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长宁守将严峥……一个投敌卖国的主将。
李洵对此人印象不太好。
他知道严峥投敌是因六公主而起,但欠了他的是六公主与嘉佑帝,并非长宁郡的万千百姓与士兵。
他们不欠他任何东西,却因为他的私人恩怨被强行拉入战火。
长宁城曾经在西戎入城后有过数次反抗,遭到了那彦图的铁血镇压。数万的百姓与士兵因此被屠杀。
这些人都是因严峥而死,他的罪不可饶恕。
不过,此人毕竟是长宁主将,李洵还是要去见见,以免错过有用的消息。
来到军营中关押犯人的牢狱里,李洵见到了严峥。
这人据说不到五十,如今看来却是面目沧桑,满头白发,与六十多岁的老翁无异。
见到李洵前来,他颤颤巍巍地跪地行了个大礼。
李洵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就问: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严峥听出了慎郡王话中的不耐,心知他必然对自己十分厌恶,心下苦涩不已。
他这样的人,哪一个大启之人不厌恶。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早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却根本没有挽回的能力。
如今他已经不奢望能报仇,只希望保住长子与手下将领的性命。
“郡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赦。但我儿严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罪臣投敌之事,他在西戎大军入城后,就成了那彦图手中的人质,也未曾参与过此后的每一场仗,还望郡王不要迁怒于他。”
“还有罪臣手下那些将领士兵,他们也并非主动参与罪臣的投敌之举,而是因为罪臣放了西戎大军入城,被罪臣裹挟,又有家人在西戎手中,不得已才听命于西戎的。求郡王饶恕他们的罪行!”
李洵对他的话没什么波动,语气也很冷淡:
“是非功过,本王调查后自会公正处置,还轮不到你来求情。”
这些人到底是否像是他所说的那样无辜,要等司法部派人来调查。
严峥的求情,在李洵看来没有任何价值。
严峥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错过了将功补过的时机,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罪犯,没有任何价值,自然也没有说话的分量。
“郡王,罪臣还有一件事情禀报。”
“那彦图撤离前命人销毁了长宁守军兵册,罪臣怀疑他是打算在返还的士兵里安插奸细。但臣在将军府的密室里藏有兵册副本,他并不知此事。希望此物能对郡王有些帮助。”
这话才叫李洵提起兴趣来。
趁着交换俘虏人质安插奸细,不仅是那彦图做了,连他也安排了情报营的人混入西戎。
这些人平日里或许不会有什么作用,但到底了关键时刻,却可能发挥奇效。
能有办法将奸细揪出来,确实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心知严峥是个重情之人,因妻儿的仇恨谋反,又因长子被扣压而听命于那彦图,李洵便道:
“若你的兵册副本真的有用,本王会让你的长子余生做个普通人,平安地活下去。”
“多谢郡王!”
严峥再无他求,感激地叩首。
哪怕千刀万剐,至少还能保住长子,也算是他这大错特错的一生唯一的价值了。
李洵这边一路在西戎草原交换人质时,高旗的杨朔也后知后觉地得到了消息。
他先是听属下禀报,西戎大军撤出了长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哪怕是和谈,慎郡王能拿回被西戎占领的长宁,那也是一桩大功劳啊,如此谁还能指责他擅自和谈。
而且,慎郡王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吗,长宁虽然拿回来了,却也落入了慎郡王手里。
这也就意味着西疆高地三郡,有两个都落入了慎郡王手里。
如此一来,他仅仅据守着一个高旗,情况就变得很危险了。
他家长子杨犇听说慎郡王带着大量兵力跟着那彦图部众去草原交换人质,立刻提议道:
“爹,慎郡王带来的兵力有限,又带了那么多兵出去,留守的人就不多了,不如咱们趁机夺下蕃平与长宁!”
杨朔对己方的实力并不这么乐观:
“不行,当初那慎郡王手下的将领仅仅带着三千兵马就抵御了西戎进攻,守住了蕃平。在没摸清楚他们的实力前,我们绝对不能擅开战端。”
杨朔思索再三,吩咐道:
“西戎绝不可能轻易将长宁让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立刻去打听!”
这一打听,得到的消息更是让人胆寒。
原来慎郡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打穿了伊尔喀城,一路打到了西戎王庭,俘获了西戎汗和一众西戎大贵族,还歼灭了十万西戎兵马,迫使那彦图不得不和谈,甚至直接让出了西戎的半壁江山。
“据说慎郡王如今有了比震天雷更厉害的神兵利器,可杀敌于十里之外,没有任何城池可以拦得住他!”
打听消息的斥候禀报了自己从西戎草原上那些残兵败将处得到的说法。
杨犇很不愿意相信:
“简直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兵器能杀敌于十里之外,西戎王庭修建得不比中原的边城差,岂能轻易被攻破!”
他能想象的最可怕的武器,就是曾经的北戎改良的那种投石机,后来被西戎这边学了去,拿来攻打过蕃平的一些城池。
那投石机能投巨石,对城墙的损害会很大,杀伤力也很强,但投射距离也仅仅百来丈。
斥候兵不敢反驳,杨朔却道:
“这传言不可能空穴来风。若无比震天雷更厉害的神兵利器,仅凭慎郡王那两万兵马,如何破得了伊尔喀城和西戎王庭。”
这两座城池,都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而那彦图又确实签订了割让半壁江山的和谈条件,便只能说明,慎郡王真的是制出了比震天雷更厉害的兵器!
