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前的绑匪愣了愣, 然后怒目而视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面前两个彪形大汉魁梧壮硕,额角青筋暴起,模样看上去分外压迫人。
博安无所畏惧冷笑道:“我说你他妈就拿这辆破车来装我们家二少爷?”
“你们是给阎王烧报纸——糊弄鬼呢?”
秦然被吓得魂飞胆破, 他哆哆嗦嗦地拽住博安的袖子, 嗓音发抖道:“坐、坐坐得的……”
博安伸手将他袖子薅下去, 回头严肃道:“坐不得。”
“您怎么能坐那种车呢?”
“您等等,我再跟他们谈一谈。”
秦然面色更加惊恐道:“不、不不……”
他像是为了怕博安惹怒那群绑匪, 于是直接发着抖地抓着面包车, 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真的能做。
他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下,压根没把博安当保镖,而是当初跟他一样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看着秦然哆哆嗦嗦往面包车里钻的样子,博安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他以为面前绑匪这种朴实无华极其接地气的绑架方式,是来搞笑的。
但是没想到,原来守株还真的能待到兔。
看着那只哆哆嗦嗦的兔子一头扎进了狼窝里,动都不敢动并且还示意他赶紧进来,博安只好挤出个微笑道:“我还是跟他们谈谈吧。”
说完, 秦然来不及阻拦,就看博安直接走上前去跟那两绑匪谈话,谈话间还拍了怕那两绑匪的肩膀,脸上带着如浴春风的微笑。
博安亲切地拍了怕面大汉的肩膀,指缝中的刀片抵着大汉颈上的大动脉,交谈十分友好。
博安:“能换车吗?”
锋利的刀片离陷入皮肉,绑匪额头上满是汗, 强装镇定道:“没、没有车来换……”
博安:“啧”
十分钟后。
那辆破面包车最后一派的座椅全部被拆了,留下了中间那排座椅, 显得格外宽敞。
面包车上所有的座椅垫子都放在了中间那排座椅上, 就连座椅背都放着两个垫子, 将原本硬邦邦的破烂座椅垫得格外舒适。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没有侧踏的破面包车车门前,都摆放着一张折叠好的座椅,像模像样地模拟方便踩上车的侧踏。
博安将秦然踏上座椅,然后将他安置在铺满垫子的座位上,带着点叹息道:“条件有些艰苦,委屈您了,二少爷。”
秦然浑身僵硬,哆嗦着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他看着前面两个绑匪屁股底下的坐垫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坐着光秃秃的座椅,副驾驶的绑匪脚底下还对着一大堆拆好的座椅钢架,可怜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博安嫌弃后座拆开的座椅太磕碜,放在后面影响不好。
秦然像只受惊的兔子,看着博安给他系好安全带,然后朝绑匪彬彬有礼道:“麻烦走二级国道,不要开四级公路。”
“我们家少爷晕车,你们的车太破了,走四级公路我怕我们家少爷吐出来。”
二级国道指公路等级的一种,在公路等级排名中位居第三,特点是笔直宽敞,路面平整。四级公路是功能型公路中等级体系的最底层。
被拆下来的座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绑匪:“……”
秦然身体小幅度发着抖,闻言面露惊慌地望着提出各种要求的博安。
博安替他掖了掖坐垫,善意地提醒面前绑匪道:“可以左拐了。”
“咯吱吱—”
破面包车被迫拐弯,轮胎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快要散架。
但很快的,破面包车走上了地面平整的道路,变得平稳起来,颠簸少了很多。
秦然坐着柔软的垫子,背部也靠着垫子,手边上还有拧开的矿泉水,期间博安还极其自然伸手顺了几个面前绑匪塑料袋里的橘子,一瓣一瓣剥好送到他手上。
秦然脸色渐渐没有那么苍白,呼吸似乎在绑匪眼皮子下也变得顺畅起来,发抖的幅度也在慢慢减小。
似乎以前那些恐怖阴暗的回忆也变得没有那么瘆人,他不是被捆在黑色麻袋里,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后座或者后备箱,途径颠簸小路时胃里翻江倒海,却又硬生生忍着,怕吐出来堵塞喉管。
“开慢点,前面就差点闯了红灯。”
“前轮不要压线,你们到底考没考过驾照?”
一路上,博安翘着腿,一边嫌弃一边摇头道:“刚才差点就要违章了。”
绑匪终于忍无可忍强调道:“我们他妈的是绑匪!”
绑架这种事情都干了,谁还会在意破面包车前轮有没有压前方实线吗?
秦然抖了抖,脸色又苍白了些,觉得似乎下一秒面前两个彪形大汉就会猛然停车,将他和身边人塞进去后备箱里。
但是没有想到,他身边的博安只闻言一拍脑门,诚恳道:“不好意思,给忘记了。”
主要是面前这两人也不像是专业的绑匪,办事手法漏洞百出,看上去活脱脱像是零时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样。
绑匪脸色铁青地将车速给放慢,忍气吞声地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着两人的脸色。
那秦家小少爷果真如同传言那般,跟个兔子一样特别容易受惊,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惊恐,挨在身边青年的一侧,动都不敢动弹。
一看就是一只好宰的肥羊。
他们搜罗到的小道消息是秦家小少爷上去期间基本上都不带保镖,他们跟了一早上,确定了秦然身边只有一个同学模样的青年,没有保镖打扮的人员后,才敢直接开着一辆破面包车直接将人绑走。
但如今青年忽然一口一个少爷又是怎么回事?
副驾驶前的绑匪目露凶光地盯着那紧挨着青年的秦家小少爷,跟看待宰的羔羊差不多。
破面包车走的路越来越窄,四周也越来越荒芜,似乎是开在了废弃公路上,不过所幸颠簸感并不是很强烈。
博安皱了皱眉,下一秒,他的袖子秦然被扯了扯,他偏头低声道:“难受吗?”
秦然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他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嗓音中的发抖,他朝着面前人鼓起勇气小声道:“没、没事……”
“我经常被绑……”
“这条路挺熟的……”
博安:“……”
这段隐蔽的交谈被破面包车熄灭的引擎声打断,绑匪将车停在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面前,废弃工厂里还有两个接应他们的同伙。
随着引擎声停止,两个劫匪舒了口气,觉得事情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面前的废弃工厂厂区全部被高墙围着,斑驳墙面上喷满乱七八糟的涂鸦,工厂的半圆形顶部由铁皮包裹着,最左侧有一截蜿蜒而上的钢梯,斑驳锈块大片脱落。
空气中潮湿的铁锈味浓重,露天物料堆场凌乱堆砌着块状物料,看上去带着几分死寂。
在下车的时候,两个绑匪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脸色苍白的秦然用力拉下来车,用这小少爷威胁逼迫面前人将把身上所有能伤人的都丢掉。
博安举着双手,眼都不眨地将藏着的刀片、蝴蝶178SBk匕首全部丢在地上,并且让面前人搜了身。
十多分钟后,博安双手被起了锈的铁链扣得死死的,秦然则是被粗糙麻绳捆住,两人齐齐被撵进了面前废弃工厂的分车间控制室。
控制室地面上满是物料碎渣,被截断的电缆凌乱铺在地面,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两人就坐在满是电缆的地面上,听着外头的绑匪谋论。
结果外头的绑匪谋论着谋论着就激动急眼了,越吵架越激动大声,家乡话夹杂着普通话乱飞。
绑匪总共四个,分工明确,两人负责将人绑回来,两人在在废弃工厂踩点观察情况,等待接应,但如今在赎金问题出现了分歧。
在废弃工厂接应的两个绑匪是个老手,见如今的局面十拿九稳,于是在准备临问秦家要赎金前,想将赎金翻好几倍,干一票大的。
但开着面包车去劫人的两个劫匪心里总觉得心里发毛得厉害,好像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只想着按照原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钱远走高飞。
两个老手绑匪嗤笑他们愣头青就是愣头青,活该一辈子没出息,机会在眼前都不知道把握。
他们早就已经从相熟的人打听到秦家小儿子极其容易受到惊吓,而且被绑架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反抗,这也导致了遇到这种事情的秦家人给钱给得很迅速,几乎是百分百好使的摇钱树。
如今好不容易他们成功得手绑架了秦然,不干一票大的,都对不起他们费尽心思才打听到这些消息。
分车间控制室里头,听着外头家乡话夹杂着普通话乱飞的激烈争吵,博安也大概推出了基本的情况。
两个有经验的老油条劫匪从相熟的人那里打听到了秦然这颗摇钱树,于是找到同村里两个什么都不懂,却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的愣头青,花了几天时间洗脑鼓舞。
没过多久,这两人就被说服了,借了一辆破面包车,照着电视剧和电影琢磨了几天,胡乱就上手了。
摇钱树秦然小心翼翼地挪着屁股,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博安身边,他看着博安手上捆得严严实实的铁索,努力打起精神小声道:“我哥很快就来了”
“我们交完钱就能走了。”
他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抓人,搜身,被捆起来,打求救电话,秦家人拿钱赎人,他被接回去。
博安叹了一口气,望着面前一个人就撑起了本市绑架产业链,将绑架产业链的GDP拉扯到近二十年顶峰的秦然,活脱脱就是左脸写着钱多,右脸写着速来。
整个人就是一颗大写的摇钱树加散财童子。
他也挪了挪屁股,靠近秦然,压低声音道:“听到外面在说什么了吗?”
秦然摇了摇头,害怕道:“我不敢听。”
“被他们发现偷听就完了。”
博安沉默了一下,他艰难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不是偷听?”
外头人争吵激烈到整个废旧工厂的传来回音,一层接着一层,嗡嗡地炸在整个废旧工厂里。
秦然犹豫了下,然后干巴巴小声:“我还是有点不敢……”
“你不怕被他们打吗?”
博安循循善诱道:“别怕,勇敢一点,就当我们是甲方,知道什么叫做甲方吗?”
秦然脸色茫然摇了摇头。
博安继续循循善诱道:“我们是不是要交好大一笔钱?”
“既然我们都付了钱,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偷偷听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秦然有些被说动,但神情依旧还带着点欲言又止的犹豫。
博安再接再厉,带着点诱哄道:“他们说得那么大声,我们的手被绑了起来,也不可能将耳朵堵起来,对不起?”
对待兔子胆的人群,必须要不动声色顺着毛一点一点地轻柔地捋下去,直到放松警惕为止。
秦然脸上神色渐渐松动,他小声道:“对……”
博安乘胜追击道:“我们的耳朵又不是摆设,怎么可能听不到他们说话?”
