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和黄蓉都有自己的事忙,最多没见到人多问一句,加上年头事多,也就让既醉和杨过偷偷摸摸胡混了好一阵。
杨过也和郭靖提起过婚事,可这事要是由得郭靖一个人做主就好了,他一向是很喜欢杨过的,他把杨过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娶了芙儿也是亲上加亲,可郭靖愿意,黄蓉不愿意,她一是还想再留女儿两年,二就是对杨过不放心了。
人都是有自己审美偏向的,黄蓉喜欢的是郭靖这样踏实可靠的男儿,自然看杨过这样俊美邪气的年轻人不大放心,她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清楚,聪明相呆肚肠,平时撒娇卖乖是机灵了,其实万事不经心的,杨过这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她能看得住?如今不许是一时伤心,要是许了就一世伤心。
黄蓉很坚决地反对,郭靖也没有法子,最多只争取到先不相看亲事,叫小儿女自己先处着。
索性过完年,杨过都在襄阳城买宅子定居了,也算是在眼皮子底下,黄蓉勉强同意先看两年,如果杨过真能一心一意对芙儿,芙儿又喜欢他,那这婚事她就应了。
郭靖好不容易得了应许,很高兴地把这事和杨过说了,杨过犹豫片刻,问道:“郭伯伯,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吗?”
郭靖也替他发愁地点点头,表示这是他能争取的极限了。
杨过只能叹气,他倒不是怕自己守不住两年,而是这样在郭伯伯和郭伯母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感觉,实在像是每天做贼一样提心吊胆。
可两下情浓时,谁又能离了谁?反正杨过现在一天见不到人,整个心里就空落落的,人也没有半点神采。
既醉的反应要更大一点,时值立夏,天气刚开始热起来,她就开始整日发困,容易疲累,除了玩的时候有精神,连吃饭都不怎么有胃口了,整日里就盼着杨过来找她玩。
杨过有了自己的住宅,也只是晚上回去睡,平日里还是像大武小武那样跟着郭靖,他到底多年江湖混迹,很快就对军营的事熟络起来,有时郭靖不在,他也能帮着处理事务了,只是郭靖越看重他,陪伴既醉的时间就越少,见面是每天都能见几次的,可“玩”嘛,有机会三五日一回,若事情忙,十几天才得一次。
于是这仅有的一点温存时间,每次都是天雷勾动地火,恨不得燃尽在对方身上,越是这样,越是记挂。
前些时日新兵入营,郭靖带着杨过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立夏,军营放假,郭靖和杨过爷俩一起回来的,既醉一见杨过就高兴起来了,缠着黄蓉,要下午跟杨过出去玩。
黄蓉也没办法,只能应了,既醉高高兴兴地把一盘井水凉过的瓜端上桌,等郭靖先拿了一块给柯镇恶,才高高兴兴地拿了一片瓜吃,一边吃还一边看着杨过,那眼神含情万分,杨过看她一口口咬瓜的姿态都觉动人,只得作势看向别处,才能压抑下心头的悸动。
既醉一连吃了几片瓜,忽然觉得肚子疼,她起初没在意,只是捂了捂肚腹,黄蓉就敲她一下,“叫你贪嘴,凉的东西吃一点解解暑就好了,是能吃这么多的?”
她虽是训斥的语气,可手上极关切地拉过既醉的手腕,给她把脉。
黄蓉的医术不错,虽然不是什么江湖神医,但大部分的病症都能治,她把脉前其实大概也清楚,就是女儿家贪凉食会有的一点小毛病罢了,正想着要开些甜口的药汤,她就愣了一下,不信地又把了一次。
女子无病状而滑脉,是妊娠之象。
黄蓉的脸色变了一下,又恢复平常,用一种她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说道:“吃多了涨肚,没什么大事。”
郭靖什么也没听出来,他把剩下半盘子的瓜都推给杨过和两个武家兄弟了,没注意到黄蓉的视线在大武小武身上一掠而过,随即冷冷地瞥向杨过。
吃过瓜本是难得的乘凉闲话时间,黄蓉却拉起既醉,对众人说有些事情谈,把她一直拉到内院的里屋去,才深吸一口气,问道:“芙儿,你实话跟娘说,是不是杨过他……他欺负了你?”
这话其实不必要问的,黄蓉心里也清楚,家里就这几个男孩子,平日里芙儿都不去看大武小武一眼,前段时间杨过回来,她就整天和他玩在一起,这孩子还能是谁的?
既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眨了眨眼睛,猜到大概是脉象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黄蓉的脸色道:“娘,你不要生气,我是怀孕了吗?”