想到这里,杨朔顿时后怕不已,教训对长子道:
“犇儿,你先前还说趁着蕃平长宁兵力空虚前去夺城,若真是去了,才是上了慎郡王的当!以后万不可如此冲动!”
慎郡王这样狡诈的人,怎么可能在后方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那必定是故意引|诱他去攻打啊!
可若真的打了会怎样?
眼下慎郡王和朝廷明面上还是一家人,基本没有主动攻击过朝廷的地盘。可若他们先动了手,慎郡王能不还击吗?
还击的尺度在哪里,到时候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慎郡王有如此神兵利器在手,只怕费不了多大功夫便能拿下高旗。
更可怕的是,若是高旗城破,他们想逃跑都不容易。
毕竟高旗往东,距离肃城已经不远,是完全被慎郡王的实力掌控着的。
往北则是北戎草原,往西是西戎草原,都有慎郡王的兵力。
这么一看,他们如今竟是已经被慎郡王的势力包围了!
得出这个结论,杨朔顿时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朝廷必须马上派援兵前来,不然西疆守军危矣!”
事不宜迟,他也顾不上先前误报了情报,嘉佑帝会怎么责怪他,立刻又给朝廷发了五百里加急军情急报,阐述了慎郡王那边的最新情报,请求朝廷发兵支援。
杨朔这边的主动汇报,倒是让嘉佑帝更快地知道了西疆的最新变动。
满朝上下都关注着此事,焦灼地等待着确认慎郡王是否真的与西戎勾结。
不过,即使如此,嘉佑帝也是第一个看到杨朔折子的。
看完折子的内容,嘉佑帝整个人呆若木鸡,坐在御座上半天都没有动弹。
杨朔在折子上说,慎郡王擅自与西戎和谈是真,但这和谈的前提,却是慎郡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西戎王庭,俘获了众多的西戎贵族。
而和谈达成的结果,是西戎交还大启的几十万军民,是西戎让出乾山以东的所有领土,直接退守乾山以西!
李洵……李洵这逆子,怎么能如此强大!
嘉佑帝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将来还能战胜他,甚至将李洵的功绩揽在自己身上。
后世的史书上,他只怕会被这个儿子衬托得一无是处!
更可怕的不是身后名,而是眼下就摆在眼前的困境。
杨朔说,慎郡王之所以能如此迅速攻下西戎王庭,是因为又制出了新式武器。
那武器据传闻,杀伤力不输震天雷,却能杀敌于十里之外。
就算传言有误,打个半折,那也将没有任何城池与护城河可以拦得住他。
李洵攻入京城,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他的皇位,真的要保不住了!
“陛下,七皇子求见!”
有小太监禀报道。
嘉佑帝下意识想说不见,可事到如今,除了七皇子与柔妃,又有谁是真的能对他忠心不二的呢?
嘉佑帝完全可以想到,这折子上的内容公布出去的后果。
哪怕他如今依然大权在握,可朝中的势力对他的忠心并不是绝对的。
他们更看重的是利益。
若明知道慎郡王很快能打到京城,为求自保,他们只怕是生怕投诚得太慢,将来被慎郡王彻底清算。
即使知道慎郡王要分走他们的土地,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些人也依旧会选择俯首驯服。
那样一来,他的皇位只会丢得更快。
眼下,只有七皇子是他能放心与之商量对策的人了。
“宣他进来。”
“父皇,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七皇子一进殿,就关切地问道。
自从与嘉佑帝修复了关系,他就时常来勤政殿伴驾,加深父子感情。
嘉佑帝挥退所有人,将折子递给了七皇子。
七皇子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看完折子,也是面色惨白。
他先前想尽办法让西戎与慎郡王相争,以期双方两败俱伤。
可事实证明,哪怕是拥有震天雷的西戎,在慎郡王面前也依旧不堪一击。
收拾完西戎,高地三郡慎郡王占了两个,一山不容二虎,慎郡王什么时候又会将刀尖对准朝廷?
真打起来,在如此强大的武力差距之下,慎郡王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打到京城。
父皇的皇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那他这个只能依附于父皇的弱小皇子又将如何?
难道要他去向大皇子摇尾乞怜,只为求得一条生路,做个像醇亲王一样的窝囊亲王?
明明这皇位该是他的,李洵只是父皇为了保护他树立的靶子,他怎么能甘心后半生都只能在一个靶子的脚下俯首称臣!
握紧了拳头,七皇子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父皇,这折子不能公布出去!”
这也正是嘉佑帝所想,他毫不犹豫地赞同了他的提议,接着又忧心忡忡地道:
“西疆与京城虽说相聚甚远,总归是纸包不住火,他们迟早都会知道。”
七皇子不服输地道:
“是人都会有弱点,孩儿不信,所向披靡的慎郡王大军没有任何弱点!父皇,孩儿需要更多更详细地知道慎郡王大军与敌军交战的细枝末节。”
七皇子的反应让嘉佑帝渐渐冷静下来。
黄口小儿尚且不肯轻易束手就擒,他身为九五之尊,怎能就这样被李洵吓倒。
李洵刚吞下西戎和秦川平原等广袤的领土,还需要时间消化,他还有时间!
一定能找到克制李洵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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