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闻人千夙偷偷观察着岁谣的态度, 见她不似敷衍自己做假,而是真的十分听话。不仅没有提“离开”的字眼,更是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一应安排。
为什么要拒绝呢?
岁谣在一堆宝物中挑花了眼, 干脆把闻人千夙的卧房当做了藏宝殿,来者不拒地将金灿灿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丘。
闻人千夙意识到她似乎对自己的大殿情有独钟后,甚至命人将自己的东西搬走,换了成套的新物件, 将主殿让给岁谣来住。
岁谣在他面前忙忙碌碌, 像一只财宝堆里勤劳展翅飞舞的小蝴蝶。
时不时侧头瞧他一眼, 他便觉得欢喜的不得了。
若是能整日与她待在一起便好了。
他撑着下颌, 幽幽想。
许是折腾累了, 岁谣这才停下来, 用指尖撩起散落在耳前的碎发。
方才还不觉,此刻脸上落下汗珠, 靠近耳朵的一小片皮肤便隐隐有些发疼。
她随手捞了一块金牌子,经过抛光打磨的金面如镜子一般, 描摹出少女的眉眼。
微蹙的眉下, 小鹿眼眯着, 嘴角下垂。食指落在脸上,粉嫩的指甲前端赫然是一条淡粉色的红痕。
没破皮出血,但她原本皮肤就薄, 那一条细细的划痕下更是只剩单薄的一层。
“怎么回事?”闻人千夙眼尖的注意到她脸上的伤口,半蹲下来凑近。
他下意识伸手去捏岁谣下巴, 想仔细瞧瞧,却在少女的嘟囔声中被她状似不经意的躲开了。
单膝跪地的姿势令他的重心向左侧倾, 与大理石地面接触的膝盖被膈得有些生疼。
他收回手, 不太高兴, “何时所伤,难道是刚才摆弄那些物什……”
岁谣将额前的汗渍擦净,才漫不经心摆了摆手:“应当是你手下带我回来时,不小心被他手中的画像蹭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估计明日便好了。”
虽听她语气轻描淡写,可闻人千夙一张妖异的脸还是垮了下来。
岁谣扫他一眼,像看一只炸毛的大型犬。
她用手指了指肚子,“闻人千夙,我饿了。”
正在生闷气的大型犬又摆起了尾巴。
晚饭过后,岁谣才终于提起其他三人。闻人千夙的表情不太情愿,明显不想与岁谣聊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已经被问到了,他还是回道:“我已经命手下一并安排她们三人住下。原是过问了他们的意见,准许她们几人无事便可自行离开妖宫,可她们都不愿走。”
闻人千夙瘪着嘴。
那三人他都不喜欢,一人是岁谣师姐,一人是她曾经的同门,还有一个叫谢言景的家伙,更是仗着一副皮囊,惯会在岁谣面前装腔作势博取同情。
他不喜欢与岁谣之间还隔着旁人,而现在这三人的存在于他来说,无疑像是三根卡在喉咙里的利刺,拔也拔不出,咽也咽不下。
而更令他担忧的还是,她怕这三人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全然的把握能让岁谣……愿意永远留下,陪在自己身边。
闻人千夙眼底的蓝与墨色相融,幽深一片。
“住在哪里?”岁谣看他。
闻人千夙沉默片刻,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妖侍又给岁谣杯里添了些果酒。
这酒甘甜,却没什么酒气。刚才他便见岁谣十分喜欢,只是刚从冰潭里取出来,凉得紧,他便刻意装作没看见岁谣朝他使的眼色。
闻人千夙说:“现在不凉了,岁谣姐姐,你再饮几杯也无妨。”
岁谣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浓浓的果香混合着淡淡的酒香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看出了对方的小心思,却没由着他岔开话题。
将杯子放下,又追问道:“你将她们三人安排住在了何处,离我这里远么?”
闻人千夙才抬起手去拿筷子,动作突然一顿。
桌子下面,岁谣翘起了右腿,这一脚刚好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虽是不疼,但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有些泄气的落下筷子,低声道:“就在这妖宫内,也算不上远。”
不过是他与岁谣所居的大殿在妖宫西南角,而那三人在东北角罢了,徒步来回也就是个把时辰。
但这话他绝不会与岁谣说。
“不远就好。”岁谣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主要目的,“那待会儿你派人领我去看看行么?”
她第一次入妖宫,若没有个领路人,就算能自由在妖宫内走,凭她路痴的本事,多半也是找不到的路的。
再者,她可不敢将硕大的妖宫真当成自家后花园。
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就只敢在这一方小院里,耀武扬威一把。
闻人千夙有些犹豫,他看了眼窗外,轻声道:“可是天已经黑了,或许她们三人早休息下了,今日便不要打扰他们去了,好么?”
岁谣看向闻人千夙。
好啊。
小变态这就憋不住了。
也罢。
岁谣将抬起的脚放下,再次不动声色蹬了他一脚。这次力度有些大,她也没好意思装不知道,只抬起一张无辜的小脸,“诶,我是不是不小心踢到你啦?”
闻人千夙的小腿都有些麻了,可是见岁谣没再提要去找别人的事,竟笑了起来,回道:“没事,不疼。”
“那就好。”岁谣起身,摆了摆衣裙上的褶皱,从圆桌前背过身后,才用嘴型骂了句“真狗”。
不过如今这般待遇已经比原书中好太多了。
原书中闻人千夙为了困住岁谣,可不是这样好商好量的,虽然现在的商量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但总比真刑三件套,囚禁铁链小皮鞭要好。
没达到目的的岁谣自然不愿意再陪小变态演戏,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也要休息了。”
这番话在闻人千夙耳朵里自动过滤成了一句甜甜的“你也去休息吧”,他高兴的笑了下,“好,明早我再来看你。”
明早就来?“你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么?”
闻人千夙好歹也是妖族少主,如今老妖皇逝世,按理说他应该整日忙得见不着人才对,怎么还有功夫一大早起床便跑来折腾她。
岁谣不懂。
闻人千夙以为岁谣是关心自己,心底涌上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
他红着耳朵,认真道:“近来虽然事务繁忙,但我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你的。”
“不用!”岁谣急声回,“真不用,你处理公务要紧。”这样她也有时间缓缓,仔细思考一下该如何渡过接下来的要命剧情,还有……师姐的金丹究竟该如何修复。
闻人千夙见她如此体谅自己,更确定她是为自己好,忍不住道:“岁谣姐姐,你还是这般好。”
他心中愈发坚定了要将岁谣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若她一直这般乖顺是最好的。
可若是她非要逼他……
闻人千夙垂眸,不知想到什么,身子突然一阵颤栗,眼框漫上一层绯红的色泽。
你怕是多少有点大病吧。
岁谣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激得毛骨悚然,她是真的很想带他去看看脑子。
*
妖宫少主出动亲卫从外面寻回一个修士少女,这个消息不过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妖宫。
往日不在闻人千夙殿内伺候的妖侍,今日也因好奇地频频从院外路过,只为一睹这小女修的姿容。
都听说闻人千夙对她有求必应,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寝宫让出来,选择独自搬去了旁边的大殿,可见此人在少主心中的分量。
有些妖侍虽不得以一睹岁谣姿容,可却是见过她的同伴的。那三人中有一女修似仙子下凡般不染纤尘,美得令人心惊。
而那人也只不过被他们少主随意安排在了一处偏院,可想而知这位能入主少主殿,名为岁谣的女修又是何等绝色。
几个妖兵探头探耳地第三次从少主殿外路过,正巧撞上从隔壁殿而来的闻人千夙。
见状,妖兵退居路旁,不敢再侧目,而是规矩地俯身行礼道,“少主安。”
从隔壁院子到此处不过数十米远的距离,只因闻人千夙喜赤足,便是坐在小轿子上,由四名妖侍抬来的。
他的肤色极白,是那种因血脉发青紫,而衬得肌肤病态的白。
半遮在衣摆下的双足只比寻常女子略长些,骨干纤细。一只脚微微翘起,悠然晃动两下,露出一截精致的踝骨。
他单手撑着脑袋,视线都不曾偏移半分,心不在焉嗯了声算作应答。
只这轻似鼻音的一声响,也足矣令旁的妖侍受宠若惊。
要知道,他们在妖宫侍奉多年,可从未见少主有心思回他们这些小侍卫的问候。
可见,少主今日的心情应当极好。
而这多半与殿内那位——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的女修岁谣有关。
闻人千夙要去何处自然无人敢拦,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妖侍退下,独自一人步入寝殿内。
床榻上的女子仍在熟睡,朦胧的金纱后隐约飘出一阵调皮的鼾声。
闻人千夙赤足走近,脚下的大理石地面覆着晨起的冰凉,却也浇不灭他心底无名的燥热。
头顶上传来清脆的碰撞声,是金纱床帘上镶坠的金铃铛所发出的声响。岁谣抬眼向上望,就见一双小狗眼讨好的探了进来。
这一眼直接将岁谣盯醒了,她猛地坐起身,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语气不太好,但因着刚醒,小奶音的声调听着也没什么威慑力,“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进来了?”
闻人千夙自动将岁谣的话解读自己喜欢的含义,“下次我进来前唤你一声就是,你别恼。”
岁谣:“?”
可真行。
还有下次?
岁谣的起床气一下子就上头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且对方还是这妖宫权势最大的人。
当即扯着嗓子吼了句:“出去。”
不多加一个滚字,已经是她保留了最基本的礼貌。
岁谣吼完,选择眼不见为净,“噗通”一声躺下,揪起手边的锦被直接遮过脸将整个头都蒙住。
此时,岁谣又难免回忆起原书中闻人千夙这个小变态所做过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放在现代足矣判他个终生□□的事。
不行。
她不能由着小变态发展下去。
就算是非得走囚禁剧情,主动权也得掌握在她手里才对啊!
周遭再次恢复平静。
岁谣也没注意旁边的人是何时离开的,只想着这么大半天,那人总该走了。
然而她完全忽视了闻人千夙厚脸皮的程度。
于是,她再一掀开被子,就又看到了闻人千夙那双小狗眼。这次变得委屈巴巴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岁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小变态打不得、骂不听。她只能智取。
岁谣闭了闭眼,深呼吸,放软了语气,“闻人千夙你先出去,我不喜欢换衣服时还被人盯着。”
这一道软言软语对于闻人千夙来说果然受用。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岁谣,确认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你现在出去我就原谅你。”才怪。
闻人千夙脸上的笑意恢复,乖巧的点了点头,落下手中的帘子,“那你快些,我等你。”
听到门再度阖上的声响,岁谣掀开帘子确认了眼,才麻溜起身,快速套上外袍。
门外守着的妖卫见自己少主被赶出来还一脸笑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少主真的被屋内那女子拿捏的死死的。
但他们更愿意相信前者,觉得少主只是暂时给她几分面子,待真惹恼了少主便是她的死期。
可是他们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
大事不妙啊,他们少主怎得还越笑越灿烂了呢?
这还是他们冷血无情的少主么?
不远处,朱鹤信步走来,他屈身行礼,冷声禀报道:“回少主,旭影已经处理过了。”
朱鹤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气,不难猜测在此之前他去办了什么事。
听闻昨日夜里旭影便被少主的亲卫连夜关进了地牢,一夜嘶吼。
在他被抓前,他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
直到五指断裂,被行刑的妖活生生拔下,他才恍然大悟。
周围的妖将闻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好在,一道推门声打破了周遭诡异的死寂。
门口响起一道温软的女音。
“闻人千夙,我要见我师姐她们。”
闻人千夙背对着岁谣,在她软糯的声线中,脸色由前一瞬的阴翳瞬间变得柔软,而在听清她话里的内容后,又闪过一道暗沉。
转身前,他将眼底的暗色藏起,有些为难道:“岁谣姐姐你别急,此时还不行,待晚些我亲自带你去可好?”
见岁谣抿唇不语,他的眸子里溢出几分焦急,慌乱地想去牵岁谣的手同她解释,“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岁谣避开他的手,“那你随便派个人领我去就是。”
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朱鹤身上。
朱鹤的身份一看就要比他身旁的寻常亲卫高出不少,想来带着她在妖宫内来去自如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而且朱鹤清楚闻人千夙的心思,也便不敢让她出什么岔子。
闻人千夙稍滞,看向朱鹤,“不行”两个字才有起声,后者便接话道:“岁谣姑娘,实非我家少主不允,而是今日要处理老妖皇的后事,我等也无法随意离开。且妖宫内今日或会生乱,若姑娘能忍得,还是不要急于这一时,少主也是为你好。”
闻人千夙的声音低下去,有点像哄骗,但更多的,在岁谣听起来更像威胁。
“岁谣姐姐,你听我的,待我处理完此事,一定随你去看她们。”
岁谣仰着脑袋看他。
半晌后,突然乖巧的笑了。
她的嗓子本就软,刻意放缓声调便愈发甜,“好,那你可要快些,我一个人,也是很无聊的。”
作者有话说:
◉ 第 42 章
岁谣倒不是真的服软了, 只是她需要用别的方法,来对付闻人千夙这个小变态。
他不是喜欢囚禁这一套嘛。
没问题。
她就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闻人千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岁谣算计了,自以为又将人暂时敷衍了过去, 还在一旁沾沾自喜。
他坐在轿子上,其实他根本不关心那个老东西的身后事,那人对他无甚感情,自小在这妖宫长大, 亲情这方面他早已变得冷血, 就算是亲生父王又如何。
若非他身负正统血脉, 那人也不会留他至今, 说不定就像自己哪个弟弟或妹妹一样, 说杀便杀了。
当初那人修炼邪术, 也不是没做过食妻儿血肉之事。
闻人千夙嫌恶地耷拉着眼皮,脑海里闪过他娘亲被那人亲手挖出妖丹的画面。
求了那么多年的长生之术又如何, 妖皇又如何,还不是惨死于自己的宫殿, 被人一击杀之。
按理说妖宫发生这样的事本应该人人自危, 但闻人千夙却不怕, 他眼中向来没有这些东西。
权利财富,包括自己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是玩物, 死了也就死了。
他可不像那个老家伙。
修长的尾指扫过眼睫,他支着下颌想, 只要他死的那天,能让自己喜欢的人陪他一起死就好。
他不想一个人。
太孤单了。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待在他身边, 再无旁人。
闻人千夙突然激动起来, 眼底溢出猩红的血丝, 看起来有些狰狞,“这很难么?为什么还要有别人!”
