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落着细雪, 在冷风中纷纷扬扬。

    “叮——”

    玻璃风铃发出清脆响声,花店的门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进花店,大衣挺括, 肩胛线流畅, 男人神情冷淡, 周身气质清贵,漆黑眸子却像一潭死水平静。

    正在修剪花枝的花店员工抬起头, 然后笑着道:“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伫立在原地,看着花店员工给他熟练地包好了一束花,递给了他。

    外头天色透亮,地上铺着干净薄雪,枝桠上也挂着一层薄薄白雪,花店员工看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抱着花束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看向了花店前台的挂历。

    三年了。

    在这三年里,无论风雨, 这个周身气质冷淡的男人每周都会来到花店买一束花。

    男人话很少,在垂眸时接过花束时,只有无名指上的银戒会露出来,好像表达了什么。

    花店员工将目光从挂历上收回,目光似乎带着点悠长的叹息。

    她们这家花店不远处就是一家私人医院,男人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每周都来买一束花,汽车行驶的方向也永远都是行驶向医院那个方向。

    买了三年的花, 似乎也等了谁三年——

    莫家私人医院高级病房。

    “白驰他们前几天出去把这几年流浪在外头求救的低阶生化人给带了回来。”

    “现在像你当初在外头流浪的生化人应该是没有了,你醒来后也不用去瞎操心。”

    “大家都在忙得晕头转向, 你怎么还在睡?”

    萧平靠在椅子上, 他单手撑着下颚, 望着病床上的人长叹了一声道:“好吧,再让你睡一下。”

    “没良心的小豹子。”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穿着驼色大衣,以往浪荡不羁的痞气神色在如今收了个一干二净,他一双金瞳沉默注视着面前病床。

    病床上的青年闭着眼,像是陷入了一场格外长的沉睡,呼吸浅浅,他浅金色的头发已经很长,被人挽到了耳后,松散地垂着脸庞。

    他像是全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四季如何变化,都没有任何反应,眉眼平静柔和。

    萧平安静地望着病床上的博安,然后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庞,嗓音很低又很轻道:“你一直这样睡,你要我们怎么办?”

    三年了。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所有人从一开始的焦虑恐慌,到后来的日复一日的探望,似乎所有人都在默契地对这个后果避而不谈。

    窗外的细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覆盖着整片大地,像是等待着一个春天降临。

    外头传来门把手扭动的声音,抱着花的男人指骨有些发红,他身上笼着点寒气,站在门口将身上的寒气吹散了才走了进去。

    萧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他伸手弹了弹博安的额头道:“没良心的小豹子,是不是听到我骂你,然后偷偷找人来帮你?”

    病床上的博安呼吸浅浅,眼睫依旧是安静地低垂着,没有任何回答,只有正常的生命特征显示着这个沉睡了三年的人还活着。

    萧平偏头,他望着这些年沉稳了不少的男人,道:“今天那么早?”

    他语气平和得稀松平常,前几年那些暗含的尖锐针对,似乎都在这几年中渐渐消散了。

    毕竟这三年面前男人比他们过得更加痛苦煎熬,承受的压力比所有人都要多,男人在最初崩溃的模样比谁都要骇人。

    一开始他的情况甚至比躺在病床上博安的情况还要差。

    但男人也是所有人中最快收拾好自己情绪的,开始平静地等待,平静地安抚所有人,平静地开始经营公司,仿佛想把一切都处理好。

    只等着博安醒来。

    莫广将花放在病床头,他微微颔首低声道:“手头的项目收尾了。”

    他嗓音放轻了一些道:“多了一点时间陪他。”

    “研究组那边说他最近的状态不错,苏醒的时间说不定能够提前。”

    萧平没说话,只沉默地靠在椅子上,好一会他才起身,拿起挂在椅子背上的围巾哑声道:“我出去买包烟。”

    他拿着围巾,走到了病房门口才道:“陪他说说话。”

    “他幼稚又记仇,这会不陪他说话,他指不定心里在叨咕着什么。”

    莫广点了点头,等萧平走了后,他却只坐在椅子上,望着病床上的博安,并不说话。

    外头的细雪越落越密,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几瞬,他才对博安道:“今天外公又向我问起你了。”

