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一番话让这位老大人不由僵立当场,半晌,才有点点晶莹的泪花溢出,他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
“终是臣等无能,方要您以尊贵之体涉险啊!”
胤礽闻言只是笑笑,随后他转身负手看向晨曦升起之处:
“姚总督,您和我大清将士,定会保护好孤,不是吗?孤相信你们。”
“是!臣誓死保护太子爷!”
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一行车队辘辘而行,清晨的日光笼罩下来,他们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郑军帐中,郑克塽正对着冯锡范哀声痛哭:
“冯侍卫,本王能不去吗?本王不想去了!”
少年郡王面皮生嫩,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他的侧脸上还有一条新鲜的血痕,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可是冯锡范铁石心肠,他听了这话,看着年幼的延平郡王,语调古井无波:
“王爷莫急,您可知这些时日我军一直占据上风?只要再等些时候,等到他们的兵将士气溃散,您将是吾等的功臣!”
冯锡范慢吞吞的说着,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失望,清帝竟然当真置之不理了。
“本王不急?你知道什么?!看看这条伤疤,它差一点,差一点就射进本王的眼睛了!不不不,本王不去了,不去了!本王不想死!”
郑克塽紧紧的抓着冯锡范的袖子,牙冠止不住的打颤,他这些日子一闭眼就是千军万马,箭雨木仓林,午夜梦回之际,他无数次在梦境中重演自己万箭穿心的一幕。
他被吓破了胆子!
“王爷,如今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若是退了,就是郑氏,就是所有将士,所有百姓的罪人!”
冯锡范冷下脸,拂开郑克塽的手,语气阴冷:
“王爷,吾等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还会差这最后一步吗?倘若因为王爷一人功败垂成,百年之后,黄泉之下,您该如何面见先王?!”
郑克塽被冯锡范拂开手后,愣愣的瘫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纷乱如麻,散落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百般虐待的布娃娃,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冯锡范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俯身蹲下,伸出带着薄茧的手,将郑克塽脸上被冷汗浸湿的长发挑开,语调温和:
“王爷,不要怕,您大胆往前走,臣会紧紧抓着您的。”
郑克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冯锡范的手,哽咽道:
“冯侍卫,那,那你一定要抓着本王啊!”
冯锡范眼含笑意,可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眼底没有一丁点笑意。
厦门岛驻地,绿色的旗帜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姚启圣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大声道:
“臣,恭迎太子爷!”
与此同时,已经静候一夜的兵将们齐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山呼海啸一般大声道:
“臣等恭迎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礽还未出现,便已经提前嗅到了军营独有的热血与粗犷。
不多时,何柱儿上前挑开了帘子,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诸位将士,免礼平身。”
少年的声音本就青嫩如雏鸟低鸣,将士们闻声后连声音都不由小了几个度:
“臣等多谢太子爷。”
胤礽微微一笑,玩笑道:
“看来诸位是对孤不满意喽,见了孤连声儿都小了呢!”
“臣等不敢!”
众人忙大声说着,随后就要下跪,胤礽方才笑眯眯道:
“哎,这才对嘛!也甭跪了,孤既然来到军营之中,往日诸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得孤一来大家伙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对不对?”
胤礽打趣的话一出,底下不知是谁发出一阵哄笑,原本紧绷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和缓。
而这时,所有人才抬眼看向那站在车辕之上的少年,此地燥热无比,但少年一身皇太子正装华贵无比,面白如玉,一双杏眼如星子一般,带着温和的笑意。
最妙的是,少年面上连一丝薄汗都不曾有,清清爽爽,眉间的红点随着他的笑容一动,让人看了后便由心生亲近。
“哎呦,太子爷大驾来此,臣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哈——”
正在这时,一个髭须长及腰间的高壮男子莽莽撞撞的冲了过来,冲着胤礽纳头便拜:
“臣,水师提督万正色叩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岁!”
胤礽扫了他一眼,不言不语,直等万正色额角沁出冷汗,顺着额头上缓缓滑落的时候,胤礽才仿佛醒过神一样,开口道:
“何柱儿,扶孤下去。”
何柱儿连忙扶着胤礽下了马车,胤礽双脚站定后,这才佯装受惊,后退一步,眉头微皱:
“姚总督,这是何人,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儿?”
“噗嗤——”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笑,让万正色不由满面通红,姚启圣也憋笑轻咳一声,低语:
“回万岁爷的话,这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万大人?”
