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学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生动描述着假期综合征的病症。
自上次中秋晚会后，委托沈熙帮忙带队的同学见她办事妥当，找了个时间,请沈熙出来吃饭。
同学热情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中午十二点,学校附近的桂花餐厅，到时候还有其他同学来，和你知会一声”
“好，我知道了。”沈熙应下，给姜凝玥发去中午聚餐,不一起吃饭的消息。
“嗯，知道了。”五分钟后，对面发来传来一条不咸不淡的消息。
沈熙盯着屏幕上的回复,目光沉沉。
她指尖稍稍往上一拉,聊天记录显现。
这几天，不论自己和她说什么,她的回复不是标准的公事公办的语气,便是随意敷衍的口吻,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哀乐。
看着聊天记录中清一色的“哦”“嗯”之类的语气词，沈熙秀眉轻蹙,指尖微微抠紧手机边缘。
收拾好书包，沈熙准备和同学一起去中午的聚会。
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熟悉的倩影由远及近，沈熙眼眸一瞬间闪过光亮,刚准备迎面招呼，但姜凝玥显然没有这份心思，抬眸望了一眼，稍稍颔首，便低头从身旁匆匆掠过。
态度礼貌而陌生。
沈熙怔然在原地。
是她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吧。
她对姜凝玥的态度，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温柔体贴，克制礼貌又恰到好处，不会令人有不舒服的逾距感。
相比之下，这几天姜凝玥对她的态度，倒是比之前的揶揄打趣生疏了许多。
亲密贴近的小动作少了许多，无意识靠近的接触也没有了。
连睡前名为“解决需求”的背后拥抱都被姜凝玥刻意压制，好几个晚上，两人背对背侧躺，怀揣着心事入眠。
照此来说，刻意的疏远足以让沈熙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重新考虑和对待这一份懵懵懂懂的感情。
或许之前的情绪不是喜欢，而是特定情况下的一时冲动？
但看着姜凝玥近乎和从前判若两人般的行为举止，一贯冷静自持的沈熙却是怎么都沉不下心，冷静不下来。
她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气球，在情绪的发酵和冲击下不断膨胀，急欲得到姜凝玥的回复。
可一旦真的看到姜凝玥，看到从未有过的冷若冰霜的漠视表情，心底的气球宛如被人无情戳破，一切的勇气和准备消失殆尽，她怎么也问不出那些话来。
沈熙无奈又无力。
见身旁的沈熙呆愣，一旁的同学好心提醒：“沈熙，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好一会儿沈熙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没事，去餐厅吧...”
擦肩而过的戏码最易吸引眼球，遑论是前不久中秋晚会上相携离开的两人。
周围不少同学窃窃私语。
“那不是沈熙和姜凝玥吗？我看她们之前关系挺好的啊，怎么看起来不熟的样子？”
“不会是姜凝玥抱大腿失败吧...”
“你说什么呢，你没看沈熙刚刚的眼神吗？明显沈熙才是追求的那方”
“那就是沈熙追求失败，看来这浪荡风流的公子也有滑铁卢的一天啊”
讨论声越来越大，分毫不差落入姜凝玥耳中。
姜凝玥回眸，目露寒光，眉峰稍拧，不怒自威，震慑的气势呼之欲出。
学生登时缩了脖子，冷意窜上脊骨，战战兢兢地溜走了。
“怎么了，玥玥？”
“没什么。”姜凝玥收敛锋芒，离开时，目光不经意扫及某人落寞离开的身影。
不知为何，心脏的一隅小小抽疼了一下。
姜凝玥压下不适，收回目光，径直离开。
姜凝玥特意不吃午饭，来到顾然处做全身的身体检查。
待身上七七八八的管子被抽离，顾然收起记录本，说道：“检查都结束了，接下来等检查结果。”
“嗯。”姜凝玥轻声。
顾然似有所感，歪脑袋观察她神情，疑问：“怎么，今天不高兴？该不会是因为检查，没吃午饭的缘故吧...”
姜凝玥唇角微弯，顺着她的台阶下路：“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不会真是这个原因吧...
顾然咬牙：“行，你等着，我马上叫外卖，等会边吃边看你的检查报告。”
二十分钟后，外卖送达，茶几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色，姜凝玥和顾然坐在沙发处享用。
用餐一段时间，顾然见姜凝玥脸色依旧沉郁，半是担心半是打趣的口吻道：“不是吧，姜大小姐，这么多菜，你难道都不满意？你要再把心情不好的罪名怪我头上，我可不答应了”
话外之意，她看出姜凝玥心情不佳是为其他事情。
姜凝玥勾唇笑笑，无意与她打哑迷，直白道：“我心情是不大好。”
不止是今天，更是这几天。
顾然自然而然：“为什么？”
姜凝玥沉默几秒，才轻启红唇，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沈熙。”
顾然放下筷子：“沈熙？她惹你不高兴了？”
姜凝玥垂眸。
“她在外面拈花惹草？”
姜凝玥不语。
顾然更加着急：“还是说她察觉出你的同居目的，是为了治病？”
终于，姜凝玥摇头，发声：“都不是，只是我现在，对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顾然喃喃自语，她忽而想起什么，问道，“说起这个，我倒有问题问你。”
姜凝玥示意她继续。
“上次聚餐时，你说的初次见沈熙是喜欢的心情，这是假的吧...”