“他们没本事就要怪罪我们偷听,有手有脚的不去干正经事,偏偏来干这种违反的勾当。”
秦然听到这话,忽然也有几分恶向胆边生,他憋了好半天,颤颤巍巍憋出了句道:“就是!”
就因为觉得他是兔子胆,所以那群人老是逮着他使劲薅羊毛。
秦然努力凶狠小声道:“就要偷听!”
博安满意了,仿佛看到了面前一团瑟瑟发抖的兔子被鼓舞得竖起了耳朵,虽然依旧还是怯生生的一团,但已经有了炸毛的趋势。
两人头对着头听着外头的绑匪吵得厂房的尘埃都震动漂浮起来。
听着听着,秦然似乎也开始意识到,外面那些在他眼里凶神恶煞的绑匪,其实不过是乡间鱼龙混杂的小混混,连赎金翻多少倍都算不清。
忽然,外头那四人像是闹翻了一样,在几声吼骂中,有人摔门而出,铁门猛然被关上,骤然发出轰然地一声巨响,惊吓得厉害。
那巨响太过于尖锐刺耳,震得人心头发慌。
博安心里一咯噔,立马偏头望向一旁的秦然,生怕那兔子胆的小少爷在这样紧张恐惧的环境下被吓得心脏狂跳。
谁知道秦然却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有人算不清一百二十五万的赎金翻七倍是多少?”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作为数学系常年的绩点第一,各类竞赛的保送选手,想破了脑袋也怎么都想不出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
他像是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撼的认知里,完全没有意识刚才那声巨响。
同样不怎么会算数的博安:“……”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煞有其事给身旁人洗脑道:“翻七倍算不清楚就算了,他们居然才问秦家要了一百二十五万来赎您。”
“隔壁那什么王少爷,起步价都是两百万。”
“这也太看不起您了。”
秦然愣了愣,眸子里全是茫然。
博安痛心疾首道:“隔壁那什么王少爷绑架起步价都是两百万,您比他金贵多了,您凭什么比他少八十万?”
“您的时间不是时间?再说了,像您这样的以后要做科研家的,身价怎么可以从现在开始就掉下来呢?”
秦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声道:“没、没有吧……”
“怎么没有?”
博安严肃地打断他:“刚才上午上课我去问过老教授了,他说您天赋高着呢,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他们这些连九九乘法表都算不清的人耽误得起吗?”
“耽误就算了,居然还让您的身价那么低,简直是令人发指!”
“您怎么能说出他们没有呢?”
秦然眼睛渐渐瞪大,心里头也忽然冒出个小人,一脸严肃地跟着博安的话狂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晕乎乎的秦然仿佛接受到了人生的洗礼。
在如今惊心动魄的环境下,面前人似乎将他的打碎了重新拼了起来,重新拼起来的那个他几乎就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不再因为童年的阴影而怯懦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反而未来的自己金光闪闪,能够当得起身边所有人的迁就。
被说得热血沸腾的秦然并不知道这一个小时多的洗礼,有个专门的词语——打鸡血。
他只知道听完博安那一个多小时的洗礼后,他也开始磨牙,觉得那隔壁什么王少爷赎金都两百万,他凭什么才一百二十五万?
至、至少也得凑个整数,一百三十万!
而博安说了整整一个小时,满意地看到兔子胆子的少爷似乎开始磨牙,想要对抗身边的不公,不再像以前一样只会怯生生的蜷缩成一团不敢做声。
博安欣慰想到,果然,以前在自助餐店和进厂打工学的打鸡血没白学。
就在这时,外面僵持的局势终于发生了变化。
摔门而出的两个老手绑匪在外头抽了根烟后,又重新折了回来,两方人各自退让一步,同意赎金翻倍,但也不能翻倍翻得太离谱,最后双方都敲定了赎金能翻,但是只能翻三倍。
于是没过多久,俩个彪形大汉猛然推开控制室的门,手上拿着通话的手机朝他们走了。
那个绑匪一边走,一边对着电话里头威胁道:“秦先生,我劝你赶紧去筹钱,我们只想要钱而已。”
“现在秦小少爷还手脚健全,要是你们不愿筹钱,想拖延时间报警,那就别想着他安安全全回去!”
走到秦然面前,拿着手机的绑匪将手机开了免提,用鞋头碰了碰秦然,威胁秦然做出哭嚎模样,让电话那头的秦宇更加确信。
但那个绑匪没想到,原本看都不敢正眼看他的男生,被鞋头碰到后,居然没有被吓到,而是看上去不大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开着免提的电话传来秦宇的低沉声音:“小然,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绑匪冷笑道:“他现在还好得很,我最后再说一遍,三百七十五万赎金一分都不能少,不然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电话那头的秦宇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我要听到我弟弟的声音,不能是惨叫。”
“要是惨叫,我秦宇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三百七十五万烧给你。”
绑匪当然也知道想安安全全要钱回去,只能将这位小少爷完好无所地送回去,他将手机放在秦然面前恶狠狠道:“老老实实说!”
秦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一口气咬牙道:“哥,你要交六百万的赎金!”
“我值六百万的!”
那什么王家少爷赎金起步价都是两百万,翻三倍就是六百万,他怎么能比那个什么王家少爷还少?
电话那头的秦宇:“?”
他听着自家宝贝弟弟中气十足的报了个天价赎金,嗓音跟以前绑架时怯生生微弱的嗓音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竟在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他甚至一扫之前的沉稳,开始慌乱起来,莫不是秦然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之间疯了吧?
博安在一旁使劲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我们小少爷可金贵了,以后前途无量、为人类事业而奋斗,怎么才值三百六十五万?”
“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们少爷了!”
“就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才让我们少爷进步不了!”
秦宇:“?????”
听到博安的声音后,秦宇心放回了肚子里,博安在,那么意味着秦然多半不会有事,十分安全。
毕竟博安的能力他是有见识过的。
但他那胆子跟兔子一样大的弟弟怎么可能在绑匪身边那么中气十足?
秦宇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好好好,哥哥马上就准备六百万……”
他的宝贝弟弟在电话那头没回他,反而跟博安聊得火热。
他听到他弟弟不好意思小声道:“现在还没有那么伟大的。”
“可能还需要很努力才能达到为全人类造福这个地步……”
博安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问道:“行吧,以后要是到了那个地步,您的赎金起步价是多少?”
秦宇听着秦然犹疑道:“一、一千万?”
“……”
望着一脸震惊的绑匪,秦然不好意思道:“太多了是吗?”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多,但是博安说要一步一步习惯的……”
“他说以后我的身价还会更加高,因为以后我的成就会更大……”
另一个绑匪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发出声音。
感情刚才他们在外头吵得天翻地覆,为了那几倍的筹码差点刀尖相对,但其实这个问题在正主的眼里压根就不算问题,因为正主一开口就是一千万!
绑匪咬牙对电话那头的秦宇道:“赶紧筹钱来!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恶狠狠瞪着面前的两个人,然后眼神示意另一个绑匪,两人立马拿着手机走向外面,看样子又要商讨赎金。
看着秦然不再像之前那么哆哆嗦嗦害怕得厉害,成功从只啃草的兔子变成只会磨牙的兔子,博安活动了一下手腕。
“刺啦——”
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突兀响起,像是什么金属制品被硬生生扯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两个绑匪下意识脚步顿住,两人猛然回头,看见手上捆着铁链的青年徒手撕开铁链,跟撕纸一样轻松。
浅金发色的青年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中的铁链,像是遗憾道:“不好意思啊,这玩意质量好像不是很好。”
两人惊骇后退,看着青年替身旁的秦然解开绳索,又低头撕下自己长长一块白衬衫的下摆,接着单膝跪地,动作轻柔地用着那块长条蒙住男生的眼睛。
秦然怔住,眼前只有一片白雾蒙蒙的模糊光晕,在白雾光晕中,他听见博安说:“我处理一些东西,您等一等。”
几乎就是在几个瞬息之间,他就看到了一个魁梧的身躯重重倒下,发出沉闷的砸地声,紧接着是第二个彪形壮汉轰然倒下。
由于眼前蒙着一层白布,秦然只能看见一大团模糊的身影打斗,在大致的轮廓中,他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那些场面必定是血腥、残忍、令人从生理上就感觉到不适的,极其容易让他感受到下意识的排斥与害怕。
但是秦然不知怎么地,犹豫了一下后,竟主动伸手摘下了蒙在眼前的布条,先是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然后就看见看见瘫在地上的两个劫匪。
再抬眼,他看到,在工厂内部的分车间控制室中,博安黑靴无声无息踩在电缆交缠的地面,浑身肌肉绷紧掩在操作台阴影处,整个人如同猎豹,安静地蛰伏在角落。
他在等待着外面劫匪进来。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浅金发色的青年微微偏头,看到了摘下蒙眼布条的他,他像是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眸子弯起了起来,朝他竖起了食指。
朝他眉眼弯弯,露出的笑像是某种猫科动物一样狡黠。
“咔嚓”
外头有脚步声踩在了物料碎渣上,透过昏暗的遮掩物,可以看到两个带着面罩的壮汉沿着长廊右侧走去,看样子像是要四处查看有没有警察的踪影。
两个壮汉看起来很放松,甚至还几分悠闲。
但没走几步,壮汉们忽然同时停住了脚步,两人警惕对视了一眼,浑身肌肉骤然隆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匆忙回头直直朝着分车间控制室大步走去。
控制室中,掩在阴影处的博安眸子一眯,他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控制室右侧,膝关节屈伸起来,身体稍向前倾做备战姿态。
几乎就在两个壮汉踏进门的刹那,一个黑影猛然上步暴起,重重出拳横击在其中一个壮汉头部,皮肉闷响声骇人,在同伙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记掌砍便紧接着重击在那壮汉颈部。
这一套动作又狠又快,瞬息间,那壮汉便失去了意识砸在了地面上昏死过去,激荡起地面尘埃。
另一个壮汉神色惊骇,他望着那博安,额角青筋暴起,泛着寒光的匕首刀尖朝着面前人猛然直刺过去。
博安迅速侧闪推挡过壮汉的直刺,抬头挡抓住壮汉手腕,反向狠撞对方肘关节,动作连贯迅猛,他听到壮汉闷哼一声,面目狰狞地咬牙反握匕首,刀刃朝他喉咙横割来。
博安一挑眉,滑步闪身后快速挡住并击砍面前人颈部,骤然暴起重重出拳击面,砸得壮汉口鼻鲜血直流,抽搐了几下,摇摇晃晃半跪在地面上,几秒钟后便重重倒在地面上。
争打中激起的尘埃冲天般激荡,大面积地漂浮在光束中。
秦然怔怔地望着在面前的人,窗洞透着的光束斑驳分割后投在地上,昏暗中浮动的尘埃似乎也静止下来。
此时此刻的尘埃、光束似乎都无声凝固,浅金发色的青年站在光束浮动的尘埃中,发梢微微浮动着,那束光映衬在他琥珀色的瞳仁里,转变成了浅浅的鎏金色。
他朝他回头笑了笑,很短的刹那,四周凝固的尘埃与光束却都骤然起落,似乎在刹那间就恢复了时间的流逝一般。
秦然一直以为,温柔永远都是轻而柔软的,暴力、血腥也永远都是温柔的对立面,如同春三月的暖阳与料峭寒冬的暴雪对立。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那一刻如现在一般,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了原来温柔也可以以另一种暴烈的形式表现出来,它混杂着尘埃与铁锈味,与血腥融合。
但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排斥。
博安看着面前的秦然怔怔坐在地上,望着他出神,以为是被刚才的血腥暴力给吓到了,他连忙胡乱蹭了蹭脸颊,想着擦干净一点脸庞。
但他动作忽然间猛然顿住,皱起了眉头,鼻尖动了动,像是嗅到了什么的味道一样。
下一秒,博安瞳仁猛然缩小,朝着坐在地上的秦然飞掠过去。
——鼻尖硫磺火药的味道越来越重,他提起秦然,飞身朝着废弃工厂最左侧那些一截蜿蜒而上的钢梯奔去。
那截钢梯看上去十分松动,踏上去铁质踏板会发出轻微咯吱声,博安将秦然背上肩,直接伸手攀着那几节钢梯飞掠而下。
就在他堪堪落在地面上时,博安咬牙松开牢牢抓紧钢梯的双手,选择伸出双手紧紧捂住肩膀上人的双耳。
下一秒,一声巨响轰隆响起,绑匪自制的土炸、弹在炸得废弃物四处猛然腾升,浓重的硫磺味瞬间散发开。
废弃工外面响起了救护车的响声,看着厂房被炸破的半个窟窿,领着一群人的秦宇脚瞬间就发软,呼吸似乎都带着点困难。
他几乎不敢想象,他那个胆子跟兔子一样小的弟弟,遇见了这个仗势,到底会被吓到什么地步。
这次惊吓过后,他又会生多久的病。
秦宇眼睛有些红,对身边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都他妈给我滚进去找人!”
