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搓衣板,所以景文跪在了两只按摩拖鞋上,他喝得眼睛通红,闷不做声地低头挨训,偶尔还要挨上两下。
张丽莉说得唾沫横飞,各种仁义道德都抬出来讲了一遍。
宁栩是个宅心仁厚的妖,打小就被教育要救死扶伤、积累功德,对世间万物都抱有极大的怜悯和同情。
现在看见臭道士可怜兮兮吃瘪的样子,不得不说……
还是挺幸灾乐祸的。
他时不时给张丽莉递上衣架或者鸡毛掸子,倒了杯水让她边骂边喝,还十分贴心地建议把拖鞋换成榴莲,将煽风点火运用到极致。
景文的眼神好像想刀了他,但还没瞪一会儿,又被张丽莉一鞭子抽了回去。
他被训了快一个小时,张丽莉喝干了宁栩倒的茶,抹了抹嘴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去了吗?以后知道该怎么遵守三从四德了?”
景文只希望她赶紧离开,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张丽莉哼道:“那你复述一遍。”
景文:“……”
宁栩坐得有点屁股疼了,勉强打圆场说:“姨娘,天色不早了,不如你早点回去,我可以帮你听他的复述。”
“是啊妈,这都快十点了,你赶紧回去吧。”景文立刻附和。
张丽莉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小栩,那你帮我好好盯着他,他要是再让你受委屈尽管跟我说,你手机呢?我们加个微信。”
“微信?什么微信?”宁栩眨了眨眼睛。
景文从拖鞋上站起来:“别加了,加什么加,妈你快回去……”
张丽莉两眼一瞪:“谁让你起来了?跪下!”
他腿一软,只好又跪了回去。
宁栩把张丽莉送到门口,最后用小纸条记了个她的电话号码,他疑惑地拿着纸条,不知道这串数字有什么用。
回到客厅的时候,景文已经翘着腿坐在了沙发上,眯着眼睛自上而下地看他。
宁栩一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人形。
他当场转过身:“姨娘好像忘记拿东西了……”
话音未落,景文便冷笑一声说:“我这房子有禁制,你可以看看走不走的出去。”
宁栩脚步一顿,听见身后的人起身向他靠近。
景文走到他背后,放轻声音说:“你是什么时候溜进我家的?看见我那只小老鼠没有?”
宁栩暗骂,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
他以为景文未曾察觉,屏住呼吸道:“我只是走错门而已,什么老鼠……没看见。”
“是吗,那你怎么还跟我妈搭起话来了?”景文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娇娇变成人身这么可爱,紧张得呼吸紊乱,肩膀还微微颤抖。从后门靠近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景文看见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忍不住有点心跳加快。
“我……”宁栩正欲解释,忽然察觉不对——景文回来后第一时间并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反而很配合张丽莉的训诫,直到她走后才开始用这种黏黏糊糊的语气“拷问”他。
难不成,他早就发现这是自己的人身了?
宁栩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戏弄,恼羞成怒地回过头道:“你故意的是吧!”
景文离他极近,他这一扭头,嘴唇险些和他碰在一起,登时两人都怔住了。
景文盯着他红彤彤的嘴唇,唇形漂亮尾部上挑,唇瓣红润饱满像玫瑰花一样,他咕嘟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似乎误嗅了龙马精神符一样,整个人都变得燥热起来。
宁栩看着他视线下移,心脏不安地突突直跳。
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想吸取他的修为?
他谨慎得一动不动,准备如果景文强行吸他的修为,他就趁乱一拳捣在他腹部,然后拿起鞋柜上的水果刀要挟他解除门口的禁制。
然而景文没有吸他的修为,只是面红耳赤地别过头去,小声嘀咕:“我逗你玩的嘛。”
宁栩有点凌乱:“什么?”
景文清了清嗓子说:“我说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娇娇,就想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宁栩怒视着他:“谁准你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景文没察觉出他的愤怒,倒是觉得他五官长得太好看,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他有些害羞。
“那……你叫什么?”他微红着脸说。
宁栩硬邦邦地报了自己的名号。
景文其实还想问,你那天为什么要偷亲我,你修炼多久了,有没有亲人,为什么会被雷劈成那样……想问的问题很多,不过都在宁栩的下一句话之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你把禁制解开,我要出去。”宁栩说。
景文呆了呆:“出去干什么,待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我的意思是,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可以等等再走,毕竟不是每个道士都会像我这么好心的。”
宁栩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那晚上我们分开睡吧,你睡这里,我睡房间。”他指了指沙发说。
不等景文反应,他便昂首挺胸地进了卧室,如入无人之境。
景文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前道:“这不好吧……哎,别碰那个,那是龙马精神符。”
他看见宁栩正捡起香炉里的符纸,宁栩瞅了他一眼:“你就是在我旁边点了这个符?”
