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看着一脸茫然的沈末,详细解释:“小川把你送到医院后,我们进行了腹部b超检查,意外在你体内发现了孕囊胎心胎芽后,又立即进行了hcg和孕酮检测,结果显示hcg和血清中孕酮的数值皆已达到孕早期八周时才会出现的正常数值。也就是说,目前你体内拥有一个完整的子宫,并且这个子宫里正孕育着一个已经两个月大的胎儿。”
晏承说话语速较快,想尽可能在短时间内给沈末讲清楚:“不用太过惊讶,虽然男性怀孕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当年我在意大利留学时就遇见过,对方是我老师的患者,与你的情况基本相似,体内拥有一套完整但处于沉寂萎缩状态的子宫,子宫通过一条窄小的通道与肠道连接,受到精子刺激后功能被激活。”
晏承补充:“当然,不止意大利,在法国、挪威、澳大利亚等都有男性怀孕的先例。近几年医学发展迅速,技术上已经可以通过开腹手术做掉胎儿或者顺利生产,所以不用担心,这不会危及生命。”
晏承竭尽所能让沈末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并将其常规化,来减轻这件事对沈末的冲击。
从国外一些例子中不难发现,一些男性会因为怀孕出现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这种情况极不利于后续发展。
在体内激素失衡和庞大精神压力的双重影响下,往往会损害身体健康和胎儿发育,甚至有人会因为接受不了怀孕的事实从而降低自我认同感,开始鄙夷自己。
因而在面对男性怀孕的特殊情况下,医生和家人除了关注胎儿发育和身体状况外,男性的精神和心理也是需要被照顾和治愈的一个层面。
晏承说完,就牢牢盯着沈末,越衡川也是,始终密切观察着沈末的反应。
至于沈末本人……却表现出极为反常的平静。
沈末面无表情低垂着眸子,眼睫遮住了里面蕴藏的情绪,再加上他戴着眼镜,旁人是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越衡川见状,内心感到非常不安,他刚才之所以急着带沈末离开,就是想再多留一些缓冲的时间,等他们想出一个比较温婉的方式再告知沈末。
然而沈末态度坚决,他只得让晏承先把情况说出来,并提前给沈末打好了预防针,冷静听晏承说完。
可冷静是冷静了,但冷静过头了,这反而不好,容易憋出内伤,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发泄出来。
沈末多一分钟不说话,越衡川的担心就愈甚,而且沈末能怀孕,他有着很大一部分责任在。
早在检查结果刚出来时,他就和晏承激烈争论了一番,认为这一定是检查出错了,他比谁都清楚沈末是个男人,沈末绝不可能怀孕,也不能怀孕。
最后晏承被他逼的没办法,只得带着沈末的血液去另一家医院找熟人秘密再检测了一次,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眼前这些报告单,依然被判定为怀孕。
毫不夸张地说,越衡川的震惊程度绝不比沈末这个当事人少。
从得知结果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与内疚中,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把东西全部弄进去,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沈末更不用承受这些,都是他的错。
然而事到如今,再后悔认错也没用了,他需要做的是解决问题,并安抚好沈末的情绪。
越衡川离开沙发,单膝跪到沈末身前,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检查过程中只有我和舅舅,包括最后拿着血去另外一家医院检测,也没有暴露你的任何信息,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至于后续的手术,我会请国外最好的医生来国内给你做,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你有什么问题或想法都要讲出来,好吗?”
好吗……
沈末在心里重复默念这两个字。
当然好了,他也想说话,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他张不开嘴,更发不出声音,咽喉就像被一只冰冷的鬼爪攫住,浑身止不住的恶寒,无比窒息。
沈末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冷静,相反,他被这突如其来荒唐的信息冲昏了头脑,一片狼藉。
孕囊是什么?子宫是什么?怀孕又是什么?他平日敏捷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迟钝,无法思考。
两个月了,他居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倒推一下时间,就是他和越衡川那次,所以这孩子是越衡川的。哪怕不算时间,这也一定是越衡川的,因为他有生以来就只和越衡川发生过关系。
怀孕这两个字在今天之前还离他那么的遥远,他是没有结婚打算的,这辈子也许都和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可怎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天翻地覆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末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在他所有关于医院的梦境中,无一不是充满恐惧的,就像现在,这绝对属于噩梦级别。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这个噩梦不会醒来。
眼前的报告单,空气中的消毒水,晏承的白大褂,越衡川的安抚以及指甲深陷皮肉的刺痛,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他又要如何面对,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晕过去,逃避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个问题想问晏承,他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度甚至已经盖过了怀孕本身。
沈末茫然抬起头,眼睛因为对不上焦距望着晏承头部周围的空气,然后轻飘飘问:
“我身体里怎么会有子宫?”
这会不会和在他还只是一个小小胚胎的时候,就从母体中汲取了大量酒精尼古丁咖啡|因等所有一切能够导致胎儿畸形发育的东西有关?
沈末迫切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晏承却让他失望了。
“目前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因为数据有限还未能发现其中的规律性,所以男性体内出现子宫并没有确切诱因,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这是晏承给他的严谨却又没用的答案。
沈末沉下心来,脑海里却一帧又一帧闪现着被时光洪流所掩埋的模糊画面。
记忆的乱潮中,沈末仿佛置身于昏暗压抑的房间,周遭布满了浓重的烟酒味,在他母亲绝望的抽泣声中,目之所及尽是象征繁华落幕、青春逝去的白色荼靡花。
酴醾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他的母亲经常说她就像荼靡,于暮春凋谢,凄凉作陪,最终走到了生命尽头。
荼蘼花,末路之花,而他的名字,便来源于此。
他永远记得他母亲曾悲伤地对他说,孩子,知道吗,是你葬送了我的人生,不要忘了妈妈,就让“末”这个字代替妈妈,伴随你的一生吧。
“……沈末,沈末!”
一道焦灼的声音将沈末从先前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回过神,感到头晕目眩,眼神对上焦后,就看到越衡川正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
难怪这么晕。
沈末闭了闭眼睛,将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压了下去,无奈对越衡川说:“别摇了,我没事。”
越衡川停下来,深深望着沈末苍白的脸,他静默两秒,随即毫无预兆挺身,猛地将沈末抱进了怀里。
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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