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送戒指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
她握着戒指盒,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而他轻轻打断她,“我都知道。”
他们之间隔着山海难平,沟壑难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阻碍始终都存在,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感觉得到有种难言的力不从心。
要到此为止。
毕竟作为卧底,爱上被自己潜伏组织里的女人,无疑是相当严重的失格。
可当她扑进他的怀里,像落水者死死抓住浮木一样抱住他的时候,嗓子几乎都要哭到沙哑的时候,眼泪浸透了他的衣服的时候,他还是没能保持冷漠,而是选择回抱住了她。
他心痛她的感情里又夹杂着一丝自怜——他们都因为同一个人的死亡而痛苦,他们都已经失去到不能再失去——因为已经没有再能够失去的东西,就算他们是立场相悖,现在却仅拥有彼此。
她好可怜。
他也好可怜。
他们都好可怜。
安室透咽下心里的酸涩,他知道她最喜欢他脸上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唇角的弧度要有,但是不能笑得太过热烈,要刚刚好,多一分显殷勤,少一分显冷落。
这样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在hiro的脸上。
当他是安室透的时候,照镜子偶尔会分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学一下嘛,说不定以后当咖啡厅服务生的时候会用到。]
[我才不会去当咖啡厅服务生!]
[那可说不定呢,zero,]记忆好像被上了一层光膜,回想起来的时候,回忆里的那个人总是在闪闪发光,他永远定格在那里,不会老去。
[搞不好以后就会有公安的潜伏任务啊……把技能准备好,可是很重要的——不要那么严肃嘛,不是这么笑,不然客人会被你吓跑的。]
[……]年轻的金发男生对着镜子笑了好几次都找不到,感觉反而更加别扭了,有些无奈,[所以到底什么才叫笑?]
他记起过去,如同重温过去的书籍,看着她,慢慢勾起唇角。
他不确定此刻自己到底是谁,说实话到现在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了,他不太在乎,或者说,即便在乎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所以干脆就选择无视。
“如果你不想的话,只是把它当成普通的礼物也没有关系。”
妹妹盯着手上的盒子很久,最后递给他。
“这种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没有哪个人是直接给自己带上的吧。”
她把手交给他。
刚刚好的指环大小正好套上。
旁边人数不多的围观群里响起善意的哄笑声。
“说吧,”妹妹似笑非笑,“这么合适,在心里想很久了吧。”
“嗯。”他说,“很久很久了。”
顿了顿,他说:“现在套住你了。”
以后就跑不掉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里发展,只要不和组织沾边。
这次组织的命令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波本挂掉电话,妹妹盯着手上的戒指叹了口气。
“去不了啦。”
他脸上尽量不那么严肃,俯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怎么了?”
“就是中奖的奖品——现在暂时没办法兑现。”
她有点沮丧,因为之前抽中的清水寺旅游券暂时还不能使用——是秋季限定,清水寺知名的原因就在于枫叶,现在还没有到枫叶变红的季节,所以之前在土产店抽到的奖券也没有用。
“没关系,”安室透安慰她,“反正清水寺就在那里不会跑,不用太着急。而且,有的时候适当的等待,得到之后会更加快乐的。”
妹妹发出了灵魂质问:“可是万一等不到呢?”
这个问题太过直击要害,一向伶牙俐齿的情报专家也一时语塞。
他没有问为什么会等不到这种愚蠢又明显的问题。
“我陪你一起等。”安室透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清水寺的枫叶很好看,兰小姐和东京的名侦探工藤新一就是在那里定的情,很浪漫的景色。就在枫树底下野餐也不错。”
明明是让人愉快的中奖,但现在反而没那么开心。
刚好上面发了催促的命令,又到了给莲衣做检测的周期,他之前已经推了好几次,现在到了不得不实行的时候。
这段时间波本旁敲侧击过抽血的事情,得到的情报很不妙:每次抽血并不定量,有时少有时多,然而最少的时候,抽血量也超过了普通人安全献血的最大值。他不知道她从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从前似乎有极强的恢复能力,但不代表现在有。
她现在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同样会生病,着了凉会感冒,哭久了嗓子会发哑,头也会疼,以这样的体质躺上组织的手术台,她又能撑多久呢?
他不是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安室透也利用小白鼠实验过,然而他身上的血并不具备相同的治愈作用。
他身上的变化一定跟上回落水之后发生的事情有关,还绝对和她脱离不了干系,只是她不开口,他就也不好去问。
“是那边又在催了吗?”妹妹说。
“啊,”安室透想否认,不过在对方了然于心的眼神下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用在意,我想办法推……”
“能推多少次呢?”她说,“躲得了这次,躲得了下次吗?”
