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 云无尘为岁谣提升修为。

    修真界有许多提升修士修为的法子,稳步修炼、天材地宝堆砌、由高级修士直接注入灵力助其强行突破。

    越是走捷径,根基则越难稳, 这个道理凡是修士便都懂。

    但时间紧迫,云无尘不忍上官灵绯再受苦,便破格用了其中对修士根基伤害最大的法子。

    他心底不是对岁谣没有愧疚,但那抹愧疚远不及对上官灵绯的关心。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下。

    上官灵绯一直阻挠云无尘为岁谣强行提升修为, 他也只能等她伤疾爆发, 无暇顾及此事, 才约了岁谣出来。

    尽管岁谣在极力掩饰, 云无尘依旧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惶恐不安的情绪。

    他这才恍惚察觉, 那双总是带笑的眼, 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对自己展露过笑颜了。

    他知道岁谣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偶尔, 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很卑鄙。

    或许是的。

    因为他很清楚, 岁谣对自己百般依顺, 是因为觉得自己曾对她有救命之恩。

    但云无尘知道, 他从未救过她。他不曾替她斩杀那只虐杀她全村的虎妖,更不曾从虎妖手中救下她,甚至从未踏足过她家乡的土地。

    可他依旧卑劣的利用了岁谣对救命恩人的感情, 若能借此拿捏她去救灵绯,就算他的行径卑劣不堪又如何。

    云无尘稳了稳心神, 沉声道:“你准备好了么?”

    岁谣已经调动系统手镯的力量开启了痛感屏蔽,但为了表演得更像, 她还是捏着略带颤抖的嗓音小声而坚定的答了句:“好了师尊, 可以开始了, 岁谣相信你。”

    少女目光灼灼,云无尘视线微顿,继而垂眸,淡声道:“好。”

    一袭白衣的男子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淡的气息,他双目低垂,缓缓抬起双手。手心聚拢的磅礴灵气顺着指节,一路盘旋蜿蜒,从指尖尽头猛地溢出。

    十道灵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岁谣灵脉中。

    她闷哼一声,脊背瞬间僵硬。

    岁谣紧咬着牙关,不让呜咽声泄出。

    硕大的泪滴冲上眼眶,在边缘兜兜转转,最终顺着少女微圆润的脸颊滑落下来。

    云无尘不是没察觉岁谣气息的变化,但他狠了狠心,注入灵力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的迹象。

    直到面前的少女像是忍无可忍,带着哭腔小声诉苦,“师尊,我好痛。”

    那一瞬间,他看着面前人痛苦挣扎的神色,指尖颤动。

    然而,他很快被岁谣丹田处隐隐冒出的金光吸引了视线。

    是金丹凝结的迹象。

    云无尘心里一喜,方才的犹豫转眼间烟消云散。他耐心安慰道:“别急,岁谣,很快了,马上就好。”

    其实云无尘给岁谣强行提升修为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影响,她一感觉不到过程中的痛苦,二不指望着靠自己修炼提升。

    所以云无尘要怎么做,她是真的无所谓。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心寒和失望总是有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继续卖力表演。

    岁谣装作痛苦的弓起脊背,像一只受惊的虾子。五指用力攥住云无尘的手,力气大到,指甲尖端已经陷入对方肉里。

    她可不会心疼对面那个老男人,比起她本来会承受的痛苦,这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若她没有系统开外挂,这些本都是她会面临的。

    于是岁谣心安理得的加重手指的力道,装作痛到无法忍耐想要阻止对方。

    口中念念有词:“师尊,我受不了了,求你,求你停手。”

    云无尘的视线略过手腕上溢血的伤痕,耐心哄道:“再等等。”