抬轿的小妖被他突然发出的惊叫声吓得一震,连呼吸都不觉得屏住了。
“只要少主想,这有何难?”朱鹤警告地扫了一眼那群妖侍,继续笑着同闻人千夙说:“有的是法子。”
闻人千夙颤抖着嗓子,通红的眼不知是难过还是兴奋,“是啊,有的是法子。”
妖族传统,上一任妖皇逝世,新一任妖皇需经过血脉法阵的考验,才能够彻底继承老妖皇的妖力,成为新一代的妖域之王。
若不是正统血脉,便是连血脉法阵都入不得,更别说活着从法阵内走出来。
可就算这样,也有其他皇子对妖皇之位虎视眈眈。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果无非是不能继承老妖皇的妖力罢了,若妖皇无后,那便也用不得参与血脉法阵的考验。
当初对闻人千夙下手的七皇子便是存了这个想法,只是闻人千夙命大,活着回到了妖域,而他却没命等到自己谋权篡位成功的那一天了。
闻人千夙站在老妖皇的尸体前,居高临下扫了棺内一眼。他的胸腔内被人挖出一个血洞,妖丹被挖,他便是在死时都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也无法恢复完整的妖身。
不人不妖,何等屈辱。
他勾唇轻笑了声,想到了上次见这样的场面,还是在他七皇弟死前。
对方流着血泪,双手无力的紧紧抱着他的小腿,那么卑微低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妖丹被他挖去。
他攥了攥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颗妖丹残留在手心的滚烫温度。
身后的妖族长老出声提醒,“少主,时辰已到,您可以入血脉法阵了。”
闻人千夙褪下自己的外袍,孔雀翎羽编绣的锦袍流光溢彩,被搁置在朱鹤手里的玉质托盘上。
他十分喜欢这件衣裳,所以不愿让它沾染别的脏污。
将袖口略微挽起半寸,他才沉着眉头用指尖去引老妖皇的心头血。
黑红色的血滴入阵眼的一瞬间,眼前的法阵屏障便被染成了淡粉的色泽。
阵法已开,长老恭敬道:“少主,请。”
闻人千夙嗤了声,闭目穿过阵法屏障。身体接触阵法的一瞬间,阵法与他体内的血脉相互感应,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他的眉间渐渐浮现出一道道深红色的纹路,绘成半边燃烧的羽翼。
“不愧是凤凰血脉。”
*
“凤凰一脉最为忠贞,可老妖皇却堪比古代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岁谣翘着腿躺在榻上与系统吐槽,时不时地还要发出啧啧的称奇声。
“到了闻人千夙这里倒是又恢复……”
岁谣没等系统说完便打断了它,“可他依旧是个小变态。”
系统沉默。
很难反驳。
毕竟原书对他的设定就是如此。
岁谣想清楚了,要想接下来的日子在妖宫过得好,她得先下手为强。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系统亲眼瞧着岁谣在寝殿内忙忙碌碌。
闻人千夙美其名曰给岁谣留了几个亲卫伺候,实则岁谣很清楚,这些人对她履行的是监管之责。
但岁谣不在乎,他们爱盯随他们盯着就是,反正她又不是使唤不动他们。相反,这群大妖待她的态度十分尊敬。
或许是刚才在门外目睹了闻人千夙待她态度的缘故?
反正此时岁谣使唤起人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她甚至怀疑,自己让这群往日在外威风凛凛能独当一面的妖族少主亲卫,化成原形在自己面前舞一曲,他们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所以,这就是你的准备?”系统有些怀疑,它看着眼前铺了满满一地的东西,对统生有了怀疑。
“嗯……怎么不算是呢。”岁谣随手挑起一件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是一条镀金的锁链。
可它绝非只是一条金链子那么简单,镀金只是它的外表,里面可是正儿八经的缚灵锁链。别说妖,就连灵界内差一步飞升的预备役仙者都能捆得。
这宝贝还是她从曾经的“好师尊”云无尘那里所得。
系统懂了,又好像没懂,它直觉岁谣不会像自己想的这般简单,竟然给自己打造了一座金笼子。
她是真的命那些妖卫寻来一座金灿灿的笼子,巨型鸟笼的外观,里面就算放一张床都绰绰有余。
系统猜不透岁谣的心思,干脆放弃去揣摩。它待在岁谣脑海里没学到什么别的本事,倒是把她咸鱼摆烂的态度学去了七七八八。
反正只要宿主不把自己玩儿死,有命做任务就成,它也懒得管太多,关键是它压根也管不住岁谣。
岁谣的想法很成熟,她是不可能和外界断开联系的,可闻人千夙那个小变态又见不得她身边出现旁人。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将他关起来,他便可以眼不见为净。
如此想着,她边从腰间取出通讯玉牌。
修真界喜欢用玉牌相互联络,妖族却是不屑于用修真界的东西,是以妖域内甚至没有通讯玉牌的存在。
这时候,岁谣可真是感谢老妖皇的闭关锁国啊。
她捧着玉牌,也不避讳旁人,噼里啪啦在玉牌上一顿操作,与师姐她们联络起来。
没想到她师姐比她还要胆大,竟直接回她,“今晚见。”
岁谣一惊,手里的玉牌险些脱手砸到地上。
若不是她清楚师姐的身份,她都要怀疑对方是那种深藏不露的大佬了。岁谣有些头疼,倒不是担心自己无法脱身,而是怕师姐那边会出岔子。
毕竟她师姐如今还没崛起成无敌女主,尚且还是个金丹受损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美人罢辽。
不行,她还得寻机会接应她一下。
岁谣午时独自填饱肚子后,闻人千夙才再度被人抬回来。
这次是真的“抬”。
变态小奶狗仿佛完全丧失了自主能力,被人搀扶着放到岁谣殿外的长榻上,宛若一条濒死的小奶狗,简称——死狗。
岁谣明知故问:“你怎么辣。”
其实她演戏的水平比她做任务的水平还差,是那种若有观众,必然会暴躁扔下手中的爆米花开始抠脚的程度。
只不过当事人并没有自觉。
而闻人千夙看她一直有滤镜,所以就算岁谣演技拙劣,对闻人千夙而言,也十分受用。
就比如此刻,岁谣故作担心却是半天连半滴眼泪都没逼出来,可落在闻人千夙眼中就自动变成了岁谣强忍泪意,担心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其实他哪知道,岁谣根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没什么好问的,翻来覆去就那些事,看过书的她可都知道。
岁谣没哭,反是闻人千夙先感动哭了。他从不避讳在岁谣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甚至还会刻意夸大。
就像他明明一大把年纪,不知比岁谣这个真少女大了几百岁,还一直保持着当初变成普通少年时唤她的习惯,叫她岁谣姐姐。
“你不要怕,我只是刚接受了血脉传承,继承了他的全部妖力。”闻人千夙缓声道。
岁谣眨了眨眼,“那你现在是不是很虚弱?”
一旁守着的朱鹤已经开始皱眉了,闻人千夙则浑然不觉,直接点头回道:“比初见你时还弱了些。”
“这样啊。”岁谣努力压抑着惊喜。
“三日便好了。”闻人千夙以为岁谣担心他。
“三日?”这么快啊……
“很快的。”闻人千夙小声安慰她。
岁谣并不开心,就是因为,太快了啊……
闻人千夙仗着虚弱,算是将自己彻底交代进了岁谣手中,也亏得他放心她。不过这也正好在岁谣的计划中。
于是,当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狗眼,委屈巴巴同她说想从隔壁搬回来住时,岁谣欣然答应了。
闻人千夙还不知道,他所以为的搬回来是与岁谣同住,而岁谣则是早想好了自己就待在隔壁。
那赤金的笼子是专为他打造的呢,她可没那个癖好。
闻人千夙的眉梢几乎高飞到头顶,恨不得与发际线携手相连。后面岁谣再说了些什么,他无不是乖巧应下。
左右她是连离开这院子的字都未曾提半个,他又有何不能应她的。
只要不去见那谢言景就成,就算是偶尔见她师姐一面,他此时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岁谣在一旁坐着,边盯着妖侍侍候闻人千夙用药。她是不会亲手做这些事,她可是来享受的,又不是来做人奴婢的。
岁谣对自己的定位向来很清楚。
她本本分分坐在一旁,只时不时冒出几句“难受么”“药苦不苦”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心思则是早已随着降临的夜幕,飞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待到彻底入夜,岁谣以不喜嘈杂为由支开了屋子里围绕一圈的妖侍。
朱鹤显然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但耐不住岁谣垂着眼软声同闻人千夙说:“你们……你难道是在怀疑我?”
闻人千夙如今虚弱得连普通孩童都不如,作为他的贴身亲卫,朱鹤有这样的顾虑也实属正常。
可闻人千夙哪听得这话,当即反驳道:“怎么会。”
他冷眼扫向四周,沉声道:“退出去。”
岁谣哼声补了句:“你们就在殿外候着,我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害了你们主子不成?”
朱鹤咬牙,似笑非笑瞥了岁谣一眼,暗含警告。
岁谣可不经他吓唬,当即红着眼往闻人千夙面前凑,她拿出当初的恩情磨人耳根子,“若我有那样的心思,当时便不会救你。”
闻人千夙的心又是一软,看朱鹤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阴沉。
朱鹤没再多言,领着一众妖侍外外走。
“等等。”岁谣叫住人,“帮我把窗关上,夜里风大。”
朱鹤气笑了,视线落在岁谣脸上。他何时亲手操持过替人关窗这等小事,连少主都不曾如此作践过他。
“我也是怕你们少主夜间受了凉罢了。”岁谣像是被他那一眼吓怕了,小声解释道。
朱鹤这下连一个表情都不愿再投向旁处,他咬牙阖上窗,疾步走了出去。
待人走光,岁谣才走到门边。
“岁谣姐姐,你要去哪里?”看岁谣往旁边的大殿走,闻人千夙有些急了。
他想支起身子,可浑身妖脉都因承受着巨大的妖力而发痛,他只能痛苦的倒回榻上,仰着脑袋,试图捕捉岁谣淡出他视线的身影。
“我哪里都不去。”岁谣仗着他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就连装也懒得装了,只将声线放缓了些。
“那你可不可以就在我旁边陪我?”闻人千夙勉强往里挪了挪身子,让出足够供一人躺的位置来。
岁谣看着床榻边缘,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变态想得倒是挺美。
“不可以哦。”岁谣面无表情回他。
这句话落在闻人千夙耳朵里便自动理解为了岁谣在害羞,他的耳根也有些红,这同样也是他第一次向女子发出这样的邀请。
“你害羞了?”闻人千夙坚持自己的理解。
“没有。”
闻人千夙不信,他觉得岁谣一定是害羞了,就像他一样。
岁谣懒得与他争执,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对对对,我害羞了,所以你不要再说了!今夜我去隔壁睡,有事你喊我就是。”
两殿相隔,但是昨夜岁谣便试过了,只要门一关,这两间屋子的隔音可是相当好。
她特意将门关的严严实实,免得半夜被什么声音吵醒。
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该如何溜出去与师姐会面了。
这样想着,岁谣边掀开金色纱帘。谁料她一屁股刚坐下去,背后就传来一道慵懒的哈气声。
紧接着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等的我都有些乏了。”
“师姐?”
岁谣惊呼,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侧躺在榻上的女子,青衣薄衫,眉眼出尘,怎么看都是她那位妖孽师姐。
关键是,她何时进来的?方才外面分明还守着一群妖!
“聒噪。”上官灵绯懒散道,将人从榻边往里捞,“先陪我睡会儿。”
她灵活的用脚踢开了岁谣脚上的鞋,把人带上床。
岁谣闭了闭眼,还没等缓过来,倒是先一步接受了自己身为师姐“抱枕”的新身份。
她在这边听不到隔壁闻人千夙的□□,对方自然也听不到她和师姐的窃窃私语。所以她胆子很大,直接扬起脑袋问她:“师姐,你怎么一个人进来的?”
上官灵绯垂眸,故作神秘,语气还有些骄矜:“我自有我的办法。”
岁谣一噎,行吧,谁让人家是女主呢。
她伸了伸懒腰,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才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对方。
“所以你要暂时待在他身边?”上官灵绯眯了眯眼。
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闻人千夙。
岁谣点了点头,这是她无法逃脱的剧情,就算此刻离开,也会被剧情的力量再次带回来,直到关键性的剧情发生。
现在她在这里尚且有把握剧情的能力,若真偷跑再被那个小变态抓回来,搞不好就真的要步入原剧情的老套路了,岁谣可不干。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我必须留下。”
上官灵绯低下头看她,目光写着疑问。
岁谣眨眼,“还要想办法帮你修复金丹啊,不是说血脉纯正的大妖的妖丹也可以帮你修复金丹上的裂痕么?”
作者有话说:
◉ 第 43 章
岁谣将安排与上官灵绯交代妥当后, 浑身舒畅,很快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一觉醒来便是第二日清晨, 身边早没了师姐的身影。
不过有昨夜的前车之鉴,对于上官灵绯的来去自如,她此时也不觉得奇怪。
施法清洁梳洗后,她才推开两道大殿相连的房门。
随着门被推开发出的轻响, 榻上传来一道既幽怨又惊喜的声音, “岁谣姐姐, 你终于醒了。”
闻人千夙的嗓音干哑, 一听就是没休息好, 估计昨夜没少折腾。
无奈是一腔苦楚都说给了聋子, 岁谣房门紧闭,一夜好梦, 是半分都没听到。
岁谣走过去,榻上的人眼巴巴仰着头看她, 小狗眼下乌黑一片, 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要是闻人千夙用怨怼的语气责怪她昨天将他一人扔在这里, 甚至故意关紧门窗,自己不理他还不让屋外的人侍候他,或许岁谣还不会有太多的负罪感。
偏他不生气, 只是冲她委屈的瞪圆了眼撒娇,倒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岁谣难免有些心虚, 弱弱的问他:“你昨晚没休息好么?”
小奶狗嘴一瘪,像是快要哭了, “浑身疼, 整宿都睡不着。”
“那你……那你也不说喊我。”岁谣的声音越来越低, 心想对方这架势多半是喊过了,但她明显听不见。
说到这里,小奶狗更委屈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一开始喊了几声,你那边没有回应,我便想……便想你多半是睡下了,也就不忍心吵你。”
打住。
岁谣觉得自己不能被眼前的小变态骗。
好危险,她刚才居然觉得自己有些心软了。
这怎么能行!
他可是在剧情里会将你囚禁起来,挖你金丹的人。
又不是没验证过系统所panpan说的关键性剧情必然会发生,她怎么还能犯这种对敌人心软的事情。
岁谣重新端正了态度,只加了一点,若是小变态不作妖,她也不会先触碰那条线。
她叹了口气,拿来几块软垫将闻人千夙扶起来,才将垫子塞到他身后让他靠着。
“渴了吧,先喝点水,我让外面的妖侍进来伺候你洗漱。”
闻人千夙就着岁谣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乖巧点头。
其实,若是岁谣愿意,他也可以不用旁人伺候。
换成她来,自然才是最好不过。
不过他不心急,先将人留住,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筹谋,总会等到她愿意接受自己,并心甘情愿为自己付出的那一天。
昨夜闻人千夙特意吩咐了,没有岁谣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进殿。他们果真不敢违抗命令,直到岁谣推开门,用眼神示意朱鹤带妖侍进来,他们才有了动作。
不过就是经昨天一事,朱鹤看她的眼神愈发阴狠了些罢了。岁谣也不在意,因为对方就算对她有意见也只能干瞪眼,根本拿她没办法。
“少主,你……”朱鹤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他家少主居然一夜间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更令他惊叹的是,少主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如今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不仅不恼,还在那女子看向他时会回以一道堪称痴迷的……傻笑?!
朱鹤几度睁眼又闭眼,他心里虽清楚少主待她不同,但也不曾想过到了这般地步。
他宁愿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你眼睛怎么了?”岁谣的视线落在朱鹤眼皮上,不解道。
她发誓自己只是看见了,便随口一问,绝没有半点儿别的心思。没想到还没等引起当事人的反应,榻上的人先炸毛了。
闻人千夙今天比昨天恢复过来不少,双手勉强能使得上力气,他推开身边的妖侍,目光急促地掠过岁谣,最终落在朱鹤脸上。
也跟着问了一遍:“你一直眨什么眼?”