“哥!”
一声嘶吼冲破天际,尽管哑得厉害,但是秦宇还是瞬间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宝贝弟弟的声音。
他带着一群人一群人猛然朝着那个方向涌去,在一阵浓浓的黑烟中,秦宇看着秦然搀扶着一个人,朝他红着眼眶咬牙踉跄走来。
他看到他的弟弟毫发无伤,但似乎是哭都不敢哭,强忍着泪,腿尽管发软,但却丝毫没有停下去,踉踉跄跄地扶着肩膀上的人朝他走来。
见到了他,才颤着嗓音哽咽道:“哥,快救人……”——
“莫总,秦总发的定位那处,好像发生了爆炸。”
车后座,搭着腿的男人神情漠然,闻言眼皮子都没动,手上的财经杂志却久久都没有动一页。
好半晌,他才淡淡道:“开快点。”
黑车顿时就加了速度,往秦宇发送的位置加速行驶而去。
望着路线越行驶越偏僻,莫广将财经杂志随意地丢在一旁,然后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似乎在盯着什么出神。
博安是他的保镖。
虽然他现如今将博安送给了秦宇。
想到这,男人轻微地皱起了眉,在脑海中将“送”字改成了“借”字,又在脑海中重复了一边——虽然他现如今将博安借给了秦宇。
来来回回地反复读了好几遍后,莫广才满意地继续阖上眸子,继续想下去。
但是他还是博安的真正的老板。
而且博安还是他派给秦宇的,怎么说都算是他布置的任务。
要是博安因为这一次任务而受伤,那肯定算上是因工受伤。
他作为一个合格大度的老板,去探望一下因公受伤的员工合情合理。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莫广满意了,他想着,过会见到那有着小虎牙的博安,指不定他又怎么朝他黏糊糊地说着自己不想离开,想保护莫总。
虽然听上去黏糊糊的,但总归是话粗理不糙,他这次勉勉强强给个回应吧。
莫广心情不错地换了一只腿相互交叠,抬眼看向了车窗外,看到有着高耸烟囱的废弃工厂冒着浓浓的黑烟,十几辆车围在了废弃工厂外。
黑车停了下来,莫广没等林艺下车给他拉开车门,自己主动拉开了车门,下车朝着挤挤攘攘围着的人群走去。
那群挤挤攘攘围着的人群看上去很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护士举着吊瓶,看上去急促地说着些什么,嘈杂得听不清周围人说什么。
秦宇弟弟的身体不好,莫广是知道的。
几乎每次经历一次这种事情,就会进医院大病一场作为终结。
但是莫广没想到这次会那么严重,他微微蹙起眉头,走进了人群。
然后他在担架上看见了博安。
那个好像永远都强悍至极的小保镖,如今脸庞上满是脏污和血迹,唇色有些苍白,一头柔软的浅金发丝散落在担架上。
他左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右手还算是正常,但右手手背上满是血迹斑斑的擦伤。
一个黑发男生半跪在地上,扶着担架,死死压抑住哽咽,眼泪却大滴大滴掉下来,他像是呼吸不上来,却没有哭出声,咬得唇血迹模糊。
莫广看着担架上的博安,满是血迹脏污的脸庞上的神情无奈而温柔,他抬起那活动还算是正常的右手,用着干净的地方轻轻地替那个黑发男生擦去眼泪。
哪怕隔着那么远,他也能看到博安轻声的口型。
他在跟那个男生说,别哭了。
那个男生像是绷不住一样,弯下背脊,哭得更加厉害了。
秦宇站在那个男生旁边,轻拍着那个男生的背,抬眼看见了他,低声吩咐了身边人几句,然后快步向他走来。
周围的医护人员还在使用者各种医疗设备,秦宇走到莫广身边,他看着莫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担架上。
他叹了叹口气,低声道:“他是为了护住小然的耳朵才变成这样的。”
这群不入流的劫匪不知从哪里自制了土炸、弹,本想着在最后做掩护撤离时用,但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个那么能打的保镖。
土炸、弹炸开的时候,博安本来能够选择带着肩上的人从钢梯上顺利撤离。
但前提是秦然不会被那声巨大爆炸惊吓。
在坠落的一两秒,博安想着那人解开蒙着眼睛的布带后呆呆地坐在地上,像是已经被血腥的打斗场面吓傻,若是再经历这场猝不及防的爆炸。
他是真的怕小少爷被吓成傻子。
于是在他感识察觉到引线燃尽时,选择了松开抓着钢梯的手,然后伸手捂住秦然的双耳,最后再借助腰腹的力量卸掉缓冲,给秦然当一回人肉垫子。
而最后博安这样的伤势几乎不用说,在场人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受的伤。
莫广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地重复了一边道:“他为了护住你弟的耳朵,然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博安的能力,所以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博安会受伤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如今来到这里,他看到博安躺在担架上,脸上满是脏污和血迹,神情却还是温柔无奈的。
他是为了那个人受伤。
而且还是为了捂住那个人的耳朵,为了不让他听到那场爆炸声,受到惊吓,所以违抗求生本能,硬生生做出没有在落地时用双手撑地这样的举动。
只为了不让那个人受到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来晚了来晚了!但是有一万字呜呜呜呜(键盘都快冒烟了真的)给留评论的大宝贝们发红包~哭包兔子到后面变身暴力兔子哒~
第26章
他是叫过博安好好地去保护秦宇弟弟。
但是他没叫过博安这样去保护秦宇弟弟。
想到担架上左手扭曲成怪异弧度的博安, 莫广下颚紧了紧,一股不知名的戾气忽然就腾升起来。
听到莫广的话,秦宇动了动嘴, 只觉得喉咙有些艰涩。
扪心自问, 哪怕他有钱有权, 他也很难能够找到在这一场爆炸中,能像博安一样护住秦然的保镖。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
在极速坠落过程中, 违背求生本能去保护雇主的心态, 这样的保镖,在如今他秦宇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
秦宇神色复杂,轻叹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你当初要求真的不算多了。”
当初莫广跟他换人时,又是要求身高体型,又是要求发色,他当初还以为是莫广故意找茬,或者是脾气古怪想一出是一出找乐子。
但经过了这一遭, 秦宇才知道,这些要求能换到博安,压根就不算什么要求,顶多就是意思意思。
他郑重地拍了拍莫广的肩膀,神色凝重道:“你放心,博安是为了保护小然的耳朵才变成这样。”
“我们秦家说什么都不会让他留下后遗症的。”
莫广没说话,径直朝着不远处围着医生的担架走去, 步子迈得很大,浑身气息冰冷。
担架旁,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 他们几个人从博安的颈部特征开始检查, 检查颈前颈后,但却没任何出血、血肿、气管偏移等情况,颈椎也没有任何损伤。
不仅如此,担架上的青年脊椎几乎是承受了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在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下,他们进行脊柱特征检查中,也并没有发现发现脊柱有侧突,畸形的情况,对此他们只能暂且怀疑存在脊髓损伤。
在胸部体征检查上,青年的胸廓也无扩张且对称,当他们在青年两侧腋中在稍微施加压力,询问什么感觉时,青年咽了咽口水,迟疑地告诉他们:“好像有点痒?”