    他的音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前,岁谣只听他拿这种语气同上官灵绯说话。

    但此刻,她心里完全不会被这道堪称温柔的语气安慰到,反而愈发恶心起来。

    又是一阵猛烈的灵气注入,岁谣丹田的金光渐渐聚拢,凝成一颗浑圆的金丹。

    她感知到腹部一暖,暗自庆幸这段剧情终于算是走完了。

    岁谣佯装虚弱的往侧面倒,又在注意到面前男人面露纠结,似乎要伸手抱自己时,一个猛子惊坐起来。

    她面带神伤,像是有几分埋怨,“师尊,你让我一人静静。”

    你可千万别过来啊喂,她好不容易下班了,再对着这位虚情假意的狗男人加班演戏,她是真的会吐好么。

    云无尘触及她受伤的视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收回。

    他想解释些什么,可是一贯高高在上的他又如何能轻易开得了口。

    最终他只长叹一声,留下一地灵石法宝,淡声道:“为师有愧于你,这些东西你收下,好好补补。”

    岁谣看了眼,都是上品灵石,满满一袋约有百颗,其余的法宝药材也具是极品,可虽然好,倒也无法与她今日的付出等价兑换。

    所以她并未第一时间收下,而是兀自自嘲的笑起来。

    这笑声令云无尘觉得无比刺耳,他握了握拳,又取出些更为名贵的奇珍异宝,其中甚至有上古时期的妖兽灵丹。

    他留下东西,便一言不发的消失在原地。

    岁谣眯眼扫过新添的宝贝,心底嗤笑了声,将一地的东西尽数收入自己的储物戒中。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她没道理不要。

    总不能留下,白便宜了那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岁谣收获颇丰,怀揣着满满的宝贝和一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金丹回到自己的小院。

    临翡正侯在她屋子里。

    他抿着唇,冷着一张惨白的脸,虚弱的依靠在床榻边缘。

    方才,在云无尘往岁谣体内传入灵气时,临翡便因着与岁谣痛感绑定被疼醒了。

    他清楚已经开始,云无尘绝不会任他破坏,他也只能来到此处等岁谣。

    她的神色比自己所想的轻松很多,可他心底的忧虑和恨意皆无法因此而消减半分。

    反对岁谣更心疼了些。

    临翡哑着嗓子,朝岁谣招手,“疼么。”

    岁谣走近,摇头。她是真的不疼,因为系统把她身体的痛感屏蔽了,可对方显然不信。

    那双微凉的手缓缓拂过岁谣的侧脸,落在她眼角泪痕早已干涸的位置,细细反复摩擦着。

    “怎么会不疼。”临翡抿着唇。

    因为脑海中的光团说过,这是岁谣必须经历的劫,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可以不可以停下。”

    明白过来上官灵绯话中的意思后,岁谣心脏猛地一缩。师姐是真的在关心她,她分明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是能够救她的法子,可她还是劝自己停下。

    冥冥之中,上官灵绯似乎也变了,变得不再像原书那样在几个男人之间纠缠。

    她心里一暖,走过去坐在上官灵绯身侧,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小声唤了句师姐。

    岁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故意的说道:“师尊他一点不爱你,换作是我,一定亲自为师姐温养剑魂。”

    温热的气息钻进衣领,临翡下意识耸了下肩膀,他闷闷嗯了声,捧起她的脸,强迫两人面对面直视。

    若她说停下,他愿意拼尽全力带走她,就算暂时无法恢复原形又何妨。

    他可以守着她,等她渡过她命中的死劫。

    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他不是不能忍。

    视线相撞,岁谣头一次委屈的想哭。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你被欺负时,面对敌人你不会让自己流泪,但只要关心自己的人说一句问候,心底积压的委屈就会令人溃不成军。

    岁谣流一滴泪,临翡便用指尖抹掉一滴。

    直到面前的少女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哭累了,才听她用厚重的鼻音道:“不能停,就差一点了。”

    就差一点这段剧情便过去了,她就可以暂时自由了。

    而且,她不想轻易放过那个人。

    所以,不能停。

    临翡神色一冷,先前他隐隐察觉岁谣对云无尘是厌恶的,但此刻他又难免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对云无尘的感情太深,才一次次纵容对方无理的要求。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为什么。”

    总不会……

    岁谣反手握住对方修长的指节,“总不会是为了云无尘。”

    临翡揪紧的心脏蓦地一松。

    只听少女温声软语同他说,“师姐,你相信我么?”

