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簌簌落下。

    仔细看, 那些细碎的白并不是雪花,而是一片片凝结为实质的妖力光点。

    岁谣双手持剑,长剑尖端银光飞闪, 没入男子雪白色的前襟,又从他身后胛骨穿刺而过。

    靡丽的血色晕染开出妖艳的花,滚烫的血流如注,顺着剑锋蜿蜒而下, 最终砸落在地上, 汇成暗沉的一滩。

    岁谣身后, 临翡单臂托着她的手肘, 冰凉的手心覆盖在她紧握着剑柄的手背上, 以一种半拥的姿势与她并肩而站。

    这一剑, 以岁谣持握,同时注入了临翡的全部妖力。

    剑气之下, 无人能活。

    最后,岁谣看着那双写满不甘的眼逐渐蜕变为茫然, 黑眸中只剩下空洞。什么都没有了。

    ——世界恢复最初的纯白。

    岁谣从梦中醒来。

    她愣愣大睁着双眼, 许久没有回神。

    直到垫在她颈后的手臂用力一捞, 她被迫转了个方向,视线对上面前之人。

    临翡眯着眼,亲昵地用下颌蹭了蹭少女的发顶。他将人圈在怀里, 随口问:“做噩梦了?”

    刚醒来的嗓子还有些哑,夹杂着浓重的气音, 喷薄在岁谣的耳侧,痒痒的。

    岁谣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梦到了那日在剑宗山门外发生的事。”

    正在用手指环绕把玩岁谣散乱鬓角发的指尖一顿, 临翡的脸色跟着变了变。他松开指尖缠绕的发,改为抚摸的姿势,一下又一下缓缓地顺过少女的发尾,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小姑娘虽从来不提,但那日发生的事果然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然而临翡正这般自顾自地想着,面上才露出担忧的神色,就见怀中的小姑娘突然仰起脑袋,飞快地凑上前啄了啄他的下颌,满脸激动道:“太刺激了!真是太刺激了!”

    “?”

    临翡面上的愕然还未散去,怔愣几息,忽而闷笑出声。

    怀中的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脸意犹未尽,“当时我一剑将他心窝子捅了个对穿时,他那个表情可真是精彩!”

    “竟还舔着脸问我,为何要那样对他!”说到这里,岁谣又难免气愤,以手指化作小剑,将怀中的被褥当作目标对象,狠戳两下才罢休,“我当时就没发挥好,现在想想简直后悔死了,就该再反复多捅他几剑才是!”

    岁谣就是这种人,连平时与临翡吵完架,都会忍不住回忆。

    那日刺出的一剑那么关键,以至于后来她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当初发挥的不够完美,还不够解气!

    临翡声音低缓的应了几声,注意力却早已不在岁谣絮絮叨叨的话上。她扶着岁谣的腰,将她抱坐横跨在自己的腰上。

    他躺着没动,岁谣如同猫一样伏在他的胸膛上,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喋喋不休。说话带出的气音不住地往他散乱的衣襟里钻,他面上无异,抚在墨发上的手指却是缓缓收紧。

    “唔,你别这么捏,好痒”岁谣的下巴被人强制捏起,她一手撑着临翡的胸膛被迫仰起身子,一手去拉临翡的手。

    临翡的视线落在岁谣微启的唇上,低头贴近,将她后半句未完的话堵在唇齿间。

    岁谣只愣了一秒,就化被动为主动,欺身迎上去。

    两人气息交缠,逐渐变得杂乱无章。临翡阖着眼,滚烫的大掌落在岁谣耳后,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失控地回吻她。

    岁谣的手臂圈着临翡的脖颈,不着边际的想,她本以为妖族对于男女之事上并无太多规矩,情之所至,之后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她和临翡同床共枕了好些日子,好几次,都以为就要擦枪走火发生些什么。

    但是每每到最后,她都只是被人狠狠按进怀里,一顿揉吻。

    鲜少有几次他发了狠,也不过是下口重了些,叼着她身上可以咬的软肉,像是要活活生吞她似的,四处游荡啃咬一番。

    到底也没更进一步。

    她都要怀疑了,到底谁才是妖?好像她更有妖性似的。

    果不其然,临翡埋首在她耳侧狠狠咬了口,明明看着她的视线灼热,几乎将人炙烤融化了,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却克制的拢起她散乱的衣襟。

    岁谣不禁垂眼打量临翡,她都只穿着里衣躺在他怀里,连气氛都到位了,他却开始给她收拢衣服了?

    岁谣承认,自从脱离系统,又走完所有属于她的剧情后,她是有点无法无天了。

    加之这段时间她被临翡养得很好,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嘛,就是这样,正所谓饱暖思□□,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呀。

    她又不是君子,怎么可能天天对着临翡这张妖孽脸还坐怀不乱,她就是个颜控的小女子罢了。

    而且,更让她在意的是,每次她做出可以更进一步的暗示时,临翡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渣男。

    这会儿,岁谣有心想在他身上扇风点火一通乱摸的小手很快就被人捉住了。

    临翡单手攥着岁谣两条细瘦的手腕,将它反手禁锢在她腰后,才搂着将人抱坐起来,俯身贴着她的唇,轻声道:“不可以。”

    岁谣瞬间瞪圆了眼,这么直白的拒绝,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她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

    但是想想她不是没有在两人亲密时,不经意间感受过对方的天赋异禀,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

    临翡观察着岁谣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气息有意压低,凑近她颈侧,耳语道:“想了?”

