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夜旅店

    沈岭竹疯了一样撞击着屏障, 强烈的反震力道让他胸口沉闷,唇角慢慢流出了血。

    “都说了,我们不想你死。”

    夹克男一伸手, 一缕白色的丝线从他手腕飞出来, 那丝线穿过了屏障,在接触到沈岭竹身体的瞬间, 变成了一个人高的蛛网。

    蛛网将沈岭竹摁在围住他的半透明屏障上, 蛛网粘腻有一定的弹性,但只能小幅度的动作, 如同所有被困在蛛网上的猎物一样徒劳挣扎。

    沈岭竹只能透过那块沾满他鲜血的屏障,眼睁睁的看向四个人走向小猫。

    沈岭竹的手关节一片血肉模糊,愤怒麻痹了他的痛觉, 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不断有血从他的手上流下。

    一滴两滴,落在他脚下的地板上,慢慢积成一小片血洼。

    “离他远点。”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戾气。

    可四个玩家都没有被他吓到, 他们眼神嘲弄又高高在上, 像是看什么低贱的蝼蚁, 只轻蔑的看一眼, 就漠然的移开了视线。

    他们朝着千河围去, 慢条斯理的模样, 故意将脚步声放的很重,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脚步, 像是踩在人心上。

    玩家们用这种方式, 逗弄着他们的猎物, 恶劣且冷漠。

    “我说,”沈岭竹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一字一句咬字极重,压抑着极致的愤怒,“离他远点。”

    沈岭竹面色森冷,从高挺的鼻梁上取下他常年带着的金丝框眼镜,他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挡,锐利冰冷,似伤人的利剑。

    染血的手捏碎了镜框,在手里留下一片残片,在几个人错愕的眼神当中,沈岭竹面无表情的用一块眼镜片抵住了自己的喉咙,被捏得扭曲变形的镜框就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

    “你们所谓的拯救,要杀千河,但这件事也跟我有关吧。”

    “之前来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知道,我如果死了,你们达不成你们的目的,也会死。”

    沈岭竹痛恨自己的无力,这种面对死亡的无力,他不是第一次感受了,时光好似回到了几年前,回忆都带着血色。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孤注一掷的,以命搏命。

    沈岭竹的手稳稳的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镜片碎片将皮肉划出一道红线一样的小口,伤口不深,但有血珠微微渗出。

    他眼神很冷,声音狠厉:“那我们就来博,博一博谁更惜命。”

    为首的越回山平静的看着他,“谁跟你说那些人死了?他们都活着,活得好好的。”

    沈岭竹心中一紧,脸上依旧没露怯,“那我们就来试试。”

    他没有看到,越回山的指尖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那块镜片寸寸开裂,在顷刻之间变成了握不住的碎渣,沈岭竹以命搏命的抵抗,在此刻显得格外可笑。

    越回山偏过头,“把东西放出来吧。”

    其他几个人点了点,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从他们手中出现。

    在这片空间当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黑色铁链的虚影。

    那道道虚影慢慢凝实,出现在了沈岭竹视线当中。

    无数条断裂的铁链漂浮在空中,它们细小,残破,只有三条铁链是完整的,一条细些,不过纤细的女性手腕粗细,从高空蔓延出来,连接到沈岭竹身上。

    一条很细,仅仅两指宽,从沈岭竹身上,一只连接到不远处的千河身上。

    在铁链出现时,千河就变回了人形,他的腿骨碎了,手也在那一击之下砸断了,嘴角不断的往外流着血,恐怕是伤到了肺腑。

    而在这些铁链中,最夺人眼球的,是一条粗壮的,是其他两条铁链加在一起两三倍粗的铁链,而那铁链的起源,是重伤的千河。

    自他的心脏处蔓延出来,铁链的末端,牢牢的捆在了沈岭竹的脚踝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覆盖住了从沈岭竹身上出现的那条仅两指宽的铁链,它们在啃食着铁链。

    “哟,”夹克男嘲讽出声:“说错了,你对着家伙还是有一点爱的嘛。”

    他冷笑道:“不过这么一点,你在那里装什么要死要活的。”

    千河看着那些小虫,看着慢慢变得残破的铁链,心里冒出一阵巨大的恐慌,他的直觉告诉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不然就会永远失去沈岭竹了。

    千河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体在瞬间变成了一只长着犄角和龙尾似的尾巴的小兽,小兽全是长着鳞片,背似有燃烧着的火云。

    小兽脚下踏火,速度极快,对着几个人张口就吐出了一团火,又飞快的朝着那群小虫吐火。

    小虫劈里啪啦的烧起来,落灰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

    另一团火苗被蛛网挡住,一时间僵持了下来,火焰不熄,蛛网不断。

    几个人再次缠斗起来,可千河本就受了伤,很快落了下风。

    蛛网将小兽死死压住,巨大的蝎子尾巴突然出现,直直的朝着它的胸膛贯穿而去。

    “噗哧—”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在大厅。

    小兽琉璃似的眸子睁大,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它艰难的偏过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嘴巴动了动,声音很小很低,几乎不可闻的哀鸣了一声,漂亮的眼睛里光彩在消散,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眼神满是眷恋。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沈岭竹。

    而千河的眼里,向来只看得见沈岭竹。

    “千河!”

    沈岭竹的声音凄厉,几乎是咆哮出声,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双眼赤红,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只生气断绝的小兽。

    那条粗壮的铁链在寸寸崩塌,小兽的眼睛慢慢慢慢的快要闭上了。

    濒临死亡,千河变回了人形,他费力的动了动唇,声音微弱:“别哭”

    “沈哥别哭”

    千河的眼睛闭上了,就在沈岭竹面前。

    沈岭竹抖着手摸上了自己脸,摸到了一片温热,原来自己哭了吗?

    这时,夹克男的冷嘲热讽响起:“装什么啊,你还不知道这条铁链是什么吧。”

    “这是爱构成的枷锁,你看看你的那条,那么细,说明你对他的爱也很少,装什么装。”

    “砰——”一声巨响,桌子四分五裂,沈图南牙关咬紧,几乎是挤出的声音,“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他妈懂什么。”

    沈岭竹的爱很少,可那是他的全部。

    可沈图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死死的盯着画面里的几个人,将他们的长相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以后,她身上就发生了一点变化,有了一点特别的能力,可以窥探到一些特定的人。

    沈图南不能直接看到沈岭竹,但可以通过千河看到。

    本来她庆幸她能通过这个看到沈岭竹的情况,可现在,她开始恨了。

    她恨她隔着数不清的距离,不能去救她心中的兄长。

    甚至,她开始恨自己了,沈岭竹身上从虚空出来的铁链的源头,正连接在她身上。

    夹克男用手敲了敲那粗壮的在崩塌的铁链,用一种极其惊叹的语气说道:“这么粗壮的枷锁,这个臭猫倒是全心全意只爱你,”接着,他嘲弄道:“可惜,他要死了。”

    这画面是经过千河才出现的,在夹克男说出这句话之后没多久,画面闪烁几秒后消失了。

    沈图南愣愣的站在原地,慢慢蹲下了身子,她的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可抑制不住的哭声还是从口中溢出,片刻后,她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千疮百孔的旅店早已挡不住风雪的侵袭,冷冽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沈岭竹只觉得自己很冷,从内到外的冷。

    那股寒意像是来自他的心底,将他整个人冻伤。

    不远处,千河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空中黑色的铁链还在不断的崩塌,沈岭竹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他初次见到千河时的场景。

    浑身冰凉的少年晕倒在结冰的河边,他长得很漂亮,唇色却有些青紫,这无损他的模样,反而填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沈岭竹将人捡回去,无所谓能不能救活,能活就活,不能活也是他的命。

    可现在,看着冰冷地面上的千河,沈岭竹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住了,一只大手抓着它在拉扯,尖锐的指甲刺进心里,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他再也没办法淡漠的想能活就活

    那是他的千河。

    风雪咆哮着闯入破败的旅店,沈岭竹听不见,那四个人在惊叹什么,沈岭竹也听不见,世界在他耳边一片死寂,像是有刺耳的钟声在他脑子里敲响,留下经久不消的耳鸣。

    一句话闯入了他的耳朵,是夹克男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也不用装了,人死都死了,这么粗壮的枷锁也是少见,居然能困住你,不过现在你的镣铐被我们砍断了,你可以加入我们,立于这场游戏的不败之地。”

    “放心,你会爱上变强的感觉。”

    沈岭竹的心跳得很快,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达到的程度,他慢慢的抬起头,突然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自愿带上镣铐的。”

    “谁允许你们,擅自替我做决定?”

    他遵循了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血滴进了自己的掌心。

    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抹过另一只手血肉模糊的手背,三指带走血迹,又在手心画出一条红痕。

    判官笔,一判生者亡,二判亡者生,三判阴阳不定。

    一句话突然浮现在沈岭竹脑海里,而他从来没听过这话却很自然的接出了下一句。

    “我判我,永世不得超生。”

    一支笔从沈岭竹的掌心寸寸拔出,每出一寸,他的掌心就涌出一次血,皮肉消散几分,等到通体漆黑的笔完全露出,沈岭竹的手已经成为了被血浸透的枯骨。

    四个玩家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游刃有余,如临大敌的看着那支笔。

    几个人对视一眼,下一秒,不约而同的朝着沈岭竹袭来。

    漆黑如玄铁的笔骤然变大,几个人同时倒飞出去,那支笔力透房顶,直接窜出了旅店。

    半边旅店的直接倒塌,沈岭竹枯骨一样的手画了几笔,那笔在天上,同样画了几笔。

    在几个人惊疑的视线当中,天空突然震颤起来,一只巨大的手划破了天,从缝隙之中探出,接着是第二只,两只巨手撕裂天空,乌黑的一团从其中源源不断的涌入。

    那是一团湿淋淋的头发,或者说,是一颗巨大的,披着湿冷头发的头颅。

    一只足有人几十倍那么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头发后面诡异的转着,然后猛地,将视线落在了四名玩家身上。

    它完全从天空背后出来了,在四个人惊恐得不敢开口时,那处裂缝又动了动,一只仅仅有一层皮包裹着的手,搭在了天空的缝隙处。

    那只手的主人走了出来,它浑身干瘦,如同一具干尸,眼眶空洞,萎缩的眼球时不时会从眼眶里滚落。

    可就连一只萎缩的眼球,也足有几个人那么大,干尸时不时捞起眼球,将它塞回眼眶当中,塞了两三次,它像是烦了。

    那枯瘦得看不出人样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它的指尖一弹,那颗眼球就那么直挺挺的掉了下来。

    “哐!——”一声巨响,夹克男甚至来不及跑,就被萎缩的眼球砸进了地里。

    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蝎子女的声音有些哆嗦,里面是藏不住的惊惧。

    本来被夹克男的惨状吸引的其余两个人,听到她的话也抬起了头,夹克男也费力的仰着脖子去看。

    仅仅抬头看了一眼,几个人的呼吸都像是被掠夺了,原来,那样可怕的鬼怪,不止一只两只。

    一只接一只的手出现在缝隙处,一个接一个恐怖骇人的鬼怪源源不断的出现,仅仅一个低头和抬头的时间,已经有五六只鬼怪出现在了天上。

    而此时,那处缝隙还在往外冒着鬼手。

    短短几分钟,整个天空都被占据,抬眼望去,看不到一丝云,黑压压的一片的,全是叫不出名字可怕又恐怖的鬼怪。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密密麻麻不怀好意的眼神都盯着他们,牢牢的锁定在他们身上,如芒在背。

    四个人浑身冰冷,甚至不敢呼吸,他们满脸惊惧的看着这一切,一动不敢动,只怕一丁点儿的动静,就会引起那一群恐怖鬼怪的暴动。

    可他们不动,鬼怪们却动了。

    天上下雨的感觉,四个人都经历过,可天上下怪物的感觉,四个人却第一次见。

    大地在震颤,一只又一只的鬼怪猛地下坠,他们接二连三,密密麻麻的下落,顷刻之间,破败不堪的旅店已经被鬼怪围满了。

    从旅店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明明是一座雪山,此刻,却像是一座鬼山。

    鬼怪们齐刷刷的面对着沈岭竹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开口:“主人。”

    最先出来的那只鬼怪一拳砸碎了屏障,抓住了困在沈岭竹身上的蛛网,“这是你给主人的东西?”