“万正色?”
胤礽唤了一声,万正色连忙低着头应是:
“是,臣万正色。”
“哦,那你何故在此啊?”
胤礽淡淡的说着,万正色差点想翻个白眼给胤礽看:
“臣,在向您行礼请安。”
“是吗?”
胤礽作出一幅惊讶的模样,几步走到了万正色身边,二人一站一跪,高度相差无几,可胤礽那通身的气势却将万正色压的渺小起来。
“孤方才已经让请安的将士们免礼平身,你又为何在此行礼?你又请的是哪门子安?”
万正色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不是,行的是迟来的礼。请的是请罪的安?”
胤礽似笑非笑的说着,语调淡淡中透着一股子漫不经意,随后伸出小手拍了拍万正色的肩:
“既然是请罪的安,就好生跪着吧。”
胤礽说着,直接转身看向姚启圣:
“姚总督,头前带路吧。”
姚启圣看了一眼万正色,也不由心里摇了摇头,但口中还是为万正色求情:
“太子爷,万提督来迟有错,自该受罚,然罚必有度,不知您……”
“孤看这天,万里无云,待一个时辰后下雨之际,便是他起身之时。”
胤礽背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如是说道。
却不想胤礽这话一出,连姚启圣都不由心中泛起苦涩,太子爷自个也说了,如今万里无云,如何能在一个时辰之后天降大雨?
看来,万正色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万正色也是嚅了嚅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却直接被胤礽给截住了:
“万提督姗姗来迟,虽无不敬之心,却有不敬之举,孤若不罚,岂非视规矩于无物?
而万提督统帅水师,应该知道“规矩”这两字何其重要吧?”
“是,臣……甘愿受罚!”
万正色硬着头皮,如是说道。
都是他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一个孤身一人(?)却敢一路南行来军中的太子爷,哪怕他年岁尚幼,却也是不容小觑之辈!
这罚,他受的心甘情愿!
胤礽这话说完,眼看万正色自己都认了,姚启圣自然也没有二话,直领着胤礽朝一早腾出来的主帐而去。
主帐内,姚启圣将新鲜的瓜果,茶水放在胤礽桌前,这才搓着手解释道:
“让太子爷受委屈了,万提督他……”
“他不想打琉球?”
胤礽一针见血,姚启圣苦笑一声:
“果然瞒不过太子爷,万提督以为琉球水师凶猛,易守难攻,不必去攻。至于延平郡王被推出来坐镇三军,也不过是吾等逼迫太紧之故。”
“荒谬!无稽之谈!”
胤礽冷声说道:
“前朝末年,琉球已经归顺,怎得到了本朝就让其放任自流?该吾国之土,寸土必争!”
姚启圣自然点头称是,随后又向胤礽禀报了这些时间发生的事儿:
“除了万提督心中不愿之外,这些时日郑军的攻势亦是愈发猛烈。起初,那秦舍小儿只是坐在战船之上,远观吾等海战。
但是近些日子,那郑军似乎是尝到了甜头,秦舍小儿竟是直接被推到阵前!若非底下人保护严实,臣等定然早就摘得他项上人头!”
胤礽听了这话,也是心中升起了疑惑。
正在两人说话间,跪在营外的万正色突然觉得鼻尖一凉,随后,他发现零星的雨滴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
顷刻间,便变成了瓢泼大雨。
“下雨了?”
“下雨了!”
姚启圣突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等他仔细听清后,立刻向胤礽告罪,随后走出主帐,看着那漫天的雨丝,拉住一个小兵:
“自太子爷来此,有多久了?!”
“约莫,约莫一个时辰!”
姚启圣瞠目结舌,随后便与狼狈的淋湿了衣裳,一瘸一拐走过来的万正色对上了视线。
“还真是一个时辰,太子爷真是神了!”
万正色喃喃的说着,然后凑到姚启圣身边,黑黢黢的汉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什么,姚总督,替下官通报一声,容下官向太子爷重新请个安可好?”
姚启圣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没好气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等着!”
姚启圣转头进了帐子,没过多久,何柱儿挑了帘子出来,声音又尖又细:
“万提督,太子爷有请。”
万正色连忙走了进去,一进去,胤礽迎面就来了一句:
“万提督何故来此?”
万正色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颤,随后反应极快的回答道:
“前头给太子爷您请的是请罪的安,这会儿是给太子爷您请问安的安!”