比起他在榻上萎靡不振地躺了一夜,朱鹤脸上不见半分疲态,那肌肤透亮的几乎掐得出水来。
也不像他,此刻脖子里都是一团团汗湿的发丝,发髻早已松散,发带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而朱鹤那家伙,长身玉立,混身打扮一丝不苟,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怪不得岁谣姐姐的视线会被他吸引了去。
闻人千夙当即有点儿恼,他头一次觉得朱鹤的存在如此碍眼!
朱鹤:“?”
岁谣:“……”
闻人千夙这股空穴来风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在妖侍帮他洗漱打扮完,恢复往日的妖孽形象后,他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又露出了笑。
他由人搀扶着坐到桌前用膳,说是用膳,实则是陪岁谣用膳。全程他只饮了些药汤,便一直盯着岁谣。
几次下来,他已经将岁谣的口味摸得七七八八。她动筷子最多的是一道辛辣口味的食物,和一道可口的开胃小菜。
想必若不是碍于清晨,她或许更无所顾忌。
闻人千夙暗自记下来,想着日后多让厨子做些岁谣爱吃的菜。
用膳间,朱鹤曾低声同闻人千夙汇报了什么,他有意避开岁谣,岁谣便也知趣,没那个心思去听别人的墙角,乐得自己独享美食。
只是从闻人千夙听完那话的脸色来看,多半是不太好的事,她只暗自嘀咕希望此事与自己无关。
可后来闻人千夙状似无意中提起的话,打碎了她的美梦。
“你昨日见你师姐了?”
岁谣吃饱喝足,刚好放下筷子,“什么?”她没直接回答,是猜闻人千夙目前也不确定此事。
况且她师姐昨日的态度极为自信,不像是会直接露出马脚让人抓到的模样。
闻人千夙被岁谣一盯便藏不住事儿,完全不是刚才听朱鹤汇报时阴沉高傲的模样。
看他慌乱的神情,反像岁谣此刻在盘问他似的,”每日负责侍奉你师姐的妖侍说,半夜有一段时间,你师姐她不在屋内……我还以为她是来寻你了。”
岁谣被他知无不言的态度逗笑了,是发自内心觉得有趣。
她眼角弯弯,脸上因大笑而覆上一层胭脂红,小鹿眼亮晶晶的,看得闻人千夙耳根子一烫。
“昨夜殿外守着的都是你的妖侍,要是我师姐寻来,你还能不知道?”岁谣没有直接否认,而是反问道。
闻人千夙闻言瞥向朱鹤,暗下去的眸子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岁谣紧接着便来了句给对方添堵的话:“对了,你不是答应我让我去见师姐他们么?一会儿便去吧。”
师姐他们。
闻人千夙咀嚼着这四个字,岁谣去见她师姐他尚可以勉强接受,可是其他人,尤其是那个男子。
他委实不愿两人多接触。
他装作没听清岁谣话中的意思,只道:“那我便命人将你师姐请来,今日上午陪你可好?”
岁谣当然不知道闻人千夙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谢言景的手伤。
他凡事不爱劳于旁人,这两日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还有他手上的伤,也不知恢复没有。
于是便顺口问了句,“可以将她们三人一并带来么?谢言景……也就是那三人中的男剑修,他手上有伤,但多半不会求助你安排的那些妖侍替他上药,我有些担心。”
岁谣眼见闻人千夙脸色变沉,幽怨中带了几分偏执,“我受伤如此重,你今日也未曾关心我的状况如何了!”
“……”岁谣,“可你不就在我面前,我能看到啊。”
闻人千夙执拗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岁谣敷衍的语气听起来像个渣男。
“就是不一样。”闻人千夙的眼皮耷拉着,试图循循善诱,“你可以问问我今日还痛不痛,饮得那药苦不苦。”
他只是,想让岁谣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岁谣算是明白了,小变态的占有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如今不发作仅仅是因为自己还算顺他的意。
然而只要稍不如意了,他便会犯病,就像现在这样。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去接触别的男子罢了。尽管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她只将谢言景视作崽崽,就相当于对朋友的关心。
她甚至没有喜欢哪个男子,他便不痛快了。
也对,按照原书走向,闻人千夙又怎么会让她和旁的男子纠缠不清。
就算原书中他只是将她视为替身,却也对她表露出了明显的占有欲,是那种没有任何尊重,觉得你只是他的玩物,不应该有独立人格,只能依附于他的那种占有欲。
岁谣觉得,这种感情绝不能称为喜欢。
她直接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我去见别人?”
可能是岁谣的语气太过温柔平静,竟让闻人千夙恍惚以为她似乎并不排斥。
于是,他试探道:“如果我说不的话,可以么?”
可以不去见别人。
只待在他身边么。
岁谣笑了,“可我一个人,会憋坏的。”
闻人千夙急急道:“还有我啊,我可以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直?”岁谣的声音充满蛊惑,“你受得了么?”
闻人千夙的眼睛都红了,“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岁谣:“我不信。”
“但你可以证明给我看。”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闻人千夙颤抖着身子附耳过去。
软糯的气音中混合着香甜的味道,“那你就待在里面一直陪我好不好?”
纤细嫩白的指尖指向了那只金笼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短小了,明天加更补上!
◉ 第 44 章
闻人千夙对外宣称闭死关, 不破不出。一应事务全权交代给了心腹和妖族长老。
而此时,妖宫内正因老妖皇是被复活的邪蛇所杀这一消息,而闹得人心惶惶。
曾参与过当年诛杀邪蛇的几位长老在得知消息后, 甚至顾不上去管闻人千夙,恨不得一个个都藏起来闭死关躲过此劫。
他们生怕老妖皇之后,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当年,妖界与灵界联手诛杀邪蛇临翡, 若说灵界乃是出于天道正义, 那妖界所行就是为各界所不齿。
老妖皇带领众妖于两界山抵抗灵界仙君, 却在关键时刻倒戈, 偷袭临翡。
邪蛇虽说是由天地孕育而生的产物, 但到底是隶属于妖族一脉。
若没有当初老妖皇的临阵变卦, 临翡也不至于落得个腹背受敌,当场被诛杀的下场。
如今邪蛇复活了, 老妖皇又惨死于他手下。妖族众人都清楚,千万年时光并未消除临翡身上的邪性, 他仍是那个满身血腥杀戮气息的邪蛇。他不会忘记复仇, 老妖皇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部分剧情与岁谣无关, 所以她只当作瓜去吃。
妖殿内,系统刚向岁谣颁布了任务,要求她配合完成原书中与闻人千夙的关键性剧情。
系统说:“你要做的很简单, 就是当剧情来临时,配合闻人千夙挖你的金丹。”
岁谣:“?”
行, 上一次像这样要她命的任务还是配合云无尘去做温养剑魂的容器呢。
有过第一次的经验,岁谣根本不慌。
她感觉就算现在剧情找上门, 闻人千夙跳起来说要挖她的金丹, 她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双手给对方奉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但谁又说得准剧情这只脱缰的小野马自己会偏成什么样呢?
岁谣看着躺在金笼子里大床上的小奶狗, 缓缓勾起唇角,笑得一脸天真无害。
闻人千夙或许还未将岁谣的话当真,只觉得这是岁谣同他戏耍玩闹的乐趣。总归这几日他也不能外出,就随了她的心意又如何,他巴不得像现在这样一直同岁谣守在一起。
早在昨日看到那座赤金的笼子时,他的心就蠢蠢欲动了,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卑劣的心思被岁谣发现了。
结果没有,这竟然是岁谣为他所准备的。
他躺在榻上,盯着头顶鸟笼汇聚成的圆顶,直盯得眼热。这样是不是说明,岁谣姐姐她也会喜欢……
“你都不担心么?”岁谣问他,邪蛇复活要报复妖族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作为新妖皇却对此显得漠不关心,这和原书多少还是有点出入的。原书中的闻人千夙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恋爱脑,可至少还会敷衍的扮演下妖皇。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家伙……”闻人千夙嗤了声,语气轻蔑。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脸色稍变,直起身子去看岁谣的反应。
他一直在岁谣勉强伪装得极为乖巧,因为初见时她便是因为自己脆弱又可怜才产生心疼的情绪,对自己多加照拂。他怕她看到自己的本性后,就变了,甚至会想逃。
还好。
她的表情没有厌恶。
闻人千夙松出一口气。
比起外面发生的事,闻人千夙显然更注重岁谣方才的承诺,“岁谣姐姐,你当真没有骗我?若我这段时间愿意不与旁人接触,只留在这里陪你,你便不会走,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么?甚至日后也可以为了我不去见其他人?”
岁谣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遵守我们的约定。不能偷偷与外界联络。”
闻人千夙觉得这又有何难,总归岁谣不会真的关他千年万年。他将此当作岁谣测验他的手段,以至于认为这种方式还蛮有情调。
“你乖一点,放心吧,也不会太久的。”岁谣与他约定了三个月为期限,她敢如此说便是笃定了闻人千夙这小变态做不到。
他喜欢囚禁人,但绝不会爱上被人囚禁的滋味。
他很快就会受不了的。
岁谣因着计划进行的意外顺利,看着小变态时心情都好了不少。不仅中午亲自给他喂了药,下午还陪他读起了妖族卷宗用来打发时间。
卷宗上记载着,妖域皇族最古老的一脉便是鸟族,其中凤凰血脉最为正统高贵,往往纯正的凤凰血脉便代表着可做下一任妖皇,掌管妖域。
就像如今的闻人千夙。
“这一条还蛮有意思的。”岁谣捧着古籍读给闻人千夙听,然后才问他,“这古籍上这句‘凤凰血脉经涅槃方见本心’是什么意思,是说凤凰一脉在涅槃重生后会模样大变性情大变么?”
岁谣看原著时并不细致,所以也不曾留意书中有关“凤凰涅槃”背后的故事,她只知道眼前的人便是古籍中所记载的“凤凰血脉”。
闻言,闻人千夙脸色稍变,关于他的身份一事,他从未想过要隐瞒岁谣。再者,与妖域皇族血脉有关之事,只要有心打听,妖域内的人几乎都有所耳闻。无非是知之多与少罢了。
但这个话题于现在的他而言,确实有些忌讳。
他犯了和那个老家伙一样的错误,在涅槃前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人。按理说这是不被允许的,但那老家伙从未曾管过他。
窗外的光线折射在金灿灿的笼子上有些晃眼,闻人千夙眼睫缓缓垂下,避开那道令人不喜的灼人的目光。
“涅槃后的凤凰会被赋予性别。”闻人千夙解释道,他的声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也不知是故意说予岁谣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既能通过血脉试验,就一定是妖族男子,岁谣姐姐你放心就是。”
岁谣惊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更好奇的是,那现在呢?
意识到岁谣的想法,闻人千夙憋红了脸解释起来,“我现在自然是妖族男子,所以我才敢更加笃定,涅槃后我依旧是男子。”
凤凰一脉出生虽只是暂定性别,经涅槃才会真正确定,但往往涅槃前后并不会有改变。
例外少之又少。
见岁谣不疑有他,闻人千夙才松出一口气。
下午的时候,闻人千夙终于熬不住再次睡了过去。岁谣这才得空,推开门,朝门外的妖侍吩咐将自己的同伴带来。
他们亲眼见过连自家妖皇都对眼前少女惟命是从的样子,哪还敢不应。况且对方提的并不是什么难办的要求,接来到这妖殿内也就是在他们和少主的眼皮子底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妖侍领命。
岁谣倚在门边四下张望了眼,发现朱鹤并不在外守着,问另一个妖侍,“朱鹤呢?怎么不见他?”
那妖侍心中腹诽,但态度一丝不苟,“妖皇闭关,妖域内的大小适宜自然要有人把持,朱鹤总领应是与各族长老商榷邪蛇复活之事了。”
岁谣点点头,朱鹤不在也好,那人警惕心强,防她就和防贼一样。整日杵在她门前,的确让她有些束手束脚不好办事。
完全不如这些小妖侍好糊弄好使唤。
待妖侍将人领来,天边红霞都已悄悄爬上云层。
岁谣这才知道闻人千夙口中所谓的“不太远”究竟是有多远,她暗道这小变态口中没一句实话。
下午的时候岁谣闲来无事翻看妖族古籍,倒是看出些东西。她众人找来,就是为了帮她一块儿从妖族古籍上翻翻,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医治她师姐金丹的法子。
顺便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谢言景的手也快些好起来,总不能走到哪里都被人视作废物。
妖族有不少疗伤的秘术,他们心不在此道上,也不当这些记载了秘术的古籍是宝物。所以当他向闻人千夙提想让人寻几本妖宫藏书阁的古籍看时,他是一秒都不曾犹豫,直接扔给她一块手令,说是可以通过这块手令命妖侍帮她任意取用藏书阁的古籍。
红叶和谢言景几日没见岁谣,本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如今的架势,那颗悬着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几人寒暄完,面对面盘膝坐在岁谣的寝殿里。
岁谣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书,一时间连旁边的人都忽视了。
红叶识字少,但也算能耐下心去帮岁谣一起看,更别说谢言景原本就是灵界剑宗文武双全的小仙君,翻阅古籍本就在他的爱好范围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目十行且十分专注。
只有上官灵绯,她可没有看这些扭曲符号的闲情逸致。只是因为听岁谣是为了她而做这些,才难得能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看岁谣忙碌。
可瞧着瞧着,她便觉察出不对劲了。她的注意力从原本的“修复金丹”不知何时便成了“经脉不畅”“心魔郁结”。
他唤了几声“师妹”,对方都没有反应。
上官灵绯呼吸都重了,沉着脸,用手去夺岁谣手中的书,强迫她不再看。
书被人拿走,岁谣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被人捏的有些皱皱巴巴的纸张,小鼻子拱起来,有些不满,“怎么了?”
她前世便有个小怪癖,绝不允许自己的书被人折页,更别说像如今这般,皱成一团。
上官灵绯在她的怒视下依旧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我瞧瞧你在看什么,如此专注。”
岁谣刚准备叉腰批评上官灵绯的态度,就听见虚掩的门对面传来闻人千夙委屈的声音,“岁谣姐姐,你在同何人说话?”
岁谣心道,可真是精彩。
比她师姐还难缠的人也醒咯。
◉ 第 45 章
岁谣将书从上官灵绯手中夺回来, 把页面抚平整,警告地瞪了一眼对方,才扬高声音回闻人千夙, “吵醒你了吗,我吩咐妖侍将我师姐她们带来了。”
隔壁屋子一阵沉寂,半晌,才传来回应, “我渴了。”
岁谣起身, 手腕被人拉住。
纤细的腕骨上搭着一双修长的指节, 对方用的力气有些大, 能清晰的看到她紧绷突出的手指关节。
“这种事还需你亲自来?”上官灵绯眯眼, 下颌微抬, 显得侧脸格外清瘦冷漠。
上官灵绯并不能理解岁谣与闻人千夙的相处模式,若非有系统桎梏, 她一定不愿意岁谣在别人面前这般,就算明知她只是虚与委蛇, 也不行。
岁谣清楚她师姐的脾气, 瞧着冷漠不近人情, 也很难与人亲近。但她若将你视为自己人,则是极为护短的。
师姐觉得她受委屈了。
岁谣心里有些暖。
系统只在乎任务是否成功,剧情是否进展的顺利, 只有师姐会关心她有没有委屈自己。
岁谣反手握住师姐的手,有些凉的温度, 但意外的舒服。她捏了捏对方的手心,比她的宽大一些, 也更有力量。
她觉得自己近日来的疲惫都被这股力量抽走了。
岁谣解释道:“没有外面那群妖侍盯着, 行事总要方便些。”
再者, 有他们陪着闻人千夙,又如何能让他体会到被囚的滋味呢?
