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落在萜玄的掌心,是源明的手书——妖俘被夺、三花峡即将失守,请天君速回。


    萜玄看着陷入沉沉睡眠的玉胎,心中的不安愈甚,金光急急闪烁,他加了几道咒印终是返回了九天。就在他走后不久,阿苗为制服妖脉之阵,暴走的妖力波动到千里外。


    周围平静,只有玉石突然亮起盛光,接着“咔嚓”一声微响,玉石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缝。玉胎被光芒惊醒,见身边无人,啼哭出声。她胸前的铜镜泛着一阵又一阵的金光,似水波一般顺着整片山体荡开。


    玉胎被禁锢得难受,不由得踢起脚来。玉石外的裂缝越来越大,最后那裂缝顺着整片山壁纵横,半片山倒了下来……


    玉胎灰头土脸地从山石下爬出,扁扁嘴又要哭,低头泣泪的时候,她发现了胸前挂着的铜镜,用手去抓,铜镜发出一阵耀眼金光。


    金光退去后,玉胎又长大些。她左右看了看,突然向着一个方向赤足狂奔……


    庆瑜和丛长回了九天,三花峡中的天兵也几乎四散而逃,多数去往下一个仙族属地。妖兵第二次大规模攻入三花峡如侵吞无人之境,半日时间不到,三花峡中的旗帜便换成了妖旗。


    天界接连两次落败,但妖族也损伤惨重,于是队伍停在三花峡内休整。


    阿苗和卫昭围着一张桌子,研究着那四枚白玉片。


    “未名湖、无边草原、碧阴旧居、仙神之战……”她逐一将四枚玉片摆开,“接下来会是什么?”


    “天神姬游和碧阴的故事我略有耳闻。之前的事情我们已从姬游的界中看到,最后的结局也是已知——姬游被关进天狱之中,没挺过天罚雷劫。”


    “而碧阴率妖兵攻上九天,最终不敌众仙,身死魂灭……”阿苗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阿苗遗憾开口,“他们的孩子还是没保住,自己也……”她不受控制地联想到萜玄那时说的那句话——


    “当年,那些仙族也是这样逼着父亲回九天,那时你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那人也是九天之神,天兵曾来拆散过他与阿娘,但那时他没走,反而等她出生后才离开。仔细想一想,他肯为了阿娘与天界为敌,会如此在意妖脉的后代吗?之前萜玄几次话外之意都指向她,她都以为是在说她的妖脉,现在看来背后可能真的另有隐情。


    两次仙妖大战中,那人与阿娘、姬游与碧阴,皆不得善终,仿佛是一场轮回。战火再起,而今又是谁与谁?


    这一切就像是一团团迷雾包裹着她,她极力冲破,却又害怕着迷雾背后的真相。


    见她气息微乱,卫昭站起,身体微微前倾,一手越过桌面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心,“我不是姬游,你也不是碧阴,我们不会步入他们的结局。”


    在神魔井之下,卫昭灭尽上古亡灵后自身的生命也开始消弭,突然神魔井倒转,他顺着一片光明来到那片地外天。


    毒火快要烧到他脚下时被一阵风吹散,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清凉的风中。他用力睁开鬼眼,却只能看见三步外有一团光晕浮现,不管怎样都看不清光晕中那人的脸。


    “卫昭——”声音沉沉,语调古朴奇异,似穿越了千万年才到他的耳边。


    “你是谁?”


    “我是创世之神。”


    “不可能,创世之神早就陨灭了。”


    “这是我的最后一灵,当你打开最后一重天,我才算真正陨灭。”光晕分出一团,飞进卫昭的心口,“第十重天的钥匙我已交予你,等时机到来便可重启三界。”


    卫昭背后起了冷意,“三界生灵悠悠,如何重启?”


    “三界是我所造,由我的神子主持天地秩序。神子和妖族、仙族、人族通婚,诞生神族。如今九天之神十二,云上神隐者不足二百,神族凋零,难主局势。偏又逢三界相争、众生妄苦,地恶数不胜数,只能灭尽后重生。”


    “地恶难以止息,但那些义人不应该和他们同受无妄之灾,求神老怜悯苍生!”


    “那便还有一法……”


    “神老请说!”


    “神族势弱,我可再兴起一脉,名唤‘奉天之人’,若天道迷途,需他们站出来修正道路,成为世间的不熄火。卫昭,你救众生之功福泽百世,已可破格成为神身,你是愿意当神还是愿意当这奉天之人?”