姜凝玥凝视顾然许久，眼底划过一瞬辩不明意味的眸光，终是启唇：“是假的。”
“我就说嘛。”顾然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你这老狐狸的演技，我早就看出来了，话说...”
后续顾然说了什么，姜凝玥没有仔细听了。
顾然猜的是正确的，她那日说的话，确实是假的，当日朋友众多，她不想在朋友前落下婚姻不顺的名头，一来宽朋友心，二来止住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所以她在前一日便和沈熙串好对词，演了这场戏。沈熙后续的台词也是事先对好的。
本以为一切都会有条不紊，但顾然突然的怀疑出乎姜凝玥的意料。
不过她并不慌张，正准备搪塞之际，沈熙半路杀出。
她的自由发挥机敏又果决，不仅很好地解决了顾然的怀疑，还说了一大段暧昧心动的话。
正是因为那一段突如其来，似是而非的“告白”，姜凝玥的心中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脑海中，理智不断拉扯她的神经，告诉她，这不过是沈熙为免人怀疑的权宜之计，算不得真。
可另一方面，情绪在发酵膨胀，心脏仿佛泡进池水中，又涨又软，塌陷了一块。
那一刻沈熙的真诚和温柔，她毫不怀疑，她甚至产生一种沈熙是喜欢着她的错觉。
故而在之后，她才会询问沈熙，之前她说的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形势所迫？
姜凝玥垂眸，她甚至还能想起当时她问这个问题时的眼神。
期待，热切，渴望，第一次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惜啊，可惜...
当“戏码”的答案说出口，尘埃落定。
事与愿违，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野火还未燎原，便已迎来狂风骤雨。
血液在刺骨的寒冷中冷却，躯体在窒息的绝望中僵硬。
姜凝玥眸光慢慢黯淡，心也跟着沉入湖底。
她不该这样失落沮丧的。
明明只为搪塞敷衍而已，明明一切是她设计的戏码，可到头来，她这个局外人怎么倒动了心，成了戏中人？
压抑，沉郁的情绪被压在心底许久，渐渐地，转变为烦躁郁闷的心情。
故而在聚会结束的当晚，连敷衍的笑容都吝啬给予沈熙。
甚至这几日，她都不想给沈熙什么好脸色看。
沈熙无辜，却也不无辜。
她是自己笔下戏幕的主角，却也是搅乱自己心绪的罪魁祸首。
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何时有过这种求而不得的委屈？
思忖间，那股烦躁奇怪的感觉卷土重来，几乎逼得姜凝玥眼眶泛泪。
“玥玥？”顾然见她不对劲，小声唤她。
“没事。”姜凝玥快速调整情绪，转移话题，“饭菜很好吃，我的检查报告怎么样了？”
话题转移之生硬让顾然愣了好几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拿着报告说道：“结果一切正常，信息素的稳定值和腺体的安定度尚在合理的范围内。”
顾然话锋一转：“虽然说一切在合理的范围内，但是过几天是你的发情期，要是你的发情期一到，各项数值上升，信息素紊乱加剧，再加上你这现在心情烦躁，我可不敢保证稳定值在安全的范围内。”
姜凝玥沉眸：“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嘛，还是老办法，长时间待在高浓度红茶信息素的环境中，让信息素安抚你的腺体，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要是遇上突发情况的话，就用这个。”顾然擦擦手，起身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几管试剂，回到沙发旁，把试剂递给姜凝玥。
姜凝玥不解：“这些是什么？”
顾然一脸骄傲：“这是我利用从你腺体中提取的红茶信息素制造的信息素安稳剂，可以帮你在危急时刻稳定你信息素紊乱的病症。”
“不过，我只提取了微量，但应该够你撑过发情期了。”
“顾然，多谢。”姜凝玥牵起唇角。
“害，我们之间不多说这个。”顾然随意摆摆手，她神情严肃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最好的方法还是让沈熙帮你，毕竟她的信息素和你的匹配度这么高，天然原生态，能少用药物就少用药物。”
言辞中，沈熙在顾然口中不过是信息素的提取物和代名词。
姜凝玥怔愣。
她猛然想起，自己最初答应婚约同居的目的不就是要依靠沈熙的信息素治疗吗？
怎么如今反倒因着沈熙的态度，喜欢与否的感情问题而纠结不已，暗自神伤？
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她已然偏离最初的航线许久，现在是时候转回正轨了。
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笼罩着姜凝玥本就阴郁沉沉的深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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