胤礽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万提督也是个妙人,何柱儿,来,赐座!”
万正色这才抹了一把汗水,看着清清爽爽,坐在长案前翻看军报的胤礽,局促的坐了一半椅子。
“臣,方才隐约可见,您似乎能观天象?”
胤礽闻言,微一挑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系统自带的天气预报,不用白不用呀!
万正色一听胤礽这么说,立马激动了:
“倘若您真能得观天象,不管是与战机还是民生,那都是大好事啊!”
胤礽听了这话,用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听着,随口道:
“听万提督的意思,你倒是个关心百姓民生之人了。”
万正色立刻正色道:
“那是自然,齐东野人有诗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天底下,最苦的都是百姓,若是有让百姓不要那么苦的法子就好了。”
胤礽听到这里,直接撂下手中的军报,收起笑意:
“既然万提督深知此事,那又为何要阻挠我军攻打琉球之事?!不知是你何居心?难道隔了一条海峡的琉球上百姓便不是百姓?”
“太子爷,郑军水师凶猛无比,又多是父子兄弟齐上阵,无论默契还是战力都远非今日吾等可比啊!
与其花费兵力,物力,财力去打这样一座孤岛,倒不如用来经营此地民生啊!”
万正色一腔赤诚的说着,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热出来的汗水,红着眼:
“臣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臣当初入伍就是被逼无奈,臣父死于海盗之手,臣母以血肉哺臣长大。
臣当初在亡父亡母墓前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此地百姓安居乐业!可如今眼看着将郑军赶出去,又要开始攻打琉球。
战火无情,可是当地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民生多艰啊!”
万正色说着,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子竟然不自觉的潸然泪下,胤礽默了默,开口道:
“孤明白万提督一腔爱民之心,然,琉球一日不平则边疆不稳,边疆不稳则百姓必苦。孤来此,就是为了平琉球,安百姓。”
万正色听着胤礽的话,久久不语。
胤礽定定的看着万正色,他突然笑了笑:
“当然,孤空口白牙,随意一言,万提督自然不会相信,但……很快。万提督就知道了。”
很快,到了三日后。
两军对垒,郑克塽的战船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后,他的将士们欢呼雀跃,无人看得见他们王爷眼中含着的惊惧与泪花。
“吾王坐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士们!冲啊!”
“吾王坐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旗帜被摇出了憧憬,郑军气势高涨。
与此同时,清军这边,胤礽仔细的将戴梓送给他的连铢统检查妥当,看着挡在辞云战船前的姚启圣和万正色,一脸无奈:
“姚总督,万提督,孤意已决,郑克塽既然能身先士卒,孤亦是如此!”
“不成!这样太危险了,太子爷!”
“是啊,太子爷!您有这个心是好的,但是臣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上去的!”
“让开!汗阿玛都同意的事儿,尔等又何须阻拦?!”
胤礽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索性直接呵斥了一声。
姚启圣和万正色面面相觑一番后,想着胤礽千里迢迢来此,自然不是来过家家的。
可是,他们终究是心里万分担心。
于是,姚启圣和万正色让是让来了。
但随后,他们就一人一艘战船,护在了胤礽的身边。
辞云战船的驾驶目前只有胤礽身边的几个人懂,不过,这并不妨碍胤礽想要来一个奇兵出击。
胤礽率先站在了辞云战船的船头,当仁不让道:
“今日有孤在此,何人安敢造次?”
“今太子爷坐镇,将士们,千日磨剑,一朝显威!为了大清,为了太子爷,战!”
“战!”
“战!”
一声声应和之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在海面之上回音袅袅,惊涛拍岸不绝,亦不能比!
随着姚启圣与万正色一声令下,号角声响起,旗舞鼓擂,动地震海之音传了老远,目之所及,不见一只飞鸟得过。
这一刻,所有清军的眼中燃着激动的火苗!
他们被郑军的士气压制了这么久,不在沉默中毁灭,就在沉默中爆发!
他们的长刀长木仓早已饥渴难耐!
他们终于可以打一场痛痛快快的仗了!
辞云小船之上,那杏黄的身影分外耀眼,如同海面上徐徐升起的骄阳,是那样惹人注意。
郑军战船之上,郑克塽看到胤礽的一瞬,直接吓得站了起来,立即后退,可是随后便被繁复的衣带绊住了手脚,他紧紧的抓住冯锡范的手,又哭又叫:
“冯侍卫!快回去!快回去!清朝真的来人了!咱们打不过!咱们打不过!”
