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刘翠被通知明天去食堂上班。


    刘翠能进食堂工作多亏了那天在水房说的话。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水房这种公共场所。廖婆子知道事情经过后,转变了对刘翠的想法。


    她原先觉得刘翠这人真会钻营,为了进食堂脸都不要了,但现在她觉得刘翠这人就是个傻大姐。


    食堂其他人也都这么认为。


    平时一些脏活累活啊,他们都扔给刘翠干,对方不仅不恼,还乐呵呵的,这不是傻大姐是什么。


    慢慢地,大家觉得让刘翠进食堂也挺好的,干活积极,不叫苦叫累,重点是没什么花花肠子,相处起来简单。


    最后大家开了个会,民主决定,十二个人中十一个人投了赞成票,一个人请假,等于弃权。


    可见,踏踏实实干活别人是看得见的。


    刘翠知道这个消息后,忍不住蹦哒了两下,嘴里念念有词:“我的老天爷,我刘翠以后就是拿工资的人了。”


    但她没激动太长时间,因为食堂的人都在看着。


    刘翠压下内心的喜悦,挨个跟食堂的人握手,每握一次手都要说一遍谢谢,尤其到廖婆子的时候,表情更是诚挚,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廖婆子见刘翠这样子,心不由地软了下来,看来她以前确实错怪刘翠了,一份工作就能感动成这样,怎么可能钻营?


    明明一个心眼儿都没有。


    刘·没有心眼儿·翠虽然不知道廖婆子心里想的,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同情,于是,眼角的那滴泪缓缓落下,似乎是为了应和同情二字。


    廖婆子拍了拍刘翠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刘翠泣不成声,紧紧握着廖婆子的手,感激之意尽显。


    她最后表态:“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事,你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食堂的人都被刘翠淳朴的话逗乐了。


    一个高颧骨的妇人说道:“那我以后让你干活,你可不能推辞。”


    刘翠像是听不懂这句话里有坑一样,使劲儿点头,说:“不推辞不推辞,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妇人大笑:“好,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


    廖婆子在一旁无奈,这个傻大姐怎么什么话都敢答应,这摆明了是要欺负你,让你多干活,竟然还乐滋滋的答应了?!


    看来,她以后得多照看着点刘翠,不然很可能被欺负地更傻了。


    不过刘翠虽然进了食堂,但分到的都是重活,像搬货、洗碗、擦桌子之类的。


    刘翠觉得没啥,重活就重活呗,只要能拿工资就行,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些活重,她没来红旗厂之前,做的比这个多多了,割猪草,喂猪,下地,洗衣服,做饭……总之,她心里挺满意的。


    她打算拿到第一笔工资后去买个字典,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字典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有时候她男人带去车间,她就没法学习了。


    必须再买一个字典。


    最后,刘翠跟食堂的人告别,哼着歌往宿舍楼走,走到半道,她改了路线,准备去子弟小学。


    她急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闺女。


    至于她男人,她也想,但她男人不让她去车间那边。


    原因的话,她男人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那个意思她明白,嫌她拿不出手,其他车间工人的媳妇都盘靓条顺,而她……唉。


    子弟小学得从东南门出去,过一条街后就到了。


    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刘翠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看脚边的蚂蚁爬来爬去,等下课铃响。


    这时,两个人经过。


    “张老师,主任想让你担任文艺汇演的主持人。”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说。


    张安俪婉拒道:“我没有当过,恐怕不能胜任,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记得往届主持人都是邱晓敏。”


    麻花辫姑娘见对方拒绝,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可是主任下达的任务,不能不完成,于是说:“郝主任说让你——”


    张安俪听明白那意思了,通情达理道:“主任那边我去说明情况。”


    “不是,”麻花辫姑娘摆手,情急之下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这次文艺汇演很重要,有大领导来看,很可能登报纸,张老师你的形象条件比邱晓敏好,所以郝主任特别希望你能担任主持人,代表红旗厂的形象。”


    大领导来,能上报纸,代表红旗厂的形象……是个人都很难不心动,张安俪也不例外。


    她有些动摇了。


    但她故作矜持地说:“我觉得不好吧,邱晓敏都主持了那么多年,我如果担任主持人,那……”