    它的手滋滋冒着烟,面无表情的,将蛛网甩在了夹克男脸上。

    “还给你。”

    夹克男顿时惨叫一声,脸上出现一道道如同被火烙下的红痕,似蛛网密布一般浮现在他脸上。

    离得最近的越回山发誓,他闻到了肉烤焦的味道。

    可那不是肉,那是夹克男的脸皮。

    越回山冷汗直流,再也没有之前的云淡风轻,眼睁睁看着沈岭竹一步一步的走出屏障。

    沈岭竹看都没看几人一眼,他走到千河面前,缓慢的蹲下了身。

    伸出去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抖着手,探向了千河的人中。

    沈岭竹闭了闭眼,动作轻柔的将人抱起,温柔的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露出干干净净,白净漂亮的小脸。

    他抱着千河起身,看向四个人的眼神冷漠至极,带着森冷的杀意。

    “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沈岭竹的手往下压了压,干尸的鬼手也往下压了压,压在那颗萎缩的眼球上,眼球下的夹克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阵阵骨头断裂的咔擦咔擦的声音。

    其他几个人想跑,可是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恐怖的鬼怪,如同百鬼夜行,而他们就像落在狼群里的羔羊,无处可逃。

    沈岭竹温柔的将千河放在沙发上,拢了拢他额前的碎发,再转身,猛地一脚踢在了夹克男身上。

    鬼怪很有眼力见的在他踢之前就移开了那颗巨大的眼球。

    夹克男的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黑色马丁靴混着血迹,一下比一下重的碾蚂蚁一般,碾着脚下的人。

    沈岭竹微微俯下身看着夹克男,声音冰冷,脸上阴沉得可怕,“我问你,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说完,他偏过头,带着浓浓杀意的眼神,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越回山的脸上被盖上一层又一层的湿纸,他肺里的空气慢慢变得稀薄,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他的手脚被打断,每一寸骨头都被捏碎了,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浑身无一处不痛。

    那边,小个子男人满脸惊恐,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啃食,无数张嘴贪婪的咀嚼着他的身体,他甚至能看见,那些锋利的牙齿间,属于他的肉。

    他胃里翻腾,又感觉自己身体剧烈疼痛,想死不能,想生无门。

    夹克男的盆骨已经断裂了,他的舌头被拔掉,嘴巴被一层一层的用针穿过,缝了一层又一层,细小的针扎透他的唇肉,牵引着线在他上下嘴唇来回穿梭。

    蝎子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紫,感受着身体里钻心的疼,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有毒虫从她鼻腔,嘴里,眼睛的缝隙冒出。

    而沈岭竹自始自终,就安静的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他怀里抱着更加安静的千河。

    “你说你们不会真的死,”沈岭竹轻声开口:“那我就要你们,尝遍千种死法,万种痛苦。”

    鬼怪们将人吊着一口气,用各种方法折磨着四个人,他们最初会哀嚎,会痛苦惨叫,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痛苦达到极致,像是已经直击了灵魂。

    他们挣扎着求饶,又变为气急败坏的谩骂,沈岭竹却觉得不够,还不够,他的千河死了,这些人只是轻飘飘的痛几次,还会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一想到这里,沈岭竹就觉得滔天的愤怒在冲击着他的心。

    他将右手翻转,漆黑的判官笔从枯骨一般的掌心中出现,沈岭竹咬破了舌尖,将血点在判官笔的笔尖上。

    他表情森冷,杀意凌然。

    判官笔,一判生者亡,二判亡者生,三判阴阳不定。

    “我判众人,灵魂永焚。”

    做完这一切后,沈岭竹的脸上惨白,浑身冷汗直流,而判官笔则飘至四个人头顶,笔尖在他们额头轻轻一点。

    沈岭竹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是哪怕有一点可能能作用在四个人身上,他也乐见其成。

    直到四个人咽气,沈岭竹才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千河冰冷的额头,温柔在千河的唇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很涩,夹杂着血的铁锈味,一直苦到了沈岭竹心底

    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气声,越回山猛地坐起身,一把将额头贴着的东西扔了出去。

    昏暗的房间,一只半人半牛的东西跪立在床上,角落里,一个菱形的晶体正一下一下的闪着光。

    他的下半身是人,上半身确实一只青牛的模样,头上也是牛头,

    越回山从低矮的床上下来,走到水池边,低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水,脑海中想法一动,一块半透明的屏幕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是《噩梦空间》游戏论坛

    一个帖子高高飘起,“《雪夜旅店》副本的支线任务拯救旅店老板沈岭竹,该支线任务永久失败。”

    越回山的一个念头,屏幕就跳转到了这个帖子里面。

    “1L:沈岭竹根本不需要被拯救,那他妈就是个隐藏BOSS。”

    “2L:细说啊兄弟,细说。”

    “3L:刚从那个任务世界出来,老子现在都没缓过来,我他妈死了无数次才彻底咽气,一口一个救他的我简直就是傻逼。”

    “4L:黑压压的全是怪物,说实话我觉得我真身进去也会被吊打,还我救他?他救我吧。”

    “5L:夸张了吧兄弟。”

    “6L:我也进过这个副本,那个老板很温和的好不好,而且能被挑选中的,怎么可能拒绝我们。”

    “7L:拒绝倒是拒绝过,那不是迫于BOSS千河才说的吗?(本人没通关,死得很早。)”

    “8L:温和?不一定吧。”

    “9L:夸张了吧,任务失败了就失败了,还说什么真身入场被他碾压。”

    “10L:你们别不信啊草,他”

    越回山看到这也想回一句,可突然脑袋一阵眩晕,接着,是极致的热,随后就是强烈的灼烧的疼痛,像是他深处在一片烈火当中。

    可他身边什么都没有,身上一个火星都不见得。

    越回山冷汗热汗交替的出现,浑身绵长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一声哀嚎,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可诡异的是,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恍惚间,他想起了在被折磨时,沈岭竹的低语。

    “我判众人,灵魂永焚。”

    帖子沸沸扬扬吵了一整天,却发现好像再也没有一个导致任务关闭的那一批的玩家出来说过一句话。

    帖子里的风向从嘲讽胆小,到各种揣测。

    直到有一条回帖的出现,在玩家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314L:我是某位任务失败时进入这个副本玩家的朋友,他死了。”

    所有玩家都知道,在真身进入之前,他们是不会死在游戏里或是因游戏而死的,可如今,一个人的朋友站出来说他死了,其余所有同一批加入《雪夜副本》的玩家都没有再出来说过哪怕一句话。

    唯一一个让玩家惊骇但是说得通的可能就是,所有这一场游戏的玩家,都死了。

    沈岭竹这个名字,被无数玩家记住了。

    因为那个大家都讳莫如深的原因,《雪夜旅店》变成了所有剩余未拿到入场资格的玩家不约而同都避开的存在。

    可是剩下的时间紧迫,机会又不多,还是有人大着胆子,选择了进入。

    没有拿到入场卷就代表着被淘汰,《噩梦空间》的游戏结束,他们逃不掉那显而易见的命运。

    他刚踏进这个副本,脚下踩着绵软的雪,虚虚的还未踩实,无数冰冷的视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视线的主人,是一个又一个恐怖惊悚的鬼怪,模样扭曲的,干瘦如尸的,眼眶流血的,舌头猩红吊在胸前的。

    而唯一的一个正常人,就满眼漠然的坐在残破的旅店当中。

    仅仅对视一眼,那人就干脆利落的自己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错了,这他妈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自杀总好过被杀,甚至真身死亡。

    沈岭竹被困住了,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这一点,鬼怪传回来的信息,是整个雪山被透明的东西隔绝了,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除了那些诡异的人。

    可他也不想出去,千河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冰冷,哪怕他用力的去抱紧,也不能温暖怀里的人,他没发现,那些碎掉的铁链仍然以一节一节拼凑的模样连接着两人,并未完全消失。

    有人闯入,沈岭竹也只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

    再低头,他惊了。

    怀里的千河变成了一个蓝色半透明的像水一样又像果冻一样的团子,在他掌心微微的摇晃,摇晃两下,很有弹性的回弹两下,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睁开,困惑的看着他。

    团子像是歪了歪头,冒出了一句软糯的声音:“咕叽?”

    第24章 雪夜旅店

    千河的意识从一片昏暗中沉沉浮浮, 他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世界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很冷, 像是心被泡在寒潭之中, 由内到外的冰冷浸透骨髓。

    可在这冷意当中,有一大团热源包裹着他, 把他抱进怀里。

    千河感觉到, 自己的唇被轻轻的碰了碰,一滴温热的液体, 落在了他的唇上,冰冷的唇像是被灼伤,这带着痛意的烫, 一直蔓延到了自己心里。

    莫名的, 千河很想哭。

    可是他哭不出来,后知后觉的想到:哦,自己已经死了呀。

    千河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所以

    刚恢复意识还不知道状况的水团子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它想问这是哪里, 一开口却是:“咕叽?”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熟悉的语调, 那声音有些许颤抖, 听得水团子心中大痛:“千河?”

    听到声音, 水团子整个团子都呆住了, 它僵硬了片刻,费力的抬眼去看, 是沈岭竹。

    是它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沈岭竹。

    只一眼, 水团子的眼睛就湿润了, 水汽迅速蔓延,充盈了整个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叽!!!”

    在沈岭竹掌心的水团子猛地蹦起来,圆滚滚的身体直直的撞在了沈岭竹脸上,朝着沈岭竹的脸劈里啪啦的掉更小的水珠子。

    眼看着水团子就要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去了,沈岭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

    他的一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就算手套看上去有些许空荡,也能看出手指的修长。

    沈岭竹被小小水团劈头盖脸砸了一脸,脸上却满是纵容和欣喜,一只手从自己的眼角带过,然后温柔的哄着水团子: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水团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颤,还不忘假装没看到沈岭竹擦泪的动作。

    老男人爱面子,他都懂。

    或许是知道了沈岭竹对他也有爱,又或许是死过一次了,千河整个人心态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水团子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又想哭了,“咕叽咕?!”

    我的手呢?!

    “咕叽咕叽咕叽!”我的脚脚也没有!

    沈岭竹的耳边回荡着各种不同语气不同声调的咕叽咕叽,意思是一句都没懂。

    而且

    他视线久久的放在那一团水团子身上,总感觉,它好像变小了很多。

    原本有掌心那么大的团子,现在看上去足足缩水了一半。

    沈岭竹眼睁睁看着,水团子溜圆的眼睛里往外冒了一滴泪,而它的身体,也微不可察的变小了一点。

    “别哭了,乖宝。”沈岭竹眼疾手快摁住了又要落在地上的泪珠子,“再哭身体都要哭没了。”

    水团子脸上细小的嘴巴瘪了瘪,眨巴眨巴眼睛困惑的看着他,“咕叽?”

    沈岭竹捏着手上的泪,□□弹弹的捏上去软软的还有回弹,跟人哭出来的眼泪完全不同,不过千河现在也算不上是人了吧

    他试图性的,将那颗泪珠子放在了水团子头顶。

    在沈岭竹微微挑眉兴味的眼神当中,那颗泪珠子慢慢融化,融进了水团子的身体里。

    千河重新睁开眼的前半段,沈岭竹抱着他安抚着哭个不停的团子。

    千河重新睁开眼的后半段,还是抱着他,蹲在地上到处找他哭出来的泪珠子。

    泪珠子太小,又是透明的,在破败的旅店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非常难找。

    无数长相怪异可怕的鬼怪,努力的睁大眼睛弯着腰一寸一寸的扒拉着脚下地方,有的干脆趴在地上,慢慢摸索着,在赤|裸的白之中,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

    场面有点惊悚,又有点好笑。

    被沈岭竹捧在掌心的水团子微微瑟缩着蜷缩了一下,看着那些个顶个吓人的鬼怪,战战兢兢的问着沈岭竹,“咕叽咕叽?”他们是什么?

    沈岭竹摸了摸圆润光滑的团子头顶,温声道:“别怕,很快就能找到了。”

    “咕叽咕叽。”我是问他们是什么。

    沈岭竹煞有其是的点点头,“以后不能轻易哭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终归是从身体里掉出来的,有没有什么影响,谁都说不准。

    水团子泄气,嘴瘪成一条平直的线,眼帘不开心的微微垂下。

    根本说不通,鸡同鸭讲。

    它看上去,就像是动画当中的史莱姆,突破了次元,出现在了沈岭竹温热的掌心。

    终于将所有哭出来的泪珠子找齐,沈岭竹松了一口气,看着恢复了一开始大小的水团子,“你可以变回人身吗?”