    怎么会不信。

    “如果信我,便听我的,让我做完这件事,我保证不会让自己受伤,还会医好你。”

    *

    云无尘欲将剑魂移至岁谣体内当日,三人齐现在寒潭边。

    明明是盛夏,周遭的温度却受寒潭影响,冷得令人心悸。

    三人长身玉立,在冥冥中站到了对立位置,云无尘一人站在背靠寒潭的地方,对面是并肩相依的两人。

    他的心中莫名有些酸涩,但很快,那份酸涩被他压下。他想,灵绯生性善良,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为才心生排斥,终有一日,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至于岁谣,他日后自会补偿她,做她所期望的,合格的好师尊。

    寒潭中的水一年四季都是彻骨的寒凉,永远不会有温度。

    三人进入云无尘早在寒潭边布下的阵法当中,顷刻间,阵法光芒大盛,自寒潭飘出的冷气形成一道细流,围绕着三人氤氲缭绕。

    取剑魂的过程极为痛苦,云无尘的动作可谓是极致温柔,见上官灵绯蹙眉,他都会停下来小声询问。

    云无尘的视线再一次移到上官灵绯脸上时,便刚好看到她冷淡抬眼。

    临翡皱眉,眼中的不耐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表露出来。

    云无尘有些无措,可施法的动作依旧轻柔到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或许便是有了对比,才令岁谣的处境显得极为可笑。

    取剑魂虽然痛苦,但远不及重新注入剑魂之痛的十分之一。况且这道剑魂本就不属于岁谣,它一进入岁谣的灵脉,便出现了极强的排斥。

    “岁谣!”

    听到上官灵绯焦急语气的云无尘微愣,声线缓和下来,尽量让自己在上官灵绯面前显得像一位称职的师尊,他出声安慰岁谣,“有师尊在,莫怕,很快就好了,为师不会让这道剑气伤害你的灵脉。”

    话落,他保持着单手操控剑魂注入岁谣体内,另一只手引灵气安抚暴躁的剑魂。

    今天的岁谣依旧让系统提前开启了痛感屏蔽,此刻她虽然感觉不到痛,却能清晰的体会到两股力量在自己的灵脉中拉扯。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上一辈子打了麻药之后拔牙,不痛,但是也绝称不上好受。

    每分每秒都堪称是折磨。

    但另一边,云无尘的面容愈发凝重起来。因为他在岁谣体内隐隐发现了剑骨残留的痕迹,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涌上一股惊惧。

    剑骨彻底被损毁后,一般人是看不出它曾存在过的,除非像如今这般,以灵气深入修士的灵脉,才有可能发现端倪。

    云无尘有些恍惚,岁谣也曾身负剑骨么?

    因着这道思绪,他手中的动作微滞,下一秒,岁谣痛苦的呼声唤醒了他的神志。

    他沉默着抬眼,面前那张微圆润的小脸惨白无比,双颊是簌簌落下的大滴汗珠。

    云无尘想到,岁谣似乎也是在他险些入魔那一年来到的画桑派,只不过她资质不显,便被分到了最普通的外门。

    后来,在一场比试中,云无尘发现她灵脉的不同寻常之处,这才动了心思将她收入门内。

    他对岁谣毫不关心,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位小徒弟的过往经历,只在一次假借疗伤之名破格提升她的修为时,听她道出一段往事。

    他这才知道,这位在自己面前十分乖觉,几乎对他百依百顺的弟子,全是因为误会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

    当时云无尘并未解释,不解释的理由很多,可总也逃不过那条因为他不在乎,所以不愿在她身上多费半分心思。

    “师尊,原来这么痛啊。”岁谣虚弱道。

    岁谣有些恶劣的想看云无尘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良心。

    于是她继续哽咽道:“如此,徒儿也算报答了师尊的全部恩情。”

    云无尘蹙眉,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直到听岁谣呢喃,“师尊,今日之痛,比当日我以剑骨救你更不遑多让呢。岁谣为了师尊承受下如此痛苦,师尊心里可曾有我半分?”

