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完古怪的客人一顿简陋的晚餐之后,史蒂夫终于认真浏览起对方让他挑选的协议。
它们相当厚,其中一份用各种条款确保这位兰尼斯特名下的企业将免费获得他所有形象的终身授权,外加获得他所有作品的优先代理及改编权。
史蒂夫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他熟悉自己的病历,很清楚自己多有可能活不到领退休金的那天,就连淘汰他的体检医生都建议过他想办法搬去气候更温暖的城市,好“让生活更舒适”。至于作品……这么说吧，他的效率永远会低于比他更健康的人。
但这份怎么看都像会亏本的东西反而是其中最正常的。在它之后,还有人体改造协议，种族转化协议,乃至被兰尼斯特推销了好几次的……魔、魔法少女协议。
艺术生会接触到解剖知识，艺术学校会请来仅着内衣或不穿的模特，但面对一张裙子短得才覆住大腿中段,丝袜和短裙间还奇怪地露着一截大腿——特别这制服画上他的脸还时隐时现——的诡异制服虚影，史蒂夫的手仍不听使唤,砰地一声翻过了这一份。
正在他对座喝茶的男人闻声抬眼，表情严肃。
“怎么了？有问题么？”
这位兰尼斯特的眉骨高,眼窝深，虹膜颜色浅，脸部线条冷峻，声音的质感还很沉。当他扫视而来，基本就是军官垂询参谋、医生询问病人,教授点起学生等一系列权威形象的集合，连带那张被史蒂夫扫往一边的影像都无端变得可靠了不少。
想想看，不用开刀,不用改变种族，没有植入或者注射连读音都分外冗长的东西，只是穿上奇怪的服装再扔掉羞耻心就能获得一副绝对健康的身体……
……见鬼。战争开始前都有某位女明星因身着裤装逛街被逮捕，这身绝对会被警察以伤风败俗的罪名带走的吧。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把有插图的那页翻了回来，勇敢地指向它。
“这是个玩笑么？”史蒂夫尽可能平稳地说，“没有男式制服？”
林登神色淡定地望了眼协议，又接着望了眼他。
“魔法少女不限于少女，就像北欧神话的女武神不一定全是女性神族，天启四骑士往往有五个人。”
兰尼斯特的话里透着一股讲述地球是圆的一般的耐心和理所当然，史蒂夫不由得为此沉默了两秒。两秒后，他猝然惊醒，强行摆脱了这话里过于丰富的信息含量。“可这一身……根本没有实战意义。”
“你当了才有发言权，史蒂夫。也许你对魔法少女的工作制服有偏见。”
“……我对任何款式的工作制服都没有偏见！但这一身会让很多人对我有偏见。”
“一位优秀的魔法少女随时可以让他们不敢有偏见和不能有偏见。”林登勾唇一笑，“愿意的话，还能让敢不这么穿的成为新的偏见。”
“那也就等于新的纳粹了。”史蒂夫坚决地摇摇头。为了防止三观又一次动摇，他飞快拿过笔，签完了形象和作品的授权。“兰尼斯特先生——”
“——请叫我林登。”
“好的，林登。”史蒂夫再度深吸一口气，“我必须得说，我们这里的……呃，社会习惯，可能和魔法是主流的地方不一样。”
史蒂夫不大想对着陌生客人指出自己国家的坏处，但兰尼斯特已经随随便便透露了有个同.性.情人，还随随便便地向他推来这么一份协议……让他觉得有义务提醒对方。
他纠结地点了点手下没签的那些东西。
“这份协议……的插图会给你带来麻烦。林登，假如有人想对付你，或煽动别人对付你，它是证据。”
“有趣，”林登感兴趣地抬眉，“人类如何对付我？”
史蒂夫微微松了口气。
尽管林登的用词稍显奇怪，但对一个能直接拦下路人并对路人直接自称魔法学院客座教授的人……能有愿意听的态度就很好了。
“相信我，伙计，在布鲁克林区，大多数人更关心自己下一顿吃什么，他们对这类事的态度属于，呃，不闻，不问加不说，当然我也不能说这样是对的……”史蒂夫纠结地挠挠头，“可这里也有小部分人，他们总是希望指导别人的穿着，以及和什么性别的人谈恋爱，有人不符合他们的规范就会做出很恶劣的事……我听起来是不是像个教导主任？”
“不，你像小学老师。”林登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指这个时间段里，这里同性间的爱情和私人着装都有限制。”
“是的……呃，人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开放思想。”
林登若有所思地看看他：“你能接受这些。”
“……我是个艺术生。”
“非常好。”林登说，“明天捎你去体检，现在还有点时间……我手头正好有一份作品，你能用它展示一下风格么？线稿或草图就行。”
史蒂夫茫然地眨眼。
话题转移得实在迅速，不过，他确实签了字，合同的另一方希望展示画风也属于正常要求，他点头，眼睁睁地看着林登从空气中摸出一份不厚的打印文稿。
“这是一位未成年作者的实验作品，在创作过程中他面临着严重的金钱压力与身份压力。”林登继续说，“他一定会惊喜于收到一份插图。但如果你不想看到这种类别，我也保存了一些正常取向的故事……”