    自己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也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解释。

    水团子却摇了摇头,一般摇头只动头,水团子摇头,整个身子都在左右摇晃,“咕叽咕叽。”变不回去。

    千河有一种感觉,这应该就是他最原始的样子,或者是,他身上的一切异变,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

    水团子晃了晃,从浅蓝色变成了透明,就像一个半圆的水球趴在沈岭竹的掌心。

    “咕叽。”这就是我异变最开始的样子了。

    沈岭竹听不懂,但能看出千河变不回人形,见它突然变色,也没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千河自己做的,虽然惊讶,但没有无奈的摸了摸它的头,“乖。”

    那些凭空出现的铁链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沈岭竹知道那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去了。

    对着乖乖巧巧趴在自己掌心的水团子,沈岭竹欲言又止。

    粗壮的铁链和仅两指宽的铁链之间巨大的差异,是个人恐怕都会心存芥蒂。

    他的爱夹杂着病态的占有欲,想来纯粹的爱并不多。

    最初知道捡来的少年失忆了,就如一张纯白的白纸时,沈岭竹是动了点心思的,少年长得漂亮,模样完全长在他的喜好上。

    漂亮纯净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时,沈岭竹心动了。

    这心动不是爱,而是他感觉,他可以为他的病亲手做一颗解药出来。

    在一张白纸,怎么染色,都看持笔之人的心情,沈岭竹就可以成为那个持笔的人。

    可是越相处越动心,沈岭竹的良知在拉扯,他的病态和爱在博弈。

    沈岭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更明白他不能这么困住千河的一生,在千河第一次软乎乎的,红着脸向他述说爱意的时候,沈岭竹知道自己的果子快要成熟了。

    可他却犹豫了,在摘果子的那一刻因为对千河的爱而犹豫了。

    一步一步,发展到了今天,他的爱被具象化,以极其微弱的形态,展现在了千河面前。

    沈岭竹抿了抿唇,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掌心的水团子软乎乎的蹭了蹭他的指腹,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听上去有些蔫:“咕叽。”

    见沈岭竹投来的视线带着些疑惑,水团子蹦了起来,啪叽一下落在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水团子发愁的看着自己的目的地,努力的想要怎么走过去。

    终于,停在手腕良久的水团子,试探性的顶出了它左下方的一点身体,原本光滑的身体,突出了一点点小尖尖。

    接着是右下方,两个小尖尖吭哧吭哧的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沈岭竹的虎口处。

    它憋的光溜溜圆滚滚的额头都在哼哧哼哧的冒着冷汗,努力的将那点小尖尖伸长,使劲的探过去,却在快要碰到时,轻轻的碰了一下。

    那是沈岭竹手指关节处血肉模糊的伤。

    被碰到的是伤口,沈岭竹的心却好似在同时被千河很轻很轻的摸了一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伤。”沈岭竹唇角带笑,一脸云淡风轻的将伤得已经能看见关节处的骨头的伤说成小伤,还温柔的接住了水团子从额头落下的小水滴。

    “咕叽!”水团子愤怒的盯着他,两只眼睛很凶的微微下压着,“咕叽咕叽!”

    快点包扎啊!

    沈岭竹这一次大概猜到了它在说什么,他站起来身来,看着满目疮痍的旅店无声的叹了口气。

    旅店的半边已经塌了,连同沈岭竹住的房间一起,成为一片废墟,好在还有一半存在,勉强能够住人。

    沈岭竹命令着鬼怪清理整个旅店,在废墟中翻出医药箱和食物。

    他自己给自己上着药,将那伤痕累累的手藏在白色的绷带之下,整个过程,水团子就在他膝盖上心惊胆战的看着,或者是,在他膝盖上的红色泡面桶里看着。

    一边看一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沈岭竹无奈,“别哭了,都哭缩水了。”

    劝不住要哭的团子,只能找了个东西将它装起来,在打斗中,从损坏的柜台滚落出来的红色桶装泡面,直直的撞进了沈岭竹的视线里。

    利落的将泡面拆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把圆鼓鼓的水团子放进去。

    哭下来的水珠就在泡面桶底被好好的接住,方便一会再给水团子倒进去。

    沈岭竹一边上药一边哄它,哄着哄着,突然轻笑出声。

    “咕咕叽?”你你笑什么。

    水团子哭得抽抽噎噎的问,想不明白怎么伤成这样了还能笑出来。

    沈岭竹用没上药的那只手,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温柔的摸了摸它,声音有些庆幸,音色如水击玉石:“都还活着,真好。”

    黑色手套下面,是一双白色的骨手,一丝皮肉也无,而这只手,在水团子睁眼的时,就被沈岭竹藏了起来,用的是风衣口袋里的黑色手套。

    水团子愣了愣,连哭都忘记了,泪泡欲落不落的挂在圆溜溜的眼角,突然也笑了。

    “咕叽。”

    真好

    《噩梦空间》游戏论坛上,关于《雪夜旅店》这一个副本的帖子再一次被顶了上来。

    “417L:我进了这个副本,里面全是惊悚又吓人的类人怪物,每一个都看上去很强,还没有获得入场卷的玩家可以直接放弃了。”

    “418L:吹的吧,一个NPC而已,能翻起什么大浪。”

    “419L:楼上,别忘了有玩家已经死了。”

    “420L:死了又怎么样,那是他们太弱,等我们真身进入,碾死那个什么老板,呵,就是碾死一只蚂蚁。”

    “421L:那也要能真身进入再说吧,在这里吹什么牛。”

    “422L:牛:???你最好有事。”

    “423L:我只说我的想法,其他玩家爱信不信,就这样。”

    与此同时,一则猩红的公告在《噩梦空间》的论坛上置顶。

    “《噩梦空间》开服倒计时:十天。”

    开服倒计时,也是还没获得游戏入场资格的玩家们淘汰的倒计时。

    游戏的入场的有捷径可走的,可是这个捷径,也要有能力的人才能走得了这条路。

    最后七天,是剩下的玩家们最后的机会。

    副本有无数个,已经被攻破的副本是捷径,想去去不得,有玩家通关的副本是香饽饽,手快能抢到那些副本,手慢就只有在剩下的,有难度的副本里挑简单的。

    而《雪夜旅店》在其中,是最难的那一批。

    可就算这样,没有选择的玩家还是会进入。

    残破的旅店门口,坐在一个巨大的黑影,它的身子比整个旅店还要高,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他的上半身。

    而在夜晚踏进旅店的玩家们,走过旅店最外面的铁栅栏,看着面前长长一条的红地毯,有些疑惑的交谈起来。

    “这是什么?地毯?”玩家A一脸懵。

    玩家B:“不知道啊,这个副本不是支线任务已经失败了吗,里面的人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了吧。”

    “怎么还铺地毯欢迎的?”

    玩家C:“我看论坛上说的都是夸张的,我们进来以后,也没有看到什么密密麻麻的怪物啊之类的。”

    玩家A:“那旅店门口是立了两个柱子吗?”

    玩家D:“你他妈啰啰嗦嗦什么,直接进去就好了。”

    走着走着,几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红地毯,踩上去怎么这么软”

    “又软又粘腻”

    这种触感几个人都觉得很恶心又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别他妈说了,就按照我们说好的,敲门进去,然后快点离开旅店,在这山里躲过七天。”

    如果不是需要主人同意进门这个过程,他们甚至不会来这个旅店。

    旅店的大门是一个用木板补起来的“门”

    为首的一个玩家大着胆子,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一个人打开了门,那是个男人,容貌俊美,身形挺拔,扶在门板上的手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

    男人没等他们说话,眼神就冷了下去,“吃了他们。”

    “什么?”

    玩家们没听懂什么意思,但是显然,那句话也不是跟他们说的。

    脚下的红地毯突然动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往回卷,把几个玩家一起包裹在其中。

    红地毯一直往上,将他们举起在半空,玩家们看到了,一张巨大的,眼球暴起,凸出裸|露在眼眶之外的眼睛。

    那哪里是什么红地毯,那是恶鬼的猩红的舌头。

    沈岭竹面无表情的关上门,回到房间继续给水团子喂着汤。

    他拿着小巧的勺子,温柔的递到水团子嘴边,耐心的等它喝完。

    “咕叽?”

    沈岭竹想了想,“第三波了吧,从那之后来的第三批人了。”

    每天来一波,每天死一波,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们不知道的论坛上,一个帖子高高飘起。

    “《噩梦空间》开服倒计时:六天。”

    “所有副本进入渠道关闭,请各位玩家敬请等待开服。”

    第25章 《噩梦空间》

    所有人都会记得那一天, 2022年12月31日,在新的一年开始的前夜,一场前所未有的烟花盛典, 掀开了灾难的篇章。

    校门口, 穿着黄色羽绒服的女人站在树下,眼神一直盯着校门, 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五点半, 学校放学的铃声准时敲响,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跑了出来, 像是乳燕投林一般,雀跃着跑到门口等候多时的父母亲人身边。

    可女人等了半天,都没看见熟悉的人出来。

    突然她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眼看着一枚小炮弹扑进了她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晚出来呀, ”中等身材目光温柔的女人伸手接过一个小男孩的书包,大手牵住了小男孩小小的手,“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小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声音还未脱奶气:“今天该我打扫卫生啦,我有做得很干净哦。”

    一大一小走在回家的路上, 女人一直温柔的听着小男孩口中学校发生的事情, 那些事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听上去无趣又寡淡, 可从她孩子嘴里讲出来, 就像是天底下最值得认真倾听的话。

    揣在衣服兜里的手机, 时间慢慢的, 由五点五十九,跳到了六点整。

    天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礼炮的声音, 接着是无数烟花炮往天上打的咻咻声。

    小男孩哇的一下瞪大了眼睛, 欢欣雀跃的说道:“妈妈, 是烟花!”

    女人也抬起头去看,无数朵烟花在天上绽放,绚烂美丽,而且,平日里见到的烟花,就在那么一小块地方有,今天,整片天都被烟花遮盖。

    虽然是六点,但冬日天黑得早,如今这样壮丽的烟花连续不断的在天上绽放,美得如梦幻一般。

    就连黑蒙蒙的天都在这一场巨大壮阔的烟花下变得如白昼一样明亮。

    天上火树银花,璀璨夺目,地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这一场盛大的烟花盛典。

    路上的车流缓慢行驶,一切都因为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烟火盛况而变得安静了些许。

    可很快,有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么密集的烟花,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一个放烟花的人,更看不见一个烟花盒子。

    很快,网络上有人发出的消息,让人为这场烟火盛典开始感到惶恐。

    同一时间,无数人在不同地方都在分享漂亮璀璨的烟火的照片,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分享偶然看到的盛典,可显然,目睹这一场盛典的不是一两个人。

    甚至在分别处于地球两端的人,都在同一时刻,看了同一场烟火盛典。

    可是这怎么可能。

    “咕叽!”一颗圆滚滚的水团子蹦跳着到房间外面,小巧的嘴巴惊得成为了一个小o。

    这样的烟火,它还是第一次见到。

    整片天都被绚烂的烟花照亮,五彩缤纷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点亮,看得人目不暇接。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身后走来,准确的在一堆白雪当中找到了一颗半透明的水团子,两指捏着水团子将小东西提溜起来。

    “这么冷,小心冻着。”

    水团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被迫的被放进了毛绒绒的小窝里面,有点像鸟的巢穴,但是里面没有鸟,只有一颗圆鼓鼓的水团子。

    变成团子的小千河不愿意呆在里面,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等待孵化的蛋奈何有一个总觉得他会冷的沈岭竹。

    气鼓鼓的水团子挪动着身子在小窝里面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窝里面暖呼呼的,水团子别别扭扭的想到,虽然丑了点,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

    “咕,叽咕叽。”水团子看了一眼沈岭竹,又睁着大圆眼去看天上的烟花,又看了一眼沈岭竹,试图用动作加语言传递意思。

    看,有烟花。

    沈岭竹眼神温柔,天上绚烂的烟花朵朵绽放,闪烁的光投映在他的侧脸,他伸出手摸了摸水团子的脑袋,声音不大,被风送进了水团子的耳朵里,“嗯,很好看。”

    烟花漂亮璀璨,沈岭竹的视线却温柔的落在一颗水团子身上。

    水团子不自在的偏过身子,眼睛直勾勾的对着天上,漂亮的烟花却没落入他的眼里,因为它自己脑海里,也在绽放一场绚烂的烟花。

    说说烟花好看,看着他干什么呀

    沈岭竹眼看着那半透明的水团子越来越红,无声的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向天上的烟花。

    看着看着,沈岭竹也察觉了不对。

    满天的烟花,有些离他很近很近,可是,这附近一眼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那是谁,把这烟花投放上去的。

    想起了什么,沈岭竹一只手握着小窝,一只手拿出了衣兜里的手机。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手机有信号了。

    沈岭竹朋友很少,关系好的一个都没有,所以也没有人给他发消息,但是有大眼软件的推送消息出现在页面顶端。

    他看到了,几个位于M国,C国,R国的博主发出来的照片以及一段视频。

    沈岭竹退出这个软件,又打开一个直播软件,随手点开了一个正在直播的M国的直播间。

    画面对准着天空,火树银花,很是好看。

    可沈岭竹的心却有些发冷,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慢慢将手机举起来,对准天空。

    手机屏幕里,和他眼前,出现的烟花场景,一模一样。

    大到烟花的形状,小到烟花燃烧殆尽出现的烟雾飘散,一丝不差。

    这是一场,全世界的烟花盛典,世界各地的人,在这一刻,看着同一场烟花。

    无数关于这场烟花的猜测,推论统统出现,有人本来还简单的以为这是烟火公司的一场策划,可是全球最大的烟火公司站出来否认了这一点。

    沈岭竹没有多看,先给山下打去了电话,电话打了很久,都没有一个人接。

    一看时间,此刻已经七点了,沈岭竹猜测应该是山下的人早就下班了。

    沈岭竹召唤出来的那些鬼怪已经消失了,他也没办法通过鬼怪知道那个围着山的罩子还在不在。

    本来他撑不住只能收回鬼怪的时候还在担心,如果那些人再来怎么办,谁知这六天,山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山下的电话打不通,沈岭竹又给沈图南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通。

    沈岭竹翻看着网上的各种消息,没有一个人有准确的说法,全是各种猜测。

    这种猜测并不悲观,多是一些离奇的脑洞,什么庆祝地球诞生周年啊,庆祝恐龙回到地球啊,庆祝外星人降临之类的。

    世界末日的论调也偶尔有出现,但都很少,就算出现,也会被其他人喷。

    原因无他,这是一场离奇却无害的,漂亮的,前所未有空前盛大的烟花盛典。

    只有环境保护人士担忧这场烟花会对地球的生态造成影响。

    这一场烟花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人们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无数人走出房门,仰着头看,用手机录,用相机拍,通过各种方式,留下这种平生难遇的奇景。

    八点五十九分,天上所有的烟花都消失了,世界静悄悄的。

    烟花消失得太快太突然,甚至空中连一点烟雾都没有剩下,如果不是萦绕在鼻间不散的硫磺味,恐怕会让人忍不住把刚刚那一幕当成一场梦。

    九点整,是一排文字取代烟花出现在天空的正中央,每一个字都巨大无比且闪烁着红光。

    随着文字出现的,是一道欢欣雀跃的甜美声音:

    “叮咚,2022年12月31日,全球大型真人游戏《噩梦空间》开服倒计时:三十分钟!”

