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将马车驾出林子,这时岑大亮也悠悠转醒,一眼就看见垫子上的阿苗,莫名有些怕她。
他探头出去,“卫道长,还是我来驾车吧。”
“不用。”
“可是我们走的方向错了啊。”
“……”
卫昭移交了缰绳,想了想,还是转身进了车厢。
昨晚消耗过大,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觉恢复元神。
进车厢的第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熟睡的阿苗,她安静地团成一团,睡相与平时张扬跋扈的模样截然不同。
难不成是只猫妖么……
卫昭靠坐在车厢的另一角,闭上眼睛,很快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急停,阿苗从软垫上滚落下来,与坐在地上的卫昭茫然相顾。
“应该是到了。”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卫昭的声音有点低哑,连眼神都柔软许多。
两人跳出马车,才知道马车只是停在了半山道上。
岑大亮背对着他们,对着眼前的山石摸着脑袋。
“怎么了?”卫昭走过去。
“路被下落的山石堵死了。”
卫昭环顾四周:这是唯一的山道,落石确实把路给封死了,马车过不去。
“还有别的路吗?”
“有,可以从山上绕过去,翻过这座山再走一个时辰就到河汉村了,只是这马车怎么办?”
阿苗听了岑大亮的话,卸下马绳和车架,拍拍马背,“小心点,回家去吧。”
马嘶鸣一声,沿着山道往回奔跑。
卫昭惊异地看了一眼阿苗,刚才她用的是妖咒。根据妖力的大小,妖咒又分言咒和术咒。对于阿苗这种级别的大妖,施展言咒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愿意耗费妖力在一匹马上这点倒是让他觉得惊讶。
三人简装出行,往山上小道走去。快到山顶,突然蹿出来一只野猕猴把岑大亮的包袱抢了去。那猴速度如闪电般迅捷,连阿苗都没反应过来。
岑大亮立刻去追,包袱里装的可是三人的口粮啊!
阿苗和卫昭只能跟上,三人行至一片断崖处。
“这……这里怎么会有悬崖?”这条路岑大亮回乡常走,从来不知道还有个悬崖。
阿苗向来胆子大爱探索,率先走到崖边,探头往底下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猛地她感觉自己被崖底一股力量吸住,脚步一滑,倾身跌下悬崖。
她想要使出妖力来对抗那股力量,但是周身似被束缚住一样,妖力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法阻止下落之势。
这样高的悬崖掉下去不得摔个粉身碎骨。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里,妖生断绝了?
飞旋之间,她已经能看见崖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梢……
她心一狠,甩出腰间长鞭。鞭子缠上树顶,树梢受力一弹,缓冲了下坠的力量。拉扯的那一瞬,阿苗的脸色煞白。这样剧烈的疼痛,胳膊肯定已经脱臼了,但她还是强忍着不敢松手。
鞭子终是抵不住那么大的力道,滑落一半的时候就从中绷断。
阿苗借着最后的力道跃到地面,顺势打了个滚。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手掌还紧紧捏着半截残鞭。
五百年的黄牛皮鞭,还是那只狐狸送她的,就这么毁了,可惜……
她用另一只手掰开僵住的手指,丢了那半条鞭子,四周打量了一圈。
崖底下只有一种植物,便是那又高又窄的青松。松林重叠,望不到头,似是谁又布下的一个迷阵。
静,太安静了。
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
阿苗皱了皱眉头,再次试图凝结妖力,可惜还是失败了。看来刚落下的那一瞬没法使出妖力不是偶然。这片空间太过神秘,失了妖力护身,一向胆大包天的阿苗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她叹了口气,找了一颗大树靠着,左手慢慢抚上右肩,深呼吸之下猛地一推一捏,脱臼的右手被重新接上。年少气盛时没少和别的妖干架,做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这几年在万春楼里安逸惯了,突然的变故、诡异的环境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只有右胳膊残余的疼痛让她找到一点过去的熟悉感。
她靠坐在树底下,盯着地上的树影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那道士能不能行?是在找坠崖的她,还是不管不顾先去了河汉村……
实在是太疲惫了,她忍不住打了个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脑袋一垂,惊醒过来,对面那颗青松的树影尖儿还是对着她的脚尖。
从刚才开始,地上的树影一直没有变过……
没有风,日头总会移动,可那些影子就像画在地上一般丝毫未动。
阿苗赶紧站起来——又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只是这回那金瞳没在她身边,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快点离开才好。
可是往哪儿走呢?
