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鄞业昏了过去,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寇辛心神不宁地等在外边儿,眼见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慌得不行,“小陶子,你替我进去问问太医,先生的伤到底如何了?”
陶然低声安抚,“小世子,您别担心,太医说了,那一剑刺得不深,太傅好好休养就无事了。”
寇辛抿了下苍白的唇,面色惶惶,来回走了几步,“不行,让我进去瞧瞧。”
陶然摇了摇首,“世子身子金贵,若是被血气冲撞了就不好了。”
寇辛急得几欲要掉下泪来,他仰首深吸一口气,眼睑依旧湿漉,但总算找回了心神,站起身道:“如今我是这殿内唯一的主子,我说要进,就闭上嘴给我把门打开。”
陶然左右为难,“世子,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如今这消息虽对外封锁,但长公主还是知晓的,您母亲可派人回了话,让奴才看住您,她立刻就进宫。”
寇辛却并不急,“放心吧,我娘先收拾的一定不是我。”
陶然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只好向殿门处的侍卫们点了下头。
寇辛提摆大步走进,越往里走,鼻尖就越是一股黏稠的血腥味。
寝殿内,太医们正有条不絮地处理着林鄞业背上的伤口。
寇辛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林鄞业趴在枕上露出的惨白侧脸,冷静地站在一旁,好不容易等一位太医腾出手去写药方子,才跟着身旁细细询问。
太医笔下生风,语速飞快,“此剑刺进了太傅的后背左肩,但所幸没伤到要害,好好养个几月便会痊愈,只不过太傅日日都心力交瘁,若是不能安生休养,怕会留下后患。”
寇辛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太医。”
话音刚落,陶然便匆匆小跑进来,“世子!长公主进宫了,您看?”
寇辛眉眼平静,“带我去见母亲。”
寇辛又回到了十王宫,他早有预料。
长公主一路雷厉风行,在知晓寇辛无事之后,直接赶到了十王宫,她身份尊贵,侍卫们无人敢拦,一路行到了关押燕离归的寝殿,冷声命人将门打开。
守门的侍卫单膝下跪,不敢让开。
长公主身后匆匆赶来一位身披盔甲的中年将军,单膝跪地,抱拳道,“长公主,太傅说了,不许任何人探视。”
长公主冷笑:“探视?本宫是来探视的吗?”她甩袖道,“抬头。”
中年将军抬起一张坚毅的面孔。
长公主微微一笑:“右金吾卫将军?”
中年将军低声道,“正是在下。”
长公主一个耳光便甩了过去,震耳欲聋的“啪”的一声,打得在场所有人措手不及。
死静。
长公主寒声道,“尔算什么东西,跟在燕离归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还胆敢借着林太傅的名头来拦本宫。”
她凤眼凌厉,“开门。”
一片鸦雀无声之下,寇辛刚赶到,抬眼便瞧见他母亲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十王宫正殿的大门在她面前被缓缓打开。
长公主抬步,缓慢走进。
身后数十个宫女提着她的裙摆也一同进了去。
长公主转身,坐在了主位上。
她带着的几个嬷嬷们瞧着面善却都是宫中行刑惯的老人,侍卫们不敢领命,长公主一个眼色,嬷嬷们就把寝殿内的燕离归生生押了出来。
燕离归吼道:“你们怎么敢?放开朕!”
长公主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朕?”她抬袖随手一挥,热茶全泼在了燕离归脸上,“对天子不敬,没规矩。”
燕离归发出剧烈的惨叫一声,眼神阴狠地死死盯住长公主,“贱/人,朕日后定要杀了你!”
长公主再一冷笑:“见长辈而不行礼,没教养。”
嬷嬷们一脚踢在燕离归的膝弯,将人死死摁跪在地,压着他脑袋给长公主磕了一个头。
长公主拨弄了一下涂着蔻丹的指尖,漫不经心道,“暂且不说边疆还没有消息传来,即使你登帝,本宫也还是大夏的长公主,也还是你该尊称一声的长辈。”她冷笑,“本宫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祖宗规矩。”
长公主高声道,“今日是家事,本宫给二殿下留个面,关门!”
殿门被紧紧关上,将急得面色发白的右金吾卫将军跟一众侍卫隔绝在外,彻底关绝之前,还能听见长公主慢悠悠地一字一句道:“毒杀长辈,残杀手足……”
而后便是燕离归连绵不绝的惨叫怒骂声。
听得站在殿外的寇辛都忍不住打了个颤,他母亲是真的不能惹。
守在殿外的两个嬷嬷见着远处的寇小世子,其中一位嬷嬷慈眉善目地走过来,“小主子,可没被伤着吧?”
寇辛摇摇首,“嬷嬷,母亲没生我气吧?”
嬷嬷笑了一下,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又道,“小世子放心,长公主会念着您受了惊吓,手下留情的。”
寇辛听着燕离归的惨叫,再倒吸一口气。
果不其然,长公主惩戒完了燕离归,又雷厉风行地带寇辛出宫回府。
马车上。
长公主道:“我会命人去答谢你先生的,这次还多亏了他。”
寇辛眉眼郁愁,闷闷“嗯”了一声。
长公主也静下来。
马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才道,“最近京中不太平,莫要再跑出去了。”
寇辛终于忍不下去了,道:“娘,你们都瞒着我,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事到临头,又指责我到处乱跑。”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去防范于未然?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你还小,这些事不要掺和。”
寇辛反驳,“我不小了,娘,过了今年生辰我就及冠了。”他深吸一口气,猜测道:“是不是……边疆出事了?”
长公主跟寇辛对视良久,才凝着眉眼点了下头,附耳低语了一句。
“你皇舅舅跟太子,被蛮族生擒了,如今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消息。”
寇辛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怎么可能?”
可又觉着,怎么不可能?
他前年跟林鄞业学史,史书上但凡皇帝亲征,就没几个打过胜战的,要么被擒俘,要么死在敌军刀下。
皇帝急功心切,要么也不会带太子亲征,杀红了眼,战场上又瞬息万变,输赢谁也说不准。
更别说太子空有武力,却不功于心计。
寇辛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燕离归——”
长公主叹道,“你皇舅舅膝下只有两名皇子,若是二人回不来,下一个即位的就是燕离归,你皇祖母跟太傅及诸位阁老本已谈妥,先将燕离归关进宫中,确保其安全。”
“若边疆无事,那自然甚好,若边疆有事,便让燕离归做一名傀儡皇帝。”长公主神色一沉,“谁知二皇子党蠢蠢欲动,暗中跟燕离归勾结,竟率先挑了你你下手。”
长公主拍了拍寇辛的手,“还好你无事,不然娘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些时日你就好好待在府中,哪也不要去。”
寇辛这次被关禁闭,却没有丝毫怨言。
虽然皇舅舅行事糊涂还心软,虽然他那大堂哥老喜欢逗他,但到底是一家人,寇辛并不想他们出事。
寇辛日日学着皇祖母般在府里祈福,心中却一刻都安宁不下来,听到下人说林鄞业刚睁眼又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公务,又派了信让先生好生歇息。
林鄞业表面应下,私下里拖着病体连夜不休,直到边疆八百里加急传来一封信函,他展开细读,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后,轰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一定见面(应该,大概,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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