她就是要等他在沉默中爆发的那一日。
上官灵绯哼了声,突然起身,嘴角翘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随师妹一道儿去瞧瞧,毕竟对方乃是新任妖皇,我们造访妖域,总该与他打声招呼。”
说着,她已经先一步走向隔壁。
旁边两人也顺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去看岁谣。
“你们就先不必过去了。”岁谣的视线经过红叶,最终落在谢言景脸上。她可没忘记闻人千夙的人设是个占有欲极强的醋坛子,见她师姐还好,若让他对上谢言景,指不定会作什么妖。
她可没那闲工夫去应付小变态的情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岁谣如此说,两人也没多问,又埋下头去看各自手中的书卷。
前一秒脚步声刚落,后一秒床榻上的人便歪着脑袋看过去。视线中出现的不是他所期待的身影,闻人千夙脸上讨好的笑意骤然褪色,换上了一副审视的神情。
他上下打量着走在前方的女子,对方容貌太过出挑,是那种让人见一面便不会忘怀的绝色。想到岁谣与她师姐十分亲厚,他心中虽有些介意,但还是扬起一抹乖巧的笑,顺着岁谣的辈分,唤了对方一句,“上官师姐,好久不见。”
按理说,上官灵绯当初与岁谣下山历练,自然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渊源,对于闻人千夙在离开时试图将岁谣掳走一事也十分清楚。
加之这次妖兵公然抓人,名为邀请实则为变相软禁。她身为岁谣师姐,理应对面前的人没有好脸色。
事实上,上官灵绯也的确这么做了。她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身份乃是新任妖皇,在他堪称谄媚的笑中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倒是并不想与你再见。”
闻人千夙脸色不变,只在岁谣看过去时露出几分落寞,“修真界对我们妖族一直成见颇深,上官师姐不喜我,我也可以理解。”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上官师姐不要在岁谣姐姐面前再说今日这样的话,我怕她在你我二人间会十分为难。”
岁谣没想到这小变态还有绿茶属性,忍着的笑差点儿没憋住。
她看向师姐,美人师姐身上的寒气几乎都要化为实质将她一并冻伤,她不敢再偷笑,忙背着手勾了下师姐软软嫩嫩的尾指,暗示她要冷静。
没成想竟引火烧身,自己的小拇指指腹反倒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岁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床榻上的人当即侧目看过来。
上官灵绯上前一步走到桌前,刚好挡住了某人的探视。她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壶,也不往杯中倒,拎起来壶壶柄就往那座金色鸟笼前走。
闻人千夙还在关心岁谣刚才为何会惊呼,左右摆动着脑袋试图错开挡在自己眼前的人影,几次未果后,他面上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透着些许蓝光的眼眸阴沉地落在上官灵绯脸上,说话的语气却极尽温柔,“岁谣姐姐,你方才怎么了?”
没等岁谣回应,上官灵绯先一步打断了她们。
她将手伸进敞开的金色鸟笼大门,用壶嘴对着躺在榻上瞪大双眼的闻人千夙,幽幽笑道:“你不是渴了么?”
岁谣躲在师姐身后的阴影里,差点儿因憋笑而将自己憋到窒息。她紧咬着唇畔,才忍住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
闻人千夙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的嘴角狠狠一抽:“不……不必了。”
上官灵绯冷笑,依旧没有收回手,“方才不是同我师妹说你渴了么,怎么,妖皇大人又不渴了?”
我师妹。
妖皇大人。
这些字眼足够令闻人千夙瞪红了眼。
她竟还知道自己是妖皇,既然知道还对自己如此放肆大胆!若非她是岁谣的师姐……他的眼中闪过一道□□裸的杀意。
一闪而逝,但上官灵绯仍然捕捉到了。
上官灵绯故意恶劣地晃动了下手中的壶柄,在对方愕然紧闭起双眼的那一刻,淡笑出声。
“妖皇大人既然不渴,那便算了。”
榻上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被人戏耍了,脸色顿黑,偏过头不知在想什么。
在岁谣的预想中,小变态是会发火发狂的,堂堂妖皇,哪能受得了一个小女修的气。可他什么重话都没说,面对上官灵绯故意挑衅的言行连一点火星子都没冒。
甚至还有心思宽慰岁谣,“岁谣姐姐,你师姐好像不太喜欢我,可能是我之前做的事不太妥当,你别生气。”
说完,边抿了抿发白干涩的唇,“我都会改的,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岁谣恍惚间都有点怀疑了,难道是自己把闻人千夙想太坏了,或许他也并不像原书中那样变态?
书中人物性情发生改变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自己身边的红叶和师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心中有些犹豫,却也不敢因此而掉以轻心。
岁谣想,再等等,再等等看。
岁谣整日记挂着如何帮上官灵绯修复金丹,又从闻人千夙那里得了藏书阁的令牌。闻人千夙不傻,早在岁谣入妖宫的头一日便将其余三人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是以,最近她在偷忙些什么,他并非不清楚。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的话,那对方多半也不会喜欢你。闻人千夙觉得自己和上官灵绯多半就是这种状态,只是碍于岁谣,他姑且得做些表面功夫。
譬如现在,他清楚如何能帮她修复金丹。
或许,帮岁谣解了心愿,她才能有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闻人千夙如此劝说自己。
他干脆抛出橄榄枝,温柔地看向岁谣,满脸真诚,“岁谣姐姐,你翻阅藏书阁的古籍是不是想找出帮上官师姐修复金丹的法子?”
这话让岁谣有些意外,她垂眼看去。正常人对刚才的事不记仇就算好了,他还能以德报怨?
可岁谣对于这件事的确无法否认,她点了点头,试探道:“莫非你知道什么?”
闻人千夙点头,“你应当知道修真界有以修士金丹想换的法子,但此法对于你们而言太过残忍,伤害同族这样的事,修士们多半是不屑做的。”
“除此外,妖族还有以妖丹修复金丹的法子,只是这法子对于妖丹的要求极高,需得血脉纯正为佳,否则也无法令碎裂的金丹恢复如初。”
这法子岁谣也知晓,但是不管是用修士金丹还是妖修妖丹,都太过自私。原书中女配要经历的无妄之灾,她不想出于救人而强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找别的法子。
倒是也找出些线索,只是还不清晰罢了。
闻人千夙朝她眨了眨眼,“岁谣姐姐你凑近些,我单独同你说。”
他瞥向一旁,目光略带歉意,“此时涉及妖族辛秘,所以……”
上官灵绯啧了声,面露不屑。她看出岁谣想听,也就没说什么令她为难的话,阔步走到远处的凳子上坐下。
冷淡的目光散漫落在窗上。
妖族辛秘?
这妖族还有何辛秘是她不知道的?
青色的眸子迸发出冰冷的光,若不是碍于如今的身份,岁谣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来问她。
思及此,上官灵绯突然捻了捻指尖。
也该再找点事给这群无聊的妖族做了,顺便让某些人清醒些。
听完之后,岁谣脸色发苦,心道这法子的要命程度也不亚于她自挖金丹换给师姐了。
*
或许是这个法子对于岁谣而言太过惊悚,她一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又陷入了噩梦。
梦里大反派临翡掐着她不堪一折的小细脖子,那张美近乎妖的脸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真实,可依旧吓得她浑身哆嗦。
“你想拔我的逆鳞?”
冰冷的舌尖似乎化成了蛇信子,一下又一下贴在岁谣冷汗涔涔的面颊上。
她嘴唇都白了,大声辩驳:“我没想,不是我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快去隔壁那个小变态梦里吓唬他啊!”
临翡脸上露出明晃晃的厌恶之色,怒声道:“撒谎。”
“承认吧,你动心了。”
“你想拔掉我心口的逆鳞去救你的师姐。”
落入岁谣耳中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蛊惑,她摇头否认,语气有些弱,“我没有。”
“你有。”临翡捏着她细瘦的腕子。她的手腕在他手中显得特别瘦小,两根指头便能将其轻松圈起来。
他引着她将她的手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柔软的肌肤在温热的触碰下缓缓发生了变化。
原本微凉的温度愈发冷硬,直至刺骨。
岁谣瑟缩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她的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把闪烁着银光的精致匕首。
刀刃的锋芒晃了她的眼。
临翡就这样攥着她的手,以一种怀抱着她的姿势,操纵着她用那柄匕首的刀锋挑开他的衣襟。
露出下面化为蛇鳞的皮肤。
岁谣第一次仔细看临翡的蛇鳞,没有想象中恐怖,反而极美。尤其是他胸前的那片逆鳞,冰种的色泽透出淡淡的青色,像是一碰就会碎。
但她此刻毫无欣赏的心思,她吓都要吓死了。偏偏对方还要用那副堪比低音炮的嗓子蛊惑她,“动手吧。”
岁谣倔强道:“我不。”
“快。”
岁谣偏不:“你别叫了!”
临翡突然笑了。
岁谣在他惊悚的笑意中惊呼一声,直接被吓醒了。
她坐在榻上,惊魂未定地下意识看向四周。
周围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耳边只有她自己颤颤巍巍的呼吸声和鼓动如雷的心跳。
她用手掌心按压住自己的胸口,劝道:“你别乱跳了,我怪害怕的。”
◉ 第 46 章
岁谣浑浑噩噩再度睡去, 一觉醒来,妖殿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今天是闻人千夙“与世隔绝”的第三日,明天, 也就是他凤凰血脉彻底激发,涅槃的大日子。
她一开始以为屋外嘈杂的声音是因为新任妖皇涅槃一事,待推开门出去看着院内比寻常多出数倍的人,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中简单。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对方一身棕褐色长袍, 举手投足无不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威压。
他上下打量起岁谣, 语气颇有几分上位者的审视, “你就是闻人千夙带来回来的修士女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差把“也不怎么样”直接吐露出来。
没等岁谣回答, 他又摆了摆手,像是根本不在意岁谣到底是谁, 转而同身侧的朱鹤道:“还不速速领路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这个老东西,就很不礼貌。岁谣保持着站在门边的姿势未动。
闻人千夙曾下过死令, 进出此殿需得经过岁谣的准许, 白长老不知晓, 但朱鹤却是一清二楚的。
朱鹤眼眸转动,躬身同方才命他带路的白长老回:“白长老有所不知,妖皇下了死令, 如今任何人进出这间大殿,都需经过面前这位岁谣姑娘的许可。”
闻言, 白长老再一次将视线移到岁谣身上。
少女刚好朝他看来,点头微笑。
这笑落在白长老眼中成了讨好, 他呵了声, 并没有将朱鹤的话放在眼里, 只当是闻人千夙与这小女修之间玩闹的乐趣。
再抬眼时,他阴沉的眸已满是凌厉,高声呵斥道:“胡闹,无知小辈还不速速让开。”
说罢,也不再给朱鹤脸面,直接推开他抬步便想冲进去。
岁谣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也能看出眼前的白发老者在妖族内的地位一定斐然,那武力值就更不必说。
她没道理用自己脆弱的小身板和对方硬碰硬,倒不如纵他闯进去,看看他和里头那位名义上的妖域新主,谁更厉害。
于是在对方挥手试图用妖力将岁谣从门边震开时,她已经先一步避开。只是她这一避,身后的屏风就遭了殃,当即碎裂成雪花纹路,此时只需人轻轻一碰,便会发出惊天一声响。
岁谣翘了下唇,故作身形不稳,撞在屏风上,成了压碎屏风的最后一株稻草。
安静的殿内爆发出“哗啦”一声响。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岁谣心想,这长老派头算是做足了,就是不知道里面那小变态会作何反应。
她看着脚边的满地狼藉,掩去脸上的幸灾乐祸,故作受惊地“啊”了一声,边往里面跑。
脚下的裙摆上还挂着屏风的碎玉,被她用鞋胡乱踩过几脚后便成了稀碎的几块破布。岁谣就这样跌跌撞撞跑进去,直直扑倒在那座金色的硕大鸟笼旁。
岁谣急急将人从笼子里扶出来,手一挥,便将闻人千夙项上捆绑着的金色锁链化为了无形的一条。
她边往殿外看,边道:“有人闯进来了,朱鹤称他为白长老。”
此时岁谣的模样实在狼狈,可也正因如此,她第一时间进来护着闻人千夙的姿态,便让他尤为心动。
短暂的心悸过后,他的目光落在岁谣惨白的脸上,加之方才所听到的巨大声响,他额前的青筋都突突地暴跳。
白长老前脚才踏入殿内,闻人千夙的呵斥声便响起,丝毫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白长老,好大的威风。”
白长老不善的目光越过闻人千夙,落在他肩后只探出一颗脑袋,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女修身上,联想起刚才她的一系列反应,冷笑一声。
可到底是活了万年的人,又如何会将一个十来岁的女娃放在眼中,他甚至不屑于同闻人千夙解释,摆足了长辈的架势:“闻人千夙,你便是这样同我说话的?当真是愈发放肆了!”
闻人千夙听对方如此说,也不再给对方面子,冷笑一声,任由岁谣扶着自己在一旁的主位上坐下。
先看了一眼跟随白长老身后乌泱泱闯入殿内的一群妖族长老,才同被自己晾在一旁许久的白长老直言道:“白长老,今日闯我大殿所谓何事?”
白长老说事还不忘将人奚落一番,“新妖皇纵情声色,还有心管我妖域之事么?”
岁谣恰到好处地瑟缩肩膀,与闻人千夙贴近的袖口晃动,蹭的对方不由侧目看来。
闻人千夙也算是将“纵情神色的昏君”身份展现的淋漓尽致,岁谣一抖,他的注意力便全部移到了她的身上,甚至顾不上与白长老唇齿相机,而是偏头去安抚岁谣。
“不过是个无能的老家伙,你不必怕,这妖域内如今还是妖皇的地界。”这番话说得声音并不小,足矣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落入下面诸位长老耳中,便是新妖皇借机敲打他们,让他们这群跟随白长老来的人知晓未来该如何站队。
白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堪,他何尝被人这般无视过。此时他也意识到,闻人千夙或许并不是真的被眼前的女修迷惑,而是从始至终都在借她打自己的脸。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便挥之不去。
要是岁谣知道这些老家伙所想,她都忍不住替闻人千夙喊冤,不是啊长老们,他真的就只是恋爱脑罢辽。
或许是心中闻人千夙有几分心思的观念形成了,白长老也未再停于口舌之争。
他冷静下来,忘却方才的不快,沉声道:“妖皇可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闻人千夙斜靠在座上,没说话。
随后缓缓抬起右手,两指朝着朱鹤所站的方向一勾。后者会意,双手捧上一卷卷宗。
闻人千夙单手握着卷宗一侧将其随手铺展在自己膝盖上,另一只腿曲起踩在座上略将那卷宗抬高凑近自己眼下。
待他看完,黑眸中的蓝光被猩红的火焰取代。
“邪蛇临翡明日要亲临妖宫,恭贺我涅槃……”闻人千夙一字一句,缓慢重复道:“好一个,恭贺。”
名为恭贺,却在昨夜闯入鸟族属地将族内颇有名望的长老们一个个悬挂于大殿内,取走了他们的尾翼。
也仅仅是摘了他们的尾翼,却没有直接杀了他们。
闻人千夙眯了眯眼,邪蛇究竟要做什么?
