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苏梦枕近一些,俞灵零就又闻到了那一股满天白雪和独特药香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它无孔不入,沁往周身,让俞灵零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极其舒适的乐园之中。
她很是喜欢。
人在开心自在的情况下,总是显得温顺和善,尤其是俞灵零这种因为外部内部原因双叠加,万事随心所欲到疯魔的人。
王小石和苏梦枕便看见她乖乖巧巧,从手里呈着鸽子毛,摊着握了很久的两小块长条硬物给两人看。
她老实交代了她在厨房做菜时,听到鸽子、打下鸽子、蒸煮成汤的具体做错过程。
苏梦枕:“……”
王小石:“……”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他进去厨房,厨房里两人脸色一个塞一个的欲言又止。
王小石站楼底下,不太好意思抬头看苏梦枕脸色了。
刚刚兄弟两人说到这,还以为这倒霉信鸽是别家的,到头来,竟是自家事。
这两人怎么没反应?
俞灵零深呼吸一口气,眉头严肃皱起。
她心里打算起来,要是这两个家伙不肯松口,要对她做严重处罚,那她是万万不能干的!必得竖旗为妖,反下天去!
“大哥?”
“三弟,信先拿上来,”苏梦枕从窗边退开,“下次别再犯错,这次暂且扣你两个月的月银。”
面前的厨娘看着有些不安,王小石从她手上拿走信筒,安抚性说了句“回去吧”,就又跳上楼了。
“哦哦……好的。”
俞灵零略茫然,然后快速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欢快的顺着路往金风细雨楼给她安排的房间方向走去。
罚两个月的月银。
一个月的月钱是……一贯半?
两个月那就是三贯铜钱,三贯铜钱等于一丢丢银子。
俞灵零给自己秒想起王嫂说话的记忆点了个赞,她回想了一下她在杭州的库房,对这扣两个月钱的惩罚毫不在意,洒脱地在道路两旁用拐杖戳出了左左右右好一排不整齐的洞。
苏梦枕看完信,纸条递给王小石,远远看着那俞灵零走出来的歪斜道路,面有悲悯。
听到声音先目视再侧耳,走路先看路,撞墙跌碰到身上有淤青才笨拙挥戳拐杖,她在不久之前,双眼应当是完好无损。
世道如煎锅,人人入笼,不得解脱。
“大哥?这么说,六分半堂现在真的有了内乱,关七说不定是真出事了!”
王小石看完三张纸条,压低声音又克制不住这股兴奋劲。
苏梦枕:“水越来越混,三弟,我们时间不多了。”
三只鸽子分别来自两个地方。
两只是江南一带飞来的,信的内容一致,从霹雳堂中得知六分半堂急信传往关七独女雷纯,要求她从外速回京城,把控住六分半堂的混乱局面。
另一只则从小寒山方向来,语调调皮,是苏梦枕师妹温柔来信,告知师兄苏梦枕,她想要下山看师兄,顺便在江湖上好好历练一番。
王小石看的后一封信是温柔的。
他眉头都揪一块去了,“大哥,得写信给你这个叫温柔的师妹,这局面这么乱,怎么偏挑这时候下山,还说来京城……”
“现在去信拦不住,送信来时就应当下山了,”苏梦枕在写信,“派人去拦雷纯!现在金风细雨楼和六扇门暗中联手,拿下六分半堂不过是时间缠着,小心谨慎即可,一旦阴葵派发现血气,一定会带着那几个魔道传人涌来分食。”
“那不行!”王小石悚然,“那些疯子掺和进来大哥你和那人约定怎么办——”
那幕后之人要六分半堂,给出的筹码可是能续大哥命的药!
苏梦枕递出信,“三弟,又要麻烦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大哥无需客气!”
苏梦枕称呼王小石为三弟,是因当初结拜,一共是三人,苏梦枕最长,白愁飞排序第二,王小石居第三。
王小石这次从窗口跳出时,看见苏梦枕正写信给白愁飞,叫他领人去拦回京的雷纯。
“白二哥做事机锋严杀,六分半堂的人他就是绞杀不了也能拦住……”
伏案写信的苏梦枕对王小石这话也是认可的,将消息装进信鸽信筒中,见信鸽振翅高飞。
天色已完全暗了,只是月光照亮地面众多积雪,使天地多了几分亮堂。
苏梦枕突然想起那碗被熬的不怎烂的鸽子汤。
“这回消息可别给人截了拿去炖汤才好。”就算被炖汤,也别像那个小虞厨娘一样,往里面撒上多多的姜蒜花椒,吃了嘴麻。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之间暗潮涌动,又有其他势力在其中搅动浑水,但一开始叫喊着要进来当卧底探听消息的俞灵零……
她在房间内睡的正香。
金风细雨楼给楼内干活的仆人们安排的房屋同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盘内,从侧门一出去,走上十几米,就是专门空出来给他们起居的地方。
如今是冬日,天寒地冻,有家人的都和家人住在一块。
俞灵零今日刚来,又是无家无室的孤女,住的房间是白天刚收拾出来,她和一个老婆婆同住在一栋不大不小的房屋。
老婆婆年岁挺大了,满头都是白发,俞灵零和她没有说过几次话,只听她和别人说话声音很是苍老迟缓,脚步声很是沉重踉跄。
不过俞灵零这个同住的老婆婆还是挺刷她好感的,因为她在俞灵零回来前,老婆婆给她睡觉的炕下提前烧好了火。
整个屋子大门窗户一关,瞬间就暖和起来了!
半睡半醒着,裹着厚被子的俞灵零在床上打了个滚,又蹬了几下腿。
“好热啊……”
“怎么……这么热啊……”
俞灵零在大炕上像条毛毛虫一样又滚又蹬几圈,整个人双臂和双腿都给露出了一半,大部分的棉被都给堆到了腹部。
她这才感觉舒服了,睡相安分起来。
大概是今天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比起来经历的事情有点多。
她终于混进了金风细雨楼,了结了这一个多月的苦等招新。
又被几个人对着厨艺大加吹捧,在厨房被人间烟火簇拥着大展厨艺,最后,还在四周满是风雪的冷飕飕中,被那股清淡舒适的药香包裹住……
俞灵零做了一个梦。
做梦的人状态是一种薛定谔的清醒,俞灵零一会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一会儿又完完全全沉浸在梦里的离谱场景和离谱感情里面去。
首先是一片苍苍茫茫仿佛没有尽头的黑。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俞灵零整个人被那股黑压抑着,她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整个人陷入其中,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白光。
俞灵零好像知道那道白光带走了她很重要的人一样,黑暗中的她动了起来,努力地往前奔跑、奔跑、奔跑、奔跑……远处一点点的淡淡白光变多了,模模糊糊的,显现出来一个沉默的城市轮廓。
跑快点!
去那个地方!
——俞灵零突然感觉自己一脚踩空,从高空跌落,最后像一尾小小的鱼,掉在了海面上。
然后尾巴轻轻摇曳,哼着谁也听不清谁也听不懂的歌谣,若无其事的蔚蓝色的海水中游来游去,钻进深海。
暖炕上的女子嘴唇微动:“不……是……”
不愧是我的梦,够奇怪。
蒙昧混乱之后,俞灵零从沉浸式里出来了,开始像一个旁观者,以一种飘在空中的上帝视角,理智而毫无情绪地“看见”她自己的梦境。
她“看见”天上下着零零碎碎的白色雪花。
她“看见”地面一片白,落在建筑物的各个地方,这些房屋顶着厚雪,有被清扫出来的街道,也有凌乱几处被弄乱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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