黄蓉怎么能不生气?把到这脉象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气怒万分,可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到底还是压住了火气,沉声道:“是,两个月的脉象,再有一个月,就该显怀了!”
说到后头几个字,她还是没压抑住,语气重了些。
这年头是没什么正经打胎药的,怀了孕只能生下来,所谓打胎,那是烟花柳巷糟践人的地方,给头几个月胎儿还没成型的妇人灌下微毒的药物败坏身子,才能落胎下来,只是因为那些可怜女子大多活不久,那是喝什么药都可以的。
黄蓉熟读医理,自然知道这点,她又是气又是心疼,却没想过为了什么清白名声叫女儿拿命去落胎,问清楚了确实是杨过干的丑事,她在屋里来回走动,既醉就有些心虚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稍微动一动麻了的腿。
既醉倒没感觉怀孕是什么大事,母狐狸一年就要生一胎,每年的狐爹都会换狐当,可她也知道,黄蓉这不是在对她发脾气,而是在思索对策。
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刻嫁人,嫁了人关起门来躲几个月,孩子小时候说大一两个月小一两个月都是很正常的,有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其他婴儿大一圈,可黄蓉只要一想到杨过的可恶嘴脸,就气极了,她忽然开口问既醉道:“大武小武都是很喜欢你的,就算……”
既醉拼命摇头,她才不要,两个加起来都不要,她试探着说道:“娘,杨过其实对我很好的。”
黄蓉现在一听杨过这两个字,就恨不得把他的三条腿全打折,压根不听既醉的辩解,她在房里又转了几步,忽然道:“我们回桃花岛去,你把孩子生下来,就在桃花岛上养,就说是我生的。”
既醉啊了一声,实在不敢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管她叫姐姐,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娘啊,这是我的孩子。”
黄蓉坚决地道:“我知道你这会儿叫杨过迷晕了头,你还小,这事你不能做主,我们回桃花岛去,过两年娘给你找个才貌双全的夫君,咱们不要杨过那坏胚子。”
既醉其实不大相信以她娘看中她爹的朴实眼光,能给她找个什么才貌双全的男人,也不想让孩子管自己叫姐姐,只是这会儿娘在气头上,她实在不敢顶嘴,只好低下头揪着衣角,用这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心意。
母女两个在屋里说话,都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个郭靖,他手里还端着碗热汤,这会儿热汤端在手里,人心里是冰凉凉的。
这属实是超出郭靖认知范围的事了。
他和黄蓉是青年相识,在一起后虽然相伴行走江湖,也曾有过暧昧时刻,却是发乎情止乎礼、算了,直白点来讲,他是婚后一个月才忍住了羞意合卺的,夫妻之事尚且如此,可见他这人有多正直老实了,无媒无聘,那可是媾……郭靖是连想都不想那个字啊!
过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郭靖心绪起伏,索性把热汤放在窗台上,一转身,从院子侧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两把刀,去找杨过了。
屋内黄蓉立刻噤声,猛然打开门,只见到郭靖大步离去的背影。
杨过不知内情,只见郭伯伯提着刀来找他,还递给他一把,一向温厚含笑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道:“来,我们爷俩练练刀。”
说罢拉住杨过就往院子里走,见柯镇恶和大武小武不明就里要跟上来,郭靖忽然厉喝道:“修文,敦儒,你们在这儿照顾师公,我要和过儿过一回刀,别误伤了你们。”
大武小武很少见到师父这个样子,吓得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柯镇恶。
杨过能感受到郭靖拉着他的手,那力道甚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想到刚才郭伯母给小姑娘把脉后冷冷看他的一眼,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像个自首的犯人一样低头跟着郭靖走。
郭靖的刀法大巧不工,是当今武学的巅峰,杨过用不惯刀,但刀剑一通百通,他实力摆在这里,倒也没有落在下风,只是他也不敢还手。
郭靖追着劈砍不还手的杨过许久,直到一刀架在这青年人脖颈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他怒声斥道:“你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你怎么能这么对芙儿?”
江湖上这几年,杨过已经知道生父的事了,也知道他娘从不提他爹,不是因他们之间有什么难言的故事,而是他爹强迫了他娘,就有了他这个“过”。
杨过看着脖子上的刀,沉默片刻,说道:“郭伯伯,你也许不想我学我爹,可有些东西是骨血里生来有的,我不是个好人,只有喜欢芙妹的心是真的,卑鄙无耻也好,不择手段也好,什么都好,我就是想跟她在一起。”
郭靖的刀狠狠一偏,没有落下,而是当啷一声,掷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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