他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也不喜如此被人明目张胆的挑衅,尤其是这番挑衅很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的视线落到岁谣的身上。
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
闻人千夙本不想管临翡,在他内心,邪蛇与妖族的恩怨早已是上一辈子的事。可今日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挑衅到他面前,他也不并不窝囊。
看出几位长老的意图,闻人千夙笑了。比起他,面前几位长老似乎更怕邪蛇这个巨大的隐患。
“几位长老意下如何?”他的视线淡淡扫过对面众人。
有昨日被摘尾翼的长老早已急不可耐,似乎此刻回想起昨日场景还感到一阵后怕。摘掉尾翼,不仅于他们而言是耻辱,更是莫大的威胁。
因为他们竟毫无还手之力,在邪蛇面前就像一只任他宰割的雏鸟般,这让他们如何不心惊。
“自然是再次将他斩杀!”有人建议。
此话刚落,周遭便沉寂下来。
良久,有人嗤笑道:“当初妖域与灵界合力,妖皇才勉强杀死他的真身。如今凭单你们,就想再次斩杀邪蛇?”
其余人虽心有不满,却无人反驳。原因无他,倾妖族全力也未必能再次杀掉邪蛇这是不争的事。
“杀不了他,但是可以困住他。”白长老阴声道,“各位莫忘了,妖皇涅槃成功便能继承老妖皇全部妖力,届时我们只需帮妖皇一齐打开弑妖阵……”
弑妖阵。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
阵如其名,专为弑妖。稍有不慎,身处阵眼者也会遭到反噬。
而在场之中有能力坐镇弑妖阵阵眼的人只有涅槃之后的闻人千夙。
白长老便是想借闻人千夙的力量,困住临翡。甚至,他想借此一箭双雕……
在场都是妖域老人,无不知晓弑妖阵的厉害,一时间谁都未敢先开口。
岁谣正感叹如今的剧情似乎还没等她干涉,就已经偏的厉害,就在此时,与闻人千夙冷淡音色一同响起的,是系统急促的警报声。
【突发任务:要求宿主维持原剧情,防止主线人物命运偏移原书轨迹】
岁谣心道:“什么意思?”
系统解释:“也就是不能让大反派真的被这群人困住。”
岁谣意识到槽点:“所以这个弑妖阵当真如此厉害,能将大反派困住?”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原书中大反派可是毁天灭地的存在,别说在妖域肆意横行,连后期女主和一众男配崛起后齐心协力都拦不住他在灵界作乱。
怎么如今却这般弱了?
可系统不会无缘无故颁布这样的任务,只能说,按照这群妖的计划实施下去,明日邪蛇若来是真的会被困于弑妖阵下。
那后期剧情不就是彻底崩了嘛?没有大反派,她师姐还去对抗谁呢?
“所以你一定不能让临翡被困。”系统严肃道。
岁谣反问它:“你觉得我很强么?”是她做了什么让系统产生自己能拯救大反派的错觉。
岁谣不懂。
系统才不管那些,它只管关键性剧情必须发生,主线剧情不能就此崩坏。
“总之,若是关键性人物的命运轨迹出现重大变化,你的任务就算彻底失败了,别说你没命苟到原书中的死亡节点,届时整本书都会随之崩塌。”
岁谣顿悟了。
意思就是一个没有大boss的游戏,连给玩家破关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岁谣的郁郁寡欢一直持续到面前这群妖密谋结束。
她想了想和临翡的几面之缘,觉得凭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实在不好和大反派攀关系,况且对方还有一层身份,是自己的债主。
要说服大反派明日不要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可是连大反派如今在何处都不知道,提前打小报告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她的视线移动到一旁的闻人千夙脸上,其他人退出大殿后,他身上的气质又恢复成了往常温柔乖顺的模样。
闻人千夙不是没有察觉岁谣在听到他们要抓捕邪蛇的计划后,所表现出的心神不宁。思来想去,他不觉得岁谣会和邪蛇有什么关系。她之所以如此忧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她担心自己明日会出意外。
闻人千夙的心情有些好。
他最不喜欢不受掌控的事,之所以方才愿意应下用“弑妖阵”困住临翡,皆是因他知晓如今的邪蛇并不是从前那个巅峰时期的邪蛇。
他的妖力甚至不到曾经的百分之一!
这还要多亏了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在死前给他留了这条消息。
所以,只要临翡明日敢来,他便能让他有去无回。
“岁谣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明日不会有事的。”他自信笑道,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敢在我涅槃之日入妖宫挑衅于我,我一定会用弑妖阵困住他。”
岁谣听完闻人千夙的自信发言,更惆怅了。
不能从大反派那边入手,也就只有……她还是一脸担忧,“明日你涅槃,我也可以去么?”
“当然。”闻人千夙几乎想都没想就应道。
岁谣稍稍松出一口气,只听面前的人突然道:“岁谣姐姐,你如此在意我,我发现……我更加喜欢你了。”
这还是闻人千夙第一次对她直言说“喜欢”,也是岁谣两世中为数不多的被人表白。可她心中完全没有被人表白后应该有的类似于小鹿乱撞或者紧张悸动的情绪,有的只是茫然和无措。
在此之前,她虽然清楚闻人千夙对她的想法,但对方并未言明,她心中也就不曾给自己太多压力。
如今对方一番话,简直像一筐巨石劈头盖脸朝着她砸下来,她整个人都被砸晕了。
岁谣自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玩弄人感情的事情她还是不屑于做的。闻人千夙与云无尘不同,他只是喜欢她罢了,虽做法有些偏激,可目前为止他待她并没有什么错。
出于这样的考虑,岁谣逐渐冷静下来。
一阵沉默后,响起少女轻淡的嗓音,“闻人千夙……”
像是猜到岁谣接下来会说什么,闻人千夙及时将头偏转,接话道:“岁谣姐姐,我有些累了。明日且有一场大战等着我,我想先休息了。”
岁谣抬眼去看他,就见他早已侧过脑袋,薄薄的眼皮紧闭,像是真的累极了。
岁谣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只是这几日与他相处,她心中终究对他抱有几分侥幸心理。
但愿,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小变态。
岁谣闭了闭眼。
或许明日,一切结果就都会浮出水面。
她朝着侧身将自己蜷缩在座椅上的人点了点头,发觉对方看不见她的动作,才出声补充道:“好。”
闻人千夙窝在比他半边身子高出两倍的座椅前,额前是未经梳洗散落的碎发,偏头叹息的动作为他营造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待岁谣走后,座椅上的人才幽幽掀开眼睫,眼底浓稠如墨。
他朝着岁谣离开的方向定定看了许久,目光才转到不远处那座金色的鸟笼上。
金色的光折射在他漆黑的瞳孔上,幻化成一副令人沉醉的梦。
*
妖皇涅槃乃是私密之事,除闻人千夙亲卫以及妖族各长老外,普通妖侍都不得靠近。
涅槃地点在妖宫密室。
对于岁谣这个外族人的出现,几位长老虽有不满,但碍于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应对,也未将岁谣这个只有金丹期的普通小女修放在眼里。
然而,众人高度戒备,却直到闻人千夙涅槃开始,都未见邪蛇的半分踪影。
室内灯光幽暗,唯有石壁两边的烛火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闻人千夙踏入阵法中。
此阵看似为涅槃阵法,实则在第一层阵法下面还藏着一层弑妖阵。启动弑妖阵的关键,便在处于阵眼的闻人千夙身上。
涅槃之前,闻人千夙冷眼扫视过四周,发出轻蔑的一声笑。
似乎也在怀疑今日邪蛇是否真的会造访。
眨眼的功夫,闻人千夙周身瞬间被金红色的火焰席卷。他赫然悬于半空中,乌发玉颜,卓然身姿,逐渐在火焰中变得不再真切。
火焰化羽将他全然包裹于其中,隐约间,似能看到火光中一只金色凤凰振臂扬翅。几团火焰簇簇落下,顷刻间便将周遭的结界捅破一个窟窿。
良久,金红色的火光自闻人千夙的额头散开,露出眉心金色的凤翎。
火光中的面庞逐渐在众人眼前清晰起来。
闻人千夙缓缓掀开眼皮,他的睫毛都似燃烧的火苗,向上翻飞着。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距离他最远的——岁谣身后。
闻人千夙扬起唇角,意味不明的笑看得岁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直到一簇火光在距离她耳廓一寸的位置擦过去,她猛地瞪大了眼。只听声后随之传来一声轻笑。
“怕什么?”
“竟连呼吸都不会了?”
岁谣感受着身后的人几乎快要贴上她,但她连头都不敢回,只能听他的声音闯进自己的耳朵。
“妖皇大人可真狠心。”岁谣的腰侧突然一凉,那人的体温很低,说出口的话也带着锋利的凉意,“你不是很宝贝她么。怎么,不怕伤了?”
闻人千夙像被人戳到痛处,面色不太好看。
在此之前,岁谣的注意力几乎都被视线中央正在涅槃的闻人千夙所吸引,可除她之外,数十位妖族长老皆是满身戒备等待着邪蛇的到来。
然而,结果竟是无一人发现,他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岁谣身后。
众目睽睽之下,岁谣故作挣扎,背手去触碰身后的临翡。
对方的手背几乎冻得她指尖僵硬。
须臾,岁谣收回手,睫毛轻颤。
冷冽的声线划破寂静的密室,临翡玩味笑道:“弑妖阵?”
◉ 第 47 章
岁谣用指尖在临翡手背上写了三个字, 正是“弑妖阵”。
身后的男子轻声笑了下,俯身低声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临翡借助系统维持原身,妖力不过全盛期的百分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仍用上了弑妖阵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足以见得闻人千夙今日是决心要将他困住。
闻人千夙仰面嗤笑,“现在知晓, 已经太迟了。”说罢, 他便催动脚下阵法, 在密室内数十位长老的合力帮助下, 开启了隐藏在涅槃阵法下的第二层阵法。
赤金色的阵法光芒冲天而起, 面容妖异的闻人千夙脸上笑容猖獗, 他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临翡提着岁谣侧身的腰封, 将人甩到自己身后,免得她被伤到。
顷刻间, 昏暗的密室就被金红色的火光照亮, 幽黑的石壁在火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闻人千夙位于主阵眼上, 居高临下地操控着一切。
眼见各长老归位,弑妖阵成型。
他手中催动阵法的动作不停,眼神却往岁谣所在的位置看, “岁谣姐姐,你别动, 我送你出阵。”
此阵名为弑妖阵,并不会对修士造成任何威胁, 就算如此他也不放心岁谣一直呆在这里。
他还要对付邪蛇临翡, 腾不出功夫管岁谣。或许还有一层原因, 他只想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如何厉害,能将挑衅他的邪蛇圈禁在弑妖阵中,却不想真的让她见识到自己残忍的手段。
岁谣所站的位置刚好是闻人千夙对面。她身前是临翡一人,而闻人千夙身后则是妖族的数十位长老。
冥冥之中,他们仿佛便早已走到了对立面。
岁谣摇了摇头,温软的声音在幽静的密室内显得格外清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走。”
闻人千夙以为岁谣此时仍在担心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对面临翡射来的妖气打乱了阵脚。
铺天盖地的青色妖力从临翡手中轰然炸开,似云似雾的妖力撕扯吞噬着赤金色的火焰,在他身后,无数道水流幻化成锁链拔地而起,直逼弑妖阵阵眼。
“闻人千夙也不能死!”系统急声道。
像是感觉到主线崩塌,岁谣识海深处突然窜出一股强悍无比的电流。一瞬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眼前被乍现的耀眼白光取代。
无法呼吸。
无法视物。
犹如濒死。
脑海中响起系统不断的催促声:“闻人千夙不能死,快救他!你必须救他!”
系统帮岁谣短暂的屏蔽了来自于主系统的惩罚,她的脑海还有些昏沉。思绪反复萦绕着两个任务——“救闻人千夙”“临翡不能被抓”。
她心里骂了句脏话,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恍惚间,她似乎对上了临翡回首看向她时的那双错愕的眼。
临翡身后的水柱轰然湮灭,浑身震颤,胸前是喷涌而出的大片的鲜血。
凤凰火焰穿透屋顶,几乎将整座楼宇都包裹于其中。
大殿外的妖兵看见吞吐的火舌,试图用妖力将其扑灭,反引火上身,瞬间就被吞噬。其余妖兵意识到不妙,边仓皇四窜边对同伴大喊道:“快逃。”
谢言景逆着人流赶来,几步远外是同样御剑而来的红叶。
红叶看向火源,询问谢言景的意见,“岁谣只命你我二人在外做接应,如今怎么办?”
谢言景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关键时刻,红叶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自己所没有的沉稳气质,令人不由得心生信服。
“进还是不进?”她们提前知晓闻人千夙涅槃的地点就在这座宫殿下方的密室内,如今整座宫殿几乎都被火焰为屏障的阵法包裹,若不及时下决断是否要进去,待阵法大成,他们便是想进也无能为力了。
“进。”再晚便来不及了。
谢言景沉声道,顾不得多余的解释,便以腕为笔画出一道防护印将二人包裹起来,闪身消失在阵法还未完全闭合的缝隙前。
岁谣闪身进入阵法中,指尖微动,在闻人千夙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时,便将他推离出了主阵眼。
原本砸在主阵眼上的青色水雾骤然晕散开来,似被礁石反弹四溅的水波,浇灭了周遭星星点点如烟花般盛放的赤红色火焰。
众人脚下几乎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成型的弑妖阵光芒瞬间熄灭。
闻人千夙还未从方才临翡的蓄力一击中缓过神,若对方的妖力砸下,而他未及时躲开,想必此刻弑妖阵成,临翡被囚,自己也只剩一地尸骨了。
是那个人,让他轻视了临翡的实力……
闻人千夙猛地瞪大双眼,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
若非刚才突生的变数,对了,岁谣。他急急看向身边的岁谣,方才情急,他也不知岁谣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控制他,将他从主阵眼的位置推开。
但是此刻看岁谣虚弱的几乎倒下,他满心的疑虑都消散了,只当她是拼了命才救下自己。
他焦急的目光落在满脸苍白的岁谣脸上,心中一阵钝痛。细密的针扎感后,胸腔变得柔软又酸麻。
然而,此时闻人千夙眼中的救命恩人被他揽进怀中,还不忘朝对面的大反派使眼色,就差把“弑妖阵毁你还不快走”几个字写在脸上。
不知为何,方才岁谣在被主系统惩罚的时候,竟然觉得那一瞬间大反派也变得无比虚弱。就像此时,她因为动用留在闻人千夙身上的捆仙锁强逼他离开阵眼,而导致自己元气大伤。
在她对面的大反派临翡的状况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好……
虽然对方看似毫发无损,但依照大反派的性子,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正人君子作风,见对手落于下风便不乘胜追击。
按道理他应该毫无人性的趁对手病要对手命才对,那才符合大反派的人设。
除非,他现在也很虚弱……
然而弑妖阵未成,也并没有什么人伤到他,岁谣心中狐疑。
她不免想到先前大反派几次三番救她之事,岁谣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太过不可思议。
会是她想的那般么?