    “玩家区域构建中”

    全球哗然!

    网上疯狂刷新的不再是各种烟花的照片,而是一排排以各种不同语言的文字浮现在空中的话。

    它们的字体各不相同,排列组合也根据不同的语法而有些不同,可它们翻译过来,都是同一个意思。

    《噩梦空间》开服。

    开服是什么意思,玩过游戏的都知道,可此刻,他们不敢相信。

    有无数人开始想逃,逃离未知的惶恐,可是他们连逃去哪里,都不知道。

    沈岭竹面色有些沉,和水团子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远离人烟的山上看不见山下的情况,山上安静,山下喧闹震天。

    本来就有很多人走出房门来到街道上看烟火,如今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都惶恐起来。

    车辆堵在路上,为了快点离开,有人直接离开了拥挤的街道,走上了马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无数个,人在车流中拥堵,车在路上寸步难行,只能不停的按着喇叭。

    天上,一个硕大的数字在不断变化,从三十开始,不断的减少,这是一个倒计时,就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钟,每少一分钟,就看得人心惊胆颤。

    最终,那个数字,还是归零了。

    那道愉悦的女声重新响起,“《噩梦空间》正式开服,三百五十万玩家正式登录,请七十八亿九千八百二十三万六千一百四十三名NPC做好准备。”

    “大型开服活动《幸福农场》即将开始。”

    进入新的一年的前夜,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玩过游戏的年轻人震惊于那句话,听不懂什么叫玩家什么叫NPC的人通过上网和询问身边人得知之后,也同样陷入震惊。

    无数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难道活了这么多年,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游戏里面的一串数据,是一个NPC?

    第26章 幸福农场

    “《噩梦空间》正式开服, 三百五十万玩家正式登录,请七十八亿九千八百二十三万六千一百四十三名NPC做好准备。”

    “大型开服活动《幸福农场》即将开始。”

    “《幸福农场》参与人数:三百五十万玩家全员参与,十分钟后正式开启。”

    “下面宣读NPC第一要义:请NPC努力提升自我等级, 为玩家提供更愉快的游戏体验。”

    突然发生的一切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那不知名的女声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也让人惶恐的同时觉得荒唐又可笑。

    从生下来就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的人, 突然被人称作NPC就罢了, 还要为了所谓的玩家的游戏体验努力提升自己。

    就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玩家服务的,他们如同所有玩过的游戏里的NPC一样, 生活轨迹生平事迹无人关心,玩家只会在乎这个NPC能触发什么任务,给予什么奖励。

    可笑的是, 从前他们是玩家, 现在一夕之间沦为NPC。

    无数被堵在路上的人茫然又不安,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真实性。

    自己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和遭遇,是真实的,还是按照一个个既定的程序运行的。

    想质疑却找不到对象,除了天空看得见摸不到的字, 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说出的这些话。

    而网上疯狂刷屏的话, 那些不同的文字构成的句子, 都在预示着, 这不是普通人或者普通组织能够做到的。

    世界末日的论调沸反盈天, 这一次, 没有人再嘲弄这种说法。

    十分钟之后,所谓的活动就要开启, 而十分钟, 够他们做什么。

    今夜, 这个世界彻底乱了,有人连夜赶着时间奔逃,有人在怒吼发泄,有人珍惜这点时间和爱人相拥。

    道路上满地的被人丢下的东西,嘈杂喧闹的人声之中有人在因为拥挤而互相谩骂,有人在疯狂的打着电话。

    在人们绝望之际,无数战斗机飞上了天际,围绕着天上十分钟的倒计时不停的旋着飞。

    “你们看!”

    有人发现了天上的战斗机,这一刻人们寻着声音望去,无数双充满着希望的眼睛如火炬一般,他们的眼睛不会发光,但其中的希望却好似在闪闪发亮。

    沈岭竹也看到了天上的飞机,他没有多耽误,转身走进了残破的旅店,开始收拾一点东西。

    “咕叽?”水团子被他放进了大衣胸前的衣兜里,探出半个脑袋,语气略微担忧的叫了一声。

    沈岭竹抽空摸了摸它的头,“我们下山去。”

    他感觉,他们应该可以下山了,之前的几天,不仅电话不通,风雪肆虐,天上什么都没有飞过,一切和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而现在,通讯恢复了,能看得见代表外界的飞机,雪也停了。

    沈岭竹决定连夜下山去,或者说,更有可能的是在那个《幸福农场》结束之后下山去。

    为了预防突发情况,沈岭竹将一些便于携带的食物和手电,刀,现金,放进了自己的身上穿的衣服口袋里。

    甚至没有忘记水团子的小窝。

    “叮咚!全服大型活动《幸福农场》正式开启!”

    这一场,声音不再是那个女声,而是冰冷的电子女音。

    “参与NPC:七十八亿九千八百二十三万六千一百四十三名预备NPC。”

    “请牢记NPC第一要务,在这一场游戏中,努力成为正式NPC。”

    冰冷的电子女音夹杂着一些机械的俏皮感,“友情提醒,不能成为正式NPC的是垃圾,是不能给玩家提供游戏体验的无用的垃圾。”

    沈岭竹从窗户外看出去,天上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半透明的圈,那是一个Loading标志,意思是正在加载中。

    这一刻,沈岭竹才有了一种感觉,好像他真的身处一个游戏当中,好像他真是一串数据,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圈几秒之后消失了,而沈岭竹的眼前也跟着一黑。

    若是有人能拍到此刻的地球,就会发现在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天上的战斗机没有人操控直直下坠,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机油泄露溅起火星,最后演变为一场烈火。

    世界各地因为人的消失而出现短暂的各种声音,机器缺少人维持,车辆停在半路上,摩托车轰然倒地。

    原本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小狗困惑的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海豚在水里嬉戏,小猫追赶着闯入领地的老鼠,蝴蝶在柔软的花苞上扇动翅膀。

    这一刻,地球无人

    “叮当叮当叮当。”敲盆子的声音将沈岭竹从黑暗中唤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直立行走的猪拿着一个铁盆,哐当哐当的用铁盆撞击着铁栏杆。

    这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沈岭竹却在睁眼的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变成了一件白色的单衣。

    心脏下意识漏了一拍,却看见有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昏倒在自己的腿边。

    那张脸,赫然是千河。

    沈岭竹在所有人被巨大无比的猪吸引时,不动声色的将小千河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一只手虚虚的抵着袖口不让小千河掉出来。

    “叮当叮当叮当。”的声音响了一分钟,那只猪走到了他们面前,高高的铁栏杆隔住了人,却挡不住巨大的猪。

    下一秒,铁盆倾斜,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的倾盆而下,倒进了铁栏杆后面的石槽里。

    一股浓郁无比的香气,直直的扑进沈岭竹的鼻子里。

    猪的眼睛原本很小,可在一只比普通猪大四五倍的猪身上,再小的眼睛看起来,也比人眼大了。

    那双眼睛里面充斥着贪婪和狡诈,猪一张口,居然说出了人的语言:“吃饭了吃饭了。”

    它伸出猪手,随手在就近的一个脑袋上摸了摸,努力让自己和善的笑起来:“乖宝宝,多吃点,长肉肉。”

    沈岭竹看着那个被摸头的女人惶恐不安的使劲往后退,整个人不断的摇着头,开口说道:“哼唧哼唧!!”

    说出口的声音让女人更加害怕,那居然是一声声的猪叫,她颤抖着摸上自己的嘴,那手指都在止不住的哆嗦,摸到熟悉的形状以后,她猛地松了一口气,又提着心,试探性的开口:“哼唧。”

    她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睁眼,自己就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猪蹄粗暴的碾压在她脸上,那只巨大的肥猪满脸不悦的开口:“哭什么哭!我给你准备食物,你还哭?”

    猪一把用蹄子摁住了女人的脑袋,猛地将她摁进了面前的石槽里,怒气勃发的说道:“吃!”

    它古怪的笑了笑,语调带着藏不住的恶意,“要是不吃,现在就宰了你。”

    女人的身体整个都哆嗦了起来,一只手抓住里面的食物就开始狼吞虎咽。

    好在这些食物虽然是被一股脑的放在石槽里,但味道一绝,食材也是极好的,有虾有肉,顶级的帝王蟹,上好的和牛,甚至连鱼都是去掉鱼刺的。

    见女人吃起来,猪这时才满意,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乖猪猪,真乖。”

    一只猪,却满脸温柔的将他们称之为猪,而现在,看上去他们才是被圈养起来的猪,荒诞又恐怖。

    它被横肉挤起来的眼睛看向了其他人,“你们也要多吃多长,听到了吗?”

    说完,它哼着歌,扭着巨大无比的身子,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走去了旁边的石圈,端起另一盆食物倒进去,对里面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直到四个猪圈都巡视完,它才满意的离开。

    这时候,才有一道愉悦的电子女音迟迟响起。

    “叮咚,《幸福农场》副本,玩家需要尽心尽力的养殖猪猪,让猪猪们感到幸福。”

    “农场主和猪猪们本就应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啊。”

    这声音只说了玩家要做什么,绝口不提NPC需要做什么,想来也是,一个游戏,什么时候会给NPC发布任务。

    NPC只能,顺着玩家的发展轨迹,被迫的前行。

    那只猪离开了,沈岭竹这才能仔细观察这里的环境,光线很黑,四周都是高高的墙壁和铁栏杆,场地很大,他们被围在里面,几堵一米高的墙竖着立在后面,分隔出十几个小隔间。

    右侧最里面,有一个蹲便。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喂食的石槽,或者说是猪槽。

    而被困在这里的同一个猪圈的,有十五个人,他们站起身,能隐隐看见左右两边的猪圈,如果人数也是十五的话,就代表着六十个人被困在这里。

    衣袖里的小东西动了动,沈岭竹轻轻捏了捏,很快里面便乖巧的安静下来。

    这也提醒了沈岭竹,一共是十六个人,四个猪圈,就是六十四个人。

    同一个猪圈里面的十五个人大眼瞪眼小眼,想开口|交流,一开口却是谁也听不懂谁在说什么的猪叫声。

    所有人都很害怕,人害怕的时候身边又有同伴,明知道听不懂,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不停说话,说自己的惶恐,说自己的不安。

    一时间,猪的哼哼声此起彼伏,只能通过不同的语调来判断情绪。

    茫然和不安在这里蔓延,有人已经开始小声的啜泣起来。

    “咕噜。”哭声和猪叫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肚子的饥饿声。

    石槽里的食物异香扑鼻,闻上去就让人感觉食指大动。

    许多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长长的石槽上。

    有人犹豫着上前,有人却在后退。

    猪吃饱了,长肉了,可是会被杀掉的

    第27章 幸福农场

    长长的石槽足够十六个人互不打扰的各吃各的, 丰盛的食物也不存在谁吃不饱的情况。

    食物都是上好的食材,虽然被倒在看上去像猪槽的器皿里面,但是好在石槽干干净净的看不见一点灰尘。

    这让人接受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更何况, 那些食物闻上去极香,浓香诱人, 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想要一尝它的美味。

    而那个最开始被逼着吃的女人,吃下这些东西以后看上去也没有问题, 这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

    只是现在环境复杂,出于谨慎,还是有一多半的人没有选择去吃那些食物。

    一顿饭不吃, 又不会饿死。

    沈岭竹看着石槽里的饭,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白色的单衣单裤,看上去有点像病号服,只是没有那蓝白条纹,他自己原本穿着的衣服不翼而飞。

