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冰雪化开,广播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刺耳的电流声很是响了一会儿,接着才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女声。
“目前探测到,行星带与三颗行星停止继续向a星球行进,而分布在a星球周边的陨石成就了两分钟前那场空前的流星雨,地面气温开始回升……”
赏南一直怔愣在原地,天又亮了一起,他从未见过变幻如此之快的云层,那颗亮着的星球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后,也跟着彻底消失在茫茫云海之后。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快,出神的赏南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秋实激动得勒住他,“太神奇了,真的太神奇了,就在刚刚,那些陨石全化作了流星,直径太大的直接分裂…天文台还有很多重要的发现,赏南,神明听见了人类的祷告,它真的降临了!”
赏南眨了一下眼睛,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他眼皮一耷拉,整个人直接就歪到在了秋实的臂弯里。
“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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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星2046年。
白色大楼搬离了最开始的地址,目前伫立在首都与隔壁西市交接的一座海拔最高的山顶,巨大的圆球极具特色,观星台的庞大更是吸引了不少当地人去打卡。
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不用来工作,拿来度假,也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距离人类共同经历的那场灾难已经过去了七年,星球各个国家为此特别成立了新星纪念日,纪念a星球重获新生的日子,在这一天,各国举国欢庆。
而灾后重建在新星日后的两年就已经完成了大半,其余的,比如活着的人心理创伤的修复,经济方面,这些需要更漫长的时间。
那块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白豹星岩石被放入了博物馆,它永远提醒着人类那一场历经八十多年的灾难。
赏南每个月会去博物馆逛一逛。
他升职了,不是特别高的职位,但是自发现白豹星上又出现生命体以后,天文台决定重启对白豹星的研究任务,为此特地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赏南打了二十次申请,才成为了里面的组员——也是因为当年他差点因为岩石带来的辐射而丧命,他们以为赏南的执着只是想弄清楚白豹星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星体,是具有超前的科研精神的科研人员!
不过因为那场灾难,人类不敢轻举妄动,即使他们非常好奇:为什么只是带走了白豹星上的一块石头,竟然就导致整个星体的死亡,并且还因为那一块石头,差点给人类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而更让天文学家们感到震惊的是,死去八十多年的白豹星星体,复生了。
途径白豹星的航天员趁机拍摄过照片,如今的白豹星,上面的树更加绿,水更加清澈,是一个比a星球更美丽的地方。
但是在没有弄清楚白豹星星体的秘密之前,人类再也不敢说白豹星是一个比a星球还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即使白豹星的确是众多行星当中,唯一一颗与a星球达到高度相似的行星。
赏南在医院做着每个月都要做一次的体检,他身体留下了后遗症,大多数人类都有,但目前不会危害到生命,他就是骨头容易酸痛,下雨天更是经常头痛,经常性的耳鸣。
医生将电极片挨着贴在赏南的胸前,走到一旁操作仪器,还不忘闲聊天。
“说实在的,活一天算一天呗,探索个什么劲儿。”一个医生,他说活一天算一天,瞥见赏南嘴角的笑意,他咳嗽两声,正经道,“有什么好笑的,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怕死,刚安生没几年,又开始皮痒想去研究人家的地儿。”
大多数人都不支持继续研究白豹星,最好是和它老死不相往来,但大多数从事天文,哪怕只是沾点边的人,都双手双脚地赞成。
实际上,生命科学的突破都是靠一群不惜命不爱命的疯子完成的。
“这次会谨慎点。”赏南小声说。
医生冷哼一声,“管好你们的人,别再从那些鬼地方带东西回来,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年年做体检的人都是以前的十倍,这算是好事吗?大家都还重视起身体健康来了……”
“报告明天出来,电子版的下午就可以看见。”医生站起来,撕掉了赏南胸膛的电极片,“你这几年身体恢复得不错,比大多数人都恢复得好,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吃什么秘方?”
赏南:“…没,就是早睡早起常锻炼清淡饮食…..”
“滚蛋。”赏南说的这几句,都是医生经常嘱咐给他的。
医院外面明媚的日光刺眼得很,赏南走下台阶,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遮阳镜,他的视力也比以前差了许多,哪怕14拼尽全力修复,也没办法恢复到最开始的健康状态。
上了车,刚绑上安全带,他就接到保罗的讯息:收到一组来自银河系星体的信号,速回。
赏南愣了愣,随即就将通讯仪丢开,打着方向盘驶出医院。
宁亿离开七年,天文台的望远镜可以看见它,它星体并不是特别大,比起周围那几颗大家伙,甚至显得有些秀珍,可是恢复生机后,它颜色最漂亮,最耀眼。
它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仿若可以吞噬任何出现在其中的物体,它的运行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静静地漂浮——但宁亿是那样一个多话的人。它如今不知孤独成了什么样子。
赏南也从未收到过它的信号,天文台的规定,他们只能接收,不能发出,因为谁也不知道信号会发往什么地方,吸引来什么奇怪的生物,面对未知的事物,人类比以前更加谨慎。
所以赏南只能等待。
[14:它应该不快乐,不然黑化值不至于一动不动,还剩十个点呢!!!]