    岁谣因他这两个过于直白暧昧的字眼红了脸。她有胆子和临翡调情,却是从来没有胆子说这种话的。

    就连听听,都觉得耳热。

    然而就在她想出口否认时,只感觉耳垂一痛,紧接着便是一股被温热包裹起来的湿漉漉的触感。

    “想也不行。”临翡暗哑的语气揉了几分不可言状的情绪,“在你未同我结为道侣之前,休想占了我的身子。”

    岁谣:?!

    岁谣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感情,临翡一直纠结的是这个?

    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是他怎么这么可爱啊!

    岁谣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去追随临翡,想看看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模样。就见对方那张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脸,竟然红了?!

    他怎么还这么纯情啊!

    糟糕,更可爱了怎么办!

    临翡这幅模样,岁谣简直喜欢的要死。当即不管不顾了,不怎么费力气就挣脱开对方禁锢她的手腕,捧着那张她爱不释手的脸,狠狠吻上去。

    好半晌才气息不稳地抬起头,“结!当然要结,你说什么时候!”

    对于岁谣这种穿到修真界获得第二次重生机会的人来说,还有比抱上书中战力第一的大反派更好的事?

    凡人的生命不过百年,修士更多些,随着修为的增长能达到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

    若她和临翡结为道侣,岂不是光靠双修,都能活个千百年?连修炼都不用了!

    活脱脱的躺赢,这不就是她最初的梦想么。

    岁谣简直都要乐开花了。

    临翡斜斜瞥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此事你别想敷衍我,要知道我临翡可与旁的人不同,若是没有一场配得上我的结道仪式,你也休想我同意。”

    话落,临翡起身,骄矜地披上外衫,只留给岁谣一个高傲的背影。

    岁谣这下才是真的顿悟了。

    感情症结在这儿呢。

    *

    配得上。

    这三个字听起来就很难办。

    到底什么样,才算配得上呢?

    自从剑宗一战后,她和临翡几乎是过上了改头换面肆意游荡修真界的新生活。

    与过往彻底切断联系的不仅有当日与剑宗恩断义绝的谢言景,她俩更是彻底连过往的一切身份都不要了。

    岁谣可不管这修真界现在还算不算一本小说,反正女主和反派都没了,后续要如何发展,爱咋咋地,总之都与她无关,这是她在最初接受任务时便决定好的事。

    至于说临翡,当初牵制他的奇怪声音早在岁谣从回溯镜内出来后便再未出现过。应当是如那自称为系统的家伙所言,岁谣如今彻底改变了命运,恢复自由,他也随之不再受任何影响牵制。

    有些话两人虽从未直言挑明,然而日积月累的默契是不会作假的。

    就如同,岁谣自以为瞒天过海,背着临翡暗戳戳捣鼓的结道仪式。

    “这就是你觉得配得上我的东西?”临翡盯着岁谣那张笑脸,矜贵的架子几乎端不住。

    也太敷衍了。

    太草率了。

    他堂堂临翡,就只配穿这左边袖子长右边袖子短,锁边走线都飞出来的道侣袍?

    听他不满抱怨,岁谣当即垮下了脸。她一句话都没解释,只眼巴巴抬起自己双手,露出被扎的千疮百孔的指尖。

    临翡突然说不出话了,她以为岁谣瞒着他偷偷折腾,就是去外面买来了这屋里的装饰摆设,又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件不像样的法袍和一块看起来十分古怪的合灵玉。

    他心中颤动。

    克制住汹涌的情绪,“莫非这屋子里的一应物件,包括这合灵玉,都是你亲力亲为?”

    他口中的亲力亲为,不是岁谣花钱,花灵石去亲自买来的。而是这些东西皆出自她手,是她熬了许久,不知废了多少残次品,才得出如今屋子里一应俱全的这一套结道仪式所需的全部物件。

    “不然你总耿耿于怀,和别人比。”岁谣虽然和临翡解释过,当初在回溯镜与明怀瑾结为道侣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临翡表面大度,实则计较得很,若不然也不会执着于要什么配得上他的结道仪式。

    临翡抿着唇没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手心几乎被他掐出血,才勉强忍着完成这场他自己要求的劳什子仪式。

    自讨苦吃,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她吞食入腹,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狠狠闭了闭眼,接过岁谣手中一半的合灵玉。

    “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但是用起来是一样的。”岁谣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作品上,也难免有些脸红,但这已经是她耗费无数块合灵玉的原石材料,所炼制銥嬅出的最好的了。