秦然半跪在担架旁,眼眶通红,闻言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几乎哭得抽不上气来,他知道越在简单检查中检查不出的伤势,就可能越严重。
几个医生也神情凝重,赶紧将担架上的人送上救护车。
他们见过不少车祸中受到剧烈撞击的患者,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被车碾过还能起来站起来走几步,但内出血或脑部出血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所以没过多久就突然倒地身亡。
望着越搞越大的仗势,博安眼皮子跳了跳,他望着亦步亦趋跟着医护人员的秦然,眼眶通红,哽咽得厉害,他小声安慰道:“没事的。”
秦然朝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大滴大滴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博安:“……”
他有些发愁,自己新老板现在哭得那么惨,要是到了医院检查后,发现自己活动乱跳屁事没有,估计得恨不得把哭出来的眼泪给塞回去。
几个医生抬着铲式担架上救护车,举着药瓶的护士跟上,秦然紧随其后,一边哭一边用力关上了救护车的门。
完全没有看到气息冰冷的男人正要上救护车。
“嘭——”
莫广不可置信地望着救护车的门在自己眼前用力地关上,车门发出一声巨响后,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秦宇看着他还迈在半空的腿,尴尬咳了咳小声道:“小然可能太担心了,有些着急……”
这他妈是他的人。
要着急要担心,也他妈是他先着急担心。
莫广咬牙,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上车后也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发出一声巨响——
医院急救室外,长椅上的秦然紧握着拳头,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到了秦宇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朝他走来。
男人周身气息冰冷,眉骨高,鼻梁挺拔,薄唇没有一丝弧度,病态白的肤色也几乎透不出人气儿,看上去不好极其相处。
看到秦然眼眶通红坐在椅子上,秦宇走上前,半蹲下来叹了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
秦然用手背擦了擦一下眼眶,他望着秦宇,哽咽崩溃道:“哥,都是我的错。”
如果他没有那么容易受惊。
如果他胆子没有那么小。
那么博安根本就不用伸出手来捂住他耳朵,他完全可以不用受那么严重的伤。
秦然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的受惊体质,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易碎的累赘品,在那场绑架中时时刻刻拖累着博安。
秦宇生怕秦然情绪波动过大发起高烧,他安慰道:“不能这么想,博安也不会这么想……”
秦然只红着眼眶坐在长椅上,沉默着并不说话。
安慰了许久,也不见秦然有反应,秦宇只好道:“小然,这是哥哥之前跟你说过的朋友。”
“博安就是我问他换的。”
果不其然,听到博安的名字后,秦然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头。
神色冰冷的男人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压迫感逼人,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情绪漠然得厉害,像是盯着一件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
秦宇小心地观察着自家宝贝弟弟的神情,生怕他被莫广那冷飕飕的眼神给吓到。
谁知秦然咬牙起身,他红着眼眶,朝着面前人鞠了一躬,然后哽咽道:“莫先生,对不起。”
“您放心,如果博安出了什么事,我会养他一辈子的。”
“……”
“……”
莫广缓缓抬眼,盯着面前胆子跟兔子差不多大的男生道:“你要养他一辈子?”
秦然胡乱擦了一下脸,神色格外坚定道:“对,如果博安出什么事,我就养他一辈子。”
莫广被气笑了,他刚想说要养也轮不到你养,他都要排在莫霄后头,就听到秦宇轻声呵斥道:“小然,说什么呢?”
莫广缓了一口气,刚觉得终于有个人是清醒时,就听到秦宇继续道:“要养也是哥来养。”
“是我把他换回来,他出什么事肯定是我来负责。”
“……”
莫广面无表情望向他,一字一句冷硬强调道:“我们只是换人而已。”
秦宇叹了叹口气,跟他苦口婆心道:“真不是我被他蛊惑,为他说话,是他真的就挺好的。”
“你也不要老想着,以后心里不舒服了,就把人给换回来使劲折腾。”
直到现在,秦宇都坚信,莫广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折腾博安。
莫广不可置信,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几个医生走了出来。
他顿时闭上了嘴,直接走向那群医生。
谁知有个人冲得比他还快,像个兔子一样窜到医生面前,抓着医生的衣袖急切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莫广忍了,等着医生的回复。
几个医生说里面的人没有什么大碍,除了骨折的左手,其他一切正常,脑部是否存在淤血还需要住几天院确定。
几个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博安,他躺在推床上,像是太过于疲惫沉睡过去了一样。
秦然亦步亦趋地跟着推床,眼巴巴地不肯走,一直跟到住院病房。
莫广神情烦躁地跟在推床后面,挤都挤不进去。
越想越烦躁,他直接偏头对着秦宇冷冷道:“带你你弟看病去。”
秦宇:“???”
他愤愤道:“我就叫你不要折腾博安,你就骂我弟有病?”
莫广冷冷反问道:“没有吗?”
秦宇刚想说有个屁有,就忽然想到每次受到大惊吓后,秦然必定发高烧大病的体质,他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莫广冷不丁慢慢道:“高烧很容易出现傻子的。”
秦宇直接撒开脚丫子朝着病房冲去,拎起眼巴巴坐在病床旁望着博安的秦然就往外走。
秦然死活不肯离开病床,他急得脸都张红了道:“哥这次我没发烧,真的没发烧……”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守着他……”
他挣扎得太厉害,秦宇一时之间竟然带不走他。
莫广站在病房门前,又冷不丁道:“嗓子哑了。”
秦然急得快哭了道:“哥,我那是刚才喊人喊哑的……”
秦宇直接将人硬生生从病床旁拎了起来,匆匆往外走,走的时候还对着莫广嘱咐了一句:“帮我照看一下博安。”
说吧,便风风火火将秦宇拎去检查。
莫广看着安静下来的病房,满意了。
他慢慢走了进去,坐在病床头的椅子上,望着病床上的博安。
莫广垂着眼,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但却好像是很久很久没见。
病房是单人病房,米白色的窗帘没放下来,窗帘麦穗晃动,玻璃窗外是大片绯红绵延的晚霞,边缘镶嵌着金灿灿的光,一同洒进了病房里,温柔地投在白色墙面上。
病床上的沉睡着的博安眉眼垂着发丝,似乎是滑落的发丝扫到了眼睛,眼睫动了动。
莫广指尖动了动,不知怎么地就倾身,伸出指尖,虚虚地拨了拨博安眉眼上的发丝,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看着博安眼睫动了动,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单手撑着头,凑近博安,伸出指尖又将那缕发丝拨了上去。
反反复复,玩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脚步匆匆的秦然猛然推开,莫广眼皮一跳,手一滑一巴掌拍在了博安脸上。
从一开始就在装睡的博安:“……”
他装作被吵醒的样子,默默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博安: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惊慌失措你就打我一巴掌
第27章
莫广“嗖”地一下缩回了手,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塞进了兜里,坐在椅子上一脸镇定地望着病床上的博安。
博安默默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能让他心梗过去。
从出急救室开始, 他就一直在装睡。
毕竟像他这样, 从高空极速坠落, 给人做人肉垫子还什么事都没有的人,估计不多。
装睡途中, 他眼皮子动都不敢动, 生怕被秦然和那群医生看出个好歹。
直到他被一巴掌被打醒。
莫广还是一脸拽得全天下都欠他两百八十万一样,这会偏头一脸若无其事望着他,还带着点强行装出来的诧异。
仿佛不知道他怎么醒的一样,
博安噎了噎,但还是缓缓吐出口气,神情动容,仿佛极为感动地哑着嗓子道:“莫总。”
莫广维持着形象,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刚想问要不要喝点水,旁边就冲上来一个人,跟个炮弹一样,硬生生挤进了病床前头。
那个跟个兔子一样的男生哭得鼻头红红,趴在博安床头,眼巴巴地望着博安,一叠声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哪里难受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一双黑眼珠水汪汪的, 看上去好不可怜。
果不其然, 刚才还在望着他的博安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看着博安神情柔软了下来, 像是怕吓到秦然一样,哑着嗓子轻声说自己不难受,又像是哄小孩一样,微微蹙着眉头,担忧地问他有没有被吓到。
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的存在。
莫广下颚收紧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秦然摇头,小声说自己没有被吓到,然后对着博安又是端水又是拿棉签的,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硬生生做到了一个人就将博安围得水泄不通。
“嘭——”地一声,病房门被人猛然拧开。
“秦然,你跑什么跑!”
秦宇气急败坏推开门,朝着秦然大步走去。
他没想到他这个胆子比鹌鹑还小的弟弟,竟敢偷偷趁着他去上厕所,把体温计丢给护士,直接就跑了出来。
秦然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蘸着温水擦拭着博安脸上的血迹,抖了抖,假装听不到。
见博安望过来,他才犹豫了一下着小声道:“我没跑,我掐着点测的体温。”
“时间一到,我就把体温计拔下来,我没发烧。”
秦宇气得嘴瓢道:“老子尿个尿你就好了?”
秦然望着博安,怯生生小声道:“不要听我哥的,我哥爱憋尿。”
博安下意识朝着秦宇下面望去。
莫广皱起眉头,拉起椅子坐到博安眼前,挡住了博安的目光,还交叠搭起了腿。
博安一时半会还没有撤回眼神,眼神也下意识地落在了莫广的下三路。
莫广喉结动了动,他今天穿的是平驳领黑色西装,西装裤十分贴身,包裹着笔直长腿,只露出一截包裹着黑袜的脚踝。
西装裤包裹性很好,十分贴身,但偏偏就是因为太贴身导致一些微妙地方伸展性不足,在博安注视中,竟紧张得厉害。
莫广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面无表情换了换了一次长腿交叠。
博安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默默收回了目光。
秦宇咬牙对病床前的秦然道:“你重新跟我回去测一遍体温!”
秦然换了一根棉签蘸温水,小声倔强道:“不去。”
秦宇气得不轻,但对着面前的人打不打又骂不得,只好拉了把椅子跟秦然讲道理,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去检查,待会回去又发高烧了怎么办?”
“现在在医院,正好一起检查了不好吗?”
秦然倔得跟头牛一样 ,扒着博安道:“晚上我拉床在医院陪博安睡。”
莫广眼皮子一跳,什么时候博安当保镖还有了□□服务?
前前后后围着伺候博安还不够,晚上都要陪着博安也起睡?
莫广立马坐直了身子,黑着脸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秦宇,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博安。
看上去颇为警惕和愤然。
博安浑然不觉,只硬着头皮劝着秦然道:“少爷,您还是先测一□□温吧。”
“我这里晚上也不用您陪,您明天还要上课呢。”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吧?”
秦宇也在旁边凉凉道:“你要是不回去,我明天可不帮你请假,也不会给你开证明。”
秦然看上去犹豫了一下,他抬头望了望秦宇,小声道:“那我就逃课。”
秦宇:“……”
真他妈是经历了一次绑架,有大出息了。
都他妈学会逃课了。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叫我朋友把博安带回去。”
莫广眸子微微一动,但神情依旧是十分矜持,面色淡然地望着病床,看上去像是丝毫不在意。
秦然呆了,博安也呆了,两人呆呆对视着。
不一会,博安艰难道:“少爷……”
他想眼含热泪跟面前秦然说,看在他拼死拼活将人救回来的份上,能不能不逃课?