    云无尘彻底僵在原地,他怔怔想着岁谣方才的话,明明每一个字都十分简单,为何连贯在一起却如此晦涩难懂呢。

    他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茫然的看着剑魂彻底没入她的灵脉中。

    好半晌,他突然双眼猩红地握住岁谣的肩膀,往日的云淡风轻再不复,此刻的他癫狂而疯魔。

    几乎是嘶吼出声,“你方才在说什么?”

    一定是他听错了。

    岁谣故作虚弱,强撑着睁眼,心底闪过一丝悲悯和快意。

    原来他还在乎啊。

    这个反应比她预料之中的还令人满意。

    正在云无尘大声质问之际,药司的长老带着一众弟子突然出现。他面上的淡然几乎维持不住,僵硬地直起身子,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越如弦的女音,“是我通传的,师妹重伤,师尊难不成还想瞒着宗门不成?”

    云无尘一向在惜脸面,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偷偷一人将此事办了的原因。

    他原本都计划好,待将剑魂换入岁谣体内后,他就可以借替她疗伤的名义,将人暂时看管在卿竹峰。

    待到岁谣的灵脉将剑魂温养的差不多之后,再换回给灵绯,如此也不会惊扰其他人。

    他曾叮嘱过岁谣此事不可外传,独独漏掉了上官灵绯。

    此刻的云无尘却顾及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岁谣方才的一席话。

    所以,直到药司二长老上前依次查看岁谣和上官灵绯的情况,他都忘记了阻拦。

    只愣愣的看着,听二长老又说出一段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你竟将大徒弟体内的剑魂强行引入小徒弟体内了?”似乎觉得此法过于不通人情,二长老脸色不太好看,“我知道你素来心疼你这位大徒弟,当初入画桑派她的确九死一生,若非我恰巧带弟子外出遇到被妖族袭击的她,她可能当场便没命了。但你也不该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

    云无尘脑子发懵,冷冷重复道:“你说灵绯当初是因何受伤?”

    也是他太过自信,在见上官灵绯的第一眼便笃定了她是曾救自己的人,所以竟从未关心过她伤势的来历,只当是为替自己除去心魔而伤。

    二长老不明所以,不知他此刻失神落魄的原因,但还是冷声答道:“哼,看来你对大徒弟的关心也不过如此,竟不知她当初入画桑派前,是因在山脚下遇到妖族,强行以剑骨对敌才留下旧疾。”

    他吹了吹花白的胡子,哼笑一声。

    云无尘如遭雷击,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他不信,嘴角牵扯的笑意逐渐扭曲,他看向灵绯,还没等他问什么,便先听对方淡声道:“是这样的,师尊不记得了么?”

    云无尘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阵脚,继而,他像是想到什么,生平第一次对上官灵绯怒吼道:“浑说什么,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临翡眼神冷淡,甚至藏了几分轻蔑,“徒儿的确不记得师尊说的,我曾救过你之事啊。”

    一瞬间,云无尘感到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猛地将他席卷于其中。他一直以为灵绯同他一样,是不记得当日发生的事……

    那……救他的人,他一直在寻找的人……是谁?