赏南没跟14闲聊,他很快就开车回到了山上,天文台的建筑物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他把车停进车库后,掏出身份卡,刷了几道门,穿过几道走廊,才走到大的研究组的天文教室。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赏南从后门进去,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保罗给他留了一把椅子,招呼他过去坐下。
教室前方挂着一面占据一整面墙的幕布,上面是天文台的投影,天眼设置在天文台的西南方,最中间是一组已经被翻译出来的字符。
秋实喝了两口水,说道:“我把捕捉到的信号给大家放一遍。”说完,她点开一段录下来的音频。
屏幕上出现波浪符,很低很低的磁音,有些像电流声,但其中又夹杂着几道像是磨牙齿的嘎吱声,最后一段则是嗡嗡的。
音频总共十五秒,翻译出来的字符没一个人认识。
秋实趴在讲台上,她低着头,“有几种可能性,一种是其他天文台模拟的,被我们捕捉到了,一种可能是脉冲星,再可能是恒星或者是行星,是恒星的可能性更大。”
“是不是?”
[14:不是,是恒星的。]
赏南垂下眼。
这里不全是白豹星研究小组的,这样的外星信号,大家都很感兴趣。
见赏南好像心不在焉,保罗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膝盖,“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
赏南摇摇头,“没。”
西市和首都的天文台中心合并,保罗也就跟着并入了首都的天文台,他跟赏南一个小组,是除秋实和赏南关系最好的人。
另外一个关系好的,是那个赏南在路边随手救的小女孩和那小男孩,小女孩认赏南作哥,小男孩因为爹妈都死了,他一会儿说赏南是他妈一会儿说赏南是他爹,两个现在都在天文台当实习生。赏南不是很想搭理他们,太烦。
“西郊晚上有乐队的演出,不需要票就能去,旁边还能吃烧烤喝酒,我叫了秋实,还有你妹妹和你儿子……”
“什么儿子什么儿子,他不是我儿子。”
保罗:“那你去不去?”
“去去去。”
赏南知道他们是觉得自己这几年太闷了,总是一个人,闷得让台里主任找他谈了好几次话,还给他介绍了首都著名的心理医生。
他们以为赏南是灾后后遗症,只有赏南自己知道,他有些无法接受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在眼前,消失在任何地方,变成了银河系当中一颗孤独寥落的小行星。
每每想到这里,赏南都无法控制地头痛,他跟宁亿没开始过,自然也谈不上结束,更加没有你死我生的情感经历。
正是因为他和宁亿连过去的经历都屈指可数,才更让赏南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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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是首都西郊夜市城为了吸引客人请的本地乐队,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乐队,可冲着他们来的人居然也不少,主唱是一个女生,要死不活的烟嗓很特别。
赏南不太喜欢听太吵的音乐,但有几首节奏稍慢的还不错。
穿着火辣的秋实还有他那便宜妹妹林笑洁以及便宜儿子李杰瑞跑到舞台下面又是蹦又是跟着唱,赏南坐在烧烤架旁边,手里捧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酒精饮料。
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赏南心里的那份遗憾淡了些许,不管怎样,所有人都在那天之后开始踏上新的人生,这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是对的。
赏南叹了口气,仰靠在竹编的躺椅上,“14,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完成任务?白豹星登陆遥遥无期,我总不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完成任务吧?”
[14:14也不知道。]
“……”
他跟14抱怨着,不远处涌动的人群当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个女生抱住头蹲下来,她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舞台上那几台大型的音响。
音响当中的音乐声忽然断掉,接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长哨音贯穿全西郊,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所有人都表情痛苦地捂住耳朵,年纪小的朋友开始嚎啕大哭,有人忍受不了这种尖锐的声音,倒在地上翻滚
不止哨音,还有低声的嗡鸣,可这嗡鸣却让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中间夹杂着几声“嗒”“嗒嗒”。
赏南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他甩甩脑袋,企图把乱七八糟的声音甩出脑海。
在他附近那一桌的客人,有两个男人流出了鼻血,抹了满脸,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开始冒鼻血,或者耳朵流血。
赏南回过神,他很快发觉了这阵音波的不对劲,他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本子,在14的帮助下,快速将这组重复了好几遍的音波给翻译成了一组数字。
“110996403,110996403,110996403。”
再用天文台特有的方式翻译成文字就是:想你,想你,想你。
翻译完,赏南就此愣住,他手中握着笔,抬头看向星光璀璨的夜空,他不知道白豹星是哪一颗,但他知道宁亿就在茫茫的银河系当中,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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