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意：“我们去请孟婆把527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527摇着尾巴小跑步跟上他们。
苏青喻忽然想到从527那里听到的八卦，“殷常在和孟婆，他们？”
薄云意点头, “分分合合的, 地下恋百八十年了吧。”
苏青喻：“……”
百八十年还能是地下恋吗？
这是苏青喻第一次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孟婆府。
最受地府欢迎的孟婆府很大, 里面又分成好多个院落，他们从正门进去, 一路向后走, 路上遇到的孟女们，可能知道薄云意不爱说话, 只是笑着跟他们点头。
苏青喻：“你进孟婆府和地府其他鬼不是一个待遇啊。”
薄云意：“大概是我没爬墙？”
苏青喻：“……”
内涵谁呢。
再一次见到孟婆, 苏青喻还是忍不住感叹，真的和他想象中的孟婆不一样，美艳性感, 风情万种。
孟婆将右耳边的波浪长发别到耳朵后, 顺手把刚拿出来的烟别到了耳朵上, 收起了打火机, 对着他们笑道：“稀客啊。”
薄云意对她点头，“这次来, 是想请您帮望月恢复记忆。”
527摇着尾巴跑到孟婆脚边, 乖巧抬头看她。
孟婆弯腰把它抱起来, 笑眼弯弯地看向苏青喻。
苏青喻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孟婆, 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漂亮。”
“也没有好久, 上次你来找我是为那瓶记忆药水的事, 这次看来你都知道了。”孟婆带他们进屋子, 请他们在客厅落座。
苏青喻说：“还要谢谢您。”
“有什么好谢的。”孟婆说：“顺手的事。”
没有什么特殊准备，她直接从胡桃木的架子上拿出一瓶孟婆汤，倒了一小杯子喂给527喝，拍拍它的小脑袋，“很快你的记忆就会回来了。”
见苏青喻好奇地看着，她说：“孟婆汤是把人的记忆压住，再喝一次和上次一样功效差不多的，就能抵消掉上一次的孟婆汤。”
苏青喻点头，那次他听孟女说过，人在刚喝孟婆汤的瞬间，是会想起往世的记忆的，然后才会忘掉一切。
“所以说，人的记忆是一直跟在灵魂里的，即便投胎转世。”苏青喻说。
孟婆笑着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你，永远是你，即便投胎转世。”
苏青喻接收到了孟婆的意思。
他一直是他，即便转世了也是他，是薄云意一如既往喜欢的人，是他在那么多长得像的人中能一眼认出的人。
“不过，我姐姐的方法和我有些不一样，不能用我的汤帮你完全恢复记忆。”孟婆说。
“已经很感谢你们了。”苏青喻说：“过去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对找回全部记忆没什么执念。”
就算没失忆的人，活到一百岁又能记得多少呢，最重要的事和人他还记得就行了。
孟婆把大脑有点宕机的527放下，拿下耳朵上的烟把玩着，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不用谢，是我想帮薄云意的，看到你们我很开心。”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一直记得刚见薄云意时，那时候薄云意好像也就十八岁吧，记不清了，总之不到二十岁。
他一个人站在轮回道前，看着一个个鬼魂去轮回转生。
小小年纪，神魂消瘦，一站就是一天。
那时孟婆其实早就听殷常在说起过他了，她走到他面前，薄云意问她：“去轮回了就会忘记所有前尘往事吗？”
孟婆说：“是。”
那一个字好像就将少年肩膀压垮，他久久看着那些走向轮回道的鬼魂，走向他们新的未知的一生。
孟婆问他：“你想去投胎吗？”
他摇头，“不想，不去。”
“为什么？”
“我去投胎，就什么都没了。”薄云意站在轮回道旁，看向无数条轮回道通往无数个世界，“轮回又轮回，始终不在同一个世界。”
孟婆在他的话中品出了遥远的孤独，人间有关于遥远距离的各种设想，确实不是生与死的距离，是进了两个地府。
两个地府掌管不同的世界，从此一生，此后无数生，都不可能再相见。
孟婆忽然明白了殷常在为什么那么愧疚，当世上的事连“一死百了”都无法解决时，就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她说：“有一个世界目前还是能联通两个地府，你知道。”
“如果去投胎了，在同一个世界遇到了，他不记得我，我不记得他。”他抿了抿唇，呼吸清浅又急促，“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孟婆一下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想去轮回投胎。
后来酆都地府有了酆都系统，作为爱研究人的记忆，地府轮回路最后关卡的把关者，孟婆观察过那些不愿投胎的委托鬼。