闻人千夙的目光顺着岁谣的视线移动,紧接着眉头蹙起,发泄似的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他!”
他很清楚如今阵法已破,别说杀他,就是凭他们这群人的力量想留下邪蛇都难,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朝对方出手,心想至少不能让他全须全尾的离开!
涅槃之后,闻人千夙的样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岁谣此刻距离他近,才发现他的面部轮廓较先前更柔和了些,阴柔之美更盛。
就连面露凶色垂着眼,都难掩眸中藏不住的魅惑之色。
额前金色的翎羽亮起,衬得他睫毛纤长,岁谣恍惚看得有些出神,总觉得有些怪异。
闻人千夙抬手,掌心的凤凰火如光箭般射出,瞬间封锁了密室的每一个出口。他倒是没指望靠凤凰火拦住邪蛇,只觉得就算能烧他一层皮也好。
除非他愿意,凤凰火根本无法被他人轻易熄灭,只要稍一沾染上,就算是大妖也会被烧得修为倒退,普通人更是连靠近凤凰火都无法做到。
出手前,他已经先在岁谣周身设下一道保护罩,防止她被凤凰火灼伤。
临翡不紧不慢朝身后瞥了眼,他因为与岁谣感同身受,明明都虚弱得快要倒下,却还是忍不住朝着某个靠在别人怀中的人,不轻不重的撩了下眼皮。
直到身后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他兀自笑了下,轻蔑道:“闻人千夙,这凤凰火在你手上还需炼化。”
说着,他指尖妖力波动,拦了下他身后密道内跑在前面的人。
“笑话。”闻人千夙冷笑,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绯红的身影腾空,从密道口的凤凰火焰中飞身而过。
他盯得眼眸发紧,那道凤凰火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被一袭红裙的女子踩散。
在她身后,紧跟着露出一道清隽无双的面容。
一男一女齐声道:“岁谣。”
在闻人千夙错愕的目光下,临翡啧了声,玩味的挑起唇角,闪身从那道凤凰火被熄灭的出口离开。
“怎么可能?”闻人千夙瞳孔紧缩,下意识向来人扔出一团火焰。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就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红叶甚至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还是她身后的谢言景眉头微蹙,转动手腕及时打出一道防护印。
薄薄一层防护印在凤凰火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眨眼的功夫,透明的护印便被震碎。
凤凰火刺破护印的瞬间,岁谣连呼吸都停了,她盯着火光尾翼,声音嘶哑,“红叶!”可她连抬手结印护她都做不到。
凤凰火朝着红叶撕咬而去,只听“呲啦”一声响,岁谣看见漫天的火光碎成红色的星河,散落在红叶脚下。
岁谣定住了。
半晌,她推开身侧僵硬的人,朝红叶走去。
不仅闻人千夙,在场所有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数十位长老面面相觑,匪夷所思的目光最终落在闻人千夙身上。
众人视线中央的人攥了攥手心,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疯癫地再度挥出一道凤凰火。
这次,竟然朝着自己身后的长老而去。
那长老面露惊恐,待反应过来之时,大半边身子已被生生灼烧出了原形。
千年妖力化为飞烟,从他早已被烧得一片焦黑,但却仍不见半分熄灭势头的火舌中袅袅升起。
长老高呼“救命”,在他的哀嚎声中,闻人千夙缓缓垂下手,目光阴沉的再度看向红叶。
他的声音极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你究竟是谁?”
普通人遇到凤凰火,就算不死也伤,绝不会毫发无损地从中走出来,甚至能将散落在身上的凤凰火熄灭。
闻人千夙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名为红叶的女子,对方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金丹期女修。亦或者,她乃是妖。
而令他更为在意的是,方才临翡所言,似乎早知晓此人的身份。
他看向背对自己人影,突然有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像是一切都要脱他的掌控。
就算是近在眼前的人,他也似乎抓不住了。
连闻人千夙自己都没有发现,喉咙发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伸了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岁谣,回来。”
别过去,回到我身边。
涅槃之后,他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一刻,所有积蓄的情绪像是藤曼般肆虐生长,将他困于其中。它们撕扯着他的皮肤,血肉模糊。
“岁谣姐姐。”
闻人千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岁谣对身后急切的呼唤充耳不闻,专注地看向眼前,“没事儿了。”
红叶显然也吓坏了,她根本没有预料到闻人千夙会突然朝着自己发疯。直到亲眼目睹那位千年修为的大妖被他的火烧掉几层修为才勉强保下一条命,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经历了什么。
可她究竟为何会在凤凰火下毫发无伤,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缘由。
她唯一清楚的是楚,自己身上一定存在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显然触犯到了闻人千夙,这位身负凤凰血脉的新妖皇。
红叶自认不是软弱的人,可如此颠覆她观念的遭遇还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英气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脆弱,她像是抓住了唯一能触及的救命稻草,问岁谣,“方才是,怎么回事?那凤凰火落在我身上为何会……”
她的声音虽低,也足矣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闻人千夙敛起深井似的眸,冷冷地扫过周遭众人,末了发令道:“都给我滚出去。”
在他了解透彻真相前,他不允许任何人先他知晓。
随着他怒气的攀升,他身后的凤凰火又隐隐有难以自控的爆发之势。
以白长老为首的一种长老虽有心想一探究竟,可碍于对方的身份以及他手中的凤凰火,也不敢轻易造次,只得暂时退出密室。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闻人千夙却没有盘问红叶任何话,而是直接用妖力将三人一齐震晕。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接住软身倒下的岁谣,才同一直潜伏在暗处候命的朱鹤道:“将他们二人分开关押。”
朱鹤躬身朝地上扫了眼,“关至何处?”
妖宫内的地牢,亦或是……
闻人千夙凉凉瞥去,“死魂冢。”
死魂冢。
封印埋葬邪蛇尸骨之地。
闻人千夙不是想关押他们,而是想让他们彻底从妖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朱鹤点头应下,展翅一挥,晕倒在地的两人便消失不见。他没着急走,而是继续提醒道:“还有一位……”
对了。
闻人千夙眯了眯眼。
她今日未来,险些让他忘记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岁谣的师姐。
“那人在何处?”这问的便是上官灵绯,他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们三人,虽有些意外对方身为岁谣师姐没有与另二人同行,倒也还不至于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道:“抓了一并扔进死魂冢就是。”
“是。”朱鹤不疑有他。
闻人千夙无需知道红叶究竟是谁,这世间总有更简单的解决问题之法,那就是将问题抹去。
至于如何与岁谣交待,他将怀中的人搂紧了些,缓缓笑了。
他没有动用凤凰火,而是用妖族极为精纯的妖力击打在自己的胸口。
“主子。”朱鹤震惊道。
闻人千夙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靠近。他抱起岁谣,抬步往外走,声如鬼魅:“传令下去,邪蛇重伤本皇,大闹妖宫,你亲自率领妖宫亲卫追查他的踪迹。”
◉ 第 48 章
岁谣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金笼子熟悉的吊顶。
以前她只在外面观赏过这座金灿灿的笼子,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 心情还有些微妙。
闻人千夙一直守着她,彻夜未眠,就连疗伤换药也不曾离开半步。如今正躺在岁谣身侧的另半边大床上,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岁谣一偏头, 正撞上那双湿漉漉的小狗眼, 他的眸子比身后窗外的夜色更浓, 可他的眼底没有光, 雾蒙蒙一片, 不似窗外的月亮那般明亮好看。
脑海中的记忆仍停留在那间密室中, 最后的场景是闻人千夙下令命妖族长老撤出密室,再之后她的记忆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的嘴唇并不干涩, 轻抿时甚至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水汽,估摸着不久前才有人给她喂过水。
视线移动, 果然在闻人千夙身后的桌案上看到一只精致的琉璃盏。
“岁谣姐姐, 你醒了。”闻人千夙的声音有些闷, 脸色苍白。
岁谣嗯了声,问他自己昏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了。”
岁谣顾不得与他寒暄其他,直接道:“红叶她们呢?昨日我怎么突然昏迷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还不清楚那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人千夙盯着岁谣的眼睛,亮晶晶的, 充斥着一股名为担忧的情绪。而这股情绪的来源不属于他,来自于其他人。
他面露犹豫, 唇线崩的平直。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是他早已酝酿好的, 他其实并不紧张, 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倒不是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而是为此感到兴奋。
“你怎么不说话?”看闻人千夙表情凝重,她预感不妙,再次催促道。
“对不起。”闻人千夙嗫嚅道,缩了缩后脖颈,将脑袋埋下去,“昨日我命其他长老撤离密室后,临翡去而复返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他咬了下唇,力道不小,唇角当即在洁白的牙齿下渗出血来,“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只来得及护着你。”
闻人千夙的声音明明极轻,击打在岁谣的耳膜上却似乎鼓捶般沉重有力。
岁谣此刻烦透了对方支支吾吾的态度,语气不免有些重,“所以其他人呢?”
临翡和红叶她们无冤无仇,没道理对他们出手。就算他不认识谢言景,可在药山时到底也算与红叶相识一场。他要拿人在闻人千夙面前开刀,无论如何也不该选红叶才对。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岁谣觉得临翡对她似乎从未有过恶意,恰恰相反,对方的身份虽然是书中的大反派,但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至今,他都不曾伤害过她,反屡屡出手相护。
她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临翡不会伤害她,同样也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像是看出岁谣眼底的怀疑,闻人千夙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岁谣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里衣,此时因动作牵扯,薄薄一层白色里衣浸出朵朵艳红。
闻人千夙捂着唇,压下喉咙里的咳,声线不稳道:“他重伤我后,红叶和谢言景便同他一齐不见了。”
他没直接言明是临翡掳走了红叶与谢言景,然而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指向一处。
岁谣看着他,并没有应声,而是问:“那我师姐呢?”
那日师姐并没有来,彼时她顾不得多想,如今再看……
谈及此,闻人千夙的脸色稍变。上官灵绯自那日之后便不知去向,这也是他预料之外的情况。
这件事他没必要瞒着岁谣,便将事实如数告知她:“昨日事后我曾派人寻她,你师姐并不在我安排的寝宫内。”
岁谣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她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
闻人千夙认得,那是修真界修士之间联络用的通讯玉牌。胸腔一沉,他的指尖都有些发颤了。
他竟忘了此物的存在。
玉牌亮起,复又熄灭。
操作玉牌的人很有耐心,每隔几秒就滑动玉牌试图联络对面的人。
闻人千夙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不住地想,他是在联络谁?他不敢直接去问,只知道自己的心脏鼓动如雷。
突然,玉牌的光急促闪烁后长亮不动了。
闻人千夙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他只能看到岁谣的,紧张到睫毛都在晃。
久到那抹光似乎都要黯淡下去,她才出声询问。
他深吸一口气,后背紧绷,像是即将要接受审判的囚犯。
“师姐?”岁谣捧着玉牌,耐心地等着对面的回复。
一旁的闻人千夙偷偷松出一口气。
没得到回应的岁谣狐疑地皱了皱眉,玉牌的确练通了,她甚至能听到来自玉牌另一端细碎的风声,和浅淡的气息声。
唯独听不到半分话语声。
就在她再度开口时,玉牌上的光骤然熄灭了。
是对方切断了联络。
师姐为什么不说话?
又为什么联系不上红叶和闻人千夙?
岁谣双手依旧捧着玉牌,保持着呆坐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边再度响起闻人千夙的声音,才将她从思绪中唤醒。
“岁谣姐姐你别急,她们三人的下落,我会派亲卫去寻的。”说着,他招手引来一旁的妖侍,“我让你们准备的药呢,快取来。”
褐色的液体盛在赤金的碗里,上面还冒着股股热气。
“我一直让人温着,你醒来便能喝。”闻人千夙从妖侍手中亲自接过汤匙和药碗,打算亲自给岁谣喂药,“这都是妖宫内罕见的补药,对你的身体极好。”
昨日岁谣虚弱,大半的原因来自于系统突然冒出的雷击惩罚,至于说发动缚仙锁的力量控制闻人千夙,只是短暂地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反噬,经过修养,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潜意识让她不太想在此时用闻人千夙递来的药,于是她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拒绝,“太苦了,我不想喝。”
闻人千夙眸子闪动,倒也没强逼她,只是面色不悦地命人将药碗端走。
岁谣此刻脑子有些乱,她假以休息之名,闭目与系统偷偷打探起消息来。
她试探的问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剧情是不是已经进展到我被闻人千夙软禁这段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这一切都是闻人千夙捣的鬼。只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总不想在第一时间将他想的那么恶劣。
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是的。现在你正处于闻人千夙即将囚禁你的关键性剧情中,只要你乖乖走完这段剧情,最后被他挖丹,将金丹换给女主,所有第二部分的关键性剧情就算结束了。”
岁谣在心里骂了声国粹,说起来简单,这不就是要她命么。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亏得是她这次早有准备。
现在,令她更在意的是,“所以,在这部分剧情中,最重要的是把我的金丹换给女主么?”
岁谣一直有这样的猜测,因为不论是最初的女主被迫与她们小队分开而导致莫名受伤,亦或是她被闻人千夙抓起来囚禁挖丹,一切的一切都推向同一个结果,那就是给女主换金丹。
亦或者说修复女主的金丹,让她变得更强。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系统应声,“毕竟这是一本大女主小说嘛,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女主服务的。”
闻言,岁谣的心情总算好了点。
就连先前联系不上其他人所带来的烦恼,也因为系统的出现而消散不少。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想明白,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心师姐、红叶以及谢言景的处境。
按照系统一直以来的作风,若是她们三人此时出了事,她必然会接到紧急的任务阻止她们遇险。
也就是说,既然没有突发任务,那她们三人此刻就很有可能是安全的。
想通这一点的岁谣心神略定,如今她只需要解决自己眼前被“囚禁”的问题,渡过这段剧情再去找他们就是。
至于去何处寻他们……
岁谣睁开眼,目光缓缓落在闻人千夙脸上。
比起临翡,他觉得闻人千夙对此更为清楚。
*
或许是因为心虚,这几日闻人千夙待岁谣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两人在宫殿里蜗居三日,他几乎将自己变成了岁谣的贴身侍从。除了吃饭睡觉这种事岁谣需要亲力亲为,他是恨不得将喂饭这种事都从岁谣手上抢过来。
从最初的的胆战心惊,生怕岁谣怀疑什么,到如今他已经放下心来认为自己成功的骗过了岁谣。
只想着再膈一段时间,等岁谣彻底依赖他一人,他便将其余人的“死讯”告诉她。
待到那时,她才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一个人。
至于其他人,闻人千夙心道自己还不至于同死人去争什么。
闻人千夙今天送了岁谣一身为她量身定做的珍珠鲛纱长裙,阳光下,七彩的鲛丝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岁谣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但耐不住闻人千夙催促,只能接过长裙躲进屏风后,由几位女妖侍帮着换上。
这宫殿内的妖侍本都是一群男妖,专负责闻人千夙的饮食起居。直到某日岁谣用膳时盯着一个小妖侍的手夸了句好看,后来那群妖侍就再未出现在殿内。
岁谣转了个圈,微扬起脑袋,柔软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肩头,令那薄纱下嫩白的肌肤愈发看不真切。
这套衣裙若放在现代可以称得上“保守”二字,长裙曳地,只在行动时露出脚踝,唯独肩膀上有些单薄,是一层近乎透明毫无遮盖力的纱。
然而放在妖域,这身打扮绝对可以说“香艳”,更别说岁谣所来自的修真界。
闻人千夙瞧着心头喜欢的不得了,声音都软了,“好看。”
“好看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岁谣瘪嘴。
闻人千夙眉头皱起来,岁谣笑了下,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才道:“难道不是么?你连这群女妖都不曾让她们在这宫殿里多待。”每次都是服侍完她,便命人退下了。
就算她每日都换新衣裳,还不是只供他一人欣赏。
他是当真铁了心要将自己培养成他一个人的玩物,或者说附属品。
不过岁谣只是表面生气,实则心里并不在意,因为她完成系统所要求的剧情后随时可以逃。但是正常人的反应她总是要有的,所以该演戏的时候还得演。
“你不开心了?”闻人千夙用的是问句,可语气笃定。
“换做是你心情也不会好。”岁谣皮笑肉不笑冲他咧嘴。
“怎么会?”他当即反驳,“又不是未曾试过,先前我只待在这金笼子里,也并未受不了。”
岁谣暗自嘀咕,那不过才三日,若真时间长了,你这个小变态还不知会如何发疯。
况且他当时也不曾当真,只将其视为情趣,再者他那几日虚弱,完全动惮不得。于他而言,将他软禁在金笼子中压根就是称了他的心意才对。
提起此事,闻人千夙难免有些激动了,“为什么我可以,你便不愿意为我这样做?”