但是他不敢。
因为不远处的莫广不知为何,像抽风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楞是不敢说出那番话。
秦然颤颤巍巍哽咽道:“哥,我去……”
“我不逃课……”
秦宇满意了,他面容和蔼道:“这就对了,听哥哥的话,乖乖去检查。”
但秦然眼泪却越掉越凶,像是被刚才那句话吓得不轻,他害怕博安真的被送回去,又害怕博安被送回去之后,跟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跟博安的联系只有雇主跟保镖这一层了。
秦宇看着自家宝贝弟弟哭也不敢哭出声,背着博安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心疼坏了,瞬间就把刚才的威胁抛之脑后。
他连忙哄道:“别哭别哭,哥跟你开玩笑的,你莫哥不要博安的。”
“他有新保镖,不要博安的啊。”
说着说着,他还火急火燎地朝着莫广使劲挤眉弄眼,示意莫广赶紧说几句。
莫广低头优雅地扣着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说好歹,才将秦然哄住,秦宇带着秦然朝病房门外走去,一路苦口婆心劝道:“哥哥刚才在跟你开玩笑的……”
“咯吱——”
病房门被关上,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莫广搭着腿,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前,神色矜持地望着病床上的博安。
他在等博安开口。
那些黏糊糊的、可怜巴巴的话,
就像之前说的那些话,什么保护莫总才最让他安心,莫总对自己来说才最重要。
莫广看着病床上的博安面色上带着点犹豫,似乎在踌躇着该不该跟他说那些话,神情格外纠结,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不动声色,难得带着点和颜悦色鼓励道:“想说什么就说。”
博安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小声说:“莫总,您能出去吗?”
“……”
“……”
莫广缓缓重复一遍道:“我出去?”
从下午开始,他从废弃工厂一路跟到医院,又从急救室一路跟到病房里。
结果面前人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莫总,第二句话是问他能不能出去。
对着那个哭得眼泪楚楚动人的秦然就又哄又劝的,对着他就是“能不能出去?”
好得很。
莫广几乎要被气笑了,他阴森森道: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博安看上去有点难以忍耐,眼巴巴望着他道:“莫总,您能不能出去?”
顶着他阴森森的眼神,又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道:“我想尿尿。”
他想关上门,关上窗帘,兽化后变成豹子去上厕所。
毕竟他现在左手打着石膏,连脱裤子都不方便。
莫广愣了愣,然后沉默了好一会下来才道:“我扶你去上。”
博安睁大眼睛,差点没被吓死,颤颤巍巍道:“不、不用了……”
他甚至已经伸手想去按呼叫铃,想叫护士来帮帮忙。
莫广不悦地将他放在呼叫铃上的手隔开,态度强硬道:“什么不用,我说扶你去就扶你去。”
“裤子我帮你脱。”
他像是被莫名其妙激起了某种竞争欲,态度格外冷酷且不容置喙。
那个秦什么然的,就能挤在病床头,给他端水递面前清理伤口的,他就连脱个裤子都带他去尿尿的资格都没有?
凭什么?
他还是博安的前老板呢。
博安一脸痛苦道:“莫总我觉得我现在又不是很想尿尿了……”
莫广居高临下站在他床头,凉凉道:“你说什么?”
博安沉默了一下,望着天花板道:“我说莫总我今天穿的是红色的内裤你可以不笑我吗?”
莫广满意了,他淡淡道:“你穿豹纹内裤都不关我的事。”
哪个豹子会那么变态穿豹纹内裤!
博安含泪掀开被子,手都不敢搭在莫广肩膀上,虚虚地搭在半空中,一看就是在意思意思。
莫广微微皱了眉,直接将博安的手实打实地放了下来,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肩膀上又伸手环住他的腰,搀扶着他往厕所走去。
看上去挺能打的。
腰怎么那么细?
莫广有些出神想着。
过了好一会,他听到博安委婉地弱弱道:“莫总,我脚没断。”
莫广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僵着身子,冷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道:“闭嘴。”
一路搀扶到厕所,正当莫广要伸手给他脱裤子时,博安尴尬地往后退了退,小声道:“莫总,我自己来吧。”
莫广抬头,眯着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十分钟后。
上完厕所的博安躺在病床上,两眼放空,整个人已经似乎麻木到了极点。
直到他听到莫广说的话。
“你那里毛怎么那么少?”
“是不是有什么病,别拖着,赶紧去看。”
莫广坐在椅子上,搭着腿抱着手,看上去挺认真地给他建议。
很多时候病变都是从一些不常见的地方发生变化,一般人很少会注意到,注意到了也基本不会在意。
“……”
“……”
博安有些崩溃。
秃豹子留下后遗症就是毛少怎么了!难不成他还要把毛分给那里,然后秃顶去见人吗!
莫广见到病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崩溃,他想了想,像是认真安慰道:“不过它还是长得还是很漂亮的。”
粉粉的,几乎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了。
莫家作为制药巨头,他从小就开始学习医学方面的知识,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跟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器官。
而在他上过解剖课和分析课中,不管是从颜色还是形状,博安都是他见过的最漂亮干净的那一个。
漂亮到一点都没让他感觉到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莫广:它怎么那么秃?
后来莫广:秃点好,玩的时候不扎嘴
第28章
漂亮你妈。
博安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这玩意是用漂亮来形容的吗?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决定不再看莫广那张拽得好像全天下都欠他两百八十万的死人脸。
两兄弟,都他妈一个鸟样。
莫广看到他闭上眼睛, 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在这里是不是很累?”
以前在他那里, 从来就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也从来没有进过医院。
到秦宇这里,没呆几天, 就断了手进医院, 看上去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
还不如之前待在他身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博安眼皮子跳了跳,他迅速睁开眼睛,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道:“不累。”
跟之前在莫广身边相比,在秦然身边何止叫不累,简直能称得上是带薪休假了。
莫广神情却有些复杂,似乎觉得面前人在嘴硬强撑。
在他眼里,博安跟着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红着眼睛哭的秦然, 不知道要费多少精力,怎么可能不累?
想到这里,莫广一贯冷淡的神色缓了缓,他似有意动道:“要是累的话……”
“莫总,不累!”
病床上的人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打断他,望着他斩钉截铁坚称道:“秦总和秦少爷都很好!”
“……”
莫广微微一顿,看着面前人坚称道:“秦总从来没有为难过我, 也没有要求我怎么对秦少爷。”
“秦少爷也很好,这次只是个意外, 不是秦少爷故意为难我。”
“您上次不是也说了, 我的任务就是听您的话保护秦总弟弟吗?”
说完, 青年还似乎是想得到他的夸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看起来真诚极了。
莫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像是憋屈了一口气,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一样。
博安是他送走的没错,让博安保护秦宇弟弟也是他说的没错。
但如今听着博安这一番话,再回想起先前博安柔声安慰秦然的场面,他怎么是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望着博安滔滔不绝地夸着秦宇与秦然那两兄弟,莫广冷冷道:“我的也很好。”
博安:“?”
莫广重复道:“我的新保镖也很好。”
他靠在椅子上,假装不在意道:“他叫杰西卡,前几天入职,给莫宅里的人带了他自己烤的蛋糕。”
他盯着博安的眼睛,特别强调道:“我吃了,很好吃。”
“他泡的咖啡也很好喝,我一天能喝三杯。”
博安震惊了,什么咖啡能让人一天喝三杯?
这什么杰什么卡的不会是从金三角来,兜里揣了点不该揣的种子吧?
他委婉提醒道:“莫总,那个杰西卡您是不是要查一下……”
他的本意是现在莫家树大招风,容易被一些人惦记下毒手,但这话到了莫广耳朵里,就变了味,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个叫杰西卡新保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莫广面色淡然道:“查什么?我觉得杰西卡作为我的新保镖就很好。”
他特地咬重了“很好”那两个字,仿佛在不甘示弱与博安之前夸奖秦家两兄弟比较。
“吱——”
病房门被人推开,秦宇带着秦然从外头进来,秦宇对着病房内还没走的莫广有些惊奇,闻言好奇道:“什么很好?”
听到秦宇说的话,莫广眼皮子莫名一跳,刚想说没什么时,就听到那个胆子跟兔子差不多的秦然兴高采烈道:“莫大哥说他的新保镖杰西卡很好!”
秦然是真的很开心,原本他就是很害怕秦宇口中所说的将博安还给前任老板莫广,而如今莫广有了十分满意的新保镖,那这不就意味着博安能够一直在他这里?
一想到病床上的青年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秦然就止不住高兴。
秦宇则是愣了愣道:“什么杰西卡?”
他望向莫广一脸诧异道:“人家小秦不是叫秦西吗?”
“什么时候改名叫杰西卡了?”
莫广眼皮子一跳,他哪里知道那什么卡的叫什么名字,也压根就没吃过那什么卡的蛋糕咖啡。
他面无表情对着秦宇道:“前两天给他起的英文名。”
秦宇想了想,乐了道:“哟,你还挺满意他的啊,这才没几天就给他起了英文名……”
“不愧是自己挑的……”
莫广下意识朝着病床上的博安望去,只见抱着一盒饭盒的秦然坐在病床头,将饭盒打开后拿着勺子喂着博安吃饭。
他看着秦然一边喂一边还跟博安念念碎高兴道:“我听我哥说莫大哥一向很挑剔,之前给他挑人就花费了好多心思……”
“还以为莫大哥很难会满意,没想到那么快就遇到了自己满意的保镖……”
说到一半,秦然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么高兴可能对于博安来说并不好,毕竟博安这么好的也一个人,肯定对每一人雇主都尽心尽力。
如今那么快被取而代之,想必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秦然连忙磕磕巴巴小声道:“我、我不会挑第二个的……”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莫广:“……”
他深呼吸,觉得脑子似乎有些发麻,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往病房门走。
“莫总。”
博安忽然叫住了他。
莫广脚步顿了下来,面色下意识缓和了很多,但依旧带着点冷,偏头冷冷道:“干什么?”
现在知道叫他留下来了?
秦然病房陪了他一下午,他莫广也在这个病房里陪了一下午。
结果对着秦然就夸得上天入地,对着他就是丢在一旁,让他看着他们两个亲亲热热又是喂菜又是喝汤。
莫广冷哼了一声,声音生硬道:“说。”
病床上的博安带着点腼腆,朝他小心翼翼道:“霄霄总那边您处理好了吗?”