妹妹并不悲观,也不乐观,她只是习惯了,因此能够客观地陈述事情:“只要我还在组织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停止,只要你还在组织一天,这样的事情你也没有办法阻止。”
波本默然。
她说的确实没有错,可是让他亲手把她送上组织的屠宰场,他也确实做不到。
“不要去做愚蠢的事情,波本。”妹妹摘下了手上的戒指,到这种时刻,她还能保持着冷静思考,她不可能带着这个进入组织,以那些人的敏锐绝对会发现波本和她已经超出了正常监管之间的关系。“用你的脑子想问题,如果你是叛徒或者卧底,组织最多把你杀掉。”她语气平静,情绪没有什么起伏波澜,“但如果你阻止他们对我的动作,你的命不过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会对你最亲近的人、认识的人……”
她抬起穿着拖鞋的脚,逗了逗一无所知开开心心的白色小柴犬,它兴奋地绕着她的拖鞋打转。
“……甚至包括是哈罗。”
就算是一只小狗,他们也绝对不会容许它继续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小白狗睁着圆圆的眼睛,充满信赖地看着她。
她抬起手,在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道。
“都会死。”
如果它不在了,这样的眼神大概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可是——”
“不管你有什么可是。”妹妹转过身,她少有地严肃起来,“都把你的想法收起来,如果你还想继续活下去,如果你还想继续在组织里待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在她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但她好像只是无意中提到这件事情,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妹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其实也没有办法确定结果如何,但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是吗?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尽管抱着这样充满勇气的想法,但是当她躺上实验台的那一刻,头顶的灯光像从前一样打开,她瞳孔紧缩,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
不能让对方看出来。
脑子里转动着的唯一的念头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在对方转过身去台子上拿器具的时候,妹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放松肌肉,在细节上不露馅。
过度呼吸会引起碱中毒,妹妹抠紧了掌心,又强迫自己松开,若无其事地躺在台子上。
她对此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既然从前能做到,现在当然也要能做到才行。
抽了一会血,大概有400毫升左右的量,她已经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好了,莲衣小姐,现在我们开始——”话音未落,实验室里的灯光忽然熄灭掉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可能会停电——快去看一下供电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有外敌入侵吧?!”
实验室是重中之重,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意外也要彻底地进行排查,以免细节处的遗漏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意外的是实验室的供电系统被不知名的问题彻底破坏,到现在也没有找出原因所在,而且消息通讯也被中断,实验室很快报了外敌入侵,暂停一切行动。
妹妹茫然地从台上坐起身,所有事发生的太急太快,以至于她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有外敌入侵了吗?
实验室基地的地址是重中之重,知道的人都挂了重名,一旦出问题,很快就会被发现。
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柔却迅速地拆解着她手上的束缚带。
“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不安全。”熟悉的气息拂过耳边。“那些事情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其他的待会再说。”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可以离开……”
“我们私奔吧。”他说。
身体骤然一轻,妹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很快离开了基地,一路上马自达几乎要飞起,明明是在平地上开车,妹妹却下意识地抓紧了坐垫,因为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飘出去了。
……实在是太嚣张了,波本。
“万一被交警抓住了怎么办?”妹妹说,“拍到脸的话很丢脸的。”
法外狂徒波本露出了恐怖的笑容:“啊,担心那种事情的话很简单……只要速度快到让他们拍不到脸就可以了吧?”
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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飙车让肾上激素疯狂分泌,妹妹打开车窗吃了一嘴风,在偏僻的郊外路上啊出声,坐回座椅的时候,心情已经畅快了很多。
如果这车永远不会停下来就好了。
她把手拢成喇叭对他喊:“开到世界尽头去吧!”
去到一个没有人打扰,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波本抱着她踏进了一间陌生的公寓。
不是之前的住宅。
“是我的安全屋。”他说。
不属于公安,也不属于组织成员波本,这里会是最好的隐蔽点。
心跳平息之后,妹妹又冷静下来:“这两天可能他们暂时还腾不出手,等过几天你就把我送回去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我只问你想不想。”
“这件事不是我想不想,是——”
她咬住唇,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是她想吗?
是不敢不想。
“我不想啊,”她仰头朝他笑,“但能怎样呢,我的意见重要吗?”
就算不会死亡,在失去心脏之前,她难道就没有过哪怕片刻害怕吗?她难道就没有抗拒过被当成物品一样供血吗。她难道没有期待过有人能如英雄一样将他拯救出去吗?她没有过吗?
她不能有。
唯一挡在她身前的人已经不在了,她长大得好快,因为是大人,所以不能再任性了。
“你根本不清楚那么做会发生什么,”妹妹轻声说,“你亲密的家人,交心的朋友,全都会死掉,你会变成——孤家寡人。”
妹妹避开他的眼神,不想去看他脸上的纠结。
会做选择是人之常情,什么样的结果都是。
“或许,”他说,“但失去你,我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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