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无尽的雪原有些感慨。雪族不好客，就连他也只来过三回而已。先前来时见到的圣女已经难以支撑了，不知道继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逐渐靠近雪族主城，冰砖搭建的房屋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一件披风搭在风启肩头，他回过头，正好方便殷宸休帮他系好带子，“北幽天气寒冷，别冻着了。”
风启想着自己修炼了几千年的修为，很想提醒他，想冻着他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山！与！氵！夕！”
身上披着的皮裘太过温暖，风启一时也忘了损他，乖巧地跟着他下了马车。
城楼上的士兵看到领队的许亦柔，吆喝一声，城门轰隆隆地被放了下来。后面站着的一个女子快步跑上前，一把搂住许亦柔，开心地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
“亦柔，你可算来啦！”
许亦柔忙拍拍她的手臂，让她放她下来。霜灵真是的，尊上还在就公然忽视他，太大胆了。
“霜灵，这位是魔尊大人。尊上，这位是雪族圣女，霜灵。”
霜灵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宸休，微微点了点头，“恭迎尊上。”
殷宸休也点头回礼，挥手让人将巨鼎抬上来，“庆贺圣女出关。”
“多谢。”
霜灵抬手邀请众人进入城池中，雪族虽然居住在北幽，但是因为族人与世隔绝，且爱好和平，对魔界构不成威胁。魔界与它更像是邦交，而非从属。
几人落座后，霜灵才开口对殷宸休道：“其实，这次我出关时因为雪族遇到了些事情，希望能得到魔尊的帮助。”
“哦？”殷宸休露出抹笑来，“不知雪族遇到何事了？”
风启坐在一旁，看着他笑吟吟的脸。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笑里藏刀。
他急忙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甩出去。殷宸休的确不是良善之辈，但是北幽怎么也算是魔界的地盘，没道理他要使坏。
神游之际，他听到霜灵介绍了北幽雪原上出现的一众奇怪异兽。它们通体乌黑，形容模糊，极其爱攻击人。本来雪族只当是雪原深处跑出来的，组织人驱除它们。没想到，去驱逐的人回来后第二日就都死了。他们死后也变得通体发黑，见人就咬，仿若起尸。
风启皱起眉，这等怪异的症状倒是没听说过。
“圣女，起尸并非少见。此处是冻土雪原，尸体保存完好，起尸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何断定与那些异兽有关呢？”
霜灵听到风启插话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正是因为雪原容易起尸，所以自祖先，每一位族人过世，都会有圣女亲自为其盖上裹尸布，布上种下的咒文能防止起尸。”
风启这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已经被压制了起尸的可能，难怪她方才说是疑似起尸。
“异兽一直守在雪原之上，我们族人难以外出，城中粮食已经快要告急了。”霜灵不由垂下头，守护雪族的子民是她的责任，“目前只能得知，被异兽抓伤就会感染，很快身上长满黑斑，扩散至全身时，便是死期，无药可医。”
风启闭嘴不言，此时该是魔尊做出决定了。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殷宸休身上，却听他道：“那方才我们来时，为何没有见到一只异兽？”
“这……”霜灵诧异一瞬，“这我也不知。”
风启仔细审视她的表情，见她的确不似作伪，将这一疑点也暗暗记在心中。
眼神交汇，他注意到殷宸休的眼色，适时地给霜灵一个台阶下，“那不如我们进入雪原，一探究竟。只是不知我们对上异兽可有危险？”
霜灵摇摇头，“不会，以在座诸位的修为，自保和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风启瞄了眼殷宸休，见他对此无异议，便笑着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走一趟吧。”
飞剑悬于空中，风启等人都前往雪原一探究竟。因为雪原之中四处没有标志，容易迷路，霜灵还不忘嘱咐他们不要离她太远。
“就是这里，是他们围剿异兽的地方。也是异兽最多之处。”
风启抬头看看天，“最近有下雪或起风吗？”
“没有。”霜灵看向他，“有什么不对吗？”
风启抬手指了指周围，“围剿异兽应当有大量血迹，这里却这么干净，不太正常。”
他这么一提，几人也都觉得有些不对，四处查看起来。
风启蹲下身，捏起一团雪。白色的雪花从指缝里落下，露出里面一小块黑色的雪。
他皱起眉，又捧起几堆雪，果然看到一些黑色雪花。他心中一紧，觉得有什么在脑中呼之欲出。
“小心！”
风启怔愣一瞬，抬头就见一只黑色的异兽迎面扑来，他清楚的看见那口中尖锐的牙齿。
