡。


    和林登关系改变的短短两个月,他到这住过不少次。但奇怪的是,从空中俯视的角度还是第一次。


    他熟悉那座城堡塔楼处突出的阳台。在中古时代,它当是一座瞭望塔,在战时安置警惕的弓.n-u手,在和平时庇护追求刺激的情侣。到现代,它很适合放置一座天文望远镜……当然,他和林登并不需要。


    克拉克可以轻易想象出灰眸的青年立在阳台一角仰望夜空,溶溶月光笼在对方的身上,让那张脸显得冷峻漠然。但当看见他时,林登会笑一下,也许还会两指抵唇,来个飞吻。


    继而,像他这几天的噩梦一样,他无法看透的灰雾吞没了林登的五官。


    空气被破开的声音在身后追来,亚马逊的女战士停在他身边。


    “这个角度?”戴安娜询问,打量着下方。


    “是的。”克拉克说。


    康斯坦丁的话在克拉克脑海中回荡。


    “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康斯坦丁说,“你的丈夫位格很高。我也就直说了,我们世界的现状改变与他有关,或者跟他背后的‘先知’有关,或者他其实已经取代了‘先知’成为了新的‘先知’。”金发男人挠着下巴,一脸纠结,“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背后的意思吗?”


    一部分的克拉克想坦诚他们还没结婚,但另一部分的克拉克无视了。


    “我知道。大意就是林登很强——”


    “——强到一定程度,不需要人性,换句话说,你要做最坏的打算,过往的他死去、新的他和以前无关了。懂吧?这对你有风险。”


    康斯坦丁挥了一下手,盯着他。“而且,我没有质疑你们感情的意思,就是……万一你丈夫成就了概念化身,规则本身,超维度生物之类的,他也不一定高兴回来。”


    克拉克沉默了一会儿。


    “请直说,康斯坦丁,我要向林登献祭我自己的话,需要怎么做?”


    康斯坦丁又噎了下。


    “好吧,行吧。一,务必要先确认他是他;二,你感到不对,我指任何不对,一定得跑、飞,怎样都行。”


    “你放不出魔法,没关系。每个施法者都会在住处跟放好东西的地方刻法阵。你身上有他的戳,等于你默认拥有仅次于他的权限,也等于说,它们会服从你、保护你。”


    ……“你确定么,卡尔?”戴安娜再度询问,手里倒已握上了盾牌。“我尽量控制力量。但是,卡尔,我和神秘侧打交道恐怕比你更多,施法者们有时候是会有些神神秘秘的……”


    克拉克望了她一眼。


    神奇女侠无疑是个热心的朋友。热心,且强大。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位需要帮助的陌生人,更不必说一名队友。但她和其他主要活动范围在地球上的人一样,被某种诡秘的魔法影响了。


    就像数天前他坐进了保护伞公司的办公室。这座大厦的实际拥有者兼创始人失踪了,但一切仍然显得井井有条,没有林登的世界依然运行得很流畅。


    当然,这是合理的。在他们的关系由朋友变成恋爱前,林登也经常去其他世界逛。那家伙声称普通人担心他没用,商业伙伴和朋友担心他是白上火,不如统统成为某个大型实验性法术里的快乐一份子。


    克拉克希望自己的担心能管点用,毕竟,他是个外星人。


    “我确定,戴。我也没有幻听和反应过度。”克拉克冷静地说,“林登要求我找回他。”


    “啊,别误会。假如有谁能抓我们翘班的医生回来上班,那就是超人了。”神奇女侠笑了笑,安抚地按上他的肩。“我的意思是,每个施法者的偏好都不一样。这里的防御体系不一定会照我们的推测那样行动。另外,你会砸穿这座漂亮建筑的。这很可惜。”


    “事后我会修的,不过我也不一定砸得穿……”克拉克摇摇头,“如果我想的是对的,它会瞬间发动反击。戴安娜,你得小——”


    回答他的是一声战吼。


    神奇女侠带花纹的盾牌如他之前拜托她的那样,直直抡在了他的额头上。有那么一刹那,克拉克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戴安娜,但下一瞬,象有什么无形无质的领域在下方张开,空气里发出雷暴似的巨声。


    肉眼可见的大气涡流旋转,拽住了下坠的克拉克。在他上方,银白的枝状闪电极不科学地在稀薄的云层与晴朗的夜空间生成。


    “戴安娜!”


    “——没事!”