    为了应对未知做下的准备,刀、手电筒、现金以及最为重要的食物, 都随着衣服消失了。

    好在他手上带的手套和本就捏在手中的一块威化饼干还在。

    若不是突然进入这地方的那一刻, 沈岭竹正拿着饼干准备装入口袋中, 想必这两样东西也无法保留到此

    沈岭竹没有注意到自己想到这里的时候无意识的笑了笑, 只因为他心里知道, 这么小一块威化饼干, 不够他吃,但足够小小的千河撑过几天。

    他的一只手微微扣着袖口, 能感觉到手心下面, 有很小的两处热量来源。

    真的很小, 像小孩子玩的芭比娃娃的手一样小。

    不用看,光靠感应也能知道,那是衣袖里的小千河用手撑在沈岭竹的手上。

    前路风雨飘摇,生死渺茫未知,可来自另一个人的热度也足以让他们彼此御寒。

    沈岭竹冷淡的眉眼柔和了一瞬间,又很快收回发散的思绪,观察起四周。

    被拉进来的明明的一个个的人,在这里却被称为猪,不能说话,一开口就是猪叫,这让他们的沟通成为了困难。

    而且,为什么会将他们称为NPC。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母组成,让人难以忽略,沉甸甸的悬在人的心头。

    此刻,他们真的就像是为了玩家的游戏而扮演各种不同角色的NPC,玩家的任务需要猪,他们就成为“猪”。

    以及,那个巨大无比的,喂食他们的猪,是所谓的玩家,还是什么怪物。

    如果是玩家的话,为什么玩家会是一头远超普通猪体型的猪。

    哪怕那头猪会说人话,可是它的的确确就是一头猪。

    沈岭竹一边思索,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周围,他站在一侧的角落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能被他第一时间看在眼里。

    他看着那十六个隔间,摸了摸揣进自己衣袖的小千河,这个游戏显然也是把千河计算在内的,这或许就是他会从水团子变成人的原因。

    几个猪圈之间有高高的石墙,沈岭竹目测了一下,大约不到两米,想要翻过去有点麻烦但不是做不到。

    而前面则是四五米高的铁栅栏,顶端是锐利的尖刺,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们逃出去的。

    沈岭竹个子高,能看到两边猪圈里的情况,越看,眉头越皱了起来。

    包括他所在的猪圈,每个猪圈都是十六个人,且每一个里面的人,都是八男八女。

    这种安排会是巧合吗?

    正想着,一个女人走过来抖着手拍了拍沈岭竹的肩膀,她个子不高,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减龄又可爱。

    她张了张嘴,想到了一开口会发出的声音,讪讪的又闭上了嘴巴,脸上有些羞窘的红,伸手指了指墙。

    沈岭竹看懂了她的意思,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告诉她。

    女人伸出白净的手,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的手掌画了画,然后将手掌摊开在沈岭竹面前,示意沈岭竹将墙后面什么情况在手上划出来。

    看着面前白净的手,和泛红的娃娃脸,沈岭竹回了一个笑,然后蹲下了身子。

    他笑起来时,女人有些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点眼睛,沈岭竹的眼镜损坏了,没有了金丝框眼镜做中和,他的眉眼看上去都很凌厉,整个人个子又高,颇为冷峻的模样。

    如果不是沈岭竹在这一群人当中是个子最高的,女人也没想贸然来找他,结果没想到,看上去不好惹的男人意外的温和。

    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其下的手指,用料讲究价格不菲的手套不会显得臃肿,而完美的将修长的轮廓表现出来。

    单薄的衣袖被尾指轻微压着,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勾勒着字。

    “旁边跟我们这里一样。”

    沈岭竹如实写到,女人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摇头示意自己没看懂。

    他们两个的这种交谈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顿时不少人就围了过来,沈岭竹在人群之中,起身越过他们走向石槽。

    这地面是水泥地,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只能看着笔画在心中构建成字,要将一句话排列出来,多少还是有一点难度。

    更何况,沈岭竹用的左手写字。

    左手衣袖里塞了一根长条的威化饼,右手衣袖里装着小千河。

    沈岭竹的左手完全骨化了,为了瞒住千河才带的手套,所以在将小千河塞进衣袖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右手。

    他尽量维持着右手的平衡,让千河在里面待得舒服一点。

    沈岭竹走到石槽最前端,那里有一个水龙头,开口朝下,下方有一个连同地下的漏水口。

    打开水龙头沾了点水,对着女人招了招手,就近蹲下,在地上写出了这句话。

    “左右两边的情况跟我们类似。”

    水干得很快,但好歹能看明白在说什么。

    不少人略带惊喜的看着地上的字又看了看水龙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沟通的方法了。

    其实水龙头的位置很明显,这个办法也不需要什么智商,只不过突然被拉入这么一个地方,又看到了一只肥硕巨大的猪,惊恐之下六神无主,才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娃娃脸的女人也用手指沾了点水,在地上写道:“两边有多少人。”

    这个地方沈岭竹的身高是最高的,但也有人比他矮不到多少,也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带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在沈岭竹回答之前,就动手指写了:“都是十六个,很奇怪我们这里只有十五人。”

    “会不会是刚开始就只有十五人?”

    其他人也开始积极的参与讨论,内圈的人蹲在地上,外圈的人站着看,想发言了就挤进去。

    “应该不会。”黑框眼镜男有些犹豫的写下原因:“我们这里有十六个隔间。”

    “那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娃娃脸女人在地上沾着水写道。

    后排站着看的人脑子一转,脱口而出:“哼唧哼唧哼?”会不会是死了。

    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猪叫。

    还没习惯这种变化,这场无声的讨论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声猪叫出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NPC是什么意思,意思我们不是真人吗?”

    “那只猪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有些扭曲的在地上飞快的写着,他的刘海很油,一小撮一小撮的紧紧贴在额头上,皮肤又是爱出油的肤质,整个人看上去油光满面的,五官明明不算差,但总感觉有些猥琐。

    一边写,偶尔还会从嘴里发出一声猪叫。

    黑框眼镜男想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听见“啪!”的一声。

    猪圈里本来就昏暗的灯光熄灭,整个大的猪圈都陷入了黑暗当中。

    一个几米高的黑影站在门口,语气阴冷的说道:“时间很晚了,乖宝宝都应该按时睡觉了,不睡觉的,都不是乖宝宝。”

    乖宝宝三个字的语调很奇怪,压得很低,说出来很阴沉。

    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幽幽的光,有一种冰冷的质感,让人心头发寒。

    一时间黑暗的猪圈里寂静无比,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它。

    那只猪突然笑了笑,“这才乖嘛。”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十个人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会,见它没有再进来,都松了一口气。

    猪圈里面没了灯,黑得只能看见个大概,想要继续靠写字交流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好像除了睡觉,他们无事可做。

    每个猪圈后面的十六个隔间,显然是为每一个人准备的睡觉的地方。

    没有床没有被子,只有冰冷的水泥地和墙。

    有了刚刚那一遭,不少人都不敢开口,老老实实的各自找了个隔间进去。

    他们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满心惶恐,又无法交流只能蜷缩在角落,让墙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猪圈里安静无比,只是偶尔有人发出一点破碎的泣音。

    黑夜笼罩大地,今晚在这里的人注定难眠。

    等所有人都进了隔间,沈岭竹才选了剩余的两个隔间之一,十六个隔间,他们只有十五个人,有一个隔间自然而然的空了出来。

    而沈岭竹在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与旁边的人隔着一个空的隔间。

    他背靠着墙,小心翼翼的将小千河从衣袖里面放出来。

    现在里面足够黑,他又靠着墙坐,有什么人要是走过来他一眼就能看见,但千河太小了,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所以能让小千河出来透透气。

    而直到现在,沈岭竹才有机会看清千河的样子。

    手心里的小人盘腿坐着,眨巴着眼睛,乖巧十足,模样就是一个按照千河样子等比例缩小的娃娃一般。

    他身上穿着跟所有人一样的白色单衣,同样的衣服,在娃娃一样的他身上就多了几分稚气的可爱。

    脚上没有鞋子,小小的白嫩嫩的脚踩在沈岭竹的手心。

    脸蛋白皙可爱,或许是因为缩小的原因,脸上有些肉肉的婴儿肥,在衣袖里被闷得久了,小脸红扑扑的。

    嘴巴很小,红润水嫩,他闭着嘴,难以窥探到其中的小舌头是不是也极粉极嫩。

    小千河的眼睛很漂亮,沈岭竹为了看清他,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它纤长如鸦羽一般的睫毛的颤动。

    沈岭竹被他看得心尖柔软,很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好小,好软。

    沈岭竹拿出那块细长的威化饼干,在小千河面前晃了晃,示意他要不要吃。

    千河一进入这里就被沈岭竹装进衣袖里面了,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有一个人说着怪话,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猪叫。

    见沈岭竹不说话,只以为他是怕引起别人注意。

    于是小千河微微捂住了一点自己的嘴巴,用很小很小的气音开口:“哼唧~”

    一声奶里奶气软乎乎的猪哼哼,准确的被沈岭竹捕捉到。

    看着手心里瞪大了眼睛用小手捂住自己嘴巴不敢置信的小千河,沈岭竹眼中隐隐有了笑意。

    拇指和食指尖小心的捏了捏小千河,沈岭竹动了动唇,无声的说了句:“很可爱。”

    千河羞愤欲死,在喜欢的人面前,发出了猪的哼唧声,这是什么社死现场啊!

    一瞬间整个脸都红透了,像一颗漂亮的圣女果。

    他默默的站了起来,在沈岭竹的掌心转了个身,弯着身子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双手之间,用小屁股对着沈岭竹。

    沈岭竹忍着笑戳了戳对小小的千河来说算得上挺翘的屁股,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又没办法开口。

    全身上下最肉肉的地方被戳到,千河受惊似的猛地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哼唧!”

    流氓!

    这声音因为受惊而有些高,离得远了听不清,但是

    看着沈岭竹走进隔间想着跟他拉近关系而该换到旁边隔间的娃娃脸女人惊得转过头看向那边的墙壁。

    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长相高大俊美的男人,叫声居然居然这么奶的吗?

    同样是猪的哼唧声,这道声音听上去却又软又甜,像还没断奶的小猪崽崽。

    一瞬间,娃娃脸女人感觉自己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在这种环境下也没有丝毫害怕想要说话缓解情绪的原因,明明一般人遇到这些事情,都会下意识的开口。

    她就说,那个男人相处起来明明很温柔,怎么会在一开始冷硬的难以接近。

    不过娃娃脸女人回想着沈岭竹的长相,高挺的鼻梁,凌厉的眉眼,一米九几的高大身材,再配上软乎乎的奶音

    女人默默低下了头忍笑,好大的反差萌啊。

    这边,沈岭竹丝毫不知道好大一口锅砸在他头上了。

    虽然千河叫的声音有些许大,但这里人一开口都是猪叫,他倒不是很担心。

    见人这回连耳根都红透了,气哼哼的背对着他,沈岭竹忍不住,又戳了戳手感上佳的翘屁股。

    千河红着一张脸错愕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屁股,他嘴巴嗫嚅的动了两下,很想说沈岭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开口又是一声软乎乎的哼唧~

    千河泄气的一屁股坐在沈岭竹手心,面对着他,两个小手手抱胸,将脑袋偏到一边,又轻又快的,发出一句:“哼!”

    沈岭竹没有再逗他,将人捧起来,放在腿上,自己则撕开了威化饼干的包装袋。

    这块饼干是细长的一根,大约十厘米长,沈岭竹小心翼翼的掰了一小节,递到了千河嘴边。

    千河捧着那对于沈岭竹来说很小,对它来说足有半个脑袋大的威化饼干。

    张开嘴从中间咬了一口,饼干上顿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缺口,仔细看能看出缺口的边缘形状,是小小的牙印。

    吃完了东西,小千河笑眯眯的将手上沾到的碎屑擦在了沈岭竹腿上,在沈岭竹看过来的时候忽闪着漂亮的眼睛,无辜的回望他。

    然后乖乖的笑起来,伸出两只小手,叫声又甜又软:“哼唧~”要抱。

    沈岭竹无奈的伸出一根手指,立刻就被小千河用两只手环抱住了,白白嫩嫩的小脸还在手指上蹭了蹭,乖得不可思议。

    怎么又舍得跟他生气呢,至少沈岭竹不能。

    沈岭竹是靠墙而坐,他将小千河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自己的小腹给他当床,大手捂住了千河的大半个身子。

    另一只手靠近千河的眼睛,轻轻摸了摸眼帘,敏|感的眼帘随着他手的靠近而颤抖着闭上。

    沈岭竹捂住千河身体的手温柔的拍了拍他。

    千河知道,沈岭竹是在叫他睡觉了。

    可是

    身下是沈岭竹的小腹,以前千河看见过,沈岭竹身上的腹肌足足有八块,线条流畅漂亮,看得人眼热。

    身上是沈岭竹的大手,温热的大手将自己整个人牢牢遮住,源源不断的传递着滚烫的热源,还时不时温柔的轻轻拍着他,无声的哄他睡觉。

    而沈岭竹,是他最喜欢的人。

    这种情况下,谁!能!睡!得!着!