肩膀处一股力道将他拉开，铿锵一声，是殷宸休用剑挡住了异兽的牙齿。他运转魔气，手一扬，异兽便从正中一分为二。
风启跌坐在地上，看着异兽化为黑色的雪花随风飘散，喃喃道：“原来是化雪了。”
“你真是做什么都能走神。”殷宸休无奈地叹口气，上前半跪着将他扶起，“眼睛一刻都不能离了你。”
“二位，可以先打退异兽再聊天吗？”霜灵手执冰剑，不断后退。
风启尴尬地笑了笑，才发现殷宸休和他的脸贴得太近了，急忙按着他的肩膀，直接站了起来，因为太着急，还踉跄了一下。
殷宸休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和微红的脸，微微挑起唇，也慢慢站起了身。
四周已经被异兽包围了，看起来像是等着他们一样。
风启召出龙夜剑，与其余人背靠背围成圈，环视四周，“看来先前我们来时不做攻击，就是为了这时候一网打尽。”
“能不能一网打尽就看它们的本事了。”殷宸休手一抬，用魔气在众人周身凝成了一圈利箭。
风启看着他有些兴奋的模样，知晓这些异兽激起他的斗志了，急忙提醒，“不要恋战，小心受伤。”
“你不走神，我就不会受伤。”
白茫茫的雪原上，一群异兽将众人团团围住。所有人都祭出自己的法宝，准备找机会脱身。
双方对峙，殷宸休猛地挥手，利箭穿刺而出，清扫掉最前面的异兽。他一动，异兽群也猛扑上来，它们只要在人身上造成一点伤痕，便可造成感染死亡，这大大限制了风启一方的战力。
风启越打越觉得火大，这些异兽攻击力其实并不算强，只是数量多很烦人。这样打下去太耗费体力了，他收起剑，转身藏到殷宸休身后。
殷宸休挑了下眉，“怎样？让我保护你吗？”
忙着翻手结出咒文，风启随口应了句，“是啊，可要护好了。”
在他给要咒文画下最后一撇时，腰间突然出现一只手。
风启茫然地睁大眼，感受着自己脸庞上划过的黑色雪花，殷宸休俊美的眉眼印在他眼中，刹那间天地寂静，独留两人。两人旋转了一圈，翩然落地，十分唯美。
“我要杀了你！”风启拽着他的衣领，“这咒文多复杂你知道吗！我还差一笔！一笔！”
殷宸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风启崩溃地抱住头，只想找个墙角种蘑菇，“我最讨厌画咒文了，最讨厌了。”
“那就不画了。”殷宸休伸手按住他的头，揉了揉。
“不画这些东西烦死了。”
风启欲哭无泪，抬手打算重新画。
殷宸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来好了。”
风启疑惑抬头，他还没见过殷宸休画咒文，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属于靠魔气强轰的那种人，咒文这么细腻的东西不适合他。
他做好准备，打算观摩。只见殷宸休抬手将剑插入雪地中，反手一掌拍在剑柄上。剑锋没入几分，“嗡”地一声，一个巨大的圆形咒文自剑尖扩散到地上，咒文所在燃起蓝色的火焰，将异兽燃烧干净。
风启：……哦，好厉害的咒文，真是太细腻了。
异兽进不了咒文内，大家都放松下来，稍作休息。一回头，就看见风启又扯着殷宸休的衣领撒娇。
众人：……哦，大能就是厉害，边打架边调情。
风启揪着殷宸休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点使出来？异兽很危险不知道吗？”还能省去我画咒文，多好。
殷宸休好整以暇地半搂着他，“我以为你打得挺开心的。”
风启气哼哼地甩开手，看向其余人，“异兽不对劲，具体的，我们先回城中再谈。”
魔界的人都低头称是。霜灵微微蹙眉，这魔界的人怎么这么听这风启的话，还有方才风启和魔尊相处的样子，好似不太寻常。
她瞄向一旁站着的许亦柔，据她所知，许亦柔一直倾心魔尊。
回到城中，霜灵忍不住问道：“此次出去，没想到是计谋，是我料错了。给诸位赔罪。”
“圣女不必道歉。”殷宸休只是颔首，却并未提起接下来的打算。
霜灵咬了下嘴唇，“不知魔尊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搬离此处。”殷宸休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那些异兽诞生于雪中，死后也化为雪。既然如此，最简单的就是搬到北幽其余地方，放弃这片雪原，之后再慢慢研究解决之法。”
“不行。”霜灵声音猛地提高，“雪族生活在这里已有数千年，绝不会放弃先祖留下的这片土地。”
她语气激动，连一贯维持的淡然形象都没了。
风启咳嗽一声，提醒霜灵不要冲动，打圆场道：“虽然异兽出不了雪原，但是起尸却很危险。如果雪原出事，难免会扩展到周围城镇中，到时候再想控制就难了。”
“没什么不好控制的，魔界封锁雪原，不容任何人进出，靠近边界的无论生死一律处决。”他手指敲了敲桌子，缓缓道，“绝不会威胁到魔界分毫。”
残忍而迅速的方法，风启心中冷笑一声，不由按住额头，他到底对殷宸休抱着怎样的期望呢？
“既然如此，那尊上先回吧。”风启背手转身看向门外，“我一人留在北幽寻找解决之法就够了。”
叹气声自身后传来，风启感受到殷宸休的气息靠近，默默向前走了一步。
殷宸休忙抓住他的手，“好了，不要生气了。我只是想逼他们一下，留下太危险了。”
霜灵闻言，嘴唇一抿，单膝跪在地上，“雪族决不能离开家园。”