地府的老家伙们说，他们是放不下啊。
说“放不下”也对，但是他们求的其实是想放下，是想解开执念，本质上说是想消灭。
而薄云意不一样，他是想保留，执拗地用自己的时间来保留。
孟婆还是孟女时就想过，她成了孟婆，不会彻底消除人的记忆，她会把那些记忆都保留在他们灵魂里。
或许有一天，在亿万个人，亿万次轮回中，有人能发现身体里的记忆，由此出现一个浪漫的意外。
年复一年，没有什么浪漫的意外发生，她却一直都看到了薄云意的“保留”。
这是孟婆想要帮他的原因。
527的记忆在一点点冒出来，它有点昏沉，蜷缩在苏青喻的脚边。
在安静舒缓的房间，孟婆给苏青喻讲了很多薄云意以前的事，送他们离开时，孟婆说：“孩子们，你们不是意外，但很美。”
苏青喻很感谢孟婆，除了孟婆，还有族长、大判官，以及殷常在。
他跟薄云意说：“不如我们请他们一起吃顿饭？”
薄云意当然一点意见都没有，“我来安排，师父想什么时候请？”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苏青喻想趁这个机会，先把他们所有的事都安排好。
他回酆都地府已经一周了，酆都系统一直没给他发任何消息，苏青喻知道一定是族长按着没给他发，可是这件事也该解决了。
把这几个人都请来，相当于掌管地府轮回的鬼都在了，正好能商量这件事。
家够大，他们没特意出去，就在薄云意家里聚会。
几个鬼把这当成喜酒了，开心地带着酒水礼物上门。
苏青喻有一点厨艺，但不多，做人间菜可以，地府这种他万万不会，菜有一多半是薄云意准备的。
殷常在和族长都有点受宠若惊，大判官一脸淡定，又不是苏青喻下厨。
孟婆去帮了下忙，殷常在站在厨房边喊：“孟婆大人你可小心点，我怕明天早上起来记忆错乱了。”
孟婆：“那你就不要吃，不动手还瞎逼逼，从哪个阳间世界学的？”
“……”
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大判官真诚地给出建议，“殷常在，以后你去女尊男卑的世界抓鬼吧。”
“……”
苏青喻帮薄云意把菜都端上桌，笑而不语。
等到几人都拿起筷子吃饭时，他才说：“不仅是女尊男卑的世界，以后所有世界都要靠殷首座费心了。”
殷常在单从“殷首座”这个称呼就听出了不对劲，他拿着筷子的手僵停了几秒，笑着说：“哈哈哈不用，还有薄云意呢，他比我厉害。”
苏青喻笑盈盈地说：“薄云意比你还厉害吗？他抓鬼能比你多？”
“当然！”殷常在在苏青喻面前，毫不吝啬夸奖薄云意，“薄云意是我们无常殿最厉害的无常，是这些年抓恶鬼最多的无常。”
苏青喻：“是啊，他替无常殿抓了这么多恶鬼了，该把他还给我了吧？”
殷常在愣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圈，族长、孟婆和大判官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是，苏青喻，你这是什么意思？”殷常在一下坐直身体。
苏青喻看向薄云意，说出了他放在心里好几天的话，“我不想异世恋，跟我一起走，我们在我的世界过一辈子可以吗？”
从很久之前，他就想过拐薄云意去他的世界了，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现在知道所有事后，他更想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有实现的可能了。
薄云意盯着他看了十几秒，问：“师父，你这是在求婚吗？”
“……”
所有鬼又都看向苏青喻。
见惯大场面，情话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苏青喻，猝不及防地懵了一下，“你要是跟我去了，我当然要对你负责，放心，我有钱有房有车，你在地府养我，我在阳间养你。”
薄云意微微低了下头，笑了很久没能停下，“我愿意。”
“等下等下！”殷常在忙说：“苏青喻，我是想把你留在地府的啊！”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苏青喻：“我徒弟给你打工还不够，还让我给你打工？殷常在，各位，薄云意在地府辛苦工作一百年，也该让他去过他自己的生活了吧？”
大判官第一个说话，“是的，薄云意这一百年都没休息过，就算休假也该休一世了。”
殷常在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帮谁说话，是支持苏青喻，还是说薄云意去苏青喻的世界过一辈子，再回无常殿？
族长接着也说了，“薄云意去你的世界投胎的话，是做你儿子的年纪啊，你要等他十八年吗？”
“……”
苏青喻：“这不就是要请各位帮忙的地方吗？”
孟婆是最先坚定表态的，“薄云意这一百多年为酆都地府的贡献各位都看在眼里，他值得这样的一辈子，何况——”
她看了看另外三鬼，“我们就不要假装了，他们幸福在一起，不就是我们期待看到的吗？送佛送到西吧。”
大判官看了一眼一点都不着急的薄云意，“还能怎么样？就算我们不答应，我们还能阻止他吗？”