“不，完全不会。”史蒂夫忙不迭打断对方，“故事拥有力量，这种受到压力而来的故事可以形成抗争。它也是对长期被忽视者和长期遭到不公正待遇者的关注，这种发声方式正是美国需要的。”
林登由衷地鼓掌。
“说得真好。我能向我的一些朋友转达这段话么？”
“这是你的问题，你在代理我，先生。”史蒂夫板了脸，没半秒笑了。他接过那份文档，又眨了眨眼。
标题的单词咋扫过去，似乎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但它其实是署名红帽子的作者写的《布密欧与蝙丽叶》。
“我还有真人参考素材，假如能对你的创作有帮助的话。”林登打了个响指，让史蒂夫的客厅显出布鲁西笑容灿烂的大头照与蝙蝠侠只露下巴的阴沉脸。“这是我公司的合作方。”
史蒂夫：“……”
……林登这些动作全加起来，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最初见到林登时对方身上透出的违和气质划过史蒂夫的脑海，紧接着，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只是个想参军的小人物，说不定某天就死在战场上，完全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有人想要他的作品，他的作品还能让一个愿为不公正发声的未成年作者开心，这是好事。
心态调整完毕，史蒂夫自信地从沙发边摸出了速写簿，顺手给林登续了茶。
“你需要多少张？”他问，“我可以画一整天。”
林登冲他笑了一下，以与第一次如出一辙的动作，自空气里摸出一份新的文稿，很快，第三份和第四份也出现了。以史蒂夫的视力，只看到首页印着不知是题名还是作者的红骷髅、红斗篷和红靴子。
史蒂夫：“…………”
……林登是在收集带有“红”这个单词的作品么？
“别急，”林登对愣住的史蒂夫歪头，“一份份来。”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身色地在史蒂夫的家门外分出来一缕意识。
神秘学里建立联系的方式很多，“被邀请进入”就属于比较稳定的一种。而“林登”这一被他所承认的真名下，还挂有不少马甲。
正所谓多一套马甲，多一道保险。他虽然在卡玛泰姬挂了名，但总得留点以防万一的后手。林登留在客厅的本体假装闭目养神，遥控门外分出的意识凝成实体。转瞬之间，黑杂红外套，手提火.枪，右眼一道伤疤的谢伊·科马克步履轻盈地踏上楼梯，继而从通风窗改道居民楼外墙。
史蒂夫所居住的这栋楼不算很高，来自《刺客信条》的人物呼吸之间飞快登顶。
徐徐而来的晚风吹动他的外套下摆。纽约在皎皎的月光下安眠，天气好得像叠了滤镜。是个适合跑酷和跳楼的好日子。
就是……他这套行头吧，游戏玩家都懂的，还差一只鹰。
林登消耗了半秒思念一番扔在另一个世界的宠物，张开双臂，踩住天台边缘，然后纵身一跃。
失重感迅速来袭。林登伸展四肢，俯视贫民区急速逼近的路面，同时飞快计算着这个世界的风阻和史蒂夫·罗杰斯提供联系的稳定度——
一个新的声音在他背后极速接近，附带着一道熟悉的、旗帜一般沉闷的布料拍打声。
林登：“……”
林登：“？？？”
“谢伊·科马克”既不会魔法，也没有超能。林登强忍住回头的欲.望，任由两段熟悉的手臂跟大人托婴儿似的，从腋下握住并托起自己。
林登选择了一个直角玩跳楼，此刻，这个直角被拉伸成了柔和的弧。他在减速。或者说，他们在减速。城市的光流如河流掠过，地面隐约有“是鸟？是飞机？”的惊呼。
不知为何竟然成功偷渡来这颗星球的克拉克将他放了下来，以一种打量定时炸.弹的的表情注视他。
“又见面了，科马克先生。”克拉克说，语气客气——客气而怀疑。“你能解释你这里做什么吗？”
林登：“……”
我更想问你怎么过来的……哦，好吧，难怪，那头的丹尼尔给了你一套傻瓜式自执行往返票。
……不过他正披着的马甲没法对此发表评论。
“和你无关，肯——噢，超人先生。”林登镇定地回。“至少不是z-i&039;sa。”
他刻意透露出对两套身份的了解使得氪星人的脸绷紧了一些，然而，下一秒，这家伙双手抱臂，重新恢复成了严肃的表情。
“那么，请回答这条绝对和我有关的。”克拉克说，“为什么你身上有我男朋友的气味。”
顶着谢伊身份的林登：“……”
……这叫他怎么回。
因为这是一个无辜的小号？
作者有话要说：
1932年，女演员玛琳·黛德丽因着裤装逛街被捕，后因群众抗议被释放。同年二战爆发，战争对劳动力的需要使得对女性着装的禁令放松。
修文罪大恶极，民怨沸腾（x），于是先更一章（。下一章时间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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