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儿个怎么不说话?这不像你啊。”陆小凤吃饱后,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陆小凤,是你的话太多了,才显得我话少。”
未免陆小凤这个损友口中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花满楼问他,“你这模样,这段时间又是去做了什么大事,或者是掺和了江湖中什么纷争?”
“嗨,你这话讲的,江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事来让我掺和啊。再说,我这模样又是指什么模样?我这可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大侠的模样。”
刚蹭朋友一顿饭的大侠陆小凤,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我最近不是在打听一些神神鬼鬼的事迹吗,忙着找人。”
“找到了?”
“找到了,但是好像也不算是真正找到了。”
陆小凤说出原因,“我心里有顾虑,没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和人说清楚,找上门去,就跟人含含糊糊问些事,人家听完神神道道回我几句就算是打发了,个来月下来,也就只有一个人愿意跟着我看看情况。”
花满楼:“?”
花满楼觉得稀奇,少有陆小凤求人办事不愿意将事情原委讲清楚的,这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花满楼没说出口的疑惑,陆小凤先叹气了。
“不是什么麻烦,我就是问了下他们关于起死回生这种事的看法……”
“起死回生?”
“是啊……”
花满楼思考一会,问,“陆小凤,你指的是一个人彻底死亡之后再活过来,还是因着其他的原因,暂时陷入假死的闭气状态?若是后者,医书上倒也有过记载。”
陆小凤只叹气:“唉……”
“好吧,想来是前者。”花满楼更是迷惑。
陆小凤也知道这种理由说出去,他任何一个朋友都会笑掉大牙,像司空摘星那种性格恶劣的家伙,甚至会以此嘲笑他。
可他,是真的看着那个心怡自己的姑娘气息全、无胸口淌血倒在地上,也很确认听到那渺渺茫茫的虚无之音。
害得她丢了一条命,害得她再也分辨不出这世上人的面容,这笔债,总得还给人家。
可死而复生这种事……
若有人知道确有此事发生,一百个武功高强的陆小凤加在一起,也挡不住人心的丑恶啊。
花满楼是个瞎子,所以,他看不清陆小凤此刻楞然眼神。
他只温和说,“以你我的交情,你连我都不想说,说明你问的这件事牵扯到旁人,更甚者会一个不慎就害人性命。那你现在请到的人是谁?我又能有什么地方能帮上你的忙?”
陆小凤一拍掌:“七童,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陆小凤在花满楼的百花楼中进进出出,专门挑拣着看稀罕花草。
他左手搬了一盆墨兰,右手抱着盆绿梅,对着花满楼讪讪。
“我这是没办法才打你这些花草的主意,要不是你说你这段时间想休息一下,你这个人我都得借走。”
“这一个多月我行程匆忙,问过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云山之巅神秘的公子羽、老实和尚,一下子从杭州跑武当,一下又从山上跑到那旮旯地,轻功大有长进,信鸽都死好几批了。”
“凡是个和佛道巫神沾边的能打听都打听了一遍,只有个妙僧无花跟着我来……”
花满楼纳闷,“这和我的花有何关系?”
陆小凤倒苦水,“你说要我比武功、讲笑话、逗趣,那我陆小凤和谁说不上话?可那妙僧无花什么琴棋书画诗词茶道,我没话和人讲啊,可不得借你的花去献佛。”
陆小凤又想到他折腾了那么久,青衣楼中那人却不在,心中不觉惆怅三分。
搬着花走时,陆小凤见着花满楼眉目疏淡站在门边,以为他是舍不得花,就劝着,“我看着那无花的性子和你差不多,温和慈悲,还是佛门中出名的僧人,你这两盆花应该会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花满楼站在北风和花香之中,摇了摇头。
“不是我在照料花,只是花开的时候,因缘际会,我恰好在。”
“花长在地里,展在风中,花开花落自有她自己的喜好,我曾经陪着走过一段路,远远看着她欢喜就很好了。”
“嘶——”
陆小凤脚步顿的太急,“花满楼,你这话,说的是花,还是女人?”
是花,也是人。
陆小凤好奇心起来,“可不得了,谁?什么时候能让我也瞧瞧庐山真面目?”