殷常在：“……”
他不希望这是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转头看向族长。
族长摸了摸自己的牛鼻，说：“按照酆都系统的规定，苏青喻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过完这一生了，是我想让你们多在地府相处一阵，才延迟了通知的发送。”
他看向两人，“同时，按照酆都系统的规定，重生的人是要消除任务时间所有记忆的，包括任务本身。”
孟婆笑了起来，“如果薄云意是投胎，也不能带着记忆，带着记忆的人是没法走上轮回道的，除非是宿主走的那几条。”
族长说：“倒也不用走轮回道，利用系统和生死薄也能给薄云意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就是苏青喻没有记忆，可以吗？”
“不可以。”薄云意冷着脸说。
“可以啊。”苏青喻笑眯眯地说。
殷常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你们回酆都地府喝了孟婆汤就恢复记忆了呀。”
他看清形式，适当妥协，薄云意可以休假陪苏青喻过完一辈子，但一定还要回来啊，他不能没有薄云意。
因为两个当事人没有达成统一意见，这件事就暂时先放下了，当天没定下来。
他们离开后，苏青喻才跟薄云意说：“为什么不同意？怕我没有记忆不会再喜欢上你吗？”
他不能保留这段经历的记忆，是在预料中，系统合约里写得清清楚楚，这很正常，阳间的活人不该知道地府还有这样的系统，有机会在死后能来一次重生。
薄云意坚持：“没有记忆就不行。”
苏青喻盯着他笑了起来，薄云意被笑得茫然，“怎么了？”
苏青喻说：“你也有傻的时候啊，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让我们忘记彼此吗？”
薄云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是想明白了。
苏青喻坐到他腿上，面对面看着他，“薄云意，我很感谢他们，我不在你身边时，有他们真心对你好。”
孟婆和殷常在想方设法做的就是让他恢复一些记忆，又怎么会让他再忘掉。
族长想看到就是他们好好在一起，又怎么会故意给他们设置障碍。
大判官更不想让他们想不起来了，他还有剧本想让苏青喻拍呢。
他们只是假装按照地府规则来罢了。
他们把薄云意当成自家孩子一样，上午在孟婆府时，苏青喻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们去时，正是孟婆很想抽烟时，看到薄云意她就把烟别到耳后了，后面拿在手里把玩好久也没点，因为薄云意不喜欢烟味。
这几个鬼只想他们更好，肯定不会真的不让他们想起彼此，说不定心里在暗戳戳地打什么主意呢。
苏青喻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想明白他们不会真的没有记忆后，薄云意就放松了下来，他问：“哪里有意思？”
“我们应该真的会有一段时间没有记忆吧？那段时间，嗯，刺激。”
薄云意：“……”
527刚恢复十多年的记忆，有点疲惫昏沉，早早就趴在沙发上，在两人身边睡了。
房间里也没有苏宁远了。
两人不知道同时想到了什么，空气忽然有点不一样了。
薄云意低头看着他，目光像是解开了什么枷锁，爱意裹着暧昧倾泻而下，低声问：“为什么刺激？”
“真正相爱的人会反复爱上彼此，重新喜欢上一个陌生的，但是上辈子情人的人不刺激吗？”苏青喻手指搭上薄云意的胳膊，指腹浅浅的感受着衬衫下的线条，“你说，是你先喜欢上我，还是我先喜欢上你？如果我先喜欢上你，我会怎么做？”
薄云意头低了一点，看着他晃人心神的笑，目光愈发幽深，“怎么做？”
苏青喻没说话，跟他对视。
在上一个世界，因为有怨鬼的存在，他们没有任何亲密接触，眼神都很收敛。
回酆都地府这一周，因为有苏宁远在，他们也一直很克制。
苏青喻很喜欢看薄云意这样看自己的眼神，平时里一身清冷气息，眉眼淡漠，当他这么看自己时，爱意直白潮热。
他不仅能看到雪融的独家美景，能感受被爱意包裹，还能感觉到其中令人舒服酥软的温度。
两人安静地深深地看着对方，苏青喻感受到爱意越来越浓热，笑了笑，直接从他身上下来了。
薄云意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苏青喻：“时间很晚了，准备睡觉吧，晚安。”
薄云意：“……”
见苏青喻真的在向客房走，薄云意站起来说：“师父，你要睡那一间？”
苏青喻惊讶地回头，“我不是一直睡这一间吗？不睡这一间我睡哪一间？”
这种时候，他连无辜惊讶的表情，都能让人心颤动。
薄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我们睡一间。”
苏青喻桃花眼上扬，“不合适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进了房间，关了门。