才导致他莫名其妙发`情。
景文突然想起小棉签的事,俊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当时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对这道符反应这么大,你快放下吧。”
宁栩咬了咬牙,面上淡定地问:“这种符是对人和妖都有效,还是只针对妖?”
“当然是万物皆可用,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贵。”景文回答。
宁栩计上心头,他不动声色地把符收好,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会修为尽失?”
他本以为景文不会告诉他,毕竟两人接触不算太久,这道士看着不像是没有防人之心的样子。
可景文却当他面卷起了袖子,露出右手臂上的半截纹身。
“因为这个。”他无奈地说,“我跟随师父修行到一半,这个纹身出来了,师父说这是大凶之兆,所以和师叔他们一起封印了我的修为。”
一只狗,怎么就大凶之兆了?
宁栩不明白。
“那他们就这么不管你了?”他不解地问。
景文默默摇头,“师父每隔一年会来看我一次,想找到阻止纹身显现的办法,但最终都控制不住。也许等纹身完全显现的时候,我就大限将至了。”
宁栩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大限将至”这个词,尤其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挥了挥手:“你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景文自打面对他的人身,态度就像换了个人,再也不那么莽撞无礼了。
他挠了挠头:“浴室你会用的吧?如果有不知道的叫我,我就在门口。”
宁栩听他洗了几天的澡,当然知道浴室怎么用。
晚上,夜深人静。
客厅里一片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景文躺在沙发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宁栩悄悄点燃了龙马精神符,放在沙发的背后,胖虎过来喵呜了一声,被他无情地赶进了书房。
他记得景文点这道符的时候,自己什么事都没有,那估计离远点就没事了。
他点完符便关门回到房间,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
就让这臭道士尝尝他自己符咒的厉害,活该。
宁栩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在没有特殊禁制的阻挠下,龙马精神符的烟雾飘进卧室里。
他越睡越觉得浑身发热,躺在床上不停地扭来扭去,随手把外衣脱了扔在地上,然而房间里越来越热,他逐渐意识模糊起来。
恍惚中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有一具温热的躯体覆了上来。
宁栩神志不清地抱住那人,被一口咬在耳垂上,疼得他呜咽了一声。
那人声音沙哑地问他:“你确定要继续?知道我是谁吗?”
他骂了句“臭道士”,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封住了嘴唇。
……
一整夜过去,符纸燃烧殆尽。
景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身上什么都没穿,床上一片凌乱。
他捂着脑袋慢慢坐起来,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疼痛,伸手够了一下,才发现被指甲挠破了一大片,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涌入脑海。
“我草……”他喃喃地骂了一句,随即到处寻找银鼠,“娇娇……啊不,宁栩,宁栩?”
找了半天,最后在枕头缝隙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雪银鼠。
宁栩把自己缩成一团,昏睡不起。
景文小心翼翼地拨开鼠尾,看见那地方红彤彤的,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惹得他一阵瑟缩。
他在毛茸茸的鼠背上印下一个吻:“昨天弄疼你了,我下次会小心的。”
宁栩稍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羞愤得不想说话,继续装睡。
还有下次?你今天就要死在我手里,他心想。
“嘶——”景文忽然吸了口凉气,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臂。
宁栩也看了过去,只见那片纹身已经完全显现了——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穷奇。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曾经救过的那个小孩,他给了那孩子一道契约,正是一只穷奇,并且告诉他,之后可以凭借这个印记来找他。
宁栩怔怔地望着纹身,连景文什么时候把他托在掌心都不知道。
那张帅气的脸露出一个笑容,“你果然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宁栩装不下去了,只得恢复人身,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默不作声地发呆,实则心里一团乱麻:他怎么会是那小孩呢?
景文试图去掀他的被子:“让我看看,我弄伤你没有。”
宁栩恼火地打开他的手:“别烦我。”
他刚好打在那块纹身上。
景文低头看了看手臂,低声说:“我也只能烦你一阵子,日后你想让我烦你恐怕都不行了。我死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给你留了八十一道避雷咒,是之前早就画好的,如果下次再遇到雷劫的话,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宁栩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叮嘱,忽然心里一软。
傻逼,他还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什么大限将至,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若是自己真是他的命定之人,那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有事。
他心里这么想着,到了嘴边也就真的骂了句:“笨蛋。”
景文顿了顿,声音更小:“我知道你嫌我笨,其实我也问过师父了,你肯定不是修为很浅的鼠妖,否则早被雷劫劈得灰飞烟灭了。我也知道你修为深厚,甚至还想渡给我一些,但别这么浪费修为了,等我不在的时候,我会托我的养母照……”
宁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啰嗦。”
这小道士,为什么总喜欢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
景文的脑袋愈发低:“我平时不会这么啰嗦的,只是一想到可能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宁栩听不下去了,勾住他的脖子屏气吻了上去,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景文睁大了眼睛,登时安静下来。
阳光洒满室内的地面,鼠鼠正在开启千年来的第一场恋爱,和一个烦人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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