岁谣的声音很软,说出口的话却很灼人,“因为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是她早想与他说清楚的,只是上次被他打断了,她就没来得及说。
闻人千夙脸色骤变,唇抿得发白,小狗眼逐渐红了。
他听不得这句话,滚烫的视线几乎将面前人烧出一个洞来。
维持几日的平衡,就在这日清晨,因为岁谣的一句话,而被轻易打破了。
整整七日,闻人千夙都没有再出现。
岁谣就待在宫殿里,因为闻人千夙偷偷在她衣服的熏香上做了手脚,下了禁锢修士灵力的药。索性她也就不费无用功妄想逃出去,只每日翻看从系统那里兑换的小说,闲暇时间则不厌其烦地继续挨个尝试用通讯玉牌联系其他人。
师姐的玉牌倒是接通几次,不过对面依旧没有任何人声,而红叶和谢言景的玉牌则从未通过。
岁谣在耐着性子等,等对方先忍不住,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直到当天夜里她用完膳准备洗漱休息时,沉寂许久的殿门终于响了。
门外传来妖侍的声音:“妖皇大人亲临,你准备一下。”
对方的语气就像她是今日有幸被闻人千夙翻牌子的宠妃,岁谣早已习惯了这妖宫中攀炎附势的嘴脸。从前那些妖侍见闻人千夙对她无有不依,便一个个都将她视作主子般恭敬,如今不过被冷了几日,这门外的妖侍就一个个骑到了她头上。
她简单洗漱完又在外殿的长榻上坐着等了会儿,院中就传来了动静。
殿门被人从外打开,那上面有闻人千夙亲手设下的封印。岁谣曾试过一次想出院子里透透气,没能将门打开,后来也没再试。
闻人千夙看着岁谣冷淡的神色,心中的想法有了动摇。
或者说,今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产生了——要彻底将岁谣变成他的,他一个人的想法。
此事并不难办,妖域中有无数种手段可以驯服一个人。
就比如,此刻在他袖口中藏着的是能抽出岁谣魂魄的结魄刃。只要将她的神魂抽出来,并将她的记忆重新编织一遍,再注入提前准备好的人偶里,一切就都好了。
只是他仍有所有犹豫,如此一来,那具拥有与岁谣相同面貌相同灵魂但记忆不同的人偶,还是他的岁谣姐姐么?
闻人千夙闭了闭眼,再睁眼后踱步向岁谣走去。
或许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他不死心,还想一试。
闻人千夙的声音很柔,“岁谣姐姐,你想通了么?”
岁谣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你不会觉得会有人喜欢一个囚禁自己的变态吧。”
“闻人千夙,我当初救你时若清楚你现在的模样,或许宁愿眼睁睁看着你死掉呢。”
岁谣用最平静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她很清楚如何激怒对方,在他心里捅刀子。
闻人千夙的脸色果然绷不住了,他的眼神沉得不见一丝光。
他想伸手去拉岁谣,被对方嫌恶地避开,他看着空落落发手心,嘴里发苦,眼底发酸,心中那道阴沉的念头发疯地叫嚣着。
他眼睁睁看着岁谣一步步后退,避自己如蛇蝎,终于忍无可忍,五指收紧,用妖力束缚住她的脖颈将人带回到自己眼前。
他用手指卡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让她无法动弹,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又在岁谣垂眼落下泪时慌忙撒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助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摇头解释:“不是的岁谣姐姐,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的。”
“我只是不想听你说那些话……”他受不了,一个字都受不了。
“啪”地一声,岁谣猛地打开他伸手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手,岁谣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仰着头,脸上目光冰冷。
“所以你想做什么?”岁谣问,她的视线下移,落在掉落在他脚边的结魄刃上。
一字一句质问道:“你想生生取出我的魂魄,将我变成的人不人鬼不鬼?”
“是了,你们妖域的确有这样阴毒的术法。”
闻人千夙眼睛都红了,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疯狂落下。
岁谣继续逼他,“如此你便称心如意了?”
她问系统,“像闻人千夙如今这样,不打算挖她的金丹,改为想要直接取她的魂魄,算不算她完成关键性剧情。”
系统:“结果大差不差,就是……反正都是没想让你和你的金丹待在一起呢。只要他彻底坚定了这个想法,并对你付诸行动,就算你完成了这段剧情。”
岁谣与它商量:“那…剧情完成时,你可不可以及时给我提个醒?”
系统不知道岁谣具体打算做什么,它也并不太关心,想着对方能完成任务就好,反正不过是多一句话的事。
它自认自己是个十分通情达理的系统,于是愉快的答应了。
◉ 第 49 章
岁谣逼问闻人千夙, “你今天来,是忍不住要对我动手了?”
闻人千夙下意识摇头,并非他骗岁谣, 而是他自己心中也仍在纠结。
一面想着若是岁谣愿意接纳他,就算是暂时哄骗他对他好,他都愿意装糊涂让她保持如今的样子,不舍得将她变成另一幅模样。
他告诉自己, 如今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岁谣逼他的, 他原本给她留了一条路, 甚至身上还带了解药, 能让她的灵力恢复。
仅仅需要她听话就够了, 可她怎么能连骗自己都不愿意呢?
闻人千夙不住地落泪, 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上。他盯着那一滩水迹,以及那柄在泪珠下闪过一道银光的结魄刃, 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算了,闻人千夙, 你不想承认就算了。”岁谣戏谑的声音响起。
闻人千夙紧绷的神经又是一震, 剧烈地喘息着, 他想否认,可在岁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冰冷注视下,竟说不出一个辩驳的字。
对方眼睛里的死灰让他整个人都无助地哆嗦起来。
突然, 他大吼道:“不要再说了!住嘴!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岁谣的身体被闻人千夙周身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妖力震开,鲛丝纱裙摩擦过地面, 光泽不复,变成了暗淡的灰。
她的皮肤被蹭得生疼, 没有灵力护体, 好半天才勉强用手臂撑起酸疼的身子。
背后的鲛纱被划成丝, 嵌入血迹模糊的皮肉里,火辣辣的痛意顷刻间爬了满背。
岁谣疼得两眼发昏,还不忘面带嘲讽的给他更致命的一击,彻底打碎两人间脆弱的最后一道保护罩。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承认的,让我想想……”岁谣直勾勾盯着他,“红叶和谢言景呢,他们不是被临翡带走的吧?”
“你怀疑我?”闻人千夙崩溃了,他看着岁谣眼中的笃定,意识到什么,“你从一开始便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岁谣有多在乎那两人他是清楚的,所以从他做出决定将他们扔进死魂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真相会成为隔开他们两人的天堑。
只是他未曾想过,岁谣在他的一面之词下,竟然仍会选择怀疑他,而去相信那个众人口中杀人不眨眼毫无人性的邪蛇临翡。
他不明白。
也不愿接受。
闻人千夙突然弯腰凑近岁谣,汹涌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他的语气近乎卑微,“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心里只有我一人。”
她愿意救自己,甚至在邪蛇面前都不顾安危挺身而出保护他,怎么却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办不到呢?
还不是因为她的生活里除了他之外,存在着其他人。
闻人千夙的耐心一寸寸被消耗殆尽,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留不住了。须臾,像是下定决心,那双惨白的手指缓缓触上脚边冰冷的刀刃。
锋利的银刃从他指尖划过,猩红的血顺着刀锋蜿蜒落在地上,在两人中间砸出一条分界线。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自顾自用指尖捻乱伤口氤氲的血。
“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岁谣姐姐。”他跪在他面前垂眸看她,泪流满面,呜咽道:“你恨吧,待会儿再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岁谣朝他露出轻蔑的笑,残忍道:“你会失望的。”然后便闭上了眼,似乎连一个目光都不愿意再给他。
闻人千夙的手用力握紧了结魄刃。
岁谣的话像是咒语般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她终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那种孤身一人,不被人在意,孤独冰冷的窒息感再次将他包裹起来。他感觉到喉咙堵塞,胸前一片窒息。
他艰涩地抬起手,然而目光却是被逼进绝路毫无选择后的坚定。
“很快的。”
“一切都会好了。”
“一定会的。”
闻人千夙神色癫狂道,不知是在同岁谣说,还是说与自己听。
“他要杀你了。”系统提醒道。
岁谣心想系统用词有些不太准确,可也不能算它说错。将一个修士的灵魂生生从□□中剥离出来,可不就是相当于直接杀了她。
谁又能知道再次睁眼醒来的人是谁,总归不会是原来的她了。
岁谣的话彻底刺激到了闻人千夙,他完全陷入了要将岁谣变成自己所有物的想法,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就要完全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结魄刃,一只手掐着岁谣的脖颈将人从地上拖起来。
他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岁谣的喉咙滚动,由一开始的剧烈颤抖到最后渐渐失去力气膈很久才缓缓上下波动一次。
岁谣双脚腾空,喉咙里的堵塞感越来越重。
眼角的水光顺着微弱的呼吸传出不太完整的一声气音:“闻人……千夙……”
这是最后的机会。
闻人千夙桎梏在岁谣喉咙上的手微抖,下一秒,他狠狠闭上了眼,操纵另一只握着结魄刃的手腕刺向岁谣额前的命门。
“别怪我,岁谣姐姐。”
系统宣布关键性剧情完成的任务提示音同时响起。
岁谣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系统帮她提前屏蔽了痛感,所以她感觉不到痛,但是胸腔里的酸涩滋味坠得人胃里翻滚。
她动了动指尖,一条近乎透明的金色丝线在她指尖显现出来。
金线一路蜿蜒,另一端系着的是闻人千夙的脖颈。
这是缚仙锁的原形,自最初将闻人千夙关进笼子里那日,她便偷偷将它系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最初只当这是岁谣考验他的小把戏,没察觉到任何威力便乖巧戴着。
直到白长老领人闯殿那日,岁谣将缚仙锁隐去,他也并未多想,只当被她随手摘去了。
只有岁谣清楚,缚仙锁一直留在闻人千夙身上。
那日将他从阵法中心带离,正是借用了缚仙锁能操纵人的用途。
岁谣双睫慢慢垂落,指尖却骤然收紧,与此同时,闻人千夙惊愕地睁大了眸子,喉咙发出一声哽咽,脸色瞬间因憋胀缺氧而变得通红。
狰狞的青色筋脉从他的脖颈往上,一路蜿蜒到太阳穴两侧。他的指骨诡异地弯曲着,疯狂地抓着脖颈上无形的枷锁。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闻人千夙当即意识到不对,撕扯着嗓音质问岁谣。
岁谣才从他手下逃脱,大口的喘息着,声音很淡:“这感觉不好受吧。”
闻人千夙一只手仍不懈地挣扎着抓向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的手心突然聚起了熊熊的凤凰火。
他的嗓音几乎让人快要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住……手!”
岁谣没理他,她给过他机会了,不止一次。
再者,她还不至于眼瞎到看不出对方现在当真对她起了杀心。连凤凰火都召出了,若她现在松手,她不认为自己自己在这个癫狂失控的小变态面前还有命活。
操纵缚仙锁甚至不需要动用灵力,岁谣指尖转动。不一会儿,金色的丝线就以他的脖颈为根生出许多更细的枝蔓来,细密如网,几乎盘踞了他整个身体。
就在窒息感达到顶峰时,闻人千夙突然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顿黑。
因为他发现自己浑身仿佛都被定住了,除了呼吸和说话,就连指尖都不得动弹。
巨大的恐慌涌上来,他第一次阴狠地看向面前的岁谣。
微圆的脸颊,此刻还因喘息而脸色绯红一片,看起来十分无害。
闻人千夙眯了眯眼,冷声重复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下连岁谣姐姐都不叫了。
岁谣喉咙仍在发疼,根本懒得同他说话。她径直走到他面前,上下扫视一眼,然后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闻人千夙和她一样,不是没有犹豫过,不然也不会随身携带着能解她灵力被束缚的药。
闻人千夙发狠的目光落在岁谣手中的瓷瓶上,眼见她用拇指拨弄掉瓶塞,倒出一颗药丸按进唇缝中。
妖宫一处偏僻的院落内,临翡突然掀开眼皮,青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流光。
他同脑海中名为系统的东西道,“恢复了。”
系统立即附和道:“岁谣的灵力恢复,你的自然也就恢复了。别急,现在我就将你变回上官灵绯的模样。”
临翡冷淡嗯了声,从腰间取出通讯玉牌。
这几日他维持着临翡的身子,又因与岁谣感知相连,完全不得动用灵力,只好先寻了一处地方躲起来。
好在有系统打掩护,他倒是没被在妖宫内搜寻的妖侍发现。
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无法与岁谣联络,他不能动用灵力便无法传字过去,更无法用临翡的声音回她。
在变回上官灵绯的第一时间,她就点亮了玉牌。
岁谣突然灵力受制不得使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如今虽然恢复了,可她还是无法放心。
玉牌一阵急促的闪烁,然后亮着不动了。
几日未开口说话,她的嗓子有些干哑,上官灵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寻常无异,才道:“师妹?”
那头人似乎愣住了,隔了许久才回话,语气听着有些尖酸,“师姐几日只接通玉牌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出什么变故,哑巴了。”
岁谣捧着玉牌,实在很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
可真巧,就在她恢复灵力之后,师姐便立刻用玉牌联络她了。
岁谣也不避着面前直勾勾瞪着她的闻人千夙,直接问玉牌对面的人,“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在岁谣的设想中,师姐并不会瞒着她,可令她意外的是,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竟将对方问住了。
她皱了下眉,盯着玉牌的小鹿眼浮上几分怒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那日红叶和谢言景都按约定来到了密室,唯独师姐并未出现。
当时岁谣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更多的是感到庆幸,庆幸她没有来,也就没有被卷入那日的事端中。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师姐那日不同红叶她们待在一起,又去了哪里,连闻人千夙都没有找到她。
这种对方明显有事瞒着她的感觉让她心里闷闷的,十分不痛快。
上官灵绯嗯了声,下一秒,消失在寂寥的院内。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芙芙:明天可以日六嘛
◉ 第 50 章
玉牌里清越的女音突然被萧萧风声替代, 岁谣下意识问:“师姐,你在哪里?”