    他的耳边响起阵阵嗡鸣,在嘈杂的气流中,唯有一声嘤咛显得格外清晰。

    云无尘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头一次,他的心底漫出浓浓恐惧。

    岁谣发现云无尘的惊慌,憋笑憋得咳嗽起来,眼角徘徊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滚落。

    原来云无尘竟是将救他的人错认成上官灵绯,才待她与众不同啊。

    好可笑。

    岁谣觉得,如今甚至不用她多做什么,云无尘就会悔恨的自虐,可真是意外之喜。

    但,还不够。

    岁谣微笑着,毫不吝啬地在他心上扎刀子,“师尊,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云无尘整个人茫然无措地抬首。他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女,眼睛刺痛。

    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伤害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她现在一定很恨他吧。

    不,不会的。

    他一直知道岁谣对自己的感情,她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甚至为他用心头血供养似幻蝶茧。

    他还有机会。

    岁谣从未见过云无尘如此失态,眼见他踉跄朝自己而来,似乎要为她疗伤。

    她心底嗤笑,故作惊慌地往后缩了缩。

    看到岁谣的躲避,云无尘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要,不要再来了,我好痛。”说着,岁谣像是想到什么,悲伤地低低抽泣起来。

    二长老将一切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句,“造孽。”

    此事关系重大,他既知晓了,便决计没有瞒着宗门的道理。

    再者,他冷冷瞥向云无尘,此人实在不配为师。

    二长老俯身给岁谣喂了几颗丹药,双眉紧蹙,“此事还需上报掌门,单说你两位徒弟疗伤所需之药,便不是我一人能做的了主的。”

    在场人都能听出来,二长老只是找了个由头想把此事扩大。

    当初岁谣想到让上官灵绯找药司的二长老来,便是看中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疼爱弟子的性子。

    如今看来,这一步棋果然没有走错。

    岁谣看向上官灵绯,忍不住眨了眨眼。可对方却是双唇紧抿,面色依旧难看。

    她知道这是师姐在心疼她。

    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将上官灵绯体内的剑魂引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才好展开下一步。

    曾经的岁谣不是舍弃一身剑骨救了一个险些入魔的白眼狼么,那么从现在开始,她便要同他尽数讨回来。

    岁谣故意不看一脸受伤的云无尘,转身向上官灵绯伸出双臂,柔声细语道,“师姐,好痛。”

    果然,听到岁谣呼痛,上官灵绯就算心存不满,仍快步上前顺着她的姿势将人抱起。

    对面的云无尘还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干涸的唇,此刻二长老要做什么他已经不在乎了,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傲气,他更在乎已经被自己错过一次的岁谣。

    云无尘想从上官灵绯怀里接过人。

    自从知道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再看她,他的心底甚至涌出一股厌恶。

    若非是她混淆视线,自己也不可能一错再错,伤了岁谣。

    “我来吧。”云无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岁谣转过身子,故意将脸埋进上官灵绯的胸口,拒绝意味再明显不过。

    临翡也不遑多让,他冷冷挑了挑唇,诉说着事实,“还是不必了师尊,师妹她看起来不想跟你走。”

    这句话像一柄尖刀,狠狠捅进云无尘的心房。可他也明白急不得,只落寞的收回手,让开路。

    “岁谣,为师一定会找到替你疗伤的法子,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你相信我。”

    他的声音随着那道远走的背影消散于风中。

    临翡抱着岁谣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怀中少女一脸得逞后幸灾乐祸的笑,他微微蹙眉,“你在笑什么?”

    他想不懂,她如今虚弱成这副模样,怎么还能笑出来。

    但他现在已经不会再误会岁谣是因为得到云无尘的喜欢而笑。

    也正因如此,他才愈发不解。

    岁谣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她才勾着对方纤细修长的脖颈,凑上去小声道:“你猜云无尘现在在做什么?”