冯锡范听着郑克塽的哭嚎,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低下头,大声在郑克塽耳边道:
“王爷!你看看清楚!那是杏黄,是清朝太子!据臣所知,他才七岁,不足为惧!
王爷,您且坐直了身子,咱们的将士可都看着呢!一个七岁小儿罢了,且看臣如何擒他入手,让清朝皇帝割地来换他们太子!”
冯锡范看着站在船头的胤礽,眼中闪过了贪婪之色。
胤礽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
毕竟,这个小太子实在是太小了,在冯锡范的计划中,若是康熙亲自来此,方能让他竭尽所能的展示自己的本领。
最后,献祭了年幼的延平郡王,换取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
可是,胤礽的出现,让冯锡范突然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是否可以抓住清朝太子,让清朝皇帝割地换子?
届时,换不换,已经由不得清朝皇帝说了算。
换,清朝受辱,割地换太子,这是可以遗臭万年的历史。
不换,则是清朝皇帝受辱,铁石心肠,毫无人性。
不得不说,冯锡范的毒计信手拈来,便是一盘两难的棋!
毕竟,能当主子,谁又愿意去当奴才呢?
冯锡范看着胤礽脚下踩着的辞云战船,立即下令:
“冲过去!吾要会会清朝太子!”
郑克塽直接整个人都懵了,他抱着冯锡范的腿,将鼻涕眼泪蹭的冯锡范满腿都是,尖叫道:
“不能再近了!不能再近了!!!”
冯锡范充耳不闻,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死死的盯着胤礽的方向,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一定要抓住清朝太子!
与此同时,胤礽踩着辞云战船,只让那开船之人以寻常之法慢悠悠在海面上飘着,整个人则是定定的看着郑克塽坐着的那艘船,低声吩咐道:
“看到延平郡王的战船了吗?悄悄靠近他。”
冯锡范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胤礽亦是。
胤礽从姚启圣口中得知近年来琉球内乱频发,姚启圣幕僚宋淏曾数次内探其境内,发现年幼的延平王并无实权,而是全然依靠着上一次宫变的发起者——冯锡范。
冯锡范其人,乃是一条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一旦碰到他,势必要被他咬下一口肉来!
是以,胤礽此行的目的不在被当木仓使的郑克塽,而是背后的使木仓之人,冯锡范!
胤礽轻轻抚摸着自己特意精挑细选出来,最能彰显身份的杏黄朝服,不知道这位大权在握,算计颇深的冯侍卫有没有心动呢?
“冯侍卫!求求你!不要再近了啊啊啊啊——”
郑克塽被海风吹的头发像是一条条海蛇一样疯狂乱舞,而冯锡范却是眼神凶狠的盯着胤礽的身影,低语:
“成败在此一举了!冲——”
郑克塽被吓得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了出来,与此同时,以郑克塽所在战船为点,其后战船如伞状跟随,双翼展开,竟是将这艘战船紧紧护着。
姚启圣和万正色二人分别驾驶着两艘战船,紧紧的跟在胤礽身后,姚启圣目露担忧的看着那道杏黄的身影:
“太子爷何以至于如此,只要太子爷在军中,就已经胜过秦舍小儿多矣!”
可是,姚启圣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清楚的明白,倘若这一次胤礽没有率先站出来领船出击,想必将士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群情激愤,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毕竟,在经历了前头那么多场战争之后,姚启圣对于士气的重要性,了解的明明白白。
可是,他是太子爷啊!
他本不必以身犯险的!
而另一边,万正色但对于胤礽的领船出击很不赞同,但是这会儿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激赏之色。
如果说粮草,是军中平日的必需品,那么战时,士气才是军中的必需品。
万正色不由回身看去,只见自己的身后,那些将士们目光灼灼的追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每个人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气神再应对这场战争!
他如何敢懈怠?
最前面的,那可是他们的太子爷!
那位赐给他们神药,让他们不再流血,不在怕疼的太子爷!
为了国,为了家,为了太子爷,也为了自己,他们冲锋陷阵,甘之如饴!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将全身心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几乎将自己融为一人之身,他们几乎就是一个人!
一艘艘战船平行着乘风破浪,守卫在胤礽的身后,他们,就是胤礽的后盾!