    头晕目眩的克拉克眼睁睁地看着神奇女侠在落入闪电罗网之际,以真言套索套住一束闪电,整个人跟人猿泰山一般——他真该用更好的形容词,可被套索的新功能镇住之际克拉克只想得起这个了——矫健地荡出攻击范围,便放心地由着气流将自己拖了下去。


    如康斯坦丁说的那样,魔法阵保护了他。它将受到攻击的主人之一匆匆运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也即核心……


    “我还以为是书房。”克拉克环顾四周,撇撇嘴,“还挺休闲的。”


    哗啦啦——


    像为应验他的嘀咕,可能是魔法自动制造的无源温水从石墙的引水口流下,从浴池底部涌出。方才还凶暴不已、缠绕着危险电流的水蒸气则温柔地缭绕而来,另有仿佛星空的光点一点一滴地于天花板亮起,很快,烛光似的火苗也于周围无声亮起。


    克拉克猜这些东西是方便调度法阵力量的,可惜的是他不大明白……也许他一直以来都对林登不够明白。


    是的,他会找到林登的。可要是林登不想回来呢?要是林登认为人性和感情是累赘呢?


    克拉克沉进温水里,单手握住剑刃。锋锐的附魔双手剑割开他理应刀q-ia:ng不入的皮肤,悬浮的火苗与荧辉下,鲜红的血和猩红的披风一道在水里漫开。


    “神秘学里,镜子表示通道。某种情况下,水也能凑合用。”康斯坦丁的话回响在克拉克脑海里。“总之在你成功激活防护法阵后,处理祭品。这并不指你处理你自己,你随便抓只小动物抓条鱼杀掉一样的,总之祭品情绪要强烈。”


    “到这步差不多了。弄完祭品你赶紧去法阵中间,专心使用你丈夫给你的尊名,同时在脑海里勾勒他的形象。”


    ……“神秘帷幕后的观察者,混沌维度之主宰,天灾的支配者……”克拉克换到了紧急学会的拉丁语,慢吞吞地念道,接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极东之地的沉眠者,深红梦境的主宰,命运的隐士……”


    “我祈求你的力量,我祈求你的帮助……”


    随着他的声音,刀刃似的冷风自浴室内卷起,四周静静浮空的光点与火焰猝然爆亮。


    克拉克能轻易分辨出水分子,却无法分辨出魔法力量的流向。但眼下的异象不需什么复杂知识,他也能轻松判断出,他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他拨通了林登留下的“号码”。


    又或者他联系上的不是林登,而是“先知”。


    光与火形成了将整个浴室照成白昼似的漩涡,随即毫无预兆地熄灭了。浓重的黑暗静静覆盖而下,两道熟悉的声音从另一头同时响起。


    “晚上好,是你在召唤我?”和林登近似的男声问。


    “……你呼叫的对象忙,请稍后再拨。”和“先知”近似的、带着重叠回音的声音说。


    克拉克眯了眯眼,然而他的t0u&039;sh-i视线无法像以往那样成功穿透黑暗。


    既然搞不清楚,那索性不管了。克拉克闭了一下眼,转握住剑柄,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谁是林登,谁是‘先知’先生?”


    “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先知’这一未来的一部分。”第一道男声饶有兴致地说。


    “……你呼叫的对象忙,请稍后——嗯?你谁?”


    第二道男声的尾句变化了,回音收敛,变得和第一道声音极为相似,背景中带着奇怪的、巨大的能量涌动声,仿佛身处某一海啸现场。“应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组尊名。”


    “这不要紧。”第一道男声低笑,“召唤者,你祈求什么,希望什么,愿意献出什么?”


    “我希望找到标记我的人,也许不是人。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克拉克慢慢地说,“我希望他回到我的身边。”


    克拉克不了解魔法的运作方式,但普利策奖获得者露易丝和全美发行量靠前的《星球日报》工作证作证,他是个优秀的文字工作者。


    康斯坦丁拐弯抹角地强调危险、试图让他放弃“献祭自己”的念头,还悄悄偷换了概念……然而广泛、提炼重点是每个文字工作者的基础属性。


    从诸多地球古文明的祭祀文献,考古学作品到某些奇幻背景的电子游戏,均表明,祭品、鲜血和强烈的情绪可以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鉴于他和林登已经由某个神秘学仪式证了婚,一只倒霉的小动物完全能换成他自己。