    临翡敛眸,似乎不愿听她再提起这个名字。

    岁还没再卖关子,继续道:“他一定后悔极了,想尽办法去找替我疗伤的法子。”

    临翡不置可否地挑眉。

    岁谣先是同她撒娇,说:“师姐,我想躺你那张白玉床。”

    这件事她馋了很久,先前不是没有在上官灵绯的小院住过,但不论如何,她都没同意自己去与她同睡。

    刚才在路上,岁谣就想了许久,这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当即提出要求,可怜巴巴地抬眼望着对方。

    临翡想到什么,耳尖开始发烫,最终仍是没舍得说出拒绝的话。

    临翡将人抱上白玉床,岁谣感受着身下沁人心脾的凉意,满意地呼了声,才说出方才没说完的话,“而且我早知道,其实要治疗你的剑魂之伤,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云无尘身为画桑派三长老,剑术卓绝,若论灵脉资质,门内上下少有能比得过他的人。”

    临翡听到这,若有所思的嗯了声。

    岁谣继续道:“而他之所以不愿给你亲自温养剑魂,便是因为他曾险些入魔,所以道心不稳,他恐会因此污了你的剑魂,才让我代做此事。”

    说到这,临翡便全明白了。如今云无尘视他若敌,恨他还来不及,便不可能对一道他本命剑的剑魂珍而重之。

    而云无尘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待他明悟过来,指不定真会如岁谣所言,再度将她体内的剑魂引出来,放入自己的体内。

    但临翡还是有些不确定,云无尘此人薄情,“你怎能确定他会为你做到这一步?”

    其实在今天之前,岁谣也不确定,所以她早做好了两手准备,本想以宗门压他,逼他将剑魂从自己体内取出。

    云无尘那人极其重视面子,断不可能容画桑派众人将他传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师尊。

    但经过今天,岁谣敢笃定,云无尘很快会自愿且主动的求她的。

    *

    午时过后,云无尘前去探望岁谣,却被上官灵绯拦在院门口。

    他有些烦躁的看向对面之人,语气不善,“让开。”

    临翡笑了下,似乎是嘲笑他一夕之间翻天覆地的态度,也似乎是笑他愚蠢。

    他上下打量来人,没什么情绪,像是随口一问:“师尊是来看师妹么,莫非你已经想到了弥补的法子?”

    云无尘面上闪过阴翳,临翡鲜少见他这般控制不住情绪,几次三番失态,看来是真的急了。

    但临翡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云无尘的忍耐几乎被逼到极限。失去救命恩人那层关系后,他再看上官灵绯,甚至生出厌恶,他觉得是她蒙蔽了自己。

    他冷声逼问:“你还想做什么?”

    临翡对他不善的语气满不在乎,拖腔带调反问道:“若师尊还未想到医治师妹的法子,来此处作何?”他笑了下,“我觉得师妹如今并不想见到你。”

    “这关你何事?”云无尘几乎是立刻回道。

    “岁谣是我师妹,怎么不关我事?”话落,他话锋一转,“若师尊暂时还未想好法子,我这里倒是有一物,可以暂时缓解师妹的痛苦,只看师尊愿不愿意了。”

    “什么?”

    “宁归花。”

    云无尘微怔,宁归花原是他逼岁谣去药山采的,只是后来遇上宗门历练,他还未来得及将其炼制成丹药。

    只是他不曾想到,上官灵绯此刻竟然愿意将花让出来。

    他一向看不上她们师妹二人间的感情,不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

    想到岁谣采摘宁归花时所受的苦,他心里又是一阵闷痛。

    半晌才觉得胸腔内的窒息感稍有缓和,云无尘警惕地看向上官灵绯,“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临翡笑的无害,“不必,岁谣是我师妹,应该的。”言必,他反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栽种着宁归花的花盆。