胤礽无意间回身一看,只觉得心中大定,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也更有信心了。
辽阔的海域之上,一方红旗艳艳,一方绿旗招摇。
随着两方逼近,冯锡范让人将自己这艘船开到了最快的速度,他已经都开始畅想要是抓到了清朝太子,该让清朝皇帝割哪块地来换了。
冯锡范眼中闪过了一抹狂热,眼看着自己即将要和胤礽的战船接近,他伸出手:
“弓来,箭来!”
海上之战,弓箭往往是一个会受限于风向的武器,所以没有必胜的把握,弓箭轻易不会有人动用。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箭射中的会是敌军还是友军。
但是冯锡范不是。
冯锡范自幼苦练射箭,哪怕是等成年以后仍勤练不辍,但是军中却无一人看过他使过。
冯锡范逢人问起,总是笑呵呵的说道:
“技不如人,多练练罢。等到哪日,冯某弯弓搭箭之时,方是功成之日。”
但无人知道,冯锡范早已功成。
当初郑经险些被万正色一箭射毙之时,乃是冯锡范暗中一箭将其击断。
能在一箭射出后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去向,并及时的判断时间,准确的射出。
更不必提那足以击断一根飞速射出的箭矢的力道了!
此时此刻,冯锡范便是要将自己当初用在射向郑经之箭的法子,再度用在胤礽的身上。
倘若此箭功成,他将名满天下!
“大人,不能再近了!”
冯锡范眯了眯眼,清朝太子爷的船,在射程之外,约莫还有五十步。
但,以冯锡范的经验,也尽数够了。
随后,冯锡范将冰凉的弓箭握入手中,沉甸甸的弓身让冯锡范愈发清醒。
弯弓。
搭箭。
冯锡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而就在他要放箭的那一瞬,他突然发现胤礽乘着的那艘以一种难以想象,如同离弦之箭的速度朝他冲来!
冯锡范懵了一瞬,手下下意识的松了力道。
而胤礽身后的姚启圣也是不由睁大的眼睛,万正色张大了嘴,喃喃道:
“妈祖在上,今日正色应是看到您降下神迹了。”
姚启圣揉了揉眼,随后连忙激动的差点在船上跳起来:
“快快快!追上太子爷!追上太子爷!”
“总督!追不上!”
“是啊总督!太子爷那艘船像是按了八条腿似的,我们追不上!”
姚启圣:“……”
与此同时,在看到冯锡范弯弓搭箭之时的胤礽突然兴奋起来,冯锡范上当了!
随后,胤礽直接下令让人开启蒸汽机模式,辞云战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前冲去!
胤礽动作利索的将自己腰间挂着的连铢统取出,上膛——
“嘭嘭嘭!”
一下,箭碎。
那带着火星的竹箭尾羽悲鸣一般的轻颤了两下,随后便落入滔滔大海。
两下,三下,正中冯锡范。
一下在肩膀,一下在胸口!
郑克塽脸上被飞溅的血花喷了一脸,下一刻他便尖叫起来:
“啊!返航!返航!冯侍卫重伤了!冯侍卫重伤了!!!”
冯锡范看着哭的不能自己的郑克塽,手指颤抖着指着不远处的胤礽——
这是一个抓住清朝太子的好机会!
然而,郑克塽六神无主,郑军乱做一团,群龙无首。
他们依靠着郑克塽而有的滔滔士气,在郑克塽神智崩溃之际,也开始分崩离析。
而胤礽开完了三枪后,耍帅的吹了一下连铢统的木仓口,伸手一朝:
“撤——”
下一刻,辞云战船灵活的调转船头,冲着乱做一团的郑军喷了一大片激起的水花,潇洒离开!
“太子爷击中郑军头船!”
“太子爷击中郑军头船!”
“郑军溃散,打啊!”
“打啊!”
清军的士气在这刻达到了顶峰,原本就因为头船去而复返导致的乱作一团,这下子变得更乱了。
但即使如此,郑军一向精通水战,且战且退,在关键时候断尾求生,终于护着郑克塽的头船退回了琉球。
这一仗,清军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回程的船队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哈哈哈,你们都看到了?郑军简直像是落水老鼠一样,被打的屁滚尿流!”
“都是咱们太子爷领导有方啊!咱只听见了嘭嘭嘭几声,谁成想就打中了头船!”