    ……


    回忆戛然而止,卫昭微带笑意看着阿苗。幸好当日他没有选择破仙成神,否则今日只会令她更加忧思。他收回手的时候,宽大的袖子拖在桌面上,不小心蹭到了那些白玉片,玉片被打乱,呈扇形陈列,像是一朵张开的花。


    电光石火间卫昭彻底明白过来,圆长翘口、尾端合拢……这不是玉片,而是玉莲的骨瓣、姬游的真身。


    早该想到的。他拿起那些玉片在掌心拼凑,玉莲花成型,独缺最后一瓣。


    阿苗讶然望着他手中的玉莲,“所以我们还差最后一片。”


    最后一片也就是最后一个界。


    “当年碧阴的尸身哪去了?”卫昭皱眉,想到还有一传言:当年九天天君合力制服碧阴,碎了她的妖丹,那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但她的尸身突然消失在众天君眼前,最终遍寻九天也没有找到。


    “九衢狐狸和碧阴交好,碧阴当妖主时也是她的司祝,或许他知道更多的事。”阿苗心急难耐,忍不住现在就去找九衢祝问清一切。


    “不急,等战势稳定后再……”


    卫昭的话被打断,“师父,外面来了个奇怪的女童。”长舆走进来,神色和语气都有些怪异。他对着卫昭说话,却偷偷瞥了阿苗一眼。


    “女童?”


    “你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卫昭和阿苗走出,大老远便看见众妖围做一堆,他们中间有稚嫩的哭声传来。


    “你们在那做什么?”


    众妖听到阿苗的声音回过头,平日里忌惮阿苗是妖主,今日个个大着胆子细看她的脸——像,真像!


    他们让出一条道来,被围住的女童见到阿苗,跌跌撞撞地跑到她面前牵着她的衣角,仰着脸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叫着“阿娘”。


    阿苗呆住,眨眨眼,再眨眨眼,“你哪位?”


    ……


    这女童正是玉胎,她顺着吸引历经千辛万苦找到阿苗,抓住了她便再不肯松手。阿苗伸手欲拂开,她便又哭又闹,圆脸憋得通红,连周围的妖都替她委屈。


    最终女童被阿苗带走,众妖仍站在原地不肯散去。


    “我这双眼睛在城门外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女娃娃定是和妖主有关系。”沙同泰捋着小胡子说道。


    “她刚才好像喊妖主娘……”庄乐皱眉,“我没听错吗?”


    众妖默默,他们也都听到了,但除了庄乐这个愣头青谁敢说啊。看着卫昭铁青着脸站在原地,他们立刻四散逃走。


    长舆为师父打抱不平,觉得他苦苦守候的下场不该是当个便宜爹。


    “师父,这女童来历古怪,不能留下她啊。”


    卫昭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皱着眉加快步伐往阿苗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一走进房间便看到女童拽着阿苗的衣角半步不离,阿苗坐着,突然将她抱至膝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脸上渐渐露出震惊之色。


    女童坐在阿苗膝上晃着漆黑的脚底板,任由阿苗打量,乖巧万分。


    瞧女童的岁数,正好能跟他和阿苗分别的那三年对得上,三年时间难保不出现第二个景燕生。卫昭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阿苗匆匆看了门口的卫昭一眼便又看回到女童身上,“这孩子不对劲,她身上有我水藤妖族血脉。”


    卫昭脸色有些僵硬,“你还有族人存于世间?”


    “这才是最大的怪事。阿娘死后,水藤妖族只剩下我一人。”


    听到阿苗口中“阿娘”二字,女童也不断重复叫着阿娘,一声接一声,卫昭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急迫神态,说道,“她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同时朝他看去,阿苗先是震惊,然后觉得好气又好笑,“你想哪去了?你以为她是我生的?”


    稍稍冷静下来卫昭也觉得自己过于异想天开,但对于刚才一瞬间完全失去的理性难以辩驳,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关心则乱……”


    他走到阿苗身边,一手放在她肩上,略微分散了阿苗对女童的注意力,似乎这样能让他更舒心一些。他听阿苗问道,“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


    女童努力消化着阿苗的问题,她仔细回忆,却发现自己没有半分过往记忆,只记得从山壁中一出来便有一道指引牵引着她来到这里。


    她答不出,张着嘴有些着急。


    “阿娘,阿娘……”原来这是她唯一会说的词语。


    “她胸前的铜镜特殊。”卫昭提醒道。


    铜镜做了根挂链挂在女童的脖子上,阿苗拿起它,见女童没有反抗之色,还向她讨好一笑。


    “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啊。”她前后翻转着,没瞧出什么玄机。


    卫昭隐隐觉得铜镜中带着封印之力,他伸手欲拿,女童却突然夺回铜镜紧紧抱在胸口,缩在阿苗的怀中瑟瑟发抖,一双黑白分明、沾着泪花的眼睛望着他,似有控诉之意。


    阿苗拍拍女童的背安抚着她。女童亲近她,她自己也对女童有股莫名的亲近之意,但她向来不喜欢小孩,真是太过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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