    天知道她究竟耗费了多少块儿原石,又多少次掏空了自己身上的灵力。

    临翡将玉握在掌心,冰凉的玉石很快染上灼热的温度。若忽略他颤抖的几乎被猩红所覆盖的眸子,他看起来似乎和往日一样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他沉闷嗯了一声。

    她们的身后,是住了几个月的屋子。

    很朴素,就如同人间任何一对新婚夫妻一样。

    此时屋里处处透出新婚的喜气,红绸满挂,当真就是将一间寻常屋子装点成了洞房花烛夜该有的样子。

    临翡的声音轻轻浅浅,虽然清楚岁谣懂得合灵玉如何启用,还是忍不住将步骤一一道出,没有丝毫不耐烦。

    语毕,他突然抬手,掌心妖力翻涌。

    岁谣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而出,待她垂眸去看,就见不知何时被临翡封印在她身上的那半颗妖心又被他取了出来。

    她只知道那日杀死清虚子,他的妖心便只剩残缺的一半,好在他妖力强盛,只要妖心不死不灭,就算只剩半颗也能活,只是修为稍减罢了。

    她本以为,他早就将那剩下的妖心收入体内了,却不知一直以来,这颗妖心竟都被他封在自己的体内么?

    这算什么。

    若被有心人知晓,打上她的主意,她若死了,他也活不了。

    想到这里,岁谣突然顿住,猛地抬首对上临翡那双压抑着浓稠情绪的眼眸。

    她以为自己已经努力给了临翡自以为最好的,却不知,他竟然早已将性命都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当真是要应了结道誓言中的那句同生共死。

    临翡催动妖力,似在做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他将血滴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合灵玉上,又用目光催促岁谣。

    待接过岁谣那半颗染血的合灵玉后,满足地笑起来。他以妖心之力为封印,将两半合灵玉牢牢凝结如初。

    合灵玉上红绿相交的两道圣洁光影散去,岁谣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明怀瑾杀妻证道,为了掩盖自己与人结道合灵的过往,粉碎了二人的合灵玉,彻底毁去灵契。

    如今的临翡却不惜以自己的妖心为封印。

    这世上便再无人能毁去二人之间的灵契,除非他心毁身死。

    岁谣耳中只剩下自己鼓动般的心跳声,振聋发聩。

    “哭什么?”临翡抬手抹去岁谣眼角的泪,“你以为,除非我想,这世间还有谁能动得了它。”

    它指的正是手中的合灵玉。

    岁谣想伸手去拿,被人先一步收回手。只见他手中妖气翻涌,再看时,哪还有玉的影子。

    临翡点了下岁谣鼻尖,没管她略幽怨的眼神,“你也碰不得,此物要好好收着,谁都碰不得。”

    岁谣耳尖一烫,紧接着惊呼出声。来不及想其他,陡然间双脚腾空的她,下意识赶忙伸手环住临翡的脖颈。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岁谣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肩上。

    角落里,龙凤烛不知疲惫的摇曳着。

    窗子透进来的月光,在大红窗花的浸染下,沾上了艳丽的喜气。

    临翡抬手帮岁谣褪去了外衫,却无论如何不肯脱掉自己的。

    岁谣忍不住打趣他:“方才是谁还嫌弃一长一短的。”

    “或许是我双臂本就长短不一。”临翡一本正经道。

    临翡的面色太过稳重自持,若不是岁谣了解他,从他藏在白色内里衣襟下绯红的皮肤看出他此刻的不自然,当真要信了他连这种关头都如此淡然。

    岁谣被他的话逗笑,花枝乱颤的倒在大红色的床铺上。

    雪肤乌发红衣,临翡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都不住地跳了跳。

    偏岁谣笑完还不够,竟大胆地起身迎上他,抬手便要去扯他的腰封。临翡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又在人抬眼一脸莫名的看向自己时,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

    岁谣又笑起来。

    其实她也是佯装镇定,真去褪临翡的衣裳,她的心跳快到几乎蹦出来。

    褪掉外衫,她的双手落在他的肩上,顺势将人拥住。雪白的里衣照亮了少女绯红的双颊。

    床帐震落,掩盖住了翻涌的情动。

    少女莹白的腕子被压过头顶,唇齿间的嘤咛被另一人尽数吞咽入腹。

    情至深处,岁谣忍不住诱哄临翡:“你将合灵玉藏在哪里了?再拿出来让我看一眼。”

    临翡额头抵着她,眸中清明不复,意味不明地问她,“真想看?”

    岁谣胡乱点头,气息不稳的厉害。

    “会有点疼也要看?”

    岁谣没看到临翡眸子里压抑不住的欲色,还没想清楚为何会有点痛,就突然被人堵住了唇,再说不出话来。

    临翡指尖顺过她的额发,“还看么?”

    回答他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哭腔和几乎不成句的话,“不不看了!”

    合灵玉唯有两种用处,道侣合灵时,它是二人结契之约。

    至于第二种,对于相守一世的道侣来说,合灵玉这辈子再无第二种用处。

    临翡当然也有这个自信。

    “你只会是我的道侣,永生永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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