“养花人再喜欢花,也变不成花。”
花满楼挥手赶人:“好去将花送去,免得我看你不顺眼。”
大红色的披风消失在北风中。
花满楼直觉陆小凤会失败。若是真名士,求人办事,投其所好,理所应当,可一个僧人,被冠以“妙”字,对人性幽微必然是洞若明火的。
他这百花楼中的两盆花,许是不够分量。
陆小凤赶路的终点,是客栈二楼打开的窗。
“江湖盛名的灵犀一指,不过如此。”
无花穿着白色的袈裟,点着檀香,远远看见了陆小凤抱着两盆花运着轻功过来。
“蠢钝看不出别人用的是假死药,以为这天底下居然真的有起身回生的神鬼之事……等弄清人和药效,贫僧定然会为蠢钝愚昧之人指点迷津,开悟真理。”
檀香在空中升起一道弯弯绕绕的虚白气线。
……
汹汹大火烧着铁锅,蒸汽从铁锅的边缘大片大片的冒出。
俞灵零蹲在灶口前,“热好了没?应该是能吃了吧?都那么久了,鱼应该是熟了。”
暖黄色的光,将手里拿着干柴的俞灵零照的像个心巧嘴乖的等吃小女娃一样。
天寒地冻,因为买的院子并不在特别繁华的大城,俞灵零又以卧底别人帮派为目标,热乎乎又好吃的食物就难买了。
今天,她兴头起来想吃鱼,往河里捞了一小网,自己动手没有丰衣足食,反倒是因为不会整这老旧厨房,把别院里的厨房轰了个稀巴烂。
[丙九三]:“再等一刻钟,这锅里的几条鱼蒸的才入味。”
“好吧,听你们的。”俞灵零托着脸,把手里的柴往灶口推。
这是第二锅鱼。
这也是别人家的厨房,他们三人偷摸摸趁着没人在家,来蹭厨房用具的。
青衣楼杀手中留下最会藏匿气息的两人,一个是[丙九三],另一个是[乙六]。
鱼好了,鱼肉的香气从白色的蒸气里散发出来,还能嗅到葱、姜、花椒等等的佐料香气。俞灵零胃口大动,端着个小瓷盆,笑着吃起了鱼汤鱼肉。
[丙九三][乙六]心中,共同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楼主此去如何收烂摊”的悲凉和麻烦感来。
[丙九三]:“楼主,要不,你还是把我们的两个带上吧,你一个人去应聘六分半堂的粗使丫鬟,应聘不上怎么办?”
“唔可能!”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总是不招新,俞灵零昨天打听到六分半堂招粗使丫鬟,打算先进去再慢慢升级成正式成员。
[丙九三]:“楼主,你装不会武功的话,你的脸会很招摇,六分半堂的男人可能会更想你当小妾。”
当然,[丙九三]认为,有这个心思的男人,可能刚开始行动,就已经被切瓜。
俞灵零咬着鱼思索:“有道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把脸挡住吧!”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好主意,“拿块大长布条把眼睛给蒙住,这样子别人就看不到我的脸了,正好流云飞袖我这段时间都没练过,花满楼说的磕碰一千次,我还差八百来次,肯定一下子就能搞完。”
[丙九三]:“可是当粗使丫鬟楼主你就吃不了几顿好饭菜了楼主。”
“没关系,唔现在吃饱来久吼了,吃完就去刷任务……”
总之,[丙九三]和[乙六]劝不动俞灵零,也哄不动她,俞灵零让两人别院呆着等她私聊再干活。
吃个三分饱,三人离开,[丙九三]从身上钱袋取出两小粒碎银当厨房借用费,[乙六]去给俞灵零找更适合的装扮衣服。
第二日上午,一户去隔壁镇子和亲戚走动的一家人回来了。
驴车上率先冲下来两个小孩,没一会,有个妇人提着些腊肠羊腿和零碎的肉菜进屋,一眼就看见了灶台上的碎银。
“孩他爹!!你过来!!”
男主人牵着家畜进屋,“干啥啊一回家就吼吼吼的,又哪里招你了。”
女主人小声:“一进屋就看见这放着两块碎银呢,可不是我放的,是你落下的不?”
她一把拿起锅盖,锅底好大一层汤冻,还能看见里面的鱼肉块,“还有,出门前家里里里外外我都收拾好了,这是不是有贼来过咱家?”
男女主人对对情况,清点家里物件,确认这钱不是自家遗落的,抱来猫去试吃锅里剩下的鱼肉鱼汤,等了半天,东西收拾好了,猫也没事,活蹦乱跳的,中午就干脆捡了一顿送钱的肉菜吃,倒也算寻常人家平淡度日的小小欢喜。
大风呜呼呼的刮。
被俞灵零三人借用厨房的一家,饱餐后向周围领居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流窜的贼,得知贼没有,却有人最近经常大半夜偷饭菜后留钱,彻底安了心。
而俞灵零,则是在当天的一大早,就换上了新装备,运着轻功,先从保定府的别院跑到了京城之中,到京城后,开始找招粗使丫鬟的六分半堂。
一个蒙着眼,又没来过京城几次的家伙,理所当然的……迷了路。
天上好像有神仙往下一盆一盆的倒雪。
“金捕头,你看那……”
灰石墙角,半条枯黑残树枝,一个身灰色麻布裙的年轻姑娘站在那,她身上唯一一点亮色,是头上略褪色的湘妃色束发绢带。
应是穷苦出身。
姑娘脸看着就比人的巴掌大点,偏偏大半张脸上有一条厚实的麻布遮盖着脸,手中拿着又黑又粗的手杖,一看就是引路探路的。
……真可怜。
“那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这雪这么大,她衣裳好单薄。唉。”
两个正在街上走着的官差,一人被俞灵零吸引视线,难免被眼中的可怜景象唉声叹气。
“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了,这么大的雪,你看看东街大门那,卖炭的孙老头照样拉着车扯着孙子过活……”
“这不太一样,他们好歹有房屋。像那样,又看不见,又没厚棉衣,一眼看去,总觉得挨上一天冻,就冻死了,怪可怜的。”
金九龄眼神在那墙边女子的脸和身上轻轻扫了一圈,又看见后头那小子浑身上下溢出来的心猿意马,心里憋着白眼没有翻出来了。
“行了,别废那么多话,既然咱们都看见了,就去问问那姑娘有什么难处,能不能在哪里帮上点小忙……”
“我正是这样打算的!”
金九龄话说一半,他身后那六扇门的捕快就往俞灵零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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