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关于罕见药剂那份文件,莫广公司那边怎么说?”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中,靠在椅背上的莫霄西装革履,他看上去倒是对这件事极为关注,抬头望着秘书,等着秘书的回答。
抱着文件的秘书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广总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会同意的态度。
哪怕他们这边施加压力,逼迫那边回应,得到的答案也只会跟现在的答案一样。
莫霄眉头皱了起来,他将签字笔丢在了桌面上,重复了一遍道:“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抱着文件的秘书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这边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秘书其实心里也有些茫然,她不大明白为什么莫霄会对这件事那么看重。
新药剂的研发虽然并不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么多年来,申请研发的药剂千千万万,但是没有一个药剂会像如今这个药剂那样罕见并且市场稀少。
没有市场就意味着这个前期和后期都需要巨大投资的药剂连回本都不能回,基本上就是把一大摞一大摞金钱丢尽水里听个响。
她着实是不明白为什么莫霄对这个新药剂项目那么关心。
听到秘书的话后,莫霄没说话,深刻的眉眼却带了点凌厉,似垂非垂着眸子,让人看得不大清楚他的神情。
过了一会后,他朝秘书淡淡道:“行了,出去吧。”
秘书点了点头,高跟鞋几乎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动静,轻手轻脚地关山了办公室的门。
莫霄转动椅子,长腿交叠着,望向了面前巨大的落地玻璃,透过这块巨大的落地玻璃能俯瞰这座城市,甚至让半空中的云都仿佛变得触手可及。
这座繁华的城市中心建筑瑰丽,在亮堂堂的光下整座城市显得光鲜亮丽,但那只是地上的景色。
莫霄的眼神淡淡,落到了视线边缘,也是城市边缘的郊外,似乎还能看见一处焦黑得寸草不生的地下生物研究所。
几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爆炸事件,为了减少社会影响,消息封锁得很死,在这个城市的民众眼里就是一家生物所由于操作不当,导致发生了爆炸,伤亡并不惨重。
如今上面的人也要求知情者进行严禁保密,不准泄露半分,就连关于爆炸的这个报道都已经在网上悄无声息地被抹去,只剩下只言片语,几乎没有民众会记得这件事。
除了一批人。
一批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人。
莫霄靠在椅背上,伸手拉开抽屉,垂眸点了根烟,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望着面前的那份检查报告。
兽化程度过高,排斥反应过重,各方面机能都在持续下降,简而言之就是情况在不断恶化。
莫霄弹了弹烟灰,神情很淡地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几乎没怎么打过的号码。
拨出去后,他就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一遍抽着烟,一遍静静看着那个号码显示无人接听。
第一遍,无人接听。
第二遍,无人接听。
第三遍,依旧是无人接听。
……
终于,在第六遍时,那边的人终于接起了电话,一句话也不说等着莫霄说话。
莫霄弹了弹烟末尾的烟灰,没有废话,直接淡淡道:“为什么不同意那份罕见药剂的文件?”
“你不是从来都不管这种事吗?”
那头的人语气冷得能掉冰渣子道:“是又怎样?”
“提一个没有意义的方案,有必要吗?”
莫霄顿了顿,他掐了烟反问道:“你觉得是没有意义的方案?”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像是懒得跟他说话一样。
莫霄静了一下,然后忽然淡淡道:“莫广,不要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冷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
莫霄继续平静道:“方案我这边能担下来,但是没你那边配合,研发时间只比原来延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药等得起,人等不起,
这个道理简单,但多少人把熬了那么久,也熬不出一个好结果,等不到药出来的那一天。
莫霄淡淡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便被那边人挂断了电话。
莫霄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拿起烟盒,弹出根烟,含在嘴里刚想点火时,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打火机,只咬着烟靠在椅背上。
他的办公桌上,贴有一寸免冠照片的页面资料第一面被吹微微浮动起来,光折射在照片里青年浅金发色上,亮堂堂地发起光来。
照片里青年看上去极其年轻,一头浅金发色,眉弓骨弧度完美,薄唇似乎天生带笑,眼
型是杏眼,瞳孔很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前方,透亮清澈,极为漂亮。
在亮堂堂的光中,青年的名字也随之浮动起来,“博安”两个黑色宋体在光线中若影若线,没过多久便随着风停息了下来。
随后便再也没有浮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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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广办公室。
“嘭”一声响。
刚通完话的手机被莫广随意地丢在办公桌上,他眉眼阴郁,周身气息冷得骇人。
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在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中,又告诉了他会后悔的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愧是晦气玩意。