殷宸休没有理会她，仍对着风启，“你想帮忙，那就帮忙吧。麻烦些而已。”
霜灵闻言，急忙道谢。
风启皱起眉，现在这情况好似有哪里不太对，怎么看起来像是他捣乱胡闹一样？
他奇怪地盯着殷宸休的侧脸看了会儿，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怎么了？”殷宸休回望他，“是想出去转转吗？”
“我为你们引路。”霜灵上前一步。
殷宸休伸手谢绝，“客气了，我们随意逛逛就好。圣女在，城中人反而拘束。”
霜灵点头称是，送走了两人。她抿抿唇，走到许亦柔身旁，握住她的手，“那个风启与魔尊是何关系？”
“你不是都看出来？”许亦柔嘟起唇，“就是喜欢呗。”
霜灵叹了口气，眉头轻蹙，有些哀戚。
许亦柔忙扶住她，“你又自责什么？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这很正常，世间那么多人，有多少能找到正好两情相悦的呢。”
这话不知怎么触动了霜灵，她身体一僵，眼睛瞟向一侧。手指轻轻拨开许亦柔额前的碎发，她又叹了口气，按住胸口。
“你又心痛了？”许亦柔急忙扶着她进到圣女殿的床上坐下，“你总是担心太多，才会有心疾。”
霜灵脸色苍白，努力扯出个笑来，“也没担心什么，方才魔尊的提议真是吓坏我了，好在他没有认真。”
“他是认真的。”许亦柔眼睛闪了闪，有些失落，“他是在警告我。你明明是我好友，他却不会顾及我的心情。但是风启只需要一句话，他变回听从。他是料定了风启会出言阻止，今日言辞只是为了提醒我放弃。”
“那你真要放弃吗？”
窗外刮起一阵风，窗边冰晶制成的风铃叮当作响。她露出抹苦笑，“不然呢？何必弄得你死我活，太傻了。”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她急忙擦了擦脸，“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情，先出去了。”
霜灵伸手想要拉住她，手伸到半空，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帷幔婆娑间，一个黑衣的老妇人站在屏风后，“圣女，您……还是离许姑娘远些吧。感情这种事，越是靠近越是容易受伤。”
“我知晓了。”霜灵闭上眼，靠在床柱上，“或许我也该学学她，学会放手了。”
·
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风启的头上、肩上。
“雪族这里没什么可看的，都是冰。”风启伸手接了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手心。
“怎么？你不喜欢冰？”殷宸休看着周围通透的冰晶，“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纯洁的东西。”
“是喜欢，不过这种冷意很令人烦躁。相较起来，我宁愿去把玩一块琉璃或者玉器。”
风启拢了拢身上的皮裘，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他低下头，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蜷缩在地上，身体已经被雪埋得差不多了。
他忙蹲下身，双手抱起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有人睡在雪里？雪族可不会有乞丐。”
雪族信奉霜雪是他们的庇护者，所以追求人心的洁白无瑕，丢弃孩子这样的污点是绝对不会被容许的。而雪族人口不多，多数都是群居一处，狩猎而生，哪怕互相接济也不会无处可去。
魔气缓缓涌入孩子的身体里，温暖她的身躯。
风启将她抱起来，“我先带她回去，问问看是怎么一回事。”
“不必了。”，殷宸休沉着脸站起身，“这孩子不是一人。”
风启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街两旁有不少雪堆，仔细一看，那下面好似都埋着人。
殷宸休抬手汇聚魔气，想震散落雪。
风启按住他的手，将孩子放进他怀中，“你先带这孩子回圣魔殿找圣女前来。这里是雪族，你贸然出手，只会被当成敌人。”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看顾，防止出现意外。”
殷宸休抓住他的手，“我不放心你。”
“我又不是孩子了。”
风启想扯下他的手，他却仍旧不依不饶，“可是每次我看不见你，再回来时，你总是受伤。”
“有吗？”风启歪头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哈哈，那这次我绝对不会受伤。”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任。”
“那你速去速回，在我受伤之前回来。”风启竖起一根手指，“我等你一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接近五千字！佩服自己～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