    云无尘一愣,神色复杂的将其接过。

    摘花炼丹无非就是要承受蚀骨之毒,比起这点痛,他更怕无法挽回岁谣。

    云无尘丝毫没有犹豫,在去往炼丹堂后,当即摘下了那朵花。

    花香弥漫,所过之处,皮肤表面渐渐传来刺痛,只消一阵,刺痛便演变为剜肉割骨般的剧痛。

    任凭他修为再高,也无法抵挡摘下宁归花造成的反噬。

    他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不要倒下,他还要为岁谣开炉炼丹,他不能倒。

    这样坚持着,他的唇齿间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汩汩鲜血从他紧抿的双唇中溢出。

    最初的疼痛过去,云无尘短暂的呼出一口气,采宁归花最恐怖的地方还不仅仅是会中蚀骨之毒,更要命的是,这种毒素无法完全剔除,每日都会发作,疼起来便让人觉得痛不欲生。

    意识完全清醒后,他囫囵咽下口中的血,猩甜的气息让他一阵作呕。

    还好当初岁谣没有亲手摘下宁归花,否则他简直不敢想象该如何去弥补她。

    一切还不迟,云无尘再次安慰自己。

    他连夜炼出宁归丹,几乎是隔日天光乍破,他便守在了岁谣和上官灵绯所住的院外。

    木门由内而外推开时,那双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欣喜。

    然后他就看到岁谣被上官灵绯搀着走出来,目光在触及他身影的那一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

    “岁谣。”云无尘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岁谣看向他的目光再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见她规矩行了一礼,直接道:“师尊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

    她的话语间分明听不出半分抱怨,但落入云无尘的耳朵里,却像是撕掉他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将他往日对岁谣的所作所为,尽数暴露出来。

    他狠狠捏着手心的瓷瓶,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旁的事,只是为师惦记你的身体状况,便连夜以宁归花入丹做了这颗疗伤药。”

    云无尘摊开掌心,露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单看瓶身的光泽,便知道就连容器都是难得的法宝。

    岁谣心底憋笑,心想云无尘也有今日。

    但她面上不显,只规矩站着,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师尊,徒儿不想再欠您的了,为了一场救命之恩,我付出了太多。岁谣真的不敢了。”

    她这是要和他划清关系,岁谣很清楚,对于云无尘而言,怎样能令他痛不欲生。

    果然,岁谣话落的下一秒,云无尘的脸上猛地失去血色,“你当真要同为师分那么清么?”

    他太怕岁谣的拒绝,在对方开口前,他扬高声音,快速道:“不是你说的,感激为师曾救过你的性命,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你难道不能给为师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句话他说的极快,像是生怕说慢了便会后悔不敢开口一样。

    高傲如云无尘,竟有一日落魄到要靠着欺骗的手段,强行占有另一个人的恩情,何其可怜。

    说完之后,云无尘本人也愣在原地。

    直到发现岁谣的神情出现松动,他的心底竟生出一股卑劣的快感。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近乎卑微的姿态,“可以么?再给为师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寂静一瞬,少女缓缓点头,唇齿间的笑意灼人眼,是那么的不真实。

    “好,因为师尊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这一次我不会怪你。”

    云无尘心尖一颤,僵硬地笑起来。

    岁谣伸手接过瓷瓶,然后猛地一抖,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半蹲下来环抱着自己。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嗫嚅道:“好痛。”

    临翡虽然知道岁谣多半是装的,但还是心底一紧,上前拥住人。

    他刚沉下眉,就发觉手心被人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

    暗自松出一口气后,他听到云无尘慌张道:“怎么回事?”

    “师尊还不清楚么?师妹用自己的灵脉温养剑魂要忍受多大的痛苦。”临翡淡声道。

    云无尘如遭雷劈,浑浑噩噩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千金铁,任他如何想挣扎向前,都不能挪动寸步。

    耳边的痛呼声此起彼伏,猛烈地敲击在他心上。

    他突然想到什么,神情一松,“岁谣,为师有办法,我不会让你再承受丝毫痛苦了,由我来,都由我来承受。”

    临翡压下唇角,明知故问道:“师尊此话何意?”

    云无尘扫上官灵绯一眼,面向岁谣解释道:“师帮你取出这道剑魂。”说着,他看向上官灵绯,“不过是一道本命剑剑魂,难道还能比你师妹的命重要么?”