    麻花辫姑娘见张安俪有些松口,立马说道:“张老师,你不用担心,这么安排完全是出于大局考虑,邱晓敏那边的思想工作我们去做。”


    意思是我们不会让邱晓敏找你麻烦的。


    张安俪听到这里才答应下来。


    刘翠因为离得不远,“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交流,但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事跟她没啥关系。


    不过听到别人竭力邀请张安俪时,她的心苦涩了一下,不由想到了自己刚来红旗厂的场景。


    别人看热闹的表情,没有分寸的玩笑,刻意的比较……她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前在农村,她虽然过的苦和累,但从来不觉得羞愧。


    她有一把子力气,挣的工分不比男人少,虽然伯伯叔叔不喜欢他,但村里其他人都对她不错,她觉得自己能正常地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可到了红旗化工厂,见到了张安俪,她才发现原来世界上不只有幸运的活着,还有幸福的活着。


    想到这里,刘翠觉得到食堂工作的快乐似乎少了一些。


    可见,对比真的会减少快乐。


    “丁零零——”


    下课了。


    孟夏慢悠悠地拿起书包,特意走到吴老师面前说拜拜。


    吴老师低头看着孟夏,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别在他眼前晃悠,赶快走!


    大的折腾完,小的又来折腾……


    孟夏见好就收,斜挎好书包出了校门。


    “闺女。”刘翠朝孟夏挥手。


    孟夏小跑着过去,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以前这个点儿她妈都在家做饭,难不成有什么急事?但看她妈眼睛里洋溢着快乐,不像是急事,倒像是有喜事。


    刘翠没有卖关子,直接跟孟夏说了食堂让她明天上班的事。


    孟夏眨了眨眼,习惯性地掩藏情绪,但下一秒,她蹦了起来,为她妈感到开心,并欢呼道:“妈,你可太厉害了!”


    以后家里就有两个人赚钱了。


    刘翠见自己闺女如此快乐,也跟着快乐了起来,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苦涩。


    她拉着孟夏的手说:“等妈发工资了,给你买个红头绳。”


    “好耶!”


    但实际上孟夏对这个没啥兴趣。不过考虑到她妈可能怕她没有红头绳在其他小孩面前抬不起头来(其他小孩都有红头绳),于是就答应了。


    孟夏理解这种心理,所以尽量配合。


    接孩子放学的后果就是做饭做晚了,不巧的是,孟林这次准时回家了。


    刘翠拍了在脑门,都怪她高兴过了头,竟然忘了做饭这事儿!看来以后得注意点,快乐得有个度,不能耽误正事。


    孟林心情很好,没有计较。


    车间里工人对读《资本论》的活动越来越抵触,一方面因为活动占用了休息时间,他们心中有怨,另一方面因为《资本论》太难,他们听不懂,觉得无聊,还不如隔壁车间搞的体育比赛。


    孟林根本不需要推波助澜,事情就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妙呀。


    当然了,他没觉得这件事就能把秦锐怎么样,顶多是绊了下,连磕倒都称不上,但这不影响他看好戏。


    孟林的心态彻底发生了变化。


    别人已无法扰乱他的心弦,除了家人。


    孟夏不知道她爸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变化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做不到,而有些人短短数日便可完成。


    她放下书包,把她妈进食堂工作的事告诉了她爸。


    孟林十分意外,说实在的,他真没想到刘翠这么快就成功了,于是惊喜地看向刘翠。


    刘翠此时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淡定地对上孟林的视线。


    孟林像是没憋住笑似的,扯了扯嘴角,原本阴沉的脸显得有些傻气,他最后说:“我看今晚就把家里的肉炒了,庆祝庆祝。”


    刘翠激动地“哎”了声,既是因为吃肉,又是因为有了工作,还因为她男人对她表示了认可。


    肉是猪五花,瘦的多,肥的少。


    刘翠要做的是红烧肉。


    她麻溜地切好葱、酱这些,然后把肉刮毛洗净,切成方块,但方块不能切太小,因为炖的时候会缩小。


    此时锅已经烧热了,她倒入油,放入刚才切好的肉。


    孟林和孟夏也没闲着,一个熬糖汁,一个馏馍馍,分工十分明确。


    过了会儿,糖汁熬好了,刘翠把煸好的肉放进里面,片刻之间,所有肉都变成了透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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