要是没处理好,到时候莫霄那只老狐狸估计又要拿着这件事作为把柄,往他们的合同上加上好几年。
莫广不可思议,整个人都像是一块膨胀起来的气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这里炸开。
问莫霄的情况都不舍得问他的情况?
还说什么保护莫总才最安心,嘴里说的莫总是他妈莫霄吧。
莫广咬牙从牙缝里挤出道:“处理好了。”
他阴森森盯着那兔子胆的男生一字一句道:“杰西卡还在外面等着,你们慢慢吃。”
秦宇还乐道:“我送你出去,顺便看看是哪一尊的大神那么合你的心意……”
莫广浑身带着点戾气,面无表情朝着病房外走去,没理会身后的秦宇。
秦宇也不恼,他知道莫广就是这样性子的人,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医院长廊外,不见新保镖的踪影。
医院楼下,也不见那新保镖的踪影。
终于,在七绕八绕地准备出医院,秦宇终于见到了莫广口中“十分满意”的新保镖。
那新保镖连贴身保护莫广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蹲在医院花坛上抓耳挠腮地喂蚊子,又时不时观察着四周有没有可疑的人员。
秦宇有些震惊道:“这你、杰西卡?”
不是说很满意吗?怎么连带都不带在身边?
莫广冷冷瞥了他一眼,秦宇立马干笑了两声,边走边朝着他道:“那什么,我回去看看小然他们。”
“你跟你的杰西卡好好聊啊……”
秦卡战战兢兢地望着莫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莫总。”
他面前冷得像块冰的男人只冷冷盯着他,将他盯得头皮发麻了才面无表情道:“杰西卡。”
“你新英文名字。”
秦卡愣了愣,然后立马狂点头,生怕慢一秒就要被面前的男人丢出去。
五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车中,林艺打着方向盘,浑然不觉车内气氛冷硬,而是憨厚问道:“莫总,小博那边怎么样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就跟煤气罐有了发泄口一样,“嘭”地在天上炸开了花,恨不得连同将周围人也给炸得稀巴烂。
莫广冷笑一声,语气又快又急,阴阳怪气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那边情况比谁都要好。”
“有人伺候着端茶送水,连喂饭都是秦宇他弟弟喂,你说好不好?”
“秦宇恨不得直接放两挂鞭炮,敲锣打鼓感谢他救了他那一天到晚只会哭的弟弟,整个秦家都快把他当成恩人了。”
秦卡坐在副驾驶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林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静如鸡地开着车。
莫广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着,他自言自语道:“还真他妈是照顾得尽心尽力,不丢我的脸啊……”
秦宇的弟弟秦然换了多了多少个保镖都不满意,博安一过去,就让他说出了“绝对不找第二个保镖”这样的话。
好得很。
他就不信,全天下就他找不出第二个像博安一样的保镖。
想到这里,莫广阴森森盯着副驾驶的秦卡道:“认识字吗?”
秦卡战战兢兢道:“认识。”
“今晚九点去客厅,给我念心理读物。”
“去找林艺要书,读几遍才过来。”
“读错一个字扣两百,你自己看着办。”
秦卡打了个冷颤道:“好的,莫总。”——
晚上九点,客厅里气氛冷硬恐怖。
莫广面无表情看着沙发上战战兢兢给他念书的秦卡,秦卡硬着头皮捧着书试图字正腔圆地朗诵出声,却没想到一次又一次地被莫广打回重来。
“读重了那句,重来。”
“培育一个良好的心态……”
“你声音那么端着要上台表演?”
“……培育一个良好的心态……”
“读那么轻没吃饭?”
“……”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小时,莫广越听越烦躁,直接叫了停,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书皮。
秦卡浑身僵直,气不敢大喘,维持着一个姿势更是动都不敢动。
同样的浅金发色,差不多的声线身形,怎么一个读起来就让人懒洋洋地想靠在沙发上逗着玩,一个读起来就让人在丢出窗外?
莫广摁了摁眉心,看上去脸色阴沉得厉害。
凭什么这边他跟这个什么傻逼卡的磨合得死去活来,那边博安跟秦然又是喂饭又是喝汤那么亲热?
想到白日里秦然趴在床上说晚上要拉床跟博安一起睡,两人和和美美地在一间屋子共处,他和这个什么卡的就在莫宅进行诗朗诵。
还他妈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那种。
莫广脸色就阴沉得更厉害。
就博安和秦然他们能在他面前亲亲热热炫耀员工和老板之间的感情?
谁他妈还没有啊。
一个小时后。
莫家私人医生收拾好东西,恭恭敬敬地朝莫广点了点头,便跟着管家朝大厅外走去。
而大厅沙发上,秦卡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左腿上绑着的假石膏,又望着头一次对他露出满意神色的莫广,他咽了咽口水迟疑道:“莫总这个假石膏……”
莫广坐在他面前,淡淡道:“给你个任务。”
“先装一段时间骨折,装多久工资翻倍多久。”
秦卡眼睛亮了亮,使劲点了点头。
他以为莫广口中的装骨折,是因为看见他就烦,但又要看在秦宇的面子上,没办法将他辞退,所以就要在莫宅装一段时间的骨折,来意思意思。
谁知道第二天,莫广直接就带着打着假石膏的他和几个佣人,拎着大包小包去到了秦家私人医院。
在经过挺长时间的折腾沟通后,莫广面色淡然地领着他,施施然地走进了双人病房。
双人病房内布置得很温馨,暖黄色调,病床桌上摆放着一束鲜百合,一个黑发男生在病床前认真地削着苹果,病床上的青年肩上盖着薄毯,吃着黑发男生喂的苹果瓣。
带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几个佣人发出了动静,病房里的两个人望了过去,见到莫广带着一个打着石膏的男生进来,先是布置佣人将东西放置好,然后才像是发现他们也在这件病房,朝着他们不急不缓优雅道:“好巧啊。”
“杰西卡昨晚摔断了腿,我带他来住院。”
连夜摔断腿打着假石膏的秦卡:“……”
他硬着头皮朝着病房里的人干笑了两声,按照莫广给的剧本干巴巴朗诵道:“昨晚我摔断了腿,莫总心急如焚,今天一大早就送我来了医院。”
“莫总真是我见过最好的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莫广:就硬演
第29章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人说话, 咬着苹果瓣的博安迷茫地望着面前的人,秦然拿着水果刀,百思不得其解地将手中的苹果削成了两半。
莫广是个最好的好老板, 这件事关他们什么事?
“苹果籽不要嚼, 很苦的, 要吐出来。”
忽然,秦然一低头就见到博安将苹果一口塞进了嘴里, 他连忙伸抽了一张纸巾在博安垫在唇边催促道:“快吐出来。”
博安不好意思地将苹果籽吐出来, 看着秦然将剩下苹果瓣的苹果籽全部仔细剔掉,才端给他。
莫广看见这一幕,冷哼了一声,他盯着秦卡,秦卡立马就明白了自己要开始发挥道具的作用,马上自力更生地爬上病床,作为道具老老实实待在病床上。
莫广满意了,他从果篮里挑了个香蕉, 屈尊降贵地将香蕉掰下来丢给病床上的秦卡。
然后拉着张椅子坐在秦卡病床面前,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博安。
秦卡又自力更生剥开香蕉皮,声情并茂道:“谢谢莫总的香蕉!莫总,您不用如此担心我的腿!”
“我的伤在您的关心下,肯定能够好得更快的!”
博安有些稀奇,他好奇地偏过头去望着病床上的秦卡,像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叫莫广那么满意。
谁知刚转头过去, 他看到的第一眼不是那什么杰西卡,而是莫广坐在椅子上, 抱着手面无表情盯着他。
博安:“……”
他只能硬着头皮朝着莫广干巴巴道:“莫总早上好。”
莫广冷笑了一声, 没有理会他, 而是当着他的面又掰了个香蕉丢给秦卡,然后慢条斯理强调道:“杰西卡,多吃点水果。”
秦卡捶了捶自己刚噎下香蕉的胸膛,然后迅速一脸惊喜道:“莫总,您怎么知道我特别喜欢吃香蕉?”
“您真的是太贴心了!”
莫广轻飘飘善解人意道:“喜欢就多吃点。”
平生最讨厌吃香蕉的秦卡含泪拨开香蕉皮道:“我一定不浪费莫总的心意。”
整个病房里都飘动着感人至极的主仆情深。
莫广满意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博安一眼,发现博安只偷偷好奇地望着病床上的秦卡,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兴致勃勃,没有任何的不悦。
他下意识朝着秦卡望去,看见脚上打着石膏的秦卡正顶着博安好奇的眼神干巴巴地笑。
就他张嘴会笑?
莫广冷着脸踹了踹病床,一脸不耐烦地望着秦卡。
秦卡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莫广给他剧本上标红圈记重点的段落,他将香蕉塞进了口中,捶了捶胸口,然后朝着博安动容道:“博先生,我听说您以前将莫总照顾得很好。”
博安一愣,秦然耳朵立马就跟兔子的耳朵一样倏然立起来,他警惕地望着秦卡小声道:“那都是以前了。”
“莫总现在有了你,肯定也很满意。”
秦卡摸了摸自己打着假石膏的腿,尽心尽力照着剧本念声情并茂道:“我是昨晚凌晨去查看莫总情况,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他望着博安,神情悲伤道:“莫总最几天近晚上睡得并不是很好。”
“他常常工作在深夜,让我们十分担心。”
“白天,莫总在公司认真工作时,也常常忘记吃饭,好几天前还犯了胃疼。”
莫广神色淡淡,靠在椅子上,他抬手掩了掩唇色苍白的唇,不轻不重像是训斥秦卡道:“说这些干嘛。”
话虽然是对着秦卡,但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博安。
秦然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瞬间就响起雷达,他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挡住了莫广的眼神,然朝着秦卡强装镇定道:“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莫总。”
说罢,他又回头朝着博安偷偷摸摸悄声道:“你放心,你以后不用担心我,我会按时吃饭的。”
“我也不会半夜让你去看我,然后摔断腿。”
他像是只一惊一乍没有安全感的兔子,生怕博安重新回到莫广身边,于是不遗余力地抓住每个机会,努力向博安展现他的乖巧听话。
莫广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新拿的香蕉硬生生掰断成了两截。
秦卡心惊胆战,他看着莫广阴森森地盯着面前的黑发男生,脸色越来越阴郁。
直到隔壁病床的青年探出了个脑袋朝他们道:“莫总,您胃病又犯啦?”