薄云意：“……”
527模模糊糊醒来时，看到客厅换成了小夜灯，灯光昏黄很有氛围感，就是不太清晰。
它隐隐听到流水声，是有人在洗澡。
过了几秒，它才反应过来，它此时正趴在沙发上，沙发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人是薄云意，它又觉得不像薄云意，它敏锐地感觉到薄云意不起波澜的感觉不在了，倒像是某个皇上。
527果然看到薄云意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视线的定点换了好多个，就是没看向传来水声的房间。
没一会儿，薄云意又坐下了。
527看到他闭着眼，上半身仰靠在沙发上，头枕沙发顶端，脖颈后仰，正好露出的尖锐喉结在上下滚动。
它茫然了一下，听到薄云意忽深忽浅的呼吸，大脑开始缓慢转动。
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527听到水声停止了，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在开门声响起那一秒，它看到薄云意的手指颤了一下。是真的，它一定没看错，薄云意颤了一下，堂堂无常首座，颤了一下，不只是手指。
527懵懵地，没有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等它再听到声音，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是它宿主对它说的，“把你忘在这里了。”
宿主的手指落在它的脖颈，湿漉漉的，有一滴水滴滴在了它的脖颈里。
接着它感觉到，除了那只手湿漉漉的手指，还有一根干燥的手指也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527更懵了。
过了好几秒，它才反应过来，不是那个干燥的手也落在了它的后脑勺上，是那个干燥的手去握那只湿漉漉的手，碰到了它。
两只手此时在它脖颈上应该是握在一起了，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姿势。
527听到不对劲的呼吸，僵着脑袋趴在那里莫名地不敢动一下，只有耳朵偷偷僵硬地竖着。
“师父，不要折磨我了。”
手擦着527的脑袋划过去了，被一方力量拉扯，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知道我洗澡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你怎么还不进来，我好难受。”
527：“…………”
救、救、救、救命！
它现在还要继续装没醒吗？
后面的话，已经没法听了，不管是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还是话语。
“我可以不那么尊师重道吗？”
“你甚至可以不做正人君子。”
527死了。
酆都地府阴气逐渐深重，遮住了所有湿漉漉的声音，又由深转浅，天光大亮。
527睁开眼睛，看到薄云意从房间里出来，弯腰看它时，浴袍领口下滑，上面牙齿形状和细线条形状的红色印记满眼可见。
薄云意说：“527，你已经好久没去看你的好朋友小熊猫了吧？今天要不要去找它玩？”
这声音沙沙哑哑的非常不对劲。
527稍微推拒了一下，“我今天不想找它玩。”
薄云意已经把身份卡塞给它了，“我们马上要去师父的世界了，你可能有六七十年见不到它了，去找它好好玩玩吧，今晚不用回来。”
527：“……明天呢？”
薄云意：“后天回来？”
527：“……”
527被薄云意送到了电梯里，身份卡都给它了，倒是不用给它准备其他东西了。
527还想跟他叮嘱一句，忽然见他移动了一下，挡住了它。
但是527已经看到了，前面有一只非常不清白的脚踩在地毯上。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它看到那只脚随着主人被抱起来而升高，落在薄云意后腰白色的浴袍上，除了发红的地方，比他的浴袍还要白。
527：“……”
这个家从里到外都不干净了。
527跟小熊猫一起玩了三天，都没人来接它回家。
527恨恨地想刷爆薄云意的卡，悲愤地发现这个百年高危工作狂的卡根本不可能刷爆。
“小熊猫，他们把我给我忘了。”
“他们做什么把你忘了？”
“……”
在小熊猫看来，527的宿主不愧是它心中的完美宿主，非常体贴，带527离开酆都地府前的一周，都让527跟朋友相处了。
直到他们离开地府的那一天，才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527拎走，在它羡慕又不舍的目光中。
再见它的527可能要七十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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