    至于它死前的挣扎,这应当和强烈的情绪挂钩……可这些仪式既然是世界各地版本皆能找到共同处,说明情绪并未规定由哪头产生,并未规定是哪种。


    到对象是否是他那个“林登”的问题……他受到尊名指向、仪式本身、法阵和标记的多重看顾,只需不主动,便能卡死对方的权限,把对方关在另一头。


    就算那边非要过来,他还有把剑呢。


    “我以伴侣的身份要求他回来。”克拉克说,将双手剑放到了另一边。“为此我将准备我自己。”


    “喔,可以。”第一道声音友好地说,“我相信,无论哪个我,哪个时间段的我都会被凝固的死亡与濒死的——”


    它突然卡了壳,而同一时刻,克拉克的左手移向了腰带后方。


    “……你在干什么?”第二道声音问,音色间掺了些熟悉的沉。


    “这地方有点太大了。”克拉克叹口气,直勾勾地盯着黑暗,避过了正面回答。“我承认,这很舒服,但有时候我会想念我公寓里的小浴缸,没有按摩功能,我的腿无法伸直,但我可以把脚架上浴缸边缘。”


    台词是他推敲过的一版之一,可此刻说出它们,仍让克拉克的脸颊发烫、口里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右手按上自己的心脏。制服包裹的丰满肌肉下,那个器官跳得非常厉害。


    “你正在下。”克拉克流畅地续上先前的话,“你明白我打算干什么,和我将要干什么。我的过去和未来全在你的注视下。”


    他故意缓慢地挪动左手手臂,随进度的开始柔软地吐出一口气,并满意地捕捉到了仪式激活的通道另一头渐渐清晰的呼吸声。“抑或,在你们的注视之下——”


    “——只有我。我把他赶走了。妈的,直觉让我觉得不能让他听和看。”第二道声音说,嗓音有些低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亲爱的,我目前有点忙,真的,有点走不开,我以群星和我的真名起誓——”


    克拉克平静地打断他。


    “——亲爱的是谁?”


    “……还能是谁啊,当然是我的标记对象。”


    被看着准备的窘迫感和对方话里的回避让克拉克抽了口气,暂停了左手的动作。


    “说出我的名字,林登。”


    “……抱歉,我碰到一点问题,暂时想不出来。”


    “那么,看来我得跟我自己玩一会了。”克拉克假装满不在乎地叹息,“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林登,我挺想念你的,我还想念你的手,你该诅咒的施法者舌头……”


    超级记忆随着克拉克的话回溯,轻易地带出某些熟悉的场景和被躯体记住的感觉。克拉克加了次码,随之小声地呜咽一声,坚持着完成了抱怨:“我习惯你了。结果到自己……嗯……我自己对找重点不是很熟练。”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在哪。”林登低吼。“我就能来帮你。”


    抛开偏向性而论,克拉克一直认为自家男友的嗓音很不错。念文件时带着科研工作者的可信与严肃,念咒时从容优雅而有控制力,像在念诗……而此刻,它难得地透出了某种迫切的渴望、某种森然的威胁感,还有强烈的占有欲。


    这是因为他。


    莫名的成就感往克拉克的脸颊添了笔嫣红。“抱歉,亲爱的,我记得你碰到了问题。你目前有点忙。”克拉克泛起坏笑,模仿着林登惯用的满不在乎的口吻,头往后仰,由站在浴池转为半漂在水中,让自身面对着原来的天花板。


    不知何时,那里浓郁的黑暗消失了,被缀有无数光点的气涡联通的另一端,数颗地球的重影时隐时现。


    它们大概跟他们离开黑暗多元宇宙时一样,是其他的平行宇宙。克拉克嘴角翘起,看来“祭品-强烈情绪”这组推测无比正确,他的第二步也成功了。


    “一个名字对你并不难,亲爱的。”克拉克和缓地说。温水拉扯着他披风,顺他腰带下开的口子钻进他打开的制服的内部。“我是谁?”


    “……亲爱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封印名字是对你的保护。不然我说出我们的初吻地点——”


    “——但我能保护我自己,以及保护你。”克拉克打断它,冲上方笑了笑。“你不需什么提示也能够亲自完成的。如果你真的是林登,我相信,你能解决你的困境,你能想起我。”


    克拉克的左手挪出水面,舌尖探出,连下唇一道,缓缓由下而上舔舐过自己仍并拢着的两指。“林登,作为‘人’的欲念和你所追逐的力量并不冲突,不是么?”


    回答他的是骤然涌过地球虚影的灰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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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迟了。因为对前文有些不满意所以专请了假修文,但因字数多工程量大目前还没完。等修完会一块放出来的,大方向不变,不过一些细节会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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