对面人像是没听到,玉牌中的风声突然停了。
她心头一紧, 目光被闻人千夙骤然扭曲的脸吸引过去。
岁谣面露狐疑,正准备走近去看,视野内的画面却被一只冷白的手心替代。对方掌心的纹路很浅,五指纤细修长, 指节微微弯曲着。
那双手顺势落在她的头顶, 虚虚使了些力气, 便拖着人的脑袋将她的脸了个向。
“小师妹, 眼睛怎么都红了。”
有些戏谑不正经的笑, 配上那副清润如切弦的嗓音, 实在不算搭调。
岁谣本来没有红的眼,也因为这句话而开始泛红了。
就像触碰到某个开关, 所有积蓄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冲上鼻尖变成酸涩, 钻进眼底连城泪珠。
上官灵绯个子高些, 此刻稍弯折脖颈, 与岁谣平视。
她的身形僵直一动不动,指腹却柔软得很,轻轻擦拭去岁谣眼角的泪花。
“对不起。”她先是道, 然后还不忘打趣,“哭什么, 师姐这不是来了。”
就像是摔倒在路边的孩子,如果没有人扶她, 过一会儿她可能就拍拍弄脏的裙摆, 自己吹吹破皮的手心, 坚强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了。
可若是有人心疼她,或许只要一句话,一个关心的眼神,她都会委屈的大哭。
岁谣觉得,自己在师姐面前多少被惯得有些娇气了。
她哼了声,拍开对方捏着自己脸颊的手。
上官灵绯指尖微动,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手中的触感,半晌,评价道:“没瘦,还是那么软。”
岁谣鼓着腮瞪她,天知道她这几日多担心她们!只是没有茶饭不思罢了!
闻人千夙的眼睛都要睁裂了,她们一个个将他的妖宫视为何地?临翡也就算了,如今一个小女修都能闯他妖殿如入无人之境,门外那群妖侍一个个是瞎了还是死了?
像是看出闻人千夙的疑问,上官灵绯朝他挑唇,笑容轻蔑,眸子里是□□裸的挑衅。
凭上官灵绯的实力自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内,但这对于临翡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岁谣没注意到上官灵绯背着她露出的小表情,她抹了把眼睛,气势汹汹质问道:“现在开始交代吧,这几日你去哪里了,那日又为什么没有和红叶她们一起去密室接应我,还有……玉牌……”
没等岁谣龇牙咧嘴地逼问完,上官灵绯失笑打断了她,“你想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岁谣:“那日没来你去哪里了?”
上官灵绯面不改色道:“来了。”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她们二人的某个炸毛的凤凰脸上,继续道:“只不过刚好看到一出好戏,便没有急着露面罢了。”
岁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意识到什么,“所以师姐你知道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灵绯嗯了声,朝着某个方向抬了下下巴,“他将你们三人弄昏了,又命朱鹤把红叶和谢言景扔进了死魂冢。”
闻言,闻人千夙瞪大了眸子。
她怎么可能知晓此事?
那日他分明没有感受到旁人的气息。
闻人千夙当然不会想到,上官灵绯就是临翡,而她身上还有系统这个外挂,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果然不是临翡将他们带走了。”岁谣垂眸,低声道。
听到她的小声嘀咕,上官灵绯嗯了声,心情有些好。
然后,岁谣突然抬头,“那你呢?你后来躲去了何处,为何不与我联系?”
上官灵绯面色一僵,但也只有短暂的一息,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看了眼岁谣,像是在挣扎如何开口,沉默许久才开口,“就是你方才口中名为临翡的妖,带走了我。”
岁谣:“?”
大反派带走了女主?
岁谣眨了眨眼,这是什么神奇的剧情走向?
她围着上官灵绯转了两圈,边上下打量她,确认她浑身毫发无损,仍是先前的模样后,才问道:“那日是他顺手将你带离了妖宫?”
岁谣还是有点怀疑。
关键是她想不明白大反派和她师姐有什么交集。
两人顶多是当初历练时,临翡偶遇前来救她的师姐,嫌人碍事,便将她师姐打晕了扔在荒山的关系罢辽。
大反派实在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岁谣不解,“他为什么逃跑时还要带上你?”
逃?
上官灵绯的手一顿,心底有些无奈。那日他离开的样子在她眼中竟然是逃?
她不动声色咬了下牙根,紧接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与那人……并不熟。”
岁谣对她这句话倒是未曾怀疑,若有所思道:“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她问的是临翡将她师姐带走后,又做了什么,想借此猜测一下大反派古怪行径的动机。
上官灵绯抿了下唇,不太自然道:“没什么,只是问了些与你相关的事。”
岁谣一愣。
她突然觉得自己顿悟了。
大反派身上一定存在什么秘密,而且是和她息息相关的那种!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岁谣眼睛一亮,就听身边人突然道:“师妹听他打听你,很开心?”
岁谣心想这你就不懂了,她这不是开心,而是自认为发现了大反派小秘密后的兴奋。她心中隐约升腾起一个想法,但是还不确定。
只有等下次再遇到临翡时,试试才能知晓了。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岁谣心情舒坦不少。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入死魂冢将红叶和谢言景二人救出来。
两人商讨好行动计划,才将目光移到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闻人千夙身上。他听了全程,此时瞪着一双眼,很明显有话要说。
上官灵绯还是有些意外的,她的目光侧了下,又饶有兴味的落在前方,“师妹,你是怎么令他如此‘听话’的?”
“云无尘的缚仙锁啊。”岁谣牵动手指,演示给她看。
欣赏完闻人千夙像一只提线木偶任人摆弄的表演后,上官灵绯的兴致散去大半,没再看他。
像是恩赐般,淡声开口,“师妹准备如何处置他?”
岁谣不是个良善的人,况且对方不仅是要囚禁她挖她的金丹,而是想要将她的魂魄抽出来做成人不人鬼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闻人千夙对她是有过杀心的。
对于这样的人,她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目前她还不能动手,因为尚且存在一个关键问题。上官灵绯自称是临翡将她传送到此处的,可她们如今二人想从这间大殿离开,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所以,闻人千夙的存在,似乎成为了她们离开这里的突破口。
也正因如此,岁谣还不能对他动手。
岁谣姑且将对方带来的结魄刃收起来,感到几分可惜。
岁谣回答上官灵绯,“先带着他当人质,离开这里再说救出红叶她们再说。”否则仅凭她们师姐妹二人,都很难从戒备森严的院子离开。
更别说还要入死魂冢救人,她们可是连死魂冢的位置都不知晓。
倒不如利用闻人千夙,如此一来,还省去诸多麻烦。
想通后,岁谣试图同闻人千夙和和气气的讲道理,毕竟对方虽然可恶,但她的的确确是一个礼貌文明的可爱少女。
于是,岁谣温柔道:“你仔细听好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如今你也见识到了缚仙锁的威力,它可是我曾经的师尊云无尘在灵界得到的宝贝,别说你,就连差一步飞升的灵界仙尊都捆得,所以你不必做那些无用的挣扎,只要乖乖听话,按说说的去做就是。”
岁谣笑着询问对方的意见,“你听懂了么?”
然后也不顾对方的反应,因为闻人千夙此刻被缚仙锁控制着,根本无法给予她任何回答。岁谣继续柔柔道:“我和师姐要去死魂冢,待会儿出了这扇门后,你让那群妖侍乖觉些,不要试图搞什么小动作。”
说着,她边攥紧手指,缚仙锁的牵扯下,闻人千夙的脖子被近乎透明的金线向前一拽,整个身子猛地踉跄不稳,向前直直倾倒下去。
岁谣冷眼看着,慢慢收紧手中的缚仙锁,眼看闻人千夙因窒息而抽搐起来才松手。
她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倒地的人,“不然我可以随时了结你的性命。”
明明是极温柔的声音,却说着最冰冷无情的话。
岁谣蹲下去,又换上那副软妹脸,冲他笑道:“听懂了么?”
她松开控制他说话的一条缚仙锁。闻人千夙僵直着脖颈无法抬头,声音嘶哑而压抑,断断续续地,“岁谣姐姐……我方才…就不该犹豫。”
闻人千夙脸朝地面,突然凄惨又古怪的大笑起来。
“好啊,我就让你利用我,带你去死魂冢又何妨?你不必如此控制着我,我亲自带你去就是。”闻人千夙的声音有些发虚,“就像你说的,我的命在你手上,不是么?”
岁谣想了下,五指彻底松开。
她向来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闻人千夙如果愿意配合,那是再好不过的。
反之,有缚仙锁在,她也不怕他耍花样。
岁谣解除了缚仙锁对他身体的禁锢,但是依旧控制着他周身的灵力。
闻人千夙自然有感觉,他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狼狈都被那张脸的精致气息掩盖下去。
他像是并不在意,垂眸整理着有些乱糟糟的衣摆,也不说话。
待抬起头时,甚至挤出一抹笑。
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落在岁谣眼中显得十分诡异,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上官灵绯及时挡住了对方飘来的视线,也隔绝了闻人千夙那副诡异的笑脸。
上官灵绯抬起下巴朝门的方向一点,冷淡道:“带路吧。”
岁谣提步跟上,看着她师姐潇洒的背影,心道好酷。
院子里守着一群妖侍,皆是闻人千夙的随从和亲卫。见闻人千夙推门而出,齐齐行礼道“妖皇大人”。
朱鹤的目光警惕地落在后方的上官灵绯身上,他奉命找寻此人踪迹几日都不得其下落,如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满目怀疑,正想问时,先被闻人千夙阴沉的目光逼退了。那意思是叫他不必多言。
朱鹤不敢置喙,压抑着不解将头埋下去。
“你们不必跟着。”闻人千夙下令道。
事出古怪,就算闻人千夙有令,但朱鹤还是留了个心眼,追问道:“妖皇大人是要带他们去何处?”
往常,计算是闻人千夙的心腹朱鹤,也不得擅自过问他的行踪。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质问自家主子,而是闻人千夙绝不会应答。
然而今日,朱鹤却听闻人千夙一反常态的笑着回他:“死魂冢。”
在得到答案后,朱鹤的目光猛地落在不远处的岁谣身上。他还想再问什么,只是闻人千夙已经率先收回了目光,冷声呵斥他退开不许再跟着。
她们既然要去死魂冢,在这妖域之内,便是不可能瞒过闻人千夙的亲信的。就算闻人千夙不说,朱鹤也不是一个死人。
再者,像死魂冢那种镇压邪蛇尸骨的地方,自然会有妖族人负责看守。若有人擅入,妖族那些八百个心眼的长老们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闻人千夙亲自带领。
所以,闻人千夙与朱鹤对话,岁谣并未多嘴去管。
她现在第一目标只是要顺利进入死魂冢将人救出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死魂冢位于妖域边界的黑风谷下,要入死魂冢必须先从黑风谷上跳下去,再无其他路。
明明是白日,但黑风谷夜色阴沉,伸手不见五指。
谷口呼啸的风声像变异的鸟叫,尖锐又刺耳。
岁谣和上官灵绯用灵力降低了听感,倒是不觉难受,只是闻人千夙便得硬生生扛下来了,左右根本无人管他。
就算如此,岁谣也不敢轻易解开禁锢闻人千夙周身妖力的禁制。
像是看出岁谣的顾虑,闻人千夙笑道,仿佛今日的事未曾发生过一般,仍能对岁谣用那双小狗眼撒娇,“岁谣姐姐御剑带我一齐下去不就成了。”
还没等岁谣反应,旁边先传来一声冷笑。
紧接着,闻人千夙便双脚腾空,朝着与岁谣截然相反的地方飞了过去。
上官灵绯御剑的速度极快,也根本不在乎此时身后挣扎着连站都站不稳的闻人千夙。
闻人千夙不能动用妖力,除了身体强悍些,各方面就像是一个普通凡人,几次都差点儿从剑尾摔下去,最终勉强半跪着一脸狼狈地向前伸手,试图想抱住身前上官灵绯的小腿。
后者似有所感,冷冽的声线比风声还刺耳,“若敢碰我,你那只手便不必要了。”
闻人千夙丝毫不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他咬着牙,眼里闪过阴毒之色,讪讪收回手。
岁谣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御剑追上去。
越往下走,便越发难以视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彻底的黑暗散去后,脚下突然有了光点。
那光点来自于黑风谷底,死魂冢入口前,悬挂于天然形成的巨大山门上的蓝火。
山门外守着两只足有五人高的人面兽身狼妖,他们见到来人,丑陋的人皮下吐出一口獠牙。
“来者何人,胆敢踏足妖域禁地!”
闻人千夙一路是被人御剑带下来的,是以并未露出半分妖皇的气息,对方自然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上官灵绯似笑非笑地回首看向身后狼狈到无所遁形的人,嗤了声,退到他身后,用手中的剑柄狠狠顶了下他的后腰。
语气挪移,“妖皇大人,同你的属下说话啊。”
妖皇?
两只狼妖闻言面面相觑,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被人称为妖皇的男子身上。
定睛细看之后,二妖脸色瞬变。
闻人千夙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哼了声,也不知是对着谁。
“还不让开。”他冷声道,颇有股拿人撒气的意思。
两只狼妖再次对视一眼,才恭敬回道:“不知妖皇大人亲临,多有冒犯,敢问妖皇大人亲自来死魂冢是为何……”
他们负责镇守死魂冢,却并非是闻人千夙的亲信。妖族内脉系庞杂,闻人千夙虽身为妖宫之主,有掌管妖域之权,但偌大妖域,诸多权利早已在数万年的权利变革中分散给了各大家族。
就如眼前这一处属死魂冢,除闻人千夙外,实际掌管此地的人应说是鸟族白长老才对,所以这两只狼妖自然也是白长老的眼线。
此地镇压着邪蛇尸骨,需得万分小心。是以对于妖皇亲自到访的目的,他们不敢不过问。但若对方铁了心硬要闯,他们也是不敢拦的。
闻人千夙哼笑一声,又骂了句“滚开”。
两只狼妖不敢再阻拦,待三人进入死魂冢后,才将妖皇带两个女修入死魂冢的消息传给了白长老。
“闻人千夙入死魂冢?”白长老同样不解,“还只带了两个金丹期的女修?”
狼妖应是。
白长老大概能猜出跟在闻人千夙身边的女修是何人,可也想不出能让他们亲自入死魂冢是为何事。
只好命狼妖盯紧些,叮嘱他们,若是闻人千夙靠近封印,则必须要及时通知他。
死魂冢里有无数个天然囚牢,其他也就罢了,唯有施加无数层封印的那个……
里面的东西,不得有失。
闻人千夙也不知道红叶和谢言景被关押在何处,可以说,这世上应当无人能准确知晓她俩此时被关在何处。
死魂冢的囚牢是由天然阵法形成的,随着阵法变化,每一处地方每隔一日都会发生变化。
当初朱鹤只负责将人分别扔进死魂冢,两人从黑风谷上掉下来,便自动会被死魂冢的阵法吸入牢中困住。
如今她们三人从死魂冢的入口进入,还需得在阵法入口前一一排查。
死魂冢内的每一个囚牢都像是一个小幻境,阵法入口前是一块水镜,能显出幻境内的景象。
而所有维持这一切的,皆非人力或妖力,而是这死魂冢中经年不散的死气与死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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