    千河脸上热气升腾,一张脸已经熟透了,耳朵红得好似得滴出血来,身上也很热,手和脚都有些发软。

    他像是被沈岭竹的气息包围了,陷在了其中难以自拔。

    脑袋晕乎乎的,不由自主的想着,他居然有一天,睡在沈岭竹的腹肌上面。

    是整个人,都睡在腹肌上面

    而且沈岭竹的大手几乎将他整个人盖住了,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他整个人被那只手摸透了。

    千河羞得身上都在泛红,眼中波光粼粼的,漂亮极了,可是哪怕这么害羞了,也舍不得拒绝。

    好像变小,也不算没有任何好处的。

    某小只在夜里,偷偷摸摸的假装翻身,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摸了无数次身下的“床”。

    沈岭竹被摸得发痒,拧着眉看手心下巴掌大的小人,无奈的无声叹气。

    看来还是被吓到了,夜里睡得这么不安稳。

    第28章 幸福农场

    昏黑的猪圈房里, 有光隐隐投进来,角落里的男人背靠在墙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微微交叠着, 他的眼皮动了动, 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的姿势维持了一晚上,隐隐有些发麻, 手背经过一夜的裸|露, 冰冷无比,手心下面却暖呼呼的一团。

    沈岭竹微微移开了点, 就看到小小的千河蜷缩着,手自然的捏成松松的拳头放在自己的脸侧,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天马上亮了, 这样子的千河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沈岭竹只能尽量动作轻柔一些, 将人放进自己自己的衣袖里。

    好在某只小猪睡得很熟,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哼唧声,没有醒过来,陷在沉沉的梦境之中。

    沈岭竹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墙壁上养神。

    没有等多久, 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来了, 有人一夜没睡, 有人在夜里睡得不安稳, 但此时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隔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要么背靠着冰冷的墙坐了一晚上, 要么躺在水泥地上睡一晚,这两者滋味都不好受, 一晚上下来腰酸背痛。

    夜晚虽然不算太冷, 但是没有被子仅仅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 沈岭竹已经听到,好几声轻微的叫声。

    没有什么情绪,听上去有点像咳嗽。

    在这种环境下睡一晚还会,睡久了怕是会感冒发烧。

    平日里一点感冒都不会被放在心上,但现在,他们身为被圈养的“猪”,也不知道发烧了会不会有人给他们拿药。

    沈岭竹不看好这个可能性。

    熟悉的铁盆和铁栏杆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起,那只巨型猪咧着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乖宝宝,吃饭饭了。”

    它走到第一个猪圈看到石槽里面剩下的食物脸色顿时变了。

    “嘭!”的一声巨响,混杂着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沈岭竹眼睁睁看着猪圈前面的铁栏在它手下如纸一般,一拍就弯曲褶皱。

    “为什么,为什么还剩这么多食物?”那头猪猛地伸出手,将一个人擒住。

    它的蹄子张开,直接卸掉了那人的下巴,然后抓起石槽里面的剩菜就往男人嘴里塞。

    男人被噎的两眼泛白,四肢不停的挣扎着,可那头猪的一只手,就足有一个人那么粗那么长,牢牢的将男人摁住。

    他的下巴被卸掉无法闭合,被大口大口塞着饭,甚至因为嘴里被堵得满满当当的,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有一声一声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闷声。

    那头猪越喂,越愤怒,狭小的嘴阻碍了它喂食的速度,它的蹄子在男人的脸上轻轻一划拉。

    男人的唇角裂开,一直开裂到耳根,红的血,白的牙,各种颜色的食物,组成了令人胆颤的一幕。

    因为男人被猪提在手里,所以在这个猪圈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无言的恐惧在整个猪圈蔓延,但谁都不敢说话,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怕因此会吸引到那头猪的注意。

    沈岭竹带着手套的手轻轻动了动,最后慢慢自然的垂在身侧。

    那一场如百鬼降临的召唤,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在此刻站在这里做一个沉默的看客。

    而沈岭竹,也只想在这个逐渐混乱的世界,保住他重要的人。

    在男人快要被噎死的前,那头猪终于松手了,它冷漠的将半死不活的男人扔进猪圈里。

    仅仅手轻轻敲一敲石槽,里面所有残留的食物都不见了,石槽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油渍都没有。

    “乖宝宝,要好好吃饭,知道了吗?”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暗藏阴冷。

    它将铁盆里的食物倾倒进石槽,接着走到了沈岭竹他们所在的猪圈上面。

    沈岭竹快速扫了一眼石槽,他们也有剩菜,但是因为女人被逼着吃的原因,以及那些人看见女人吃了没什么事,也有一小半的人选择了吃饭。

    所以他们的剩菜剩得不算太多。

    那头猪看上去不是很满意,目光阴恻恻的扫过猪圈里面的每一个人。

    有女生已经被吓得哆嗦了,咬着嘴唇颤抖着身体尽力往墙上靠,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好在,那头猪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只是撇撇嘴,将食物倒进被他变干净的石槽里面。

    后面的两个猪圈,它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

    所有的石槽都被它倒上了新的食物,那头猪看着众人,“猪宝宝们快吃,一会带你们出去放风。”

    说完,体型巨大的猪慢悠悠的离开了这里,走之前还不忘将被它拍弯的铁栏杆拉直。

    坚硬无比的铁,在它手下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纸。

    放风?

    沈岭竹眼神一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从这里的出去。

    一群人心惊胆战的看着它离开,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他们看着石槽的眼神顿时变了。

    猪圈里安静了没多久,突然爆发出好几道哭声,猪的叫声凄厉,听上去极其可怕。

    顿时所有人都探着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第一个猪圈。

    沈岭竹站得高,看得很清楚,一群人围在被强制喂食的男人身边,有人试图摇晃着他的身体。

    看样子,应该是死了。

    沈岭竹的肩膀又被拍了拍,他转过头,就看见了娃娃脸女生踮着的脚,已经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

    女生朝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猪圈。

    沈岭竹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在自己的脖子前划过,微微偏了偏头。

    意思是死了。

    这个动作所有人都看得懂,有人顿时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一群人脸色都不算好,亲眼见证了那么恐怖的一幕发生,更是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真实的死亡就发生在他们身边,而说不准,谁会是下一个。

    已经有人小声的哭了出来,沈岭竹微微抬眼看去,是一个瘦弱的女人,靠在另一个男人肩膀痛哭。

    男人的手在她的背上下摩挲,无声的安抚着。

    在这压抑的气氛之下,带着黑框眼镜男人此时用手指沾取了水,蹲下身子写道:“以后的食物,我们分一分吧,每个人负责处理自己的那一份。”

    “如果剩下很多,它随即抓人,谁也说不清楚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他们将石槽划分出十五个区域,每个区域对应着不同的人。

    沈岭竹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份饭,闻起来很香,真的很香,他从未见过这么香的食物,而且从吃下去的人的表情看,它吃着也非常美味。

    看了片刻,沈岭竹将饭捧起来,扔进了右侧的蹲便里面,冲下了水。

    水龙头哗哗作响,沈岭竹的手指在水下交叉,温润的白和皮质的黑交织,透明的水穿过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男人锐利的眉眼微微垂着,认真仔细的清洗着。

    如果忽略场景,就看他洗手,也算上赏心悦目,可此刻,其余的人心中有震动有惊异。

    娃娃脸女生蹲下身,在地上写道:“你怎么就倒掉了,你就不怕那头猪知道吗?”

    沈岭竹表情平静,一笔一划的写:“总要试试才知道。”

    那头猪那么在意他们有没有吃东西,是因为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被养殖在猪圈里面的“猪”啊,什么人会在意猪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只有养殖猪的,要将猪宰杀了去卖钱的人。

    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玩家和NPC,农场主和被他圈养的猪。

    吃了可能死,不吃也可能死,已经是二选一了,沈岭竹遵循自己的猜测,选择更可能活的一种。

    沈岭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只猪,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以往进入他店里的奇怪客人。

    回想那天,伤到千河的四个人,那出现在黑夹克男身上的蜘蛛的足,女人身上蝎子的尾巴

    这种联想极其荒谬,可沈岭竹总觉得,他或许隐隐窥到了一点真相。

    有人学着他的样子将饭菜倒掉,更多的人却选择了吃下去。

    等到那只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几乎不剩食物的石槽。

    它满意的大笑起来,“好乖乖,真的是我的好乖乖。”

    铁栅栏被它打开,它就像吆猪一样,驱赶着所有人往外走,“来来来,出来放风了。”

    有几道身影飞快的冲出去,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一秒也不敢回头看。

    可那头猪只乐呵呵的笑着,一点去追赶的意思都没有。

    其余的人见状,疯了一般跟着往外跑,就像在跑一条夺命之路。

    沈岭竹的心下微沉,明白出了这个房间,也跑不出去。

    等他走出这个猪圈,外面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呆愣在原地,远处,是一滩刺眼的鲜血。

    四周是铁栅栏,围了一圈,但不算高,若是要爬,是能够爬出去的。

    而铁栅栏的后面,站着一只体型同样远超正常动物体型的牛,它如同人一样站立着,脚下是一个被他踩爆的脑袋。

    红的血,白色的脑花混杂着,眼球被挤出眼眶,咕噜咕噜的在湿粘的血里滚动。

    一个已经爬上了铁栅栏还未下来的人,呆愣的骑在栅栏上,有湿漉漉的水顺着他的裤腿流在了栅栏上面。

    那牛乐呵呵的笑着,大声的朝着慢悠悠走出来的猪说道:“小宝,你这养的猪不够乖啊。”

    它像是唠着家常,普普通通的跟着人聊天一样。

    脸上带着笑意,手却放在了铁栅栏处的男人头上,慢慢的按了下去。

    “噗哧——”

    利器刺入肉里伴随着凄厉的猪叫声响彻了整个农场,男人疯狂的挣扎着,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可头上的牛蹄死死的摁着他。

    将他整个人插|进了铁栅栏的栏杆上,浸满血的栅栏顶端从男人的喉咙刺出。

    大量的血迹从男人身上露出,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慢慢的不动了。

    人群尖叫哗然,明明离得不近,还是瑟缩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彼此挤在一起,像是要吸取一点温暖。

    惶恐和害怕在一张张脸上出现,牛的哀鸣,和猪的哭叫,响在这一片天空。

    可发出这些声音的,是一个个的人。

    体型庞大的猪笑着走过来,连着那根栏杆一起,将男人连杆带人从一圈栅栏上扒了下来,“是不太听话,不像你养的牛。”

    说着,它转过头,阴恻恻的看着那些发出声音的人。

    在场的人都不敢开口,泪流不止的女人捂着自己的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像在狂风中被暴雨击打的瘦弱枝干。

    那只猪拿着栏杆,云淡风轻的和另外一头牛交谈,手里的栏杆串着一个死去的男人,男生身上还在源源不断的滴着血,就像一只,被串在铁架上准备送进烤箱的“猪”。

    今天天很蓝,绵软的白云慢悠悠的随风飘,风吹拂过脸上,温柔惬意。

    可隔着一圈铁栅栏,两拨人无声对望,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在心中蔓延。

    沈岭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出来的房子,“猪小宝的幸福农场”五个大字就刻在房子的门扉上

    再怎么不想承认,此刻也只能面对这个事实。

    那只猪,名叫猪小宝,就是他们的农场主。

    世界都好像颠倒过来了,猪牛养人,一向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成了被圈起来待宰的食物。

    一头猪和一头牛在沟通着养殖的经验,“猪啊,就是要送出来放放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不是有一种跑山猪卖很贵吗,你该让他们多动动。”那头牛说道。

    猪小宝眼前一亮,“老哥你说得对啊。”

    它转过身来,脸上的肥肉堆叠出褶皱,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听到了吗,全都给我跑起来,围着这一圈栅栏。”

    人群被迫奔跑起来,眼睁睁看着猪小宝和那头牛说了些什么,牛转身离开了。

    隔着一个开阔的栅栏,他们能看见,几十个人如同他们一样,在牛所在的农场,如牲畜一般被圈养着。

    他们沿着这个铁栅栏小跑着,在跑到猪小宝的背面时,沈岭竹眼见自己前方的男人脱离了圆形的队伍,动作迅猛的爬上了旁边的铁栏杆。

    而那头,没有另一个农场,是一大片草坪,草坪的前方是茂密的树林。

    男人个子瘦小,动作却极其灵活,两三下已经成功的翻越了栏杆,在草坪上飞速的跑着。

    他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快速变小,那边的猪小宝仍然没有发现,手里拿着那根串着尸体的栏杆,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众人又跑了一圈,此时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接近前方的树林了,队伍里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沈岭竹偏头看了一眼,猪小宝慢悠悠的,徒手拔起了一根铁栏杆。

    下一秒,一只漆黑的铁栏杆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出,而朝着树林奔跑的男人,眼中已经露出了几丝求生的希望,脸上也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漆黑的铁栏杆没入胸膛,男人的笑僵在脸上,身子慢慢倒了下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树林。

    沈岭竹他们离得太远,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就像一场哑剧在他们眼前上演。

    他们能看见绿色的草坪被血浇湿,自己心头蠢蠢欲动的逃跑火苗也被鲜血浇熄。

    明明是背对着的,怎么能发现的,还能在转身的一瞬间,那么准确的将铁栏杆插|入男人的胸膛。

    以及瞬间消失又出现,这真的是正常世界里能出现的吗?