    “他说跑马场都已经修好了,我怎么还不带我的小豹子去见他。”

    “我跟他说,我的小豹子还在睡觉。”

    “他太困了,要睡很久很久才有力气睁开眼睛。”

    男人的嗓音低沉却柔和,像是在说什么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他继续低沉道:“林艺准备结婚了。”

    “他也跟我问起你,他给你留了一个伴郎的位置,说伴郎团的颜值都要靠你撑起。”

    病床上的青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沉睡着,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会昂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缠着他挑选礼服。

    莫广沉默了一下,他额发垂了下来,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眉眼和神情,他握着博安的手,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轻声道:“博安。”

    “我有点想你了。”——

    一个星期后。

    临近年关,S市的雪越落越大。

    莫家高级病房外贴了几个倒贴的福字,窗檐还挂着几个小小的红灯笼。

    高级病房里摆着一张大桌子,另一侧沙发外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

    进来查房的护士早已将怪不怪,她熟练地给病床上的青年做好每日的例行检查。

    护士知道过几天到了晚上除夕,会有一群人在病房里热热闹闹的过年。

    在热热闹闹的那天晚上,就连青年病床上都会歪歪扭扭地摆上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碗剥好的小龙虾。

    那群人会笑嘻嘻地将小龙虾递到青年面前,给病床上的青年闻个够后,又光明正大地收了回来。

    甚至连私人医院的两位老总,如今莫家的两位掌权人,都会在那天赶回来在病房里跟着那群人涮火锅。

    测量好各种数据后,护士带着点惋惜地看着各项都良好的数据,不知道为什么病床上的青年各项数据良好,却依旧沉睡不醒。

    她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青年的手放进病床被里,准备离开。

    但下一秒,不经意抬头的护士愣在了原地,随后激动得一个踉跄去按呼叫铃和对讲机,嗓音激动无比。

    病床上青年眼睫动了动,他像是畏光,只低垂着纤长睫毛,缠绕着各种仪器的手指也随之动了动——

    “当前这个阶段十分重要,是项目由蓝图变成实体的过程,应该对项目整个生命周期进行三个控制三个管控一个协调,以及最重要的资源优化……”

    会议时里,莫广双手撑着下颚,只低垂着眸子,神情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发言的下属正打算换一张PPT,却听到一阵铃声响起。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手机都必须调成静音。

    铃声响起时,所有人都心头一紧,开始紧张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忘记调了静音。

    但最面前的莫广却怔了怔,然后接起了电话,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他心脏跳得又重又快,好像快要跳出嗓子眼一样。

    他这个号码是为了博安特地开的私人号码。

    他只给医院留过。

    下一秒,会议时响起椅子向后蹭开的巨大声响,所有人都看着一向神色漠然,周身气质阴郁的莫广抓着钥匙,猛然起身朝着外面拔足跑去。

    他看上去急得手指都在发颤,撞散落了一地的文件。

    莫广跑到了电梯前,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又直接转头朝着楼梯走道跑去。

    他跑得那样快,又那样急,狼狈得甚至下楼梯时踉跄了几步,激荡起一阵阵的尘埃。

    ——快点。

    ——再快点。

    他怕他跑得太慢,这一切又会像是日日夜夜做的梦一样,在最美好的时候乍然惊醒。

    因为是工作日,道路上的车辆并不多,一辆纯黑色轿车疾驰在路上,轰鸣声阵阵。

    莫家私人医院外头早已经有了研究人员在等着他,几乎整栋住院部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他们的莫总等了病房里那个青年整整三年。

    “初步检查已经做过了,很健康,没有什么异常……”

    “后续的检查也会跟进……”

    电梯里,莫广呼吸发着颤,他眼睛有点赤红,胸膛用力地起伏着,抓着车钥匙的手也在发着抖,他努力地平复着几乎是眩晕的冲击,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一路疾步到病房门外,莫广偏头狼狈地抹了抹眼睛,他薄唇有点抖,慢慢地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还有几个研究人员在检查各项数据,病床上的青年金发散落在肩膀上,他靠在病床头,他抬起了头,眉眼弯弯,一双琥珀色温柔而干净。

    他说:“莫总。”

    “你哭鼻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辣~(扭扭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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