一瞬间,周身气息还阴郁得厉害的男人脸色立即放缓了下来,他微微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死不了。”
听上去阴阳怪气得厉害。
秦卡小心翼翼望了望莫广,又望了望隔壁病床的博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于是他立马接下莫广的话,极力将病情描述得严重至极悲伤道:“莫总犯胃病的那天,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
秦然愣了愣,然后试图努力说服面前人,认真道:“所以你才要更加用心照顾你们的莫总啊……”
跟他和博安说做什么?
那探出脑袋的博安似乎也觉得说得有道理,于是也认真道:“那莫总也就麻烦你照顾了。”
莫广:“……”
打着假石膏的秦卡:“……”
秦卡挤出个笑含泪道:“好的……”
他就知道这些大佬的钱,没一个是好赚的!
这钱挣得还不如他当初在热带雨林手撕毒蛇来得快。
一天下来,双人病房分出了两条泾渭分明的线。
一边是声情并茂表演着主仆情深的秦卡,自己自力更生单脚蹦着去上厕所,一边是轻声细语的秦然,守在博安身边,让博安从早到晚都没有自己动过手。
除了上厕所。
在下午,终于憋不住的博安铁了心不让任何人陪同上厕所,哪怕秦然一脸无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也咬牙拒绝,坚持自己单手也能够上厕所。
在博安拒绝时,莫广凉凉地眼神往他下半身瞟,露出了种只有两个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神情。
然后慢条斯理起身,朝着博安走去,然后扶着博安往厕所走。
博安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裤腰带,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莫广在他耳边冷不丁道:“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秃就闭嘴。”
博安:“……”
他闭嘴,顶着秦然强颜欢笑的眼神跟着莫广进了卫生间。
被拒绝陪同上厕所的秦然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博安现在受伤需要他,他能够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上帮助博安,但却遭到了拒绝。
肯定是他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
关系亲密的两人挤在卫生间,博安坚持自己脱裤子,却被莫广瞟了一眼道:“见都见过了,又什么不好意思?”
博安假装没听到,上完厕所后,他自力更生地单手拽起自己的裤兜,莫广却忽然道:“你背上是怎么回事?”
上次他帮博安脱的裤子,没注意到博安后背。
但这次博安自己单手脱裤子,不小心将松松垮垮的病服被掀起了一小块,露出了一截流畅的腰线,腰线背部蔓延着清晰的疤痕。
那疤痕面积似乎很大,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像是用某种极其锋利的利器活生生劈出来的一样。
博安愣了愣,他下意识挠了挠自己的背,然后含糊道:“以前不小心弄到的。”
莫广没说话,只皱着眉看着博安扯了扯自己背部上的病服,才朝着外面走去。
以前不小心弄到的,是指以前在地下拳场?
他站在原地,盯着博安的背影,好一会,才跟了上去替他拧开洗手间的门把手。
博安回到病床上,则是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他背上确实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刀痕。
是活生生劈出来的。
世界上能从身后劈他的人只有一个。
博安想到了什么,他神情有些蔫吧,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的模样。
他带着点委屈想着,劈哪里不好。
偏偏劈他后背。
后背这个地方那么容易被看到。
被别人看到了,他还要被笑话。
最后还留下那么丑的一道疤,好几年都消不掉。
博安低头扣着病床被单,以往总是弯起的薄唇,这会抿得紧紧的。
病房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电视播放的声音。
莫广皱着眉头,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博安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动声色踹了踹病床,眼神示意秦卡,看看博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卡一脸茫然,他朝着博安望去,然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然则是有些担忧,觉得博安是在难受骨折的那处地方,毕竟他亲眼看到那手臂扭曲成十分怪异的模样,恢复起来难受也是正常的。
他替博安掖了掖被子,放轻声音叫他好好睡一觉。
博安微微动了动睫毛,没什么精神应了一声——
傍晚,昏黄霞光大片地从玻璃窗蔓延了进来,病房里电视机的声音被调小了很多。
睡了一觉的博安醒来时,发现天际外已经铺满了晚霞。
他闻见了饭菜的香味,第一反应是秦然见他醒来,所以打开了保温盒。
他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秦然才是他老板,老让老板伺候自己也不是一回事。
正当他单手撑起自己起身,准备跟秦然说自己可以来时,就看见了莫广站在病床柜前,皱着眉头跟一个装着汤水保温盒较劲。
他面前的病床柜已经摆满几个饭盒装的饭和菜,看上去满满当当。
来来回回扭了保温盒好几遍,才发现自己扭反的莫广冷着脸用力顺着正确的方向扭开了保温盒,然后才将保温盒放好在病床柜上。
博安摸了摸鼻子,发现不是秦然是莫广后,便打算坐在病床上,等着送饭的工作人员过来送饭。
直到他看到莫广将他病床上的小餐桌拉开,放上保温盒。
博安愣了愣,然后下意识朝着隔壁床位看去,觉得莫广是给饭菜给错了人。
隔壁病床空无一人,压根就没有秦卡的身影。
莫广将最后一盒保温盒放在小餐桌上,皱着眉头道:“看什么看?”
好不容易等到了秦然被秦宇拎着回秦家吃饭报平安,结果博安这会不惦记秦然去惦记秦卡?
博安收回眼神,想到了今天秦然曾经说过晚上可能要回秦家吃饭,晚饭会叫人送过来。
看着小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他抬头刚想跟莫广道个谢,就看到了一个盛满饭的一勺饭摆在他面前。
博安:“?”
莫广坐在椅子上,单手举着勺子,盯着他道:“张嘴。”
博安被吓了一跳,他嘴差点打瓢,磕磕巴巴道:“不、不用……”
莫广举着勺子,面无表情盯着他。
博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前倾将勺子上的那口饭吃了下去。
莫广满意了,在看着博安咀嚼时,低头给秦卡发了条信息,便将手机丢在一旁。
博安咽下口中的饭,犹豫道:“莫总,杰西卡吃了吗?”
莫广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淡定道:“吃了,刚才出去散心。”
医院偏僻处,蹲在花坛处喂蚊子的秦卡啃着面包,他看着手机上莫广叫他晚点回去的信息,颤颤巍巍含泪地回了一个好的老板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卡:工资翻倍可能不太够:)
第30章
“你好。”
一个低沉的男音带着笑意浮响在秦卡耳边, 他猛然抬头,看见一个金色的男人望着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朝他慢慢道:“请问二号住院楼怎么走?”
男人身材挺拔, 金发随意扎成一个小辫, 垂在后脑,眉眼神情肆意, 周身气质放荡不羁, 正笑吟吟望着他。
秦卡心里掠过一丝不太好的直觉,他眯起眼,面前人虽然面容上带着笑,但一双桃花眸却没有什么笑意,气息带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意味。
他咬了口面包,头也没抬道:“不知道。”
那男人也不恼,而是点了点头道:“那我再去问问其他护士吧。”
秦卡望着男人不急不缓离开的背影,顿了一会, 才慢慢跟了上去。
一路上,金发男人遇到护士,果真停了下来询问,仿佛真是像是来医院探望病人一般。
十多分钟后,望着金发男人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秦卡拄着拐杖才放下心来,似乎觉得自己真的多虑了。
医院大门不远处, 萧平低头点了根烟,他偏头吐了口烟圈, 眯着眼自言自语道:“给你个见面礼……”
“可别到后头说我不讲理啊……”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地弹了弹烟灰,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懒洋洋地朝着停着自己吉普车的地方走去。
傍晚的天际,霞光被黑暗吞噬了最后几缕光,大片云层都变得昏暗下来,暗沉沉地铺在天际——
病房里,莫广满意地望着博安将保温饭盒里的饭全部都吃了干净。
他慢悠悠地用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着排骨汤,再慢悠悠地喂到博安唇边,看着博安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在病床上,等着他那一小勺排骨汤。
喜欢吃肉。
非常讨厌吃蔬菜。
如果递过去的那一勺饭有青菜,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多嚼好几秒。
相反,如果递过去的那一勺全是肉,那么腮帮子鼓动得很快也很认真,几乎像是某种动物一样进食专注。
甚至专注得给他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面前人下一秒就能像动物舔一舔爪子呼噜叫几声,来表示自己吃得很香很满意一样。
莫广有些神奇地望着博安,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将勺子放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方。
博安认也不知不觉跟着他汤勺伸长脖子,脑袋也一点一点地离他越近,目光炙热无比地盯着那个汤勺。
望着面前青年一错不错地伸着脑袋跟着汤勺,莫广将汤勺停在了自己面前,不动了。
他看着博安跟着他停住,愣了一下发现不对劲抬头望向他。
因为凑得太近,莫广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博安脸颊细小的绒毛和瞳孔很圆的琥珀色瞳仁,如今正微微仰着头愣怔地望着他。
莫广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然后下一秒,他手上的勺子就被咬住。
两分钟后。
莫广望着手上变形的银勺沉默了。
博安心虚地舔了舔自己的两颗虎牙,知道自己刚才没控制好自己的护食本能,他小声道:“莫总,我赔给你吧……”
莫广缓缓道:“你觉得现在是赔不赔的问题吗?”
他手上的银勺是金属材质,拿在手上颇有质感,但如今却像是被某种兽类的利齿咬得扭曲起来,生生弯成了一个非正常的弧度。
别说正常人用牙齿咬成这样,就算是他将这个银勺丢给不正常的人,也不见得那不正常的人能把银勺咬成这样。
莫广将银勺丢在一旁,他皱着眉头捏着面前人的下颚,眯眼冷声道:“张嘴。”
博安老实张开嘴,两颗小虎牙没有什么异样,口腔内的唇齿也没有出血,因为不适应被人掐着下颚,总是下意识地舔着右边的一颗小虎牙。
莫广的食指堪堪搭在他那颗小虎牙旁,那截猩红柔软的舌头舔过小虎牙时,他猝然松开手,面无表情道:“你他妈是吃铁长大的?”
博安鼻尖动了动,想说他还真的就是吃铁长大的。
小时候被关在地下生物实验室,养他的那群人有事没事就塞点废弃的电池和铁给他嚼,锻炼他的咬合力。
莫广背着手捻了捻手指,似乎还能隔着一段距离都能若有若无感受那温热濡湿的触感。
十多分钟后。
博安坐在病床上,单手抱着一桶保温盒喝着排骨汤,莫广则是一脸莫测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声响,直到病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
打着假石膏的秦卡单脚蹦了进来,看着病房里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他想蹑手蹑脚地回到病床上,却没想到被叫住了。
莫广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散完心了?”