“也不知道打中的是谁?要是延平王,那那边可就要好好乱一遭了!”
“乱吧乱吧!到时候咱们正好浑水摸鱼!我最喜欢浑水摸鱼了!”
“小小延平王,怎么能和咱们太子爷比?!”
等到将士们下了船,回到了陆地上,姚启圣和万正色站在一起,面面相觑一番:
“太子爷呢?”
“你看到太子爷没?”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着,但随后,万正色就摸了摸脑袋,叹了一口气:
“太子爷坐着的那船窜的快的跟什么似的,我还没有瞧着,就不见人喽!”
“是啊,那船乃是朝廷送来的新式战船,我本以为只是普通战船,现在看来颇有玄机!”
“船是好船,太子爷也是好太子爷,只是……我等无用。”
可不是无用,整场战争的节奏都是在跟着一人走,如今一场战斗结束,若要来复盘,他们便会发现,他们二人在这里面的作用微乎其微。
太子爷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玩做什么。
姚启圣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叹了一口气:
“难怪太子爷此前对我那幕僚召见很是频繁,怕是从那时起,太子爷心中就已经有了成算。”
万正色点了点头:
“此计就在一个出其不意,如无意外,太子爷打的乃是郑氏手下的冯锡范,只要那人没了……以延平王之年少,想来攻下琉球指日可待。”
姚启圣听了这话,斜了万正色一眼:
“这会儿不说台湾易守难攻了?”
万正色尴尬的搓了搓手,随后抽了抽鼻子:
“那不是前头耽搁时间太久了嘛!什么味道,好香啊!”
万正色和姚启圣一同踏入营地,就看到胤礽身边的何柱儿正在伙头军驻地边招呼:
“今个打了胜仗,太子爷心中高兴,采买了不少家禽家畜,大家伙敞开了吃!”
“好家伙。这么多肉!”
万正色看了一眼,眼睛都差点冒起绿光:
“也不知道太子爷那船得有多快,竟然能这么快采买到这么多的家禽家畜!”
万正色这话一出,姚启圣被气个半死,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果真是是个莽撞武夫!你且看看这满地的鸡毛,猪皮,你自个说说这是一时半刻能采买到的那?!”
“那你的意思是……”
“太子爷怕是早就知道此战必胜!”
姚启圣沉沉吐出一口气,如是说着,眼睛却是亮的厉害。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往主帐走去,里头胤礽已经让人张罗好了一桌好酒好菜,看到二人顿时喜笑颜开:
“姚总督,万提督二位可算是回来了!正好,孤准备饭食,一道用吧。”
“不敢不敢!”
二人连忙推拒,胤礽却态度强势道:
“行了,别推了,今个孤高兴,特意让人准备的,二位可莫要做那扫兴之人!”
姚启圣和万正色推拒不得只得坐下,胤礽端起茶水,小脸板正,倒是有模有样:
“今日我军大胜,孤于情于理,也该与二位畅饮一杯,不过……孤受年龄所致,只能委屈二位,暂且与孤以茶代酒罢!”
万正色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太子爷不能喝茶,可是他们可以啊!
万正色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随后就看到胤礽笑眯眯道:
“孤总是瞧着你们这些大人喜欢这些杯中之物,想来应该是很好喝罢?但总不好让孤看着眼馋,只能请万提督迁就孤一二咯!”
万正色:“……”
“其实,也不是很好喝。”
主要是,庆贺就得用酒,那样才够味道!
胤礽听了这话,更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若是不好喝,那孤自然更不能让万提督和孤在这值得庆贺的大喜之日来喝那不好喝的酒了!”
万正色麻了。
姚启圣憋笑着。
胤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朗声道:
“好了,何柱儿,快上酒,不然万提督一会儿要给孤委屈的哭出来了!”
万正色涨红着脸:
“才,才没有!太子爷不要诬人清白!”
胤礽不由莞尔。
三人随后,胤礽喝茶,姚启圣和万正色喝酒,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杯盘狼藉之时,外头的军营早已鼾声四起,万正色也开始说起了醉话:
“太子爷!当初您来军中,臣确实因为一些小心思有些不乐意!但,今个就冲您那孤身入敌军的胆色,我万正色服气!”
姚启圣倒是还清醒着,连忙捂住万正色告退,胤礽作为三人中唯一清醒的人,这会儿不由按了按眉心。
这一战,其实问题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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