    猪小宝在众人面前消失,仅仅一秒,就出现在男人身旁,挑死猪一般慢悠悠的挑着男人往回走。

    待它走回农场,那边离去的牛也走了回来。

    牛抱着无数红砖,肩膀上还扛着一大捆柴火,友好的将东西递给了猪小宝。

    在众人跑步的时候,猪小宝就用水泥和红砖开始砌着什么东西。

    它的蹄子不是很方便,等众人被它赶进猪圈吃午饭的时候,那堆红砖还没砌完。

    猪圈里时不时传来痛哭声和抽噎的声音,沈岭竹所在的猪圈,一个男人疯狂的挠着自己的头,神情癫狂,隐隐有精神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突然抬起头来,一夜没睡的双眼赤红,满是血丝,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到水龙头面前,在水泥地上写下几个大字:“我们真的是NPC吗?”

    他字写得很大,手指在地上大力的划过,力气极大,像是压抑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NPC三个字母大大的写出来,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面前,哪怕不围过去,也能看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众人沉默,短短的一个早上,见证了四个人的死亡,更看见了,与他们境遇相同的另一群人。

    人群的情绪低迷,快要崩溃的不止男人一个。

    没有人回答,男人却没有停下自己写字的手。

    “那头猪,那头他妈的会说人话的猪,真的是正常世界能出现的吗?”

    “那头恶心得跟煞笔一样的猪,那种瞬间移动的能力,真的是他妈的正常世界该他妈的有的吗?”

    “门上写了什么你们有人看见了吧,猪小宝的幸福农场,那个声音说的什么你们也知道吧,他妈的,玩家是农场主,我们是NPC,所以那头猪是玩家?”

    他每一笔都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害怕,人的手指在水泥地上大力的划过,写出的字到最后已经带上了血色,如同红墨水一样刺眼的显示在地上。

    男人突然苦涩一笑,抖着手在地上写下了最后的话,“所以我们真的不是真人是吗?”

    “以往的自由生活,只是我们所在的游戏没有正式运行是吗?”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眼神颤抖着,一直以来自己坚信的都是假的,甚至自己也是假的,如今生命被可笑的捏在一头猪手上,他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

    沈岭竹无意识的摸了摸装着千河的衣袖,脚后跟抬起,刚准备动,黑框眼镜男就用手指沾取了水,蹲在男人面前,低下头开始写字。

    “就算我们真的是NPC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有自我意识,我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选择,如果自己都否认自己,那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如果有人闯入其中,叫嚣着这是他妈的游戏,那也应该是我们的游戏,不是他们的。”

    “我们要将我们的世界夺过来,让他成为我们的游戏。”

    “游戏总有走到终点的时候,如果一定要有赢家,为什么不可能是我们。”

    黑框眼镜男突然笑了,抬手写下一句话:“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打败了玩家,多酷啊。”

    男人的头发被他挠得如同鸡窝,看见眼镜男写的字非但没有振作,反而愤怒的叫了一声,猛地一把抓住眼镜男的衣领,死死的顶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在地上飞快的写着,“那种瞬间能力,那种徒手将铁栏杆扔出几十米远还能穿透人胸膛的力气,更甚至,地球上诡异的烟灰,全世界都能看到的字幕,我们去夺?哪什么夺?”

    男人指着地上的字,揪着黑框男的衣领让他看。

    黑框眼镜男抓住男人揪在他衣领的手,猛地一下抬手,用手肘打在了男人的下颚。

    疼痛之下,男人松开了手。

    “那什么都不做,如同猪牛一样被圈养吗?”

    “如果你想,你可以。”

    写完这两句话,黑框眼镜男站起来,没有再管男人,也不在意所有人落在他身上的眼光,走到划分给自己的石槽区域面前,将里面的食物捧起来倒进蹲便里。

    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麻木的吃着东西,沈岭竹数了一下,已经有九个人吃过石槽里的食物了。

    沈岭竹有些担忧的碰了碰至始至终都很安静的衣袖,他虽然想让千河吃一点东西,可是白天显然没有让千河出来的机会。

    一点点轻微的触碰,从沈岭竹放在衣袖上的指腹传来。

    小千河在里面,用小手碰了碰沈岭竹的手。

    沈岭竹的眼神温柔,靠在角落里的墙上,动作隐秘的和小千河进行着这种没有意义,却让人安心的互动。

    小千河躲在衣袖里,用小手戳着沈岭竹,硬生生从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咂摸出了一点点石头缝里的甜。

    本以为下午会继续呆在猪圈里面,没想到猪小宝没等多久又将他们赶出了猪圈。

    美其名曰呼吸新鲜空气对猪的身心发展好。

    这次没再强迫他们跑步,任由他们两三个四五个的凑在一起,坐在铁栏杆围出的场地里面。

    而直到天灰蒙蒙的快要黑下去时,猪小宝的红砖才堆砌好。

    在场的所有人,就看着它,将那两根铁栏杆架在红砖之上,连同上面的尸体一起。

    最早死在猪圈里的男人也被它提了出来,连同那个脑袋被踩爆的人,串在两根铁栏杆上,一同架在红砖上。

    红砖砌了一圈,中间是镂空的,而空出来的地方,被那头牛送来的木柴正在熊熊燃烧。

    农场里隐隐飘着肉的烤香味,除了那头猪,和闻着味道赶来的牛,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难看。

    在看见猪小宝那颗硕大的猪头张着嘴,从尸体上扯下来一节手臂送进嘴里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强忍着胃里升腾的人顿时脸色更加不好,捂着嘴偏过头,不敢再看这一幕。

    而那两个大快朵颐的猪和牛,满是赞叹的说道:“跑山猪果然肉要紧致一些香一些。”

    而沈岭竹眼尖的看到,被吃掉的,是那个拼命奔跑逃命,在快要逃进树林前一刻被铁栏杆穿心而死的人。

    第29章 幸福农场

    是夜, 沈岭竹将闷在衣袖里一天的小千河放了出来。

    猪圈里面的光线依旧不太明亮,沈岭竹却能看清千河小脸上的担忧。

    千河太小了,只能用一根手指摸摸他的头, 而小千河在沈岭竹手抽离之时抱住了那根手指, 仰着小脸用柔软的脸蛋蹭过他的指腹。

    像是撒娇,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沈岭竹唇角勾了勾, 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 拿出藏起来的威化饼干,掰下来一小点抵在了小千河的唇边。

    看着眼前的一小块饼干, 千河没有伸手接。

    他并不傻,相反,千河很聪明。

    如果食物充足的情况下, 沈岭竹不会将昨天吃的, 已经拆开过的饼干给他。

    从始至终沈岭竹都没有跟千河说过一句话,再联想自己一开口是猪哼唧的声音。

    白天那些凄惨的猪叫声,或许是一个个人发出来的。

    千河听到了白天有人说出的话,怒意勃发的训斥着为什么不好好吃东西。

    那个声音没多久之后,就是惶恐凄厉的猪叫声, 如果猪叫声是人发出来的, 那说人话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逼他们吃东西, 是不是食物有问题, 如果是的话

    那沈岭竹已经有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吗?

    千河避开了沈岭竹递过来的饼干, 顺着他的腿,小跑着, 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沈岭竹的衣服下摆。

    小小的人掀起了沈岭竹的衣摆, 直接钻了进去。

    拿着威化饼干的男人僵住了,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手捏紧又松开。

    巴掌大的一个小人娃娃,趴在自己的肚子上,柔嫩的脸直接贴了上去。

    昨晚隔着一层单衣,小千河都能直接红透了脸,今晚直接趴在上面,他却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却因为自己的猜测哭个不停。

    沈岭竹感觉到了湿意,连忙将人捉了出来,小千河也不抗拒,乖顺的被他捏在手上。

    小脸湿漉漉的,眼睛里水汽充盈,还在扑簌簌的掉着眼泪,下唇被他咬着,实在抑制不住了才从中冒出一声委屈可怜的抽噎。

    联想到他躲开饼干的动作,沈岭竹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眼神温柔,用指节轻柔蹭过小千河的脸,带走了一串温热的泪。

    沈岭竹重新将饼干递给千河,面对他的拒绝,无声的用唇形安抚他,“乖,听话。”

    看着他的反应,千河明白,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更加明白,这一根威化饼干对沈岭竹来说也没办法抵饿。

    可是他还是固执的,偏过了自己的头,柔软的小手抵在沈岭竹的手上,用出吃奶的力气推拒着。

    他才多大一点,力气又有多大,眼看着沈岭竹就要强硬的喂他。

    小千河急了,一口咬在了沈岭竹的手上,然后指了指沈岭竹衣袖里的剩余的饼干,又指了指沈岭竹。

    沈岭竹的手指有点疼,看得出来小千河是用了力气的,脸都憋红了。

    手指被放开的时候,上面有一圈小小的牙印。

    没有办法交流的弊端就在此显现出来了。

    沈岭竹想让千河明白,这么一点对他的用处不大,却够千河吃五六次。

    两个人一时间僵持不下,千河看着沈岭竹不动,急得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他明白沈岭竹在想什么,可是,沈岭竹在他这里,向来是最优先级,任何事情,包括自己,在关于沈岭竹的重要的事情上都要排在后面。

    若是平时,沈岭竹这样纵着他,千河会害羞,会高兴,会矜骄又自得。

    可此时,他宁愿不要。

    见他怎么也不肯吃,沈岭竹把那一小节饼干收进了包装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在还没有饿得太厉害的时候忍一忍也好。

    这样想着,沈岭竹却忍不住的想,千河也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千河没再这上面继续僵持,而是指着那边的铁栏杆,两只小手比了比自己的大小,又比了比铁栏杆的缝隙,像是在告诉沈岭竹自己可以出去看看。

    沈岭竹拧着眉,想也不想的摇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拒绝的非常果断。

    千河这个样子太小了,他连让千河出现在人前都不放心,更别提让他夜里自己出去查看情况。

    更何况,如果今晚不出事的话,沈岭竹已经准备明晚看看能不能溜出农场了。

    今晚不出事,再加上昨晚,说明夜里是比较安全的,可以试着翻过出去。

    铁栏杆确实很高,可是猪圈之间的墙对沈岭竹来说并不高,踩在墙上,未必不能翻出去。

    他将小千河放在自己的腿上,捂住他的眼睛和身子,让他睡觉。

    千河见他没吃,又不准他出去,气得拿脚蹬他,可他那点儿力气,蹬在沈岭竹手上微乎其微,任凭他怎么折腾,那双大手也如磐石一样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心下面的动静渐渐小了。

    沈岭竹又静静的等了一会,小千河依旧没有动静,他才松开遮住眼睛的那根手指。

    猪圈里面没有钟表,时间的流逝只能靠自己的估计,沈岭竹在心里估摸着千河应该进入深沉睡眠了,才放开了手。

    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白皙的脸上,漂亮澄澈的眼睛闭上了,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就连睡梦中也不太安稳。

    好像自己的视力变好了,沈岭竹抬眼看了圈四周,又低下头看腿上的千河。

    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他离千河并不近,却能看清楚他皱起的眉头。

    沈岭竹从包装袋里拿出那一小块威化饼干,手上带了点轻微的力气,让千河的嘴微微张开。

    那么点儿大的威化饼干,被沈岭竹掰碎了一点点送进小千河的嘴里。

    靠着人本能的吞咽反应,将食物喂了进去。

    喂完一小快后,沈岭竹松了一口气,大手捂住了小千河的身体,用自己的手给他做被子。

    他没有留意到,小小的脑袋微微低了下去,眼角蹭过了衣领,留下了些许湿意。

    这是千河吃过最难吃的威化饼干。

    本来就是装在被打开包装袋里的,已经不脆了,很软绵,没有威化饼干该有的干脆。

    又被沈岭竹捏得稀碎喂进来,一进嘴的口感,跟吃纸屑差不多。

    可也是千河吃过的,最好吃的威化饼干。

    不是不想再拒绝,而是知道,沈岭竹宁愿一直等到他睡着了掰碎喂给他,也不想自己吃,他再拒绝,除了让沈岭竹担心,没有任何作用。

    夜凉如水,一夜过去,咳嗽的人又多上不少。

    沈岭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视线却在几个人身上走了好几圈。

    一共是三个人,而那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每一个都一顿饭不落下的吃了。

    可如今,三个人却呈现了不同的变化。

    两个人变胖了,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脸都圆了一圈,薄薄的单衣被肚腩顶起来,看上去胖了十多斤都不止。