秦卡头皮有些发麻,硬挤出个笑容诚恳道:“散完了,夏天蚊子挺多的莫总。”
他已经蹲在那破花坛一个多小时,再待下去,他那假石膏都要被蚊子叮出窟窿来了。
莫广冷哼了一声,秦卡才发现隔壁病床的博安抱着个保温桶没吃完晚饭。
秦卡:“……”
他默默拿起病床的拄拐,朝着莫广含泪道:“莫总,我觉得心情还是有点不好,我再下去散散心。”
莫广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秦卡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病房外走去。
等病房门关上,博安放下喝光的保温桶,奇怪问道:“莫总,杰西卡昨晚骨折,今天就可以下地走路吗?”
莫广挑挑拣拣着果盘里的水果,挑了个卖相最好的苹果,闻言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轻度骨折。”
“不碍事。”
病房外,秦卡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含泪给平时赚外快相熟的安保群发消息——
秦卡:兄弟们,听我的,莫家的单子以后别接!!!——
秦卡:老板是个深柜直男!!——
秦卡:还他妈会拉着你去给心上人演戏的那种!!!——
秦家。
“小然这几天有没有头疼?”
“半夜做不做噩梦?”
一个肩上披着米黄色披肩的温婉女人夹着菜放到秦然碗里,面色上带着点担忧,止不住地柔声询问。
秦然摇了摇头,他对着秦母抿着唇轻声道:“没有头疼,这几天我都很好,妈妈。”
秦母放下筷子,偏头担忧地与秦父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着忧虑。
秦然绑架受惊之后必定会大病一样,从前他们还忧心秦然这样的体质,但如今,秦然被绑架受惊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件事,更让他们放心不下。
若是这次的阴影和梦魇被秦然藏在心里一段时间,所以才没有生病,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秦宇放下筷子,对着他们无奈道:“妈,我带他去检查过好几次了,小然最近这几天状态也很好。”
秦母眼眶微微红了红,她轻声道:“绑架那会还发生了爆、炸,小然这几天怎么可能状态会很好?”
秦然偏头安慰道:“妈,我这几天状态真的很好。”
在那天一片兵荒马乱将博安送到医院后,他一整天奇迹般地冷静,他想,他绝对不能像以前一样病倒。
他要是病倒,就没办法照顾博安了。
这样的念头像是生长得很快的柔软藤蔓,迅速地将他那个胆怯的心脏包裹得密不透风,固若金汤,变得坚硬起来,也让他整个人出乎意料地冷静。
秦然看着秦母眉头依然轻蹙着,掩饰不住忧心,他不好意思道:“我那天没有受伤,哥哥给我找了一个保镖。”
“他特别好,没有让我受一点惊吓。”
说起博安,秦然整个人都好像发起光来,他朝秦家人认真道:“他真的特别好特别好。”
秦母一怔,她红着眼眶,偏头擦拭了一点眼泪,柔声道:“我们小然喜欢就好。”
她从来没见过怯生生的秦然浑身发着光的样子,像是拥有了某种力量和勇气,能够站在不敢站在的地方发光发热。
然后下一秒,秦母就听到她浑身发着光、拥有了某种力量和勇气的小儿子认真道:“妈妈,我想去学拳击。”
“啪——”
目瞪口呆的秦宇筷子掉了下来,但这时候家教严格的秦家压根就没人理会他。
因为全部人都在愣愣地望着秦然。
秦母更是连滑落下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呆在了原地。
她听到她小儿子期待问道道:“可以吗?妈妈?”
全家静默。
秦然掏出手机,认真道:“我选了好几个班,他们说他们的教练都很厉害,有的还是拳王。”
“我跟他们学,肯定能学得不错。”
秦母捂着心脏,想象了一下她胆子跟兔子一样大的小儿子,站在擂台上,跟一个七八十公斤的拳王练习的场面,顿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秦宇挤出了个笑,干巴巴道:“小然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秦然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是开玩笑,哥,我沙包已经买好放在家里了。”
秦宇跟秦母对视了一眼,也开始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一个小时后。
秦母站在秦父身旁,看着两人离开去往车库的背影,她喃喃道:“你说小然不会是被吓出毛病了吧?”
“怎么好好的,就要去学拳击呢?”
秦父叹了叹口气,拍拍了爱人的手安慰道:“小然心里有数,学点强身健体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坏毛病。”
秦母只能担忧地点了点头——
“哥,我们还去医院吗?”
秦然听话地坐在副驾驶上,期待地望着秦宇。
秦宇像是被打击得不清,他想还去什么医院?
他先回去好好看那个沙包到底是棉花沙包还是橡皮泥沙包,能让他弟那么信誓旦旦说要学习拳击。
但对着秦然期待的眼神,秦宇终究是面色复杂道:“我们不去医院,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秦然闻言有些失落道:“但是博安还在医院……”
秦宇打着方向盘随意道:“莫广不是还在医院吗?他那新保镖刚好腿也受伤了,现在跟博安住一个病房。”
秦然没说话,好半晌,他才忽然小声道:“博安会被他要回去吗?”
秦宇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道:“什么要回去?”
秦然抿唇轻声道:“博安会被莫大哥要回去吗?”
听到这话,秦宇乐了,他好笑道:“你在担心这个?”
“哥哥跟你打包票,他不会要回去的。”
秦然不信,他偏头望向窗外,闷闷不乐低声道:“我觉得他会把博安要回去的。”
“博安其实不是莫广找的保镖。”
秦然一愣,转头望着秦宇,秦宇言简意赅道:“博安是莫广他哥送来的,他们两兄弟关系不好。”
“莫广一直看不顺眼博安,觉得博安是莫霄的眼线,所以博安在他身边多久,他就折腾了多久。”
秦然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下得了手去折腾那么好的博安。
“我也是正巧觉得博安长得不错,放在你身边不会让你那么紧张,所以就跟莫广把他要了过来。”
“说到这,还是莫广自己主动提起这一茬,叫我赶紧找人跟他换,怎么可能到后面他自己又把人给要回来?”
秦宇好笑道:“所以说要是舍不得,他当初就不会把博安送给我了。”
秦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缓过神,觉得白日里确实是自己多想了。
说不定莫广就喜欢盯着病床窗外那个位置看,扶博安去上厕所也是念着几分旧情而已。
想到这里,秦然既放心又有几分难过,他想,怪不得博安会那么照顾他情绪,原来都是在上一段雇佣关系中锻炼出来的。
莫广不苟言笑的时候都那么慑人,故意折腾起来肯定更可怕。
秦然忧心忡忡,觉得博安更加不能被要莫广回去,他掏出手机,郑重地给某家看好的拳击馆发去了定金——
医院长廊。
打着假石膏的秦卡苦着脸道:“莫总,我这真办不到啊……”
莫广坐在长椅上,闻言不悦道:“怎么做不到?”
秦卡发愁道:“我是能把病床让您睡,我睡地板,但是这也不太正常啊。”
剧本上写的是主仆情深,但哪家的主仆情深让他一个打着石膏,重度骨折的保镖睡地板?
一看就不正常啊。
莫广沉着脸,他皱着眉头冷冷道:“昨天秦然说能拉床在病床旁睡。”
“你不会去拉个床吗?”
秦卡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他颤颤巍巍道:“莫总,我要是拉到了床,您今天打算用什么方式留下来?”
这段剧本的剧情和台词,他记得剧本可没有的。
莫广瞥了他一眼道:“你不会闹?”
秦然傻眼了道:“闹?”
莫广轻飘飘道:“你就在他面前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让我今晚不要离开。”
“我意思意思地拒绝一下,你就闹得更加厉害,拿出天崩地裂的架势。”
“最后我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不就行了?”
“你这点都不会,拿什么工资翻倍?”
说罢,莫广起身,丢下句“好好练,待会验收”,便施施然走向了博安的病房。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秦卡。
莫广推开病床,一抬眼就看到了让他心脏猛然跳了好几下的场景。
博安穿着病服,整个人趴在窗上,半个身子使劲往外伸着,看样子好像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窗户外面一样。
莫广疾步走了上去,他将人拽了回来,嗓音压着火道:“你干什么?”
断个半个手还不安生?
非要从窗户上掉下去,两只手都断了才安生?
被拽回来的博安倏然一愣,他咽了咽口水,一脸镇定道:“那什么,我透透气。”
莫广冷嗤道:“要不要叫人过来帮忙,把你挂空调机上透气?”
博安摸了摸鼻子,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离不开窗外。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频频望向窗外,但窗户被已经莫广关上,这个认知似乎让他有点焦躁。
博安扣着病床单,又一次望向窗外时,听到了秦卡撕心裂肺的声音:“莫总!”
那嗓音包含的感情太过于浓烈,好比孟姜女哭倒长城一样,吓得博安一愣。
他愣愣转过头,看着秦卡眼中带着泪花对着莫广道:“莫总,您照顾了我一天,那么晚了,您回去太危险了!”
“您就在医院这里休息吧!”
博安茫然了,他就没见过哪个人会邀请探望病人的人留下来睡医院。
但令他更加茫然的,莫广带来的几个佣人,竟然真的将一张折叠床打开,井井有条地放上医院的被单和被子,看上去好像真的要留下来住在医院。
半个小时后。
莫广神色淡然地望着哭嚎地大半个小时的秦卡,淡淡道:“就今晚留下。”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卡疯狂点头,然后自力更生地爬上病床旁的折叠床。
而他的病床除了床架子没换,其他地方全部都换了一遍,垫上厚厚的床垫,又铺上肉眼可见昂贵的床上用具后,还仔仔细细地喷了一遍了酒精。
博安傻眼了,他看着莫广极为自然地从佣人们手中接过换洗的衣物,又极为自然地走进了淋浴室,看上去真的像是要住下来一样。
半个小时后,莫广从淋浴室出来,一边优雅地擦着头发,一边踹了踹病床边的折叠床言简意赅道:“走。”
秦卡又自力更生,单脚蹦跶着将自己移开了好远,确保没有碍着莫广的眼后,才爬上床,闭上眼又闭上嘴。
莫广坐在床上,察觉到博安的眼神,他瞥了一眼博安道:“看什么看?”
他神色淡然强调道:“杰西卡叫我留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暴力兔子的第一步:我先去练个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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