真他妈晦气。
莫广说不上来心里那种感觉,只觉得莫霄话里有话,像是极其细小的几粒尘埃,随着空气黏附到了他身上,不痛不痒,但是却总有些不适感。
这种不适感让人疑心,却又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莫广抬头,发现了端着咖啡的博安站在办公室门口,神情有些怔然。
见他眼神望过来,博安一如往常笑了笑,走进来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莫广神色不知不觉随着他走了出去,看到博安背影消失后,他才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咖啡。
好一会,莫广端起咖啡,像是试探性地轻轻抿了抿,察觉到奶香和糖味后,才放心地喝下好几口。
甚至到了后面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举动很多余。
博安站在办公室门口,离他那么远,而且莫霄的声音还是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可能会听得到。
莫广放下咖啡,他视线望到了手机上,脑海里却不知不觉地浮现了莫霄那句话。
----“不要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
莫广嗤笑了一下,他漫不经心想着,要说后悔,那就是他看见那来电显示跳动得太过频繁,一时不察接了莫霄电话这件事才叫他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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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茶水间。
一个秘书半蹲在地上,发愁地在地毯上和角落边角找来找去,她身旁的同事安慰她道:“实在不行就再去买一个耳饰吧。”
“这么小一个配饰掉在地上,估计很难找到了。”
那个秘书叹了叹口气,沮丧道:“也对,也只能再去买一个相似的了。”
“就是有点心疼,那个耳饰是我妈送给我的……”
博安脚步微微一顿,他回头,朝着相熟的秘书笑道:“再找找吧。”
与他相熟的秘书摆了摆手,遗憾道:“算了,那个耳饰很小的,掉了也很难发现的。”
博安站在原地,垂眸,凝神静气放出感知,四面八方的声音被放大无数被朝他涌来看。
在成千上万种极细微的动静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在某个颤声,是地毯的绒毛随着细小的风摩挲着银制饰品的声音。
博安收回感知,朝着东南方向走去,弯腰,捡起了某个极其细小的耳饰,回头递给了那位秘书。
秘书惊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我的天啊,你是怎么找到的?”
博安笑了笑,他竖起食指,朝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就走出了茶水室,慢慢走到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楼层很安静,灯光也并不明亮,有些阴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不少人都会来选择来这里抽抽烟。
博安找了一个干净一点的楼梯,坐在了上面,掏出了烟和火机,垂着眸点了火,烟雾慢慢腾升起。
----“为什么不同意那份罕见药剂的文件?”
-----“你不是从来都不管这种事吗?”
-----“提一个没有意义的方案,有必要吗?”
确实是没必要。
博安弹了弹烟灰,毕竟他们这些非人非兽的异类实验品,在别人眼里,就应该在那场爆炸中被活生生烧死。
没有必要的。
博安想着。
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
从好几年前他们这些人,几乎是哀求那些人研发抗排斥药剂那时起,他就应该习惯了。
他们这些生化人,站在正常和异化的界限上,看似有选择的权力,但实际上在出生那一刻,就同时被两者抛弃了。
既不是彻底的正常人,也没有彻底的异化,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也许只有在死亡后,才会有人对他们无所谓正常,也无所谓异化。
博安垂眸,抬手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青色针孔和已经完全看不清的束缚带痕迹。
打抗排斥药剂是一种极其痛苦的行为,在抗排斥药剂发生作用时,生化人本能的保护机能会让生化人每一个细胞都疯狂地排斥外来药剂。
那时候的生化人经历的痛苦,不亚于被活活撕裂搅碎,几乎完全丧失意识,只能上束缚带和镇定剂硬生生捆住。如果不采取措施,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兽化程度增高,真正成为一头没有人类意识的野兽。
烟头燃烧的灰掉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散落成了一粒粒的尘埃。
应急通道的木门被人推开,博安听到了动静,没有回头,而是垂眸吸了一口烟。
来人脚步顿住,然后也坐在了楼梯台阶上,对着博安道:“怎么了?”
博安笑了笑,他抬头,望着林艺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抽烟了。”
林艺并不是很相信,他拍了拍博安的肩膀安慰道:“有什么事就跟林哥说,别憋在心里。”
“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博安把烟掐掉,他坐在台阶上,沉默一会才笑着道:“真没事。”
林艺犹豫了道:“是不是家里人不同意你干这一行?”
“要是不同意,多跟家里人沟通沟通,不要一意孤行自己背个包就走了……”
博安没说自己没有家里人,而是很安静地听着林艺跟他叨叨,到了最后,林艺都不好意思挠头朝他不好意思笑道:“家里那些表弟表妹都嫌我啰嗦……”
博安摇了摇头,他笑了笑道:“不啰嗦。”
比实验室里动不动就把他摁在地上捶的那些前辈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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