抬头看看天上的日晕,阿苗撇了撇嘴,胡乱选了个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再说崖上的卫昭,他一开始见阿苗坠崖并不担心。
阿苗的身手他见过,少说也是千年的大妖,急眼了填平这个悬崖也是有可能的。但等了很久,崖边一直没动静,他的眉头开始皱起。
岑大亮张大了嘴巴,也在一边等候着。
阿苗坠崖时他发出一声惊呼,转头去看身旁的卫昭,但见这位道长一副云淡风轻、雷打不动的神态便也闭了嘴。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见过世面。
这两位的能耐他都见过,说不定那女道长是故意借道崖底去探路了呢。
卫昭走到崖边,底下薄雾缭绕,看不分明。他踢了一脚碎石子下去,“别玩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
真掉下去了?
卫昭的嘴角紧紧抿起——河汉村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他现在是□□凡身,没有阿苗这个冲锋陷阵、保驾护航的在,还真不大好办事……
“道长?”岑大亮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卫昭沿着崖边来回走了两圈,耐心逐渐消失。若他没有仙力尽失,早就飞身下去一探究竟了。
是她自己不肯上来,还是不能上来……
蓦地,他停住了脚步,抬眼观察起四周山势。
此崖在山谷聚集之地,上不接天,下不系地,端端有一落千丈之势。他又朝北角走了几步,闭眼感受,果然风势到了这里便停了。
止风角,聚气之地。
他赶紧蹲下身,一寸寸摸索地面,完全顾不得尘沙污了那双白净的手。
若这里真如他猜测的,便一定会有那个东西。
探了一炷香的时间,卫昭心里有数了。
就在这底下!
他赶紧挖开沙土,地里果然埋着一块石碑。
有人想起阵,必定有压阵的东西。
卫昭拿起石碑,拂去上面的尘土细细察看。
破阵的关键或许就在这块碑上,出乎意料的是,石碑上没有丝毫刻痕,这是一块空碑……
有人确实在这里布了个阵,这阵还是他解不开的。昨夜他已施展过一次楚望瞳术,现在无法再次施展。
崖口为斗,山势朝下落,阵起为封,也叫守。
这荒野山村,要封什么、守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已然在阵中的阿苗摊上事了。
不过底下的阿苗运气倒还算好,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还真让她走出那片松林了。现下她的眼前是一片粼粼的波光,想不到山下竟有这么大一片湖。
不过她还是没能松口气。
这里无风,又是哪来的水波!
阿苗绕着湖边走了很久,总觉得这湖太过广大,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疲倦的她只能再次席地而坐,望着浩大的湖面。
阳光和煦,风景怡然,她又开始犯困了。正当她眼睛都快眯起来的时候,湖面似乎有了动静。
湖中心的水波越来越大,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出来了。
阿苗一下子戒备起来,摒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湖面的方向。谁知道这诡异的地方会不会养着什么秽物凶怪,她现在一点妖力都没有,简直是送上门的餐点!
从湖中心开始慢慢起了小漩涡,那漩涡越来越大,最终,一道淡紫色的光喷薄而出。随着光芒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的女子。她从水底钻出,头发一甩,星星点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一头乌发腾着水汽,包裹着大半个身子。圆润洁白的□□肩头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光凭这背影,足够让人感叹这女子的正面该是何等绝色。
这等画面,就连在万春楼里见惯了那些活色生香场面的阿苗都有些口干舌燥。
这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在湖底?
未等阿苗做出更多反应,那女子的背影逐渐变得透明,随后在阳光下消散。
水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苗往前走了几步,但又不敢过于靠近这湖,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现下的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又开始像之前一样起了漩涡,和先前一样的场景又出现了。只不过须臾之间,那女子的背影又消失了……
阿苗心里琢磨着,这似乎不是实物,倒像是某种记录场景的术法。
如此反复三次过后,阿苗到底没忍住好奇,绕着湖边跑了起来——她想到湖对岸去看看那女子到底长着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只不过不管她怎么跑,湖中心的人始终背对着她。
最后阿苗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心里思忖:该不会是相貌太丑不敢见人吧!
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阿苗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记得湖中那女子反复出现了三十二次。而她的背后是一片茫茫松林。
难道她掉下山崖没摔死,反而要困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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