    岁谣是真没想到这个男人翻起脸来毫无下限,她咬了咬牙,故作坚强道:“不可,若是那样,便是因为我而间接毁了师姐的修道路,我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师尊难道不怕我因此心生业障,有了心魔么?”

    云无尘后退两步。

    岁谣盯着他,眼神单纯无害,“师尊难道没有别的法子?至少勉强能保住师姐的剑魂也好。”

    勉强保住,也不是没有法子。他对上少女期冀的目光,心跳的厉害,“有,还有法子。”

    “什么?”

    他闭了闭眼,像是自嘲的笑起来,“为师可以将这道剑魂引入我自己体内,只是有一定风险,我曾险些入魔,灵脉并不纯净,以此温养剑魂多少是会对其造成损害。”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他总不能看岁谣无端承受这一切。

    临翡没什么意见,“也好,我也无需那么完美的剑魂。如此一来,总好过师妹日夜幸苦。那便有劳师尊了。”

    云无尘看着上官灵绯似笑非笑的眼,总觉得胸口莫名堵塞,若非剥离剑魂之后,短期内剑魂无法再回归本体,他甚至想干脆将这道剑魂重新注入上官灵绯的体内,可是不行。

    他咬了咬牙,清风明月般的容颜显出一丝珍重,“为师即刻便施法。”

    岁谣故作犹豫。

    这幅模样落在云无尘眼中,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多虑,我身为你的师尊,本就不该让你承受这些。”

    岁谣埋下头,怕没憋住笑出来,幅度很低的点了点头。

    岁谣有系统屏蔽痛感,云无尘却是没有的,他只能硬生生扛下所有的痛。

    有一瞬间,他施法的手势都不稳了,惯是云淡风轻的人此刻却满身狼狈。

    直到转移完成,云无尘几累积的伤势令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岁谣故作慌张,却是连动都未动半分,“师尊,你怎么样了?”

    听到少女软糯的关心声,云无尘几日以来堆积在心头的沉闷消散不少。他勉强扬起唇角,安慰对方,“无碍,为师回去养养便好了。”

    岁谣眨了眨眼,催促道:“那师尊快些回去养着吧。”

    云无尘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好,为师这便回去修养,你不必担心。”

    岁谣笑起来,在云无尘一步三回首走出小院前,又出声叫住了他,再次叮嘱道:“师尊你千万好好打理身子。”

    云无尘嘴边的笑才刚扬起,就听少女继续道:“因为我听说掌门得知此事后极为震怒,我怕师尊身体不支无暇应对。”

    云无尘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入v转圈圈~

    明天争取把最后一个大脸章节写出来,然后谣谣和师姐就要开始妖域历险记啦

    推个预收~无情道剑君怀了我的崽

    郁晚是穿书局的职业员工,做任务时从不走心。

    或许,她最动情的一次是在无情道剑君路望寒决意为她斩破道心,问她愿不愿意拥有一个两人的孩子时,她答的那句愿意。

    因为他真的很好看,而穿书局的员工早被设定了不能怀孕。

    郁晚任务完成死遁,孑然一人进入下一个小世界。

    殊不知,在她走后,无情道君转修有情道,剑法终生不得寸进,一念成魔。

    他是她唯一失败的任务。

    后来,郁晚被召回到上一个世界,系统要求她重新攻略已经黑化的男主路望寒。

    几经辗转,郁晚终于找到他。

    他懒散斜倚在魔尊大殿的宝座之上,玄色衣衫随意敞开着,浅褐色的眼眸里漫着不羁和轻佻。

    再没有了往日的高冷出尘和一丝不苟的赤诚。

    郁晚同他叙旧:“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他只缓缓撩起眼皮,敷衍一瞥,嗤笑道:“你是谁?”

    没有人知道,心如磐石的剑君为她斩碎道心,捧着她的尸骨在鬼灭河走了一年又一年。

    他曾想,若再见到她,一定会报复这个抛下他和他腹中孩子的狠心女人。

    排雷:男生子,男主体质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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