    而剩下的那个人,不仅胖了,耳朵还变大了些那形状开始向扇形靠拢,像极了猪耳朵。

    可沈岭竹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像是对这种变化无动于衷,一点异样的眼神都没有露出来。

    不,不是所有人,娃娃脸女人和带着黑框眼睛的眼镜男都在假装无事,他们的肢体和眼神,都在抗拒和那些人接触。

    沈岭竹打量的视线很隐蔽,做得也很随意,就像是随意扫过,而不是刻意打量,所以被他看得最多的,耳朵变得像猪耳的佟海儿并未发现他的打量。

    今天等他们醒来的时候,石槽里面已经放好了食物,而那头猪却不知所踪。

    佟海儿照常的,走到石槽边上去吃饭,一口一口美味至极的食物送进嘴里,她满足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沈岭竹一直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其他人,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深。

    只有那个女人有那种怪异的变化,而其他吃了东西的人,都只是或多或少的变胖罢了。

    为什么只有她是不同的,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此时,佟海儿并不知道沈岭竹的思考,她吃完自己的,犹自不满足,将手伸向了旁边属于另一个人的区域。

    她记得,这个人向来不吃这些的,一直都是把食物冲进下水道里去,这么好吃的东西被倒掉,在她看来就是暴殄天物,还不如都给她吃。

    吃着吃着,佟海儿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甜美如美丽的少女,一字一句带着欣喜和蛊惑:

    “叮咚,恭喜您,幸运的NPC。”

    “经过鉴定,您是《噩梦空间》游戏内测时,玩家完成的拯救任务的任务目标。”

    “您成功被玩家拯救,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您面前,您可以任意选择一种。”

    “一:您可以脱离NPC身份,成为凌驾于NPC之上的玩家,尽情享受这一场绝妙的游戏。”

    “二:您可以继续保持NPC身份,但作为幸运的被拯救的目标,您可以在此次开服活动中享有游戏特权,即:不会收到一丁点儿伤害,活着离开《幸福农场》副本。”

    “请注意:游戏特权仅可使用一次,离开《幸福农场》副本以后,您将不再能受到优待。”

    “特权可以保留,即:您此次不用该特权,可以在以后的某次游戏中使用,无论是什么时候使用,都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直接脱离当前副本。”

    佟海儿的生活枯燥乏味,高强度的负债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世界突然变成这样,对其他人来说是噩梦,对她来说却很好。

    听到这些话,她突然想起,自己上班的洗浴中心,有一次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客人,那是七个人,对她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你乖乖伺候我们,我们会救你。”

    “你放心,我们会拯救你,只要你听话。”

    佟海儿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在那种地方上班,多得是男人的花言巧语,她只闷着头,自顾自的给客人按着脚。

    可,现在

    佟海儿心中大惊,她或许明白了,那些不是什么客人,而是玩家。

    她一直不回答,那道声音又开口了,“请您选择,您在心中回答即可。”

    佟海儿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比如那时候那些明明是人,为什么在这里玩家变成了一头猪,比如为什么会选中她,可她此时,最关心的还是一个问题。

    “我选择了玩家,我就不会死了吗?”她满怀期待的,在心中问道。

    命运从来不曾眷顾她,难道在此时,终于有幸运落在了她身上。

    那声音似乎是笑了,客观的回答道:“玩家也是可能会死的,但是作为NPC,死亡的几率比玩家也许能高出几百倍呢,谁说得准呢。”

    佟海儿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我会变成,那只猪那样吗,我不再是人了吗?”

    女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爱美的,那头猪那样肥肉堆叠的长相,她看着就恶心。

    而且,从一个人变成一头猪,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再怎么样,她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您在在意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您,亲人将您抛弃,爱人欺骗您给您留下大量债务,朋友害怕惹上麻烦,对您避而远之,您对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牵挂了。”

    “而您成为玩家,能活着看到那些伤害过您的人痛苦死去。”

    每一句话都扣在佟海儿心弦上,像魔鬼的诱言在她心头起舞。

    佟海儿听见了自己脑海中的声音,她在说:

    “我选择,成为玩家。”

    第30章 幸福农场

    “我有一群小猪猪, 他们圆头圆脑四肢长长长得不太胖。”

    “可怜的小猪猪,噢~可怜的小猪猪,就让我这个善良勇敢的农场主, 将他们养得白白又胖胖~噢~白白!又胖胖!”

    猪小宝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它哼着不成调的歌,手舞足蹈的做出滑稽的动作, 面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看着他的人, 恶劣的用被肥肉堆积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不停扫在每个人身上。

    换过第一个猪圈里的食物之后, 他来到了第二个猪圈,也就是,沈岭竹所在的猪圈。

    “噢!”

    它努力的睁大眼睛, 探着那颗肥硕的脑袋伸进猪圈里,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我亲爱的!”它猛地转了一个圈圈,“同伴!”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惊,同伴是什么意思?

    这个猪圈里面,有玩家?

    猪小宝非常兴奋的看着他们, 语调洋溢:“噢我亲爱的同伴, 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随着它的话, 一个人缓缓的凭空升了起来。

    女人显然也有些慌张, 身子极力的向后缩, 可是她做出的都是徒劳, 很快,她便凌空而站, 站在了猪小宝的脸前。

    沈岭竹发现, 那个人赫然就是耳朵已经朝着猪的方向变化的女人。

    锐利的眉头微微皱起, 沈岭竹思维在快速运转着。

    难道是他想错了,吃了这些东西,虽然会变成猪,可是却也能成为玩家?

    并不是如他预想的那般,吃了会被宰杀?

    猪小宝的手已经摸上了女人的头,当真如同看到弱小的同伴一般,欣喜又充满照顾,“我初生的同伴哟,让我为你的前进道路推上一把吧。”

    女人发出一声声的惨叫,那声音渐渐从猪叫,变成了人痛苦呻|吟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脸在不停的闪烁。

    时而是猪头,时而是人脸。

    猪圈里的人全都惊恐的看着这一幕,胆小一点的已经瑟缩着退后,更有女生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吸引了猪小宝的注意。

    惨叫声渐渐弱了下来,女人的样子也已经面目全非。

    她顶着一个猪头,手却变成了羊的蹄子,下半身,一只腿是人的,一只腿是猪的。

    而她的体型也变得巨大,甚至比那头猪还大上一点。

    看起来古怪恐怖,又极其恶心。

    所以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沈岭竹看着她的样子,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词

    残缺品。

    她就像是一个物种进化失败的,残缺品。

    佟海儿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样顿时尖叫出声,“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猪小宝毫不在意的将她放下来,“你是异化来的,身上会带有异化你的玩家的特征,放心,只要你在这个游戏里面不断变强,你会恢复的。”

    异化。

    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语,这种改变被玩家称之为异化,那异化的条件是什么?

    吃石槽里的食物?

    猪小宝摸了摸佟海儿的猪头,笑眯眯的说着:“好了伙伴,作为见面礼,这个猪圈就交给你打理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猪小宝的脸上明显出现了肉疼的样子,但一想到会给他的奖励,表情又好了起来。

    它看佟海儿的眼神带着隐藏得很深的贪婪食欲,这种被异化的残次品,吃上去也香甜可口。

    可惜了,它暂时不能。

    佟海儿很不习惯被一头猪摸头,很想退后,可她能感觉到,身旁的这头肥猪,带给她的压迫感,这感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她感觉,自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猪圈里的人,充满了食欲。

    猪圈里面一个个的人,在她看来就是还未长肉的猪,她看在那些人身上的眼神,犹如在看还未烹饪的猪肉。

    哪怕没吃,也知道做出来该是如何的香气四溢。

    同时,佟海儿听到了,在进入游戏时出现的冰冷的电子女音。

    “叮咚!恭喜玩家进入《幸福农场》副本。”

    “触发主线任务:经营农场。”

    “经营农场:请为您养殖的猪猪提供食物,让它们快快长大,在六个月后卖出一个令您满意的价格。”

    “触发支线任务:不努力培养NPC的玩家不是好玩家。”

    “游戏的NPC是令玩家愉快游戏的关键,一个合格的好玩家会努力的培养NPC,让他们变强,请您在三个月后的角斗场,将您养殖的猪猪放入其中参赛。”

    “友情提示:力量强大的NPC,吃上去更加美味可口。”

    “主线任务奖励:请在任务中,自行发现您的奖励,支线任务奖励:无。”

    “主线任务失败惩罚:无,支线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请注意:幸福农场守则:一、请尽心饲养猪猪,二、不得中途吃掉听话的猪猪,三、四、”

    脑海里的声音响了很久,可时间也仅仅过去几秒钟。

    沈岭竹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女人的眼神变了,或者此时,应该称她为怪物。

    一个四不像的怪物。

    而沈岭竹经营旅店数年,察言观色能力为之一绝,他更加敏锐的发现,猪小宝抚摸那个女人时,眼神里隐藏着的,贪婪的食欲。

    突然,在沈岭竹观察猪小宝的时候,它的视线瞬间落在了沈岭竹的身上。

    肥肉堆叠的脸上,小小的眼睛挤在一起,油腻又恶心,而那双眼睛,牢牢锁住了沈岭竹的衣袖。

    “瞧瞧瞧瞧,”猪小宝古怪的笑起来,“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有一只小老鼠,藏在了这里。”

    沈岭竹心下顿感不妙,将手慢慢的背在了后面。

    可下一秒,他的衣袖爆开,强大的气流直接将里面的小千河冲得飞了起来。

    沈岭竹瞳孔骤然缩小,猛地跳起,试图伸手去抓住他。

    可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千河直直的落入了一一只猪蹄子上面。

    进入副本以后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千河,终于知道了是什么在说话。

    一只肥硕无比的猪。

    猪小宝的眼睛努力的从肥肉里挤出来,看着手里对它来说小的如蚂蚁一般的千河。

    “噢,我营养不良的小猪,”猪小宝满是遗憾的说道:“你真应该多吃一点。”

    它将千河放在石槽的边上,笑眯眯的说道:“快啊,多吃一点。”

    在沈岭竹想要阻止的时候,千河已经捧着一个帝王蟹腿,小小的咬了一口。

    千河想得很清楚,没有食物了,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他在这里吃一点,沈岭竹就能把剩下的半根威化饼干吃了。

    他很冷静,也很从容,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

    沈岭竹的指尖死死的掐进肉里,另一只握紧的拳头骨头生疼,有血源源不断的从骨头里面渗出。

    黑色的皮质手套慢慢的浸出了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喊,判官笔都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

    而此时猪小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着佟海儿说道:“这个猪圈就交给你管理,快要中午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你要跟我一起做饭,给里面的猪猪喂食物。”

    佟海儿僵着表情点了点头,于是猪小宝愉快的,哼着歌离开了。

    场面一时间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只有两个人动了,一个是沈岭竹,他快速的将石槽边上的千河握在了手里。

    而另一个人则冲上前,抓住了铁栅栏,不停的哼叫着:“哼唧!!哼唧哼唧哼唧!!”

    她眼神满是希冀,语调激昂还能听出里面的恳求。

    她在说:“海儿!我们都是人类啊,我们是朋友啊,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她知道佟海儿的名字,在进来的第一天,她们就交换过姓名。

    佟海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个条形的半透明面板出现在女人头上。

    “姓名:刘灵秀。”

    “身份:预备NPC(《幸福农场》副本扮演被养殖的猪)。”

    “技能:未觉醒。”

    刘灵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甚至想将手伸出去抓住佟海儿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睛里落出来,她跪在了地上,祈求佟海儿放了她。

    原本充满希望的叫声,在佟海儿的沉默当中慢慢弱了下去。

    佟海儿终于开口了,她说:“该吃饭了,猪崽子们。”

    “我也该”说着,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黑框眼镜男,古怪的继续说道:“吃饭了!”

    黑框眼镜男顿时有些慌张的想要挣扎,可佟海儿的手如同坚硬的铁一般,他被举在半空,脚下,就是佟海儿的血盆大口。

    他的挣扎,他的拳头,他的攻击,一如蜉蝣撼树,一丁点儿伤害都不能带给佟海儿。

    在绝望之际,佟海儿却突然触电一般将他扔了回去。

    黑框眼镜男没有发现,自己微微闪着光的手,突然又熄灭了那点微光,而自己则重重的落在了水泥地上。

    “警告,警告,玩家不能中途吃掉听话的猪猪。”

    佟海儿表情扭曲,在心中回道:“他从来没有吃过食物!我都是知道的!我凭什么不能吃他?”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一点儿人的理性,和同胞思想,她已经完全被异化了,在她眼中,猪圈里的,就是可以供她吃下去的食物。

    “玩家刚刚进入游戏,对于玩家来说,游戏从接受任务开始。”

    妈的!

    佟海儿怒骂一声,阴恻恻的看着猪圈里面的人,“我的,乖猪猪,该吃饭了。”

    她说着,晶莹的口水从她的嘴角流下,隐隐能看见她嘴内尖锐的獠牙。

    那双眼睛狡诈阴沉,充满对他们的